•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伯格曼“焦點生活”觀念的存在論解讀

      2022-03-24 12:01:02譚泰成
      關鍵詞:伯格曼存在論海德格爾

      譚泰成

      (中國人民大學 哲學院,北京 100872)

      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將技術問題納入存在論領域,開啟了對技術本質的哲學追問。此后,“技術是人的存在方式”,“技術是構造人和世界的環(huán)節(jié)”,[1]這些技術哲學觀念逐漸為學者所討論及廣泛接受,表達著“在世之中(being-in-the-world)”的人們如何通過技術來與現(xiàn)實世界打交道,技術如何塑造人們關于世界的經(jīng)驗和意義,以及人們如何從整體上反思技術對個體生存境況與社會生活方式的轉變等存在論關切。美國技術哲學家伯格曼(Albert Borgmann)發(fā)展了海德格爾的這一思想,他基于“裝置范式(device paradigm)”來批判現(xiàn)代技術,圍繞“焦點物-實踐(focal thing and practice)”來追問生活世界的意義,為重新定位人-技術-世界的關系提供了具有豐富理論及實踐蘊含的“焦點生活(focal life)”觀念,(1)在伯格曼那里,“焦點生活”是這樣一種樸素的生活世界圖景:“焦點物”作為占據(jù)家庭中心位置、凝聚勞作的手段與目的及其過程的器具,人們圍繞這些器具的活動則是具有負擔性和交往性的“焦點實踐”?!敖裹c物-實踐”融合了自然與文化,聯(lián)結著人的身體感知力與行動力,構造了具有定位力量的“焦點生活”世界。伯格曼列舉的焦點物有荒野山脈、壁爐、藝術作品與博物館、運動場、教堂、樂器、餐桌等,與其相對應的焦點實踐有探險、取暖、藝術鑒賞、跑步或體育運動、教堂禮拜、樂器表演、家庭烹飪等。以壁爐為例,在古希臘人的文化和生活世界中,當把嬰兒抬到壁爐邊時,他/她就真正地與家庭聯(lián)系在一起了;在羅馬人的文化和生活世界中,壁爐代表著神圣,是眾神居住的地方;在美國文化中,壁爐通常位于房子或家庭的中心位置。參見BORGMANN A. Technology and the character of contemporary life: A philosophical inquir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 196。這說明,“焦點生活”情景構造具有不同的文化向度。被阿特胡斯(Hans Achterhuis)視為“北美技術哲學經(jīng)驗轉向”的重要代表之一。[2]米切姆(Carl Mitcham)在《阿爾伯特·伯格曼和中國》(2)中國的技術哲學研究者對伯格曼的思想洞見進行了持續(xù)闡釋和發(fā)展,例如,通過重構伯格曼的“裝置”“焦點物-實踐”概念,主張在智能裝置、在線教育和操作界面中嵌入物質及價值調節(jié)因素,進而改善技術設計、研發(fā)及使用的消費主導模式,促進人與技術良性互動。關于中國學者對伯格曼的研究進展,米切姆在《阿爾伯特·伯格曼和中國》一文中進行了較為全面的介紹,參見卡爾·米切姆:《阿爾伯特·伯格曼和中國》,陳雨晴譯,《山東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一文中提到,“他對技術物質文化弊病的診斷以及為此開出的藥方,對于當今的中國社會同樣具有啟發(fā)和借鑒意義?!盵3]4伯格曼的“焦點生活”觀念對于批判狹隘的技術理性思維,建構和發(fā)展存在論技術哲學理論,以及反思消費性技術生活方式,具有重要價值。

      一、“焦點生活”觀念的存在論技術哲學淵源

      存在論技術哲學肇始于海德格爾對于物-世界和技術本質的追問。在海德格爾的物-世界概念中,物具有顯現(xiàn)和融合世界的存在論地位,人在事物聚集(gathering)其情境中與世界產(chǎn)生聯(lián)系。伯格曼將海德格爾所描述的這種“在世存在”或“在世之中”稱之為“與現(xiàn)實的交往”(engagement with reality),以此表明“我們與事物及其世界之間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盵4]41海德格爾認為,器具(物)(3)在海德格爾看來,器具(書寫、縫紉、加工、交通、測量等)是人在其世界中進行勞作與交往所使用的東西。他還將器具理解為“上手之物”,例如斧子,其“上手性”表明,人在平日的使用中不會去注意它;而當斧子損壞時,它才捕獲了人的注意力和精力。是“在操勞活動中照面的存在者?!盵5]伯格曼進一步深化了海德格爾對于器具的描述,人對器具的制作與使用體驗,是在身體、生產(chǎn)和社會層面與世界的深度交往。器具作為典型的物,具有定位力量和聚集特征,器具的使用體現(xiàn)了當?shù)氐闹谱骱臀幕瘋鹘y(tǒng),并塑造著當?shù)厝说纳钆c交往方式。(4)伯格曼對此描述道,壺作為一種陶制器具,由泥土制作而成,它聚集著天空中的雨水和陽光。壺的使用方式融合了自然與文化、物質與精神要素。“人們在中午時分到地窖去取一壺自己熟悉年份的佐餐酒,在那里,人們會在午餐時斟滿美酒,并心懷感激?!眳⒁夿ORGMANN A. Technology and the character of contemporary life: A philosophical inquir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199。這與海德格爾在《物》中對于壺展現(xiàn)其世界的描述方式是一致的。[6]172-191伯格曼認為,“通過這些方式,事物(與它在詞源上的最初意義相一致)聚集并揭示了海德格爾所描述的四重性質,即天、地、人、神的相互作用。”[4]198在物-世界的交往情境中,維持著人們“在世存在”的身體參與、專注度、技能訓練、成員協(xié)作和道德責任等要素。

