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英
懷素上人的《自敘帖》一直是心頭好,至今立在案頭。喜歡了這么久,從來沒有懷疑過它不是上人的墨跡,盡管一直有學者質(zhì)疑著。
懷素的狂草占據(jù)了唐代狂草的半壁江山,同唐代的另一個草書大家張旭扛起了唐代狂草的大旗,人送雅號“顛張醉素”。
心中的懷素上人,參禪之外,最熱愛的莫過于書法,比佛典的研讀或許更走心。
知道懷素的,就會知道《自敘帖》。因為它一直被當作上人的代表作?!蹲詳⑻奉櫭剂x,就是自說自話,就像今天說的自傳。所以,每天心追手摹的,不僅是上人春蚓秋蛇、神采飛揚的草書,更像是在聽上人講著自己的故事。
上人家長沙,從小事佛,閑暇喜歡筆墨,卻恨自己沒有機會觀覽前人的書跡,眼界有限。于是,他負笈杖錫,遠走首都長安。事實證明,這個決定的正確性,它改變了上人的命運。
上人在長安遍訪當代名公,平臺、見識、努力加機會,上人終以書法名動長安,贏得諸公的喝彩:“開士懷素,僧中之英,氣概通疏,性靈豁暢。精心草圣,積有歲時,江嶺之間,其名大著”,“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
李白有首《草書歌行》,寫的就是下筆如“奔蛇走虺”的懷素上人:
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八月九月天氣涼,酒徒詞客滿高堂。箋麻素絹排數(shù)箱,宣州石硯墨色光。吾師醉后倚繩床,須臾掃盡數(shù)千張。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shù)字大如斗。恍恍如聞神鬼驚,時時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zhàn)……
王文英 蘇東坡詞《滿庭芳》 33×22cm×2 紙本 2019年
王文英 清平樂·秋日記 76×48cm 紙本 2019年
王文英 自作詩《憶游鼎湖山》 38×25cm 紙本 2021年
和上人一樣天性恣意狂放的李白,為了夸贊上人的草書,不惜把唐太宗奉為至善至美的書家楷模王羲之、整理創(chuàng)制今草的“草圣”張芝、一生無人非議的草書大家張旭通通貶抑,足見上人在時人眼中的書法地位:
王逸少、張伯英,古來幾許浪得名。張顛老死不足數(shù),我?guī)煷肆x不師古。
《自敘帖》現(xiàn)存臺北故宮博物院。和許多珍貴的墨跡一樣,帖后題跋很多,記錄了它在進入清朝內(nèi)府之前,輾轉(zhuǎn)民間的大體軌跡。
可惜中間有一段空白,就像一個人的簡歷,丟了一段。
沒有人知道丟了的那段時光,《自敘帖》經(jīng)歷了什么?
當明朝中期《自敘帖》重現(xiàn)江湖,人們的好奇心來了,四百多年失蹤案的主角,再次現(xiàn)身是否是真身?
明朝的書畫篆刻家文嘉、一生愛好書畫的詹景鳳等都有質(zhì)疑聲。今世鑒定家啟功認為是摹本,徐邦達認為是對臨。后來海峽兩岸的學者、專家還開過不止一次研討會,結(jié)果也都莫衷一是,有說是臨、是摹、是仿寫的,也有說是真跡的??梢哉f,從《自敘帖》重現(xiàn)江湖遭人質(zhì)疑開始,幾百年來,沒有定論。
以鑒定著稱的臺灣鑒定家、學者傅申最新的研究觀點,認為《自敘帖》是一件寫本而非摹本,但這寫本出自懷素之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又說有可能是數(shù)件懷素“復制品”之一。
讀一讀《自敘帖》,再讀讀李白的詩,《自敘帖》里的那個懷素就是李白眼里的那個號懷素的少年上人;而《自敘帖》的書法更是印證了歷史文字記載的那個草法精極、春蚓秋蛇、激情狂放、神采飛揚的懷素體,而且是公認的上人傳世作品里的上乘之作。
當然,對于研究鑒定的專家來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容不得半點含糊。
黑擇明寫了篇《洗洗被辣的眼睛,跟傅申一起探案真書法》,我就不想洗被辣的眼睛。不管怎樣,都要道一聲感謝,如果沒有傳說中的那個臨者、摹者或?qū)懻?,或許今天我們就無緣《自敘帖》了。當然,如果質(zhì)疑成立的話。■
王文英 自作詩《春游何園》 34×17cm 紙本 2021年
王文英 黃庭堅詩《謝答聞善二兄九絕句其二》 34×17cm 紙本 2021年
王文英 晏殊詞《浣溪沙》 64.4×34.2cm 紙本 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