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遏制策略”、重復關系與“生活世界”的重構
      ——關于須一瓜的《宣木瓜別墅》

      2022-04-06 13:14:47○徐
      文藝評論 2022年6期
      關鍵詞:光輝敘述者小說

      ○徐 勇

      一、成長敘事與“生活世界”命題

      表面上看,須一瓜的《宣木瓜別墅》(《收獲》2022年第2期)講述的是一個叫王紅朵的女主人公成長過程中遭受精神創(chuàng)傷而后治愈的故事。在這一過程中,主人公經(jīng)歷了父母的意外死亡和兄長的離家出走,以及丈夫的溺水而亡。小說中,家庭的系列變故構成了精神成長之路的背景性存在,成長總與戲劇性事件聯(lián)系在一起。不難看出,須一瓜仍舊是在戲劇性事件的框架結構中展現(xiàn)人物的命運變遷和作者自己的思考。

      小說讀完之后,總感覺別有意味。近幾年來,須一瓜的長篇小說寫作表現(xiàn)出較為明顯的新變,《五月與阿德》《致新年快樂》都屬于這類轉型之作?!吨滦履昕鞓贰分?,小說略帶反諷地講述了一幫以弟弟為首的“偽幣”警察的故事,“不可靠的敘事”讓人無法對“偽幣”們的所作所為做出價值判斷。這一在敘述者的距離控制上展開的探索,在《宣木瓜別墅》中有一定的延續(xù)。只是,在《致新年快樂》中,敘述者是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講述他人的故事,而在《宣木瓜別墅》中則以第一人稱講述自己的故事。這也無形中增加了小說的難度,稍不留心,距離控制就很難把握。這一距離主要表現(xiàn)在限制視角和回憶敘事之間的距離問題上:當小說以回憶視角講述往事的時候,回憶中對往事的非限制視角,與當時的第一人稱限制視角之間的矛盾如何解決?一般的做法是,采取一種懺悔和傾訴的口吻,追溯往事中自己犯下的過失。因為是回溯敘事,自一開始讀者便預知結果,讀者只需要在表達的真誠性上去對標敘述者也就夠了;但須一瓜沒有這么做。她采取的是,既彰顯又遮蔽的做法,即所謂欲說還休,說一半留一半:其回溯性表達的真誠性總隱藏在故事進程的限制視角之內(nèi),讓人捉摸不透。小說開頭部分,告訴了關鍵性的事件和變故,比如父母意外死亡、兄長離家出走,丈夫溺水死亡;敘述的過程中,敘述者也欲說還休地揭示了某些真相,但隨即打住,轉向事件自然走向的呈現(xiàn)。敘事就是在這樣一種回憶和欲說還休中,一步步推進。

      不難看出,須一瓜仍舊是注重敘述修辭效果,而不像很多同類小說那樣,追求表達上的主觀真誠性。因此,可以說,小說雖然是在回憶的略帶感傷的氛圍中講述家庭變革,傾訴意義上的懺悔和救贖并不構成小說的要旨。這部小說不能從懺悔和救贖的角度加以把握,雖然從中不時感受中敘述者的懺悔和救贖之意。小說雖然是以回憶的感傷的口吻敘述,但敘述者并沒有采取倒敘的手法,或者預先告訴結局?;貞浗Y構,集中體現(xiàn)在小說的楔子部分,這一部分以一種略帶反諷的口吻講述了家庭的變故。這些變故用“意”與“外”的關系呈現(xiàn)。這種反諷的張力關系,構成了接下來的小說主部的整個線索。

      在小說的主部,敘述者以楚光輝的登場作為敘述的起點。這是主人公王紅朵一家發(fā)生的系列變故的關鍵時刻。即是說,恰恰是楚光輝的出現(xiàn),使得王紅朵的家庭遭遇了巨變。但事實上,小說敘述者說,先從楚光輝講起,“這樣敘述,可能相對會避免我陳述的混亂。當然,他本身,也至關重要”。從小說的開頭的講述來看,讀者并沒有看出楚光輝的重要性,我們只是知道他后來成了王紅朵的丈夫,這就造成了小說的敘事距離的控制問題。作者并沒有直接告訴答案或呈現(xiàn)結果,而是慢慢講述。而這樣的講述,其實又是經(jīng)過了敘述者的再三斟酌過的。我們只能在讀完了小說后,才能真正明白敘述者所說的避免混亂和至關重要來。