      然而,現(xiàn)代技術轉化了這種建構生活世界的樸素方式。技術哲學之所以可能,就在于將技術問題納入存在論領域。對于海德格爾來說,技術的本質不在于技術物及其總和,而在于“解蔽”。技術物與技術本質之間具有“存在論差異”,(5)“存在論差異”是海德格爾哲學的核心概念,他區(qū)分了“存在”(“是”)與“存在者”(“是者”)。簡單說,“是”先于“是者”,這種在先的結構層級就是“存在論差異”。而技術物與技術本質的“存在論差異”簡單說,就是技術使得潛在的轉化為現(xiàn)實,“是”轉化為“是者”,存在轉化為存在者。技術就其“實際性”“時間性”而言,顯現(xiàn)著“存在論差異”。原初的“本真技術”(伯格曼意義上的“焦點物-實踐”、海德格爾的“器具”、芒福德的“生命/民主技術”)保持著存在論差異,而人與物-世界具有一種一般的、交往性的聯(lián)系。但現(xiàn)代技術統(tǒng)治消解了“存在論差異”,導致人們沒有思想(反思能力)去區(qū)分和辨識具體的(存在者意義上的)技術物和一般的(存在意義上的)技術本質。人的存在(此在)“被視為一種并無特異之處的存在者”,參見吳國盛:《技術哲學講演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55-158頁?!白?Gestell)”揭示了現(xiàn)代技術將一切事物轉化為“持存物”的本質特征。[6]18-25針對現(xiàn)代技術對物-世界的轉變,伯格曼以海德格爾的技術觀念為基礎,并借用庫恩(Thomas S. Kuhn)的“范式”概念,將現(xiàn)代技術描述為與現(xiàn)實交往的方式,即“裝置范式”。[4]76杜賓(Paul Durbin)因此將伯格曼視為“新海德格爾主義”(Neo-Heideggerian)的技術哲學家。[7]不過在伯格曼看來,海德格爾“反對如下主張,即文化現(xiàn)象具有多面性以至于不能顯現(xiàn)出一個明確特性。他還反對反本質主義者關于文化現(xiàn)象特征的社會建構觀點”,[8]與海德格爾一樣,伯格曼也否認自己是建構主義者,將技術視為塑造當代生活特征的支配性力量。正因如此,其“裝置范式”概念常常被解讀為本質主義的技術觀。但是,將伯格曼視為海德格爾主義者或本質主義者都是值得商榷的。具體來看,“裝置”概念由機器和商品構成,[4]33比起海德格爾的“座架”概念,似乎更能具體地描述現(xiàn)代技術與人的經(jīng)驗關系。同樣,盡管伯格曼繼承了海德格爾關于物-世界的存在論描述,但其思想趨向仍然是基于對海德格爾的批評。他認為,將思想和行動轉向樸素的“焦點物-實踐”,不是要逃離技術,而是要肯定技術。

      一方面,海德格爾主張在前技術(pre-technological)范圍尋求與“焦點物-實踐”相遇,在伯格曼看來,這是誤導的和令人沮喪的,因為技術情境已經(jīng)改變了“焦點物-實踐”的情境,前技術條件下的生活世界讓位于技術理性邏輯。針對于此,伯格曼主張將恢復“焦點物-實踐”的改革方案延伸到社會和政治領域,從而使“焦點物-實踐”具備社會、倫理和政治的實現(xiàn)條件。他認為,這是海德格爾所沒有考慮的。[4]200在這一點上,與其說伯格曼是“新海德格爾主義者”,不如說其方案更具有哈貝馬斯的思想風格,即試圖在以交往為目的的(“焦點”)生活世界領域與以工具理性為目的的(“裝置范式”)“系統(tǒng)領域”之間保持平衡。[4]97-101另一方面,海德格爾把現(xiàn)代技術作為形而上學歷史的最后階段,將技術哲學提升到存在論層面。但面對技術命運,海德格爾認為拯救之道是藝術和思考,以及對簡單事物的回歸。[6]35伯格曼則試圖通過揭示現(xiàn)代技術的“確定”特征,來尋求能夠對技術生活世界及社會秩序進行改革的方案,其方案以如下觀念為基礎。首先,人-技術-生活世界的存在論關系是“歷史性”的,因為“裝置范式”對“焦點生活”的支配是在工業(yè)革命以來形成的,它并非適用于人類歷史的所有階段。其次,這種關系是“動態(tài)性”的,因為“裝置范式”并沒有立刻轉變所有現(xiàn)實,而是讓這個世界從某個地方實現(xiàn)機器化和商品化。[9]伯格曼對于“裝置范式”的歷史性與動態(tài)性的分析,表明將他視為本質主義者是一種誤解。