      在這一敘事進程下,敘述者穿插講述自己的童年和成長的經(jīng)歷。童年的經(jīng)歷,和楚光輝走進主人公一家的生活,兩條線同時展開。對于童年經(jīng)歷,敘述者用的是童年的當事人的口吻講述,其敘述中表現(xiàn)出的不滿情緒也是當時的語境里才可理解的;而涉及楚光輝的經(jīng)歷部分,則會在以當時的視角講述的同時,滲入講述時的猜測的視角:“關于我們家,我猜通過美靜的嘴,光輝老師早就看到了一切,包括我們家一直沒竣工的宣木瓜別墅。有時候我想,要是我媽美靜不認識光輝老師,也許王衛(wèi)國未必會加快入住別墅的步伐,甚至可能永遠不會去住。”但敘述者卻就此打住,謎底并沒有揭開,只是留下了開口。只有在讀完小說全部后,回過來看到這部分,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的意思。而這,也是王衛(wèi)國的“意”和“外”辯證法的體現(xiàn);他想盡量掙脫楚光輝的影響,但最后終究還是落入楚光輝的圈套。

      但如果據(jù)此而認為,小說是在做人性的探索或人物的塑造,則又是大大的誤解。小說所想表現(xiàn)的,毋寧說是對個人被社會和世界所囿而不能認識世界人生這一處境的反思。我們每個人總以為很了解這個世界,但回過來便會發(fā)現(xiàn),當你深陷具體歷史語境的時候,因為諸多原因的限制,你所看到的和所理解的,只是片面的世界。世界的真相,只有在反思和追溯中才能慢慢顯示出來。也就是說,只有經(jīng)過“省察”的生活,才是好的生活。或者還可以說,我們只有同自己生活其間的“生活世界”保持一種省察的關系,才能更好地認識自己和更好地建立同他人的關系。這不是在認識世界和人,而是從世界和人的關系的角度重新打量這個世界。某種程度上,須一瓜的《宣木瓜別墅》所提出來的,是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命題。

      二、社會轉型與心理健康

      如果說關系命題是“生活世界”命題的重要表征的話,王紅朵與王衛(wèi)國之間的父女關系就是其關鍵切入點。小說中,決定主人公王紅朵一生命運的關鍵人物,既不是丈夫楚光輝,也不是母親美靜,而是父親王衛(wèi)國。王紅朵之所以投入大她十多歲的楚光輝的懷抱,是因為王衛(wèi)國的緣故:王衛(wèi)國粗暴和野蠻的家庭教育,讓她生出反抗的沖動。小說中所有的人物關系,都是圍繞王衛(wèi)國和王紅朵之間展開,其他人都是他們之間關系的配角式存在。但他們兩個人,從社會學的角度看,卻是截然不同的兩類行為者。他們都屬于歷史語境中的當事人,他們的行為也都屬于非交往行為。如果說王衛(wèi)國所關注的是手段和目的以介入、改變世界的話,那么王紅朵則關注的更多是自己的主觀世界。王衛(wèi)國屬于“目的行為”者,王紅朵則屬于“戲劇行為”者,前者是“間接溝通,參與者眼里看到的只是自己的目的”,后者關注的只是“與觀眾相關的自我表現(xiàn)”。[1]這樣一種不同,使得他們之間的父女關系很難調(diào)合。他們的矛盾的癥結,當然可以從這點看出。但若從具體時空的背景看,他們的矛盾,還是有時代轉型加諸于代際沖動上的內(nèi)涵在。

      雖然小說中時間的坐標始終語焉不詳,但我們基本可以大致判斷如下:小說中王紅星1983年出生(從王衛(wèi)國的密碼設定中可以判斷出),王紅朵比王紅星小兩歲,應該就是1985年出生。這樣來看,小說講述的就是20世紀90年代到新世紀第一個十年左右的故事。這是時間的坐標。就小說而言,時間的坐標的意義就在于,讓我們充分認識到了王紅朵、王衛(wèi)國父女之間緊張關系產(chǎn)生的社會根源。他們之間的代際沖突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代際沖突。父一代和子一代的沖突,任何時代都會出現(xiàn)。但是在這部小說中,代際之間的沖突,卻是置于社會轉型的背景下展開的,因此,這部小說就不能僅僅看成是精神創(chuàng)傷的療救、治愈和成長的故事,而是時代轉型之于成長的影響及其新的時代中如何講述成長的故事。

      雖然小說并沒有過多涉及社會轉型,但從其一鱗半爪的敘述還是可以較為清晰地勾勒出社會轉型所帶給父女兩代人的挑戰(zhàn)來。這一挑戰(zhàn)集中表現(xiàn)在人們對心理咨詢的認知上。這里涉及到心理咨詢在中國的歷史境遇及其發(fā)展的問題。社會轉型造就了大量的心理問題,但中國人卻對心理醫(yī)學充滿了懷疑和否定。在這里,我們并不想糾纏社會轉型與心理疾病之間的因果關系,我們只是想表明一點,社會轉型與心理疾病之間構成了一種互為前提和相互生發(fā)的關系,兩者之間的復雜關系往往很難區(qū)分誰是因誰是果。而如果社會轉型與成長期的教育問題相互重疊,心理健康就會作為一個命題凸顯出來。小說中王紅朵的成長就屬于這樣一種情況。王衛(wèi)國粗暴野蠻的教育,其帶來的結果是兒女的懦弱,明顯自卑(在這一點上,王紅星和王紅朵互為鏡像關系),以及潛隱的逆反叛逆心理。這種心理,不一定是精神疾病的表征,但無疑極大地影響著精神健康、正常人際交往和個人能力的發(fā)揮。大學畢業(yè)后的王紅朵就屬于這種情況,此時,楚光輝出現(xiàn),無疑對王紅朵的心理健康有大的幫助,而事實上,他接近王紅朵也有著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樣一來,圍繞楚光輝展開地針對心理健康問題的認知就具有了癥候性和象征性。說其具有癥候是因為,王衛(wèi)國始終對楚光輝保持警惕和不信任。這種警惕和不信任,固然有著他的實際的考慮:楚光輝是不是想通過接觸他的妻女,圖謀他家的財產(chǎn),而事實上,楚光輝也確實是有這種圖謀在的。但另一方面,王衛(wèi)國對楚光輝的不信任中,也有著對心理健康問題的嚴重忽略,而恰恰是這種忽略,導致了他同兒子、女兒關系的持續(xù)緊張。如果說,在他認識楚光輝之前,他的家庭教育已經(jīng)出現(xiàn)問題,但那時他還是以一種慣性在實行他的家庭教育;那么,自從楚光輝進入到他們的家庭生活之中,他這時對楚光輝的抵觸里,就有了對心理健康的忽略和否定的因素。他的粗暴的家長作風已經(jīng)嚴重地傷害了子女,但他卻對這種粗暴所造成的傷害仍視而不見。

      但王衛(wèi)國無疑又深深認識到心理咨詢的重要價值。王衛(wèi)國曾感嘆教子無方,并說了如下的話:“用錯誤的方法做錯誤的事,可悲;用錯誤的方法做正確的事,可憐;用正確的方法做正確的事,可敬;用正確的方法做錯誤的事,可惡,而這是最不可預防的人。”在這里,他是把自己視為“可憐”的范疇的。即是說,他已經(jīng)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敗。他這一認知的出現(xiàn),或者說逆轉,毫無疑問是發(fā)生于楚光輝對女兒王紅朵的巨大影響之后的:楚光輝的出現(xiàn),使得王紅朵有了巨大的改變。在這之前,她是一個懦弱的、毫不自信的人。她的內(nèi)心有著巨大的心理問題。而這些,某種程度上,正是王衛(wèi)國一手造成或促成的,至少他要負很大的責任。但為時已晚,王紅朵在這種教育中,慢慢長大并大學畢業(yè),即是說,性格情態(tài)已經(jīng)定型。這是王衛(wèi)國所深深感到悲哀和無可奈何的地方。楚光輝的出現(xiàn),適得其時,他用心理咨詢的方法成功地解決了王紅朵的心理問題,這就是王衛(wèi)國所謂的“正確的方法”。

      王衛(wèi)國無疑是一個相對成功的典型,靠自己摸爬滾打,獲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但時代轉型不是體現(xiàn)在對世界的新的認知上,也不是體現(xiàn)在個體的不斷的新的行為上,而是體現(xiàn)在子女教育的錯位上。他是一個轉型成功的例子,但他的教育方式,卻是相當?shù)膫鹘y(tǒng)。他仍舊停留在傳統(tǒng)的觀念上,這就導致了教育子女的失敗。用他的話說,他不會教育子女“我沒經(jīng)驗,父親做得很差勁”。但他無疑又是一個極其疼愛子女的人。這就造成一種錯位,即嚴厲的教育背后,無視時代的轉折對子女成長所提出的新的命題和挑戰(zhàn)。他要求絕對的服從,這里面固然有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的因素在,還有對資本主義的叢林法則的信奉。但并不表示對現(xiàn)代個體的尊重。

      在這種情況下,反叛構成為了包括王紅朵在內(nèi)的子一代的成長的最常見的選擇,即是說,反叛本身就是一種選擇。他們是以反叛顯示自己的存在的權力和選擇的權力的。因此,對他們而言,其挑戰(zhàn)就真正表現(xiàn)在反叛的結果上:反叛并不能帶來成長,反叛只是把成長推后了。或者說,反叛的結果,使得再次成長作為一個問題被提出。他們的成長注定是一次被延緩的成長。這樣來看,王紅朵的成長就被人為地截斷為前后兩個時段。前一個時段是反叛階段,這一階段,以父母的死亡為分界線。父母的非正常死亡,促使她冷靜下來反思。因此,從某種程度上看,是父母的死亡,才真正構成為她的成長的起點,而不是其他。小說寫作中,關于延緩的成長故事比較常見,比如說鄭欣的《百川東到?!分?,也是以父親的死亡作為成長的起點。再比如魯敏的《金色河流》中主人公王桑的被延緩的成長就是在其父病重和病故這一階段完成的。在《宣木瓜別墅》中,須一瓜是把這一被延緩的成長置于精神健康的層面展開的。

      三、自我救贖與“生活歷史”的重構

      如果說社會轉型構成了小說主人公被延緩的成長的重要背景的話,那么精神療救則更多指向主人公的自我救贖。小說伊始,敘述者說“在我們家,沒有意外”。某種程度上,“意外”構成了小說的關鍵詞。所謂“意外”,其實就是意圖和效果的關系問題,“沒有意外”就是意圖和效果的契合度很高?!霸俅蟮囊馔?,都不是意外。總有人——家里至少有一個人——會說‘不出所料’?!边@當然不是說生活中沒有意外或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而是說“意”和“外”的關系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某件事,某個人看是意外,換一個人看就不是意外;某時看是意外,換一個時間看就不是意外?!耙狻迸c“外”的關系,是因人因事因時而變的辯證關系。這固然是一種包容、寬闊和曠達的體現(xiàn),但其實表現(xiàn)出來的是對人事和外在世界的深刻認知。即是說,我們有必要突破自己的視角和自己的立場看待問題,藉此,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發(fā)現(xiàn)。

      當敘述者在小說開頭說出“在我們家,沒有意外”這句話時,其實隱含了一點,即作為敘述者“我”對這種辯證關系是頗為懷疑的。寫作小說時的敘述者“我”并不認同這種觀點?!耙狻焙汀巴狻钡年P系,說到底,終究只是從事件結果出發(fā)的解釋學模式:事件發(fā)生了,我們試圖從這件事件的發(fā)生線索中找出合理的解釋來。而其所謂的通達,也只體現(xiàn)在解釋的通達上,這種解釋并不追求為大家所共同接受的效果,即是說,這種解釋只是單方面的。“意”和“外”的關系,其實是一種發(fā)現(xiàn)和遮蔽的關系。當你認定某些事某些人“意外”的時候,其實你已經(jīng)被陷入到這一“意外”構成的框架之中了,你并不知道你自己的局限所在。王衛(wèi)國以為他很通達,他對妻子美靜與楚光輝的交往就頗寬容,甚至同意把女兒王紅朵嫁給了大她十幾歲的楚光輝,但他沒有認識到,只有“交往理性”才是真正的曠達,只有通過交往和溝通,你才不會被自己的視野所限制。只有這樣,才不會在教育子女的問題上,一再地出錯;以至于兒子王紅衛(wèi)離家出走,女兒王紅朵叛逆,精神出現(xiàn)問題。王衛(wèi)國雖然能干且通達,雖然“總能沉著地應對日子”,但卻不能處理好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這說明,“意外”所提出的命題其實可以理解為“交往理性”命題。但關于這一點,并不是每一個人都知曉的。因為,“意”再“寬廣”,就像小說中的王衛(wèi)國,總有其邊界和界限,一旦超不出這個邊界,就不可能真正做到通達和公允。只有交往理性才能真正解決“意”和“外”的關系命題。