      從方法上看,盡管伯格曼并沒有直接或專門討論過“物的意向性”等技術現(xiàn)象學的關鍵觀念,或像伊德(Don Ihde)一樣,將技術問題后現(xiàn)象學化,但伯格曼的“交往”概念“表明了一種特定的意向模式,一種人類與其世界之間的特定聯(lián)系形式。”[10]57在這個意義上,他運用了現(xiàn)象學方法來揭示技術-生活世界的日常性(everyday life)和具體性(concreteness)等存在論特征。他認為,現(xiàn)象學方法為描述現(xiàn)實和技術使用的方式提供了三種“證據(jù)”。第一,它穩(wěn)固人的直覺,使得人們可以詢問經(jīng)驗現(xiàn)實的實質性問題。第二,它規(guī)范技術的使用模式,確保技術得以負責任地使用,以實現(xiàn)卓越的追求。第三,它與社會科學結合,用于審視特定社會行為或特定文化的特征。[11]伯格曼將其用于對技術與現(xiàn)實、技術與道德、技術與文化的批判中。但維貝克(Peter P. Verbeek)認為,“伯格曼并沒有充分利用其方法(指現(xiàn)象學)的潛力,他對于技術裝置阻礙人們交往、技術信息威脅人類與現(xiàn)實互動的診斷,并沒有充分、公正地對待技術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實際作用。”[10]62維貝克的確指出了伯格曼在追問技術本質中的局限性,但同時也忽視了伯格曼進行技術批判的存在論前提。這一重要前提表明,前現(xiàn)代的“焦點生活”與現(xiàn)代的技術生活之間發(fā)生了斷裂。通過分析這一斷裂,伯格曼把握到了技術生活的困境及其癥候。

      二、技術瓦解“焦點生活”:存在論技術哲學的批判性

      現(xiàn)代技術的興起隱含了人們要求解除負擔、獲得自由及繁榮、追求美好生活的存在論承諾,進而瓦解了人們圍繞焦點物與現(xiàn)實交往的“焦點生活”圖景,取而代之的是與前現(xiàn)代發(fā)生斷裂的技術生活世界。這種斷裂成為存在論技術哲學批判的重要切入口,具體來看,“裝置范式”強化了以個體虛無、家庭及社群文化衰退、勞動異化、環(huán)境污染和公共政治缺乏活力為代價的技術生活“特征”。(6)伯格曼使用“特征”而不是“本質”來描述技術,這是他與海德格爾所不同的。伯格曼在這個意義上用“裝置范式”來辨識和批判技術主導人與現(xiàn)實交往的當代生活特征。米切姆對此評論道:“‘特征’是一種介于實體和偶性之間的現(xiàn)象。……‘特征’不像‘本質’那樣穩(wěn)固,但也不是完全偶然性的?!卣骺梢员桓淖儯^程艱難,需要付出努力?!眳⒁娍枴っ浊心罚骸栋柌亍げ衤椭袊罚愑昵缱g,《山東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第5頁。因此,在“焦點生活”中人與現(xiàn)實的深度和多維的交往,坍縮為由機器化與商品化所實現(xiàn)的技術可用性(availability)。技術可用性成為衡量一切事物和行動價值的標準,反映了根據(jù)“物質的規(guī)則及其支配性(material rules)”[12]所建立起來的技術秩序,并塑造了由機器與商品、勞動與休閑、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分裂而成的技術生活圖景。概言之,技術可用性解除了感知與行動力、身體與環(huán)境(現(xiàn)實)、卓越與愉悅、付出與責任、勞作過程與最終產(chǎn)品在焦點物-實踐中的聯(lián)結,(7)例如以跑步機、外賣、電視機、標準化生產(chǎn)的啤酒和面包為例,在伯格曼看來,都是作為機器和商品的裝置,其可用性取代了戶外跑步、家庭備餐及討論、本地原料供應及生產(chǎn)的面包和釀造的啤酒等焦點物-實踐。這種前現(xiàn)代的交往聯(lián)結與現(xiàn)代的技術可用性發(fā)生了存在論意義上的斷裂。

      技術在“裝置范式”的主導下,瓦解了制作(make)和使用(use)統(tǒng)一的“焦點生活”圖景。投入到“焦點實踐”被視為是多余的,因為不需要去制作一把木椅,而只需要在網(wǎng)上購買成品就能安心使用。這種使用是效用性的,不用付出任何努力,不要求對于事物的照顧、修復、技能練習以及身體參與。同時,日益復雜的機器排斥人們的進入和理解,商品的紛繁通過廣告和市場權益制造出自由假象,但實際上卻限定了選擇。伯格曼對于“裝置范式”支配性規(guī)則的批判讓米切姆產(chǎn)生共鳴,“我們似乎沒有系統(tǒng)地、有選擇地發(fā)展和使用技術的能力,我們很容易被剛上市的產(chǎn)品或最新的文化潮流俘獲。”[3]5-6盡管技術界面對于普通用戶變得越來越“友好”,操作簡單易懂,但技術情境是無個性特征的或是匿名的,這種“友好”背后的機制(machinery)仍舊排除大多數(shù)人的理解,甚至技術員也不能完全理解技術系統(tǒng)的“黑箱”。因此,“焦點物-實踐”構造的人與環(huán)境的多維聯(lián)系被隱蔽的機器所取代,而由機器提供的商品以遠離現(xiàn)實的方式在技術環(huán)境中獲得和享受,這就是當代生活所面臨的“技術反諷”(irony of technology)。

      前現(xiàn)代“焦點生活”的瓦解也標志著“現(xiàn)代主義”的興起,(8)伯格曼分析了現(xiàn)代主義的三個主要特征,即“侵略性的現(xiàn)實主義”“方法上的普遍主義”“意義含糊的個人主義”。參見艾爾伯特·鮑爾格曼:《跨越后現(xiàn)代的分界線》,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24-57頁。伯格曼從存在論技術哲學層面批判了西方自由民主對于技術觀念的悖謬。技術的存在論承諾根植于征服自然和實現(xiàn)科學城邦的觀念中,并轉化為塑造社會生活方式及政治秩序的支配性力量,當代政治已成為技術社會的“元裝置”(metadevice)。[4]34自由民主在技術與美好生活觀念上的價值中立預設無法回應階層分化、工作滿足感缺失、文化倒退、環(huán)境污染與氣候變化等問題。(9)自由民主的顯著立場在于強調國家不應當干預個體的美好生活觀念,政府的任務僅僅在于為個體提供實現(xiàn)自由、繁榮和正義的中立手段。但是,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都無法從對技術的曖昧態(tài)度中抽身。因此,他們對于技術與美好生活觀念的價值中立態(tài)度是矛盾的,目的在于為政府、國家和技術公司免除掉在技術發(fā)展過程中的道德責任。如伯格曼所言,保守主義和自由主義“都想要把物質文化一事交托給消費者的至高無上權威?!盵13]自由民主迎合技術,卻以不干預個體美好生活觀念的價值中立形象忽視對于技術社會問題的道德責任。概言之,選擇何種生活方式,使用不使用技術,是由個體自己所致。因此,“技術反諷”加劇了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隔離,消解了“焦點生活”世界的“存在論”根基,即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與事物、家庭成員、社群以及當?shù)氐奈幕?、慶?;顒雍凸彩聞罩g的交往情境、緊密關系和莊嚴性。在“焦點生活”世界中那些看似樸素的事物及交往要素,恰恰是保持健康生活方式、增強家庭成員及社群凝聚力、激發(fā)當?shù)厣鐣M織活力、提升國家責任與公共參與的存在論根基。

      面對前現(xiàn)代“焦點生活”的瓦解,只有從經(jīng)濟、文化和政治領域挑戰(zhàn)裝置范式的主導地位,才能夠重提美好生活問題和轉變物質規(guī)則。因此,“焦點生活”觀念預設了一種集體行動的道德責任。闡明這種道德責任,可以進一步穩(wěn)固存在論技術哲學批判的價值基礎。如伯格曼所言,“我們被自己的建造物所影響,其影響方式既不是中立的,也不是強制的,因為我們總是假設公共結構是這兩種影響方式中的一種。我們對建造物的中間力量視而不見,從而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總是已經(jīng)參與到對一種公共生活方式的描繪中,必須對這一事實負責,必須詢問自己所描繪的生活是美好的生活、體面的生活,還是可悲的生活”。[14]重提美好生活并非拒絕技術,而是批判自由民主的道德悖謬——以價值中立和個人主義之名推卸對于技術后果的責任,并致力于重建“焦點生活”的視域。

      三、重建“焦點生活”視域:存在論技術哲學的建構性

      伯格曼通過“焦點物-實踐”的情境構造和話語-意義呈現(xiàn)來重建“焦點生活”視域,體現(xiàn)了存在論技術哲學的建構性特質。首先,“焦點物-實踐”構造了“焦點生活”的交往情境,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依賴于特定器具、時間、地點和社群?!敖裹c生活”的交往情境呈現(xiàn)為一個具有中心位置和協(xié)調性的環(huán)境布局,而踐行“焦點生活”的過程則是涉身性和負擔性的,要求人付諸一定的注意力、體力、努力、協(xié)作和技能。(10)伯格曼認為,在被中央供暖系統(tǒng)取代之前,壁爐占據(jù)著美國家庭生活的中心位置,與客廳、餐桌等設施,以及餐食烹飪、上餐、儀式和談話等焦點實踐活動相融合,共同營造出濃厚的、親密的家庭氛圍。伯格曼經(jīng)常舉的例子是:為獲取溫暖,壁爐的準備過程使得每一位身處其中的家庭成員參與到對應的活動中,如母親生火,孩子填木,父親伐木。每個成員要面對著各種自然條件以及承擔著各種任務,把各種技能的應用、協(xié)作與對日常事務的盡責交織在一起。然而,這種古樸的生活方式被現(xiàn)代技術所拒斥。伯格曼認為,卸除負擔顯然成為了人們毫不猶豫地選擇技術生活方式的原因。技術手段完全將注意力轉化為對商品的獲取,打開技術裝置的開關按鈕,即可獲得商品化的效用及便捷服務。但是,正是由于這種具有“負擔性”“威嚴性(commanding presence)”的“焦點物-實踐”,人與現(xiàn)實的互動才是豐富、持續(xù)、活潑和充滿生命力的,這與技術及商品消費快感是不同的。伯格曼捕捉到了在“焦點生活”情境中重要的技能、相互協(xié)作、磋商、組織、責任擔當、文化傳承等交往要素,這些要素如今消解在迷失的現(xiàn)代性和技術生活中,伴隨著個體、社群和政治文化的衰落。因此,伯格曼主張通過設計城市焦點建筑、舉辦城市馬拉松、復興傳統(tǒng)節(jié)日慶祝和振興工藝行業(yè)來重構物質環(huán)境布局,增強人們與其居住的社區(qū)、城市和自然環(huán)境的融合。[15]37我們塑造(建筑)物質環(huán)境,(建筑)物質環(huán)境也塑造著我們。

      其次,“焦點生活”的意義根源于“焦點物-實踐”的情境構造,并由“指示話語”(deictic discourse)呈現(xiàn)。Deictic在希臘語中具有“展示”“指出”“揭示”“呈現(xiàn)”,以及“解釋”“引導”之義。[4]178伯格曼認為,有必要弄清楚“哪些事物是決定性的?我們如何學會傾聽事物?!盵16]“指示話語”體現(xiàn)了“面向事物本身”的現(xiàn)象學原則,結合這種現(xiàn)象學原則,伯格曼揭示了“焦點生活”的意義如何在涉身性、協(xié)作性和交往性的實踐情境中構建。在伯格曼看來,“指示話語”不同于科學話語和技術話語??茖W話語是對現(xiàn)實的必然解釋(apodeictic explanation),依靠精確的演繹形式和經(jīng)驗確證;技術話語的范式解釋(paradigmatic explanation)則是技術裝置對現(xiàn)實的控制、轉變和支配。[4]67-78“指示話語”不同于科學話語和技術話語,一方面,“指示話語”向人們展現(xiàn)技術的局限,傳達“焦點生活”的意義;另一方面,“指示話語”告知他們如何適當?shù)卣J識和接受技術生活方式,更為關鍵的是,如何維持熱情、耐心和專注力,進而投入到具有多元意義的“焦點物-實踐”中。簡言之,每個人都可以依據(jù)自己的興趣、技能、所處的社群,構建自己與世界的聯(lián)系,“焦點生活”的意義呈現(xiàn)方式是多元的。(11)如何才能理解或認可“焦點生活”的多元意義呢?伯格曼指出,“指示話語向我們揭示一些東西并得到我們的響應,促使我們行動起來”,參見BORGMANN A. Technology and the character of contemporary life: A philosophical inquir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 180。首先,該話語可以爭論,它不是控制而是向公眾開放其主題。其次,該話語表明,討論“焦點生活”的話語方式不是主觀獨斷的,而是從談論者指向所討論的事物,并將所呈現(xiàn)的意義從個人的焦點實踐輻射到社群的共同慶祝和公共生活中。

      “焦點物-實踐”呈現(xiàn)生活世界意義的方式涉及熱情、同情、寬容等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范疇,[17]是不同生活經(jīng)驗之間達成相互理解的可能基礎。也就是說,為保證不同個體在生活共同體中達成“共識”,“焦點生活”觀念的建構蘊含主體間性原則。主體間性是指我們處于一種相互共屬的人際關系中,(12)舒茨(Alfred Schutz)的社會世界現(xiàn)象學分析表明,世界對于你/我/他而言,不是私有的,而是一個共同的主體間性世界?!爸挥袕拿鎸γ娴年P系,從‘我們’世界的共同生活經(jīng)驗,才能構成主體間性世界?!蔽覀儾荒茈x開這種關系來理解自己和他人。[18]具體來看,“焦點生活”的主體間性原則以公共的“指示話語”為基礎,并在社會生活領域轉譯為公共政策的討論和制定。第一,該話語指引不同個體就技術的公共問題展開協(xié)商與討論。第二,該話語的訴說者不會強制賦予其所訴說內容以有效性,而是從他人對善、勇氣、正義和責任的理解,去指示人與事物、社群交互的重要性,并對不同的“焦點物-實踐”方式保持寬容。第三,該話語呼吁熱情、寬容和同情等品質。熱情使得人們給“焦點物-實踐”以肯定和投入,同情使“焦點物-實踐”具有吸引力,意味著訴說者不僅要以某種方式陳述自身重要的事情,還要在特殊情況下傾聽和包容擁有不同“焦點物-實踐”體驗的聽眾。[4]180-181通過“焦點生活”觀念的主體間性,伯格曼試圖克服根植于自由民主觀念中的“意義含糊的個體主義”。[13]45-57

      最后,“指示話語”確保公眾共同投入到“焦點生活”行動中。伯格曼認為,關鍵在于提升公眾對物質文化安排進行充分討論和干預的能力。一方面,重構技術和民主的模糊承諾,由此限制“裝置范式”的技術話語。同時,通過“指示話語”來重建“焦點生活”的公共參與維度,確?!敖裹c物-實踐”的多元意義可以被公眾所審視和理解,從而激發(fā)公眾從局部到整體層面轉變物質文化的共同理解力以及“在文化、政治、情感、交往和磋商方面的行動條件。”[15]39另一方面,將“焦點生活”的主體間性原則轉化為公共參與議程,克服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的局限,重構出一種能夠將樸素的“焦點物-實踐”納入到物質文化安排中的公共參與形式,伯格曼稱之為“公共政治(communal politics)”。[19]從這個角度看,“焦點生活”的存在論視域最終轉化為對技術文化和物質環(huán)境進行改革的政治實踐,同時也揭示了伯格曼技術哲學的倫理與政治維度。(13)伯格曼重建“焦點生活”的改革方案隱含了轉變技術文化的政治和倫理訴求:“通過對技術與民主的政治哲學批判,重提在自由民主中未被言明的美好生活問題;通過對技術與美好生活觀念的倫理反思,構建關于技術文化的倫理原則?!眳⒁娮T泰成:《伯格曼技術哲學的政治與倫理向度》,《自然辯證法研究》2021年第5期第36頁。

      四、“焦點生活”觀念的意義與局限:存在論技術哲學的實踐性

      “焦點生活”觀念從側面折射了不斷加速且不可逆轉的技術生存方式,拓展了存在論技術哲學理解人-技術-世界關系的視域。我們認識到,技術提供便利和舒適的同時,也掩蓋或模糊了其功能和意義。技術裝置塑造和限定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及其道德抉擇,人們將生活的繁瑣內容交由技術完成,卻不知道技術是如何實現(xiàn)這些功能的,似乎也不需要去了解。我們的生活內容被壓縮和量化為一種“非交往(disengage)”的技術消費生活。在“裝置范式”塑造的技術社會中,商品集合構成了技術前景,加劇了消費生活與技術自由的幻想,一切事物及行動不需要人去關心和維護,而只需要交由技術去完成。“焦點生活”觀念折射了這樣一種困境:技術既是一種解放的力量,也是一種使人分心的力量。消費由技術背景支持(機器與勞動),由技術提供的商品具有即時性、易用性,以及理想情況下的安全性。但同時,機器和商品的隱蔽性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人的技能、主動性和責任的喪失。伯格曼認為,我們與技術的關系集中反映在技術商品的廣告宣傳和消費行為中。各式各樣的科技廣告把技術前景理想化,廣告使得技術承諾變得具有吸引力和不可抵抗力,它們的廣告設計和宣傳為技術產(chǎn)品的創(chuàng)造與新奇提供了具有吸引力的界面和修辭。

      因此,“焦點生活”觀念呼吁人們與技術保持適度距離,通過涉身性的參與和投入,增強與世界的密切聯(lián)系。存在論技術哲學提供了一個日常實踐性視角,在技術消費生活中,我們與現(xiàn)實的交往已經(jīng)成為了按動裝置按鈕和轉動開關的手段-目的關系。只要我們還對科技著迷,就會以商品的名義,努力去尋找那些能夠減輕我們負擔的裝置。伯格曼的憂慮有著幾分遠見,盡管這些技術裝置解除了人們的負擔,但人與物的關系只有一種效用關系。這種效用性伴隨著技術功能的完善而增強,這也是人們?yōu)槭裁磳夹g著迷、陷入技術邏輯的原因?!敖裹c生活”觀念提醒人們,重建人與事物之間的交往情境,需要對人-技術世界的關系進行存在論反思,但又不止于思辨。重建“焦點生活”觀念也是對人-技術關系的存在論反思,“焦點物-實踐”把生活方式的選擇與身心技能、家庭責任交織在一起。在技術加速主義的今天,我們應當把技術裝置放在生活的邊緣,而不是中心。重建家庭生活的餐桌文化,通過支持當?shù)氐霓r(nóng)作物種植和貿易來構建當?shù)刈匀?、文化和?jīng)濟的緊密聯(lián)系。(14)伯格曼呼吁人們應當去精心準備一頓飯,通過涉身性地參與到整個過程,產(chǎn)生持續(xù)性的快樂和專注。他提醒人們注意這種消極性的變化,即外賣或快餐的便利取代了交往性情境。人們認為準備這樣一頓飯過于麻煩,因而總是選擇速食、外賣或出去吃,無形中消解了維系家庭成員及文化的重要內容。伯格曼的呼吁盡顯濃濃懷舊情結,卻非常重要,重建餐桌文化等此類“焦點物-實踐”可以增強家庭成員的密切聯(lián)系。手機(及外賣)把家庭成員的聯(lián)系“分割”在不同區(qū)域,應當轉變人與技術之間的這種消費主導模式。

      “焦點生活”觀念有助于反思技術社會的“生態(tài)觀”,從而促進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存在論審視。伯格曼認為,以荒野為代表的自然生態(tài)有其自身“話語”及其重要性,人們可以通過荒野,認識到技術對“焦點生活”的挑戰(zhàn)。尊重自然不再源于利己主義,而是對事物本身的認可。(15)在伯格曼看來,通過“傾聽”自然、荒野事物及其“指示話語”,可以辨識哪些談論自然的方式是失敗的。他認為,我們在開發(fā)自然、保護自然方面的失敗原因在于:自然的話語和推理方式最終被技術話語所顛覆,參見BORGMANN A. Technology and the character of contemporary life: A philosophical inquir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 186。伯格曼的“焦點生活”觀念提醒我們,無論以何種物質上可持續(xù)的方式生活,我們總是已經(jīng)接受了技術。但是,接受技術的生活方式不代表一定要剝奪自然生態(tài)的話語?;囊案嬷藗儾粌H要接受技術,還要限制技術。在“焦點生活”的生態(tài)觀中,自然環(huán)境有其自身話語,這與生態(tài)倫理所強調的內在價值性、整體性和復雜性的觀點具有相似之處,這種生態(tài)倫理觀會以諸如復雜性或多樣性等形式特征的名義來保護野生自然。可問題在于,人們也可以質疑復雜性本身的價值。像美、穩(wěn)定和完整這類本質價值,能否為保護自然提供正當?shù)睦碛??能否為決定自然中哪些部分應該受到保護提供標準?在伯格曼看來,傳統(tǒng)的“美”的觀念已經(jīng)遭受了啟蒙運動和技術的侵蝕,因而無法提供這樣的保護標準。[4]187人們只有通過“聆聽”和敬畏自然的話語,才能夠通過明智的方式限制技術行動,重新定位自然生態(tài)與技術效用的工具性關系。存在論技術哲學的“焦點生活”生態(tài)觀對于反思全球性氣候生態(tài)與地方性生態(tài)治理問題具有啟發(fā)意義。

      “焦點生活”觀念有助于審視技術社會的休閑觀。在“裝置范式”主導下,越來越多的裝置、商品和消費充斥休閑領域。人們愈加遠離與現(xiàn)實的切身交往,沉迷于虛擬世界。隨著自動化智能技術的發(fā)展,休閑不僅僅作為一個需要社會制度和政策安排的問題,而且作為一個存在論問題,關切著人們如何在不能離開機器和智能設備的情況下來決定其行動、處置其時間、構建生活的意義以及展開與現(xiàn)實的交往。在未來,人們可能會將大量工作和生活內容(例如藝術、交易、教育和社交等)轉移到“元宇宙”中,休閑與勞動的界限會面臨更為激進的重塑?!敖裹c生活”與這樣一種休閑觀相一致,即“摒棄勞動與休閑二分,從人的心理感受和精神狀態(tài)層面,把休閑理解為人們在感到身心自由的前提下所擁有的一種心態(tài)?!盵20]伯格曼認為,“焦點生活”的休閑是通過卓越而不是技術消費來衡量的,人的卓越是通過衡量復雜程度、智力、記憶力或其他方面建立起來的。伯格曼對卓越的規(guī)定包括受教育程度(例如對世界的科學結構的了解)、參與公共生活或政治的熱情、專業(yè)知識狀況、藝術鑒賞與實踐程度、人的同情心等。

      為了重建“焦點物-實踐”在技術生活中的中心位置,伯格曼通過所謂“技術改革”,(16)在“技術改革”方案中,伯格曼區(qū)分了作為裝置范式的技術(“裝置技術”)與作為手工技藝生產(chǎn)的技術(“焦點技術”)。在他看來,前者導致消極的消費性技術生活,后者引導積極的“焦點生活”。雖然不能否認裝置技術的作用,但這類技術只能作為特定生活及活動領域的工具性手段,消費性技術生活不能作為生活世界的目的和中心意義。而以融合技能與身體、自然與文化、物質與精神的手工藝技術,通過“焦點物-實踐”促進個體卓越、維持家庭氛圍及改善社群文化。試圖把總體的裝置范式,“包括機器和商品,限制為僅僅作為手段的地位,讓焦點物和焦點實踐成為我們的目的?!盵4]220但其效力在一定程度上是存疑的。如芬伯格所言,“到底是譴責技術的精神,還是技術本身,伯格曼的論證同樣搖擺于二者之間?!盵21]伯格曼反對技術工具論,因為這種論調預設了“手段-目的”的二元框架,“忽視并傾向于掩蓋更深層次的文化現(xiàn)實”。[22]在伯格曼看來,這種“文化現(xiàn)實”就是由“裝置范式”所塑造的技術文化,因此技術并非僅僅是一種價值中立手段。但是,當伯格曼討論裝置技術在“焦點生活”中處于什么位置時,他將技術限制為以促進“焦點物-實踐”為目的的手段,技術在這個意義上又成為了一種服務于“焦點物-實踐”的手段。可見,伯格曼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按照“手段-目的”的批判框架去規(guī)定裝置技術與“焦點物-實踐”的關系。

      “焦點生活”觀念在限制或完善技術的態(tài)度上模棱兩可。伯格曼的“焦點生活”觀念主張限制裝置技術,進而擴大焦點技術的范圍。如果是限制技術,那么伯格曼區(qū)分裝置技術與焦點技術的論證效力將面臨質疑,并忽視了調控技術的民主與倫理潛力。如果是完善焦點技術,那么如何才能判斷焦點技術與裝置技術的界限?實際上,“焦點生活”觀念的“指示話語”及其主體間性原則并不能絕對保證公眾、政策制定者或者技術設計者采納關于焦點技術與裝置技術之間的評價及劃分標準。概言之,伯格曼所提供的標準在技術文化中缺乏信服力。(17)通過是否促進人與現(xiàn)實的交往來區(qū)分技術實踐與“焦點物-實踐”,伯格曼認為,信息裝置技術消解了人與環(huán)境的真實互動。但正如維貝克所指出的,信息技術調節(jié)了人與現(xiàn)實互動的環(huán)境。這種調節(jié)既是對人的調節(jié),也是對環(huán)境的改變。參見VERBEEK P P. Devices of engagement: On Borgmann’s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and technology. Techné: Research in philosophy and technology, 2002(1): 48-63。他堅持認為裝置技術不同于可以產(chǎn)生“交往”性質的“焦點技術”。但問題仍舊在于,其改革方案中并沒有清楚地解釋“焦點技術”的辨識標準,從而帶來實踐層面的巨大困難。如果“焦點生活”視域的重建以對“裝置范式”的認識和改革為條件,那么,在“焦點生活”中限制技術,必須以挑戰(zhàn)裝置范式為前提;而要挑戰(zhàn)裝置范式,又要限制技術在“焦點生活”中的位置。從這個意義上看,伯格曼似乎陷入循環(huán)論證中。

      五、余論:存在論技術哲學走向何處?

      “焦點生活”觀念凸顯了存在論技術哲學的批判性、建構性和實踐性。當下的“經(jīng)驗轉向”進路實現(xiàn)了對具體技術進展與人的生活經(jīng)驗塑造之間的精致案例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彌合了哲學倫理反思與現(xiàn)實技術創(chuàng)新之間的鴻溝。荷蘭或美國的技術哲學家提出“多次轉向”有其自身的社會文化背景,但主要致力于與批判的或存在論技術哲學“割席”,多年來,我們也緊隨其后汲取理論養(yǎng)分。但問題也漸漸顯露,技術哲學研究似乎逐漸懸置了“通過對技術本質的理解來反思人的生存處境”的存在論關切問題,[23]或如米切姆所言,陷入到“關注小問題而遠離大問題”的瑣碎之中。[24]需要注意的是,技術哲學理論需要在經(jīng)驗轉向與存在論之間保持研究張力,“不能僅僅停留在形而上學層面,而應加強技術哲學界與工程師團體的對話交流,參與解決技術實踐中面臨的具體哲學與倫理問題。”[25]的確,無論是技術需要與哲學對話,或是哲學渴望介入和親近技術,對于走向行動的技術哲學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但在技術時代,行動更需要存在論的根基,而不是僅僅從實用主義的角度去消解它。正是出于這樣一種思想憂慮,本文以伯格曼的“焦點生活”觀念為切面,從存在論角度重新解讀他對于技術主導現(xiàn)實所進行的整體性批判,由此彰顯了存在論技術哲學致力于重建技術與生活世界意義的價值底蘊,對于我們在當下和未來、在理論和行動中審慎地接受技術,反思加速主義生活,極具啟發(fā)意義。

      然而,“焦點生活”觀念也折射了存在論技術哲學所面臨的一些挑戰(zhàn)。首先從社會改革角度看,“焦點生活”觀念對于伯格曼挑戰(zhàn)“裝置范式”以實現(xiàn)技術改革的目的來說是不充分的。如果“焦點生活”觀念所確立的“指示話語”與技術話語無關,又如何通過限制技術或發(fā)展“焦點物-實踐”來推動公共政策的轉變呢?這就意味著,存在論技術哲學既要拉近與社會政策和技術改革的距離,也需要在方法上反思自身的應用倫理學化或STS化。(18)在技術哲學的當代轉向中,STS的建構、“解釋靈活”、對稱等方法被應用于對具體技術問題的社會分析中,從將技術-倫理二分轉向將技術作為一種倫理設計或將倫理作為一種技術設計,這種STS化和應用倫理學化對于當代技術哲學打開技術“黑箱”具有重要價值,但如前所述,懸置了對技術轉變生活世界的整體批判性,這種“去批判化”削弱了存在論技術哲學的價值底蘊及特質。因此,如何保持這種一般的存在論關切與具體的技術及社會改革之間的張力,是存在論技術哲學需要不斷思考的理論與實踐問題。其次從多元性角度看,“焦點生活”多元主義和消費“個體主義”之間能否協(xié)調起來?“焦點生活”的多元性在“裝置范式”主導的自由民主話語中顯得很脆弱和分散,隨時面臨著被消費“個體主義”淹沒的風險。因此,存在論技術哲學在轉向技術與道德問題的討論時,要避免走向道德相對主義,因為這無益于確立轉變技術規(guī)則的集體道德責任。但同時,也要避免一種道德絕對主義的“家長制”論調,因為這會給個體及社會帶來過度的道德負擔。最后從政治角度看,伯格曼試圖調和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同時小心翼翼地避開被作為“家長制”的批評。[26]他希望專家和文化精英階層能夠引導公眾接受“焦點生活”的方式,進而重塑日常生活的基本道德選擇和物質文化環(huán)境,但這種方案難以挑戰(zhàn)自由民主語境下的技術和資本邏輯。因此,存在論技術哲學應結合具體的文化及制度背景來審度技術問題,在對于技術的政治哲學批判中避免陷入無休止的意識形態(tài)爭論。

      猜你喜歡
      伯格曼存在論海德格爾
      人工智能的存在論意蘊
      海德格爾的荷爾德林闡釋進路
      哲學評論(2021年2期)2021-08-22 01:53:08
      論馬克思的存在論
      實踐哲學視域下海德格爾的“存在”
      時代人物(2019年27期)2019-10-23 06:12:00
      信用證下匯票存在論
      中國外匯(2019年7期)2019-07-13 05:44:58
      因為你需要我
      中外文摘(2018年22期)2018-11-29 09:04:56
      死亡是一種事件嗎?——海德格爾與馬里翁的死亡觀比較
      哲學評論(2017年1期)2017-07-31 18:04:00
      如何安置現(xiàn)代性——馬克思的政治存在論與海皚格爾的藝術存在論批判
      天府新論(2016年6期)2016-11-23 03:05:33
      從海德格爾的“形式指引”看《詩》《書》中的“帝”與“天”
      中國詮釋學(2016年0期)2016-05-17 06:12:29
      伯格曼技術哲學在現(xiàn)代教育技術研究中的啟示
      淮安市| 克山县| 葫芦岛市| 开封市| 九寨沟县| 平阴县| 阿拉善右旗| 罗甸县| 长乐市| 武威市| 安福县| 本溪| 博兴县| 临朐县| 长白| 民乐县| 民丰县| 奉化市| 广宁县| 湾仔区| 宾阳县| 景谷| 金山区| 潢川县| 谢通门县| 苏尼特左旗| 龙门县| 乌恰县| 长泰县| 和平县| 新竹市| 璧山县| 聂荣县| 景洪市| 山阳县| 子长县| 长白| 全州县| 辽阳市| 万全县| 阜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