      如前所述,小說看似關注心理健康和精神療救的問題,其實指向的仍舊是成長主題。在這一成長過程中,車禍的發(fā)生是一個關鍵時刻或者說分水嶺。車禍的發(fā)生,奪走了主人公的母親的生命,父親也受重傷,而后又“意外”的摔倒。自此,父母雙亡。這一事件的發(fā)生,使得此前的人生經(jīng)歷,構成為哈貝馬斯意義上的“生活歷史”;即是說,車禍事件,使得此前的“生活歷史”作為問題凸顯出來:“只有當個體通過批判把握住了他自己的生活歷史,自我才有可能在一種充滿悖論的行為中必須選擇我是誰和我想成為誰?!盵2]王紅朵開始用反思的眼光看待自己的成長過程,看待自己與父母的關系,看待世界。這一反思的過程,讓她意識到此前的錯誤和對父親王衛(wèi)國的誤解。只不過,這里對“生活歷史”的反思,是以須一瓜式的戲劇化的方式呈現(xiàn)。主人公的心理成長,被包裹進光輝老師的陰謀之中。成長對于王紅朵而言,不僅僅是懺悔,還意味著自我保護和同陰謀的斗爭。

      這里,之所以說是須一瓜式的,是基于兩點的考察;第一,王紅朵最后解決問題的方式是以戲劇化的方式呈現(xiàn):楚光輝多次想謀害王紅朵,最后卻被王紅朵推進水庫淹死。這是須一瓜的小說(《五月與阿德》《致新年快樂》除外)中慣常采用的解決問題的做法。一直以來,須一瓜的小說都在戲劇化情節(jié)和內(nèi)心的邏輯之間搖擺,她想努力揭示出其復雜的關聯(lián)來。但這種努力,往往因為同時用力而往往界限模糊。比如說《太陽黑子》中幾個兇手的偶然的殺人事件演變成此后十數(shù)年的內(nèi)心的折磨和救贖的努力。小說中,作為故事的前后兩個戲劇性情節(jié),構成為主人公們的內(nèi)心精神歷程的封閉性結構。第二,這一作品同樣也體現(xiàn)出須一瓜的轉型意義來。在這一小說中,須一瓜所關注的重點不是外在情節(jié)的起承轉合,而是主人公的內(nèi)心思想的轉變,小說結尾的戲劇化處理方式只是主人公完成思想的轉變的副產(chǎn)品;即是說,戲劇化情節(jié)是服從于內(nèi)在世界的觀念邏輯的變化的。換言之,戲劇化手段,只是服從須一瓜的小說主人公們的精神成長這一主題的。只要主人公完成了自我的精神成長的轉變,至于采取哪一種方式結尾就顯得無關緊要了?;蛘哌€可以說,戲劇化手段,既促使自我的精神成長的前提(車禍和父母雙亡),也是自我精神成長的結果(楚光輝落水而亡)。

      因此,在這里,王紅朵的精神成長,其實是以一種交往理性的方式完成的。即是說,車禍事件,雖然使得父母雙亡,但使得父母特別是父親以一種“缺席的在場”的方式,參與了交往理性的溝通過程。父親至死都未完成的交往理性行為,最后在敘述者“我”的回溯性的敘事中完成?;厮菪缘臄⑹?,既是兩個時段的“我”的對話,也是“我”同父親母親的(潛在)對話。隨著敘事的推進,“我”漸漸同父母和解(雖然說這時父母早已經(jīng)死亡),關于這點,可以從小說中對父母的稱謂的變化可以看出,大凡對美靜和王衛(wèi)國直呼其名的時候,就是身處其和其時的“我”;大凡把美靜和王衛(wèi)國稱呼為爸爸、媽媽的時候,就是作為敘述者的“我”,也是懺悔和和解后的“我”。自此,敘述者“我”也就慢慢完成了自我的救贖和精神上的成長。

      四、道德化敘事與矛盾的象征性解決

      小說雖以精神上的自我救贖表征被延緩的成長,但若把它僅僅看成是成長小說則又是極大的誤解。小說中,王紅朵雖然是主人公,但她其實是一個中介人物,她既是以王衛(wèi)國為代表的有產(chǎn)階級和以楚光輝為代表的“下層社會”之間發(fā)生沖突的導火索(圍繞王紅朵要不要嫁給楚光輝,兩個人之間有了切切實實的矛盾),也是兩個階層之間象征性和解的橋梁;從這個角度看,小說其實是借王紅朵的成長敘事以表達對當前中國社會不同階層之間相互關系的理解和想象。王衛(wèi)國與楚光輝之間的隔膜、不理解和仇恨,背后潛藏著兩個階層之間的隔膜、不理解和仇恨。小說以一種象征的方式,完成了兩個階層之間矛盾關系的想象性解決。

      可以說,沒有王紅朵這一中介人物,作為兩個不同社會階層代表的王衛(wèi)國和楚光輝之間發(fā)生交集并產(chǎn)生沖突的可能性并不大。就王衛(wèi)國而言,有產(chǎn)階級的精明和成功,并不必然意味著教育子女上的成功。作為下層社會的一員,楚光輝的事業(yè)雖然屢屢失敗,但他以心理咨詢手段完成了對王紅朵的再度“啟蒙”:王紅朵在楚光輝的啟發(fā)下,漸漸變得自信和充滿活力;他這方面的成功,直接反襯著王衛(wèi)國的失敗。可見,正是圍繞王紅朵這一人物,他們之間實際上構成了一種互相制衡與互相成就的辯證關系。沒有王衛(wèi)國在教育子女上的失敗,也就不能顯示出楚光輝的成功,自然也就不會激發(fā)和放大楚光輝的貪婪本性;同樣,沒有楚光輝的貪婪本性的顯現(xiàn),也就不會引起王衛(wèi)國的懷疑和警惕,最后也就不會出現(xiàn)王衛(wèi)國夫婦的死亡和楚光輝的溺水而亡。他們之間的辯證關系,使得雙方的死亡構成了矛盾象征性解決的癥候性事件。這種象征性的解決,可以理解為詹姆遜所說的“遏制策略”的體現(xiàn):“它使得可被思考的東西看似內(nèi)部連貫自成體系的,而同時又抑制了超越其界限之外的不可想象的東西。”[3]據(jù)此,杰姆遜認為批評闡釋行為也就是一種“‘強有力的’重寫”,以“尋求顯意背后的隱意,或用更基本的闡釋符碼的更有力的語言去重寫文本的表面范疇”[4]。

      具言之,小說在處理兩個人的關系時,自覺不覺地采用了道德化敘事的手法。王衛(wèi)國雖然在教育子女問題上粗暴簡單,但他身上并無太多的原罪;小說其實是把王衛(wèi)國的原始積累做了虛化或弱化的處理(即利用單位工作的信息便利,獲得下海的第一桶金),王衛(wèi)國的資本中或成功背后,看不到多少累累血債;小說有意無意地把王衛(wèi)國塑造成了一個通情達理和頗有氣度的有產(chǎn)者。與之相比,楚光輝的貧窮背后卻隱藏著難以說清的家族之惡:母親的無法無天、弟弟的貪婪和父親的暴戾,人性之惡在他家族其他成員身上得到了集中呈現(xiàn)。這樣一種家庭環(huán)境,相應地也塑造了楚光輝的性格。小說以一種反向迂回的方式揭示了他身上的家庭遺傳基因:他越是追求人類心理健康秩序的和諧,越加反襯出自身身上先天的缺失;越是心理咨詢事業(yè)的挫敗,越加凸顯了家族之惡的本性。

      小說之所以這樣處理兩個人的關系,一方面表露出對社會上存在的兩個階層之間隔膜甚至仇恨的恐懼,同時也表現(xiàn)出對這種恐懼所做的象征化解決的努力。如果說社會的失序,某種程度上是由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隔膜和仇恨所部分引起,其秩序的重建也就相應地需要對隔膜和仇恨的化解和消弭。有產(chǎn)階級的無能并不體現(xiàn)在他們的能力上,他們的能力上是多方面的,他們可以做到認知—工具意義上的充分介入世界,但他們在面對內(nèi)心世界的深度和子女教育問題,卻常常顯得手忙腳亂和無能為力。他們無法把子女的教育問題,放在時代社會的角度加以把握;他們認識不到這點,所以常常不免失敗。他們也無法通過認知—工具理性以解決內(nèi)心世界的問題。這是他們的短板,其某種程度上恰恰是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所造成的。

      王衛(wèi)國和楚光輝的先后死亡,雖然最終使得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得到了解決,但其象征意義卻是不對等的。如果說死亡是一種懲罰的隱喻的話,死亡對王衛(wèi)國的懲罰并非是因為他的原罪,而是因為他面對內(nèi)心世界和子女教育問題的無能;死亡對“下層社會”的代表楚光輝的懲罰則可以追溯到其家族歷史——貧窮出身不僅限制了他的人生的發(fā)展,也塑造了他的可能的本性。貧窮在這里,其實是與貧困之“惡”有著某種對應關系。

      這樣來看,楚光輝與王紅朵的婚姻,和王紅朵車禍后的失明就具有了某種象征意義。楚光輝其實是通過征服和占有王紅朵的身體來消除傳統(tǒng)中國社會對心理健康咨詢行業(yè)的不信任感的。這是一種奇怪的象征占有關系。在這種占有中,表面上是楚光輝征服并占有了王紅朵的身體,但其實是更深層次的失敗:他的心理咨詢事業(yè)仍舊是舉步維艱,他也并不能取得王衛(wèi)國的信任;對楚光輝而言,只有真正占有了王紅朵家的財產(chǎn),他才會真正感到了占有的快感。這是象征占有和實際占有的辯證關系:象征占有終究不能取代實際占有,但可以通過象征占有而達到實際的占有。

      而說王紅朵的失明和最終復明具有象征意義是指,兩個階層之間的問題——隔膜、敵視和仇恨——都聚焦于王紅朵的身上并在身上得到象征性的解決。車禍后的王紅朵的短暫性失明,是對其誤解父母從而導致母親身亡、父親重傷的懲罰。這是一種象征性懲罰。因為,失明只是暫時的;失明既表明她對楚光輝本性的嚴重失察,也讓她更好地認清了楚光輝的本來面目,一旦她充分認清楚光輝的真實本性,失明的象征性的功能也就完成,恢復視力也就是早晚的事。同時失明也提供了最終復仇——為自己和為死去的父母——的良好機會,因為失明使得楚光輝對她放松了警惕,當然,也給楚光輝設計陷害她提供了便利。小說正是這樣一種失明而后恢復視力的框架下,設計情節(jié)和結局的。因此,這里的失明,就有代為受罪和表明懺悔的象征意義;失明后恢復視力并成功復仇,也就有了象征性解決矛盾的表征。

      五、結語

      小說結尾有這樣一幕:多年之后的“我”,在輔導孩子作業(yè)時表現(xiàn)出了不耐煩和歇斯底里的爆發(fā)。這一幕很容易讓人想起父親王衛(wèi)國輔導“我”的情境。正是在對這種重復關系的體認中,敘述者“我”幡然醒悟:“現(xiàn)在,我忽然意識到,全部都是一樣的,多么相像?!笨梢哉f,在這種重復中,“我”同世界的關系有了新的內(nèi)涵。世界往往是在重復和似曾相識之中,彼此辨認和相互推進的。而這,也正是哈貝馬斯所提出的“生活世界”命題。只要“生活歷史”不出現(xiàn)“知識型”似的斷裂,“生活世界”即使遭遇時代轉型那樣的沖擊,終究會在一種似斷實連中延續(xù)下去。因此,重復的價值就往往表現(xiàn)在中斷后的修復這一點上:重復關系所體現(xiàn)出來的,既是“生活世界”的修復問題,也是作者對世界的看法。世界在前后兩個時段的彼此重復中一仍其舊,也被徹底改寫。正所謂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可改變的終究會改變,能留下來的也終究會被留下。

      [1][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M],曹衛(wèi)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26頁。

      [2][德]哈貝馬斯《后形而上學思想》[M],曹衛(wèi)東、付德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第185頁。

      [3][4][美]詹姆遜《政治無意識》[M],王逢振、陳永國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3頁,第50頁。

      猜你喜歡
      光輝敘述者小說
      《漫漫圣誕歸家路》中的敘述者與敘述話語
      春在飛
      那些小說教我的事
      福建基礎教育研究(2019年1期)2019-09-10 07:22:44
      福建基礎教育研究(2019年1期)2019-05-28 08:39:49
      就在家門口
      世界家苑(2018年11期)2018-11-20 10:50:58
      以比爾為敘述者講述《早秋》
      黨的光輝
      光輝的七月
      中國火炬(2011年7期)2011-07-25 10:38:34
      高安市| 罗江县| 湛江市| 长沙市| 崇礼县| 克拉玛依市| 八宿县| 镇原县| 左云县| 镇巴县| 建德市| 南郑县| 扶风县| 东港市| 霍城县| 福清市| 金阳县| 鸡东县| 门头沟区| 澎湖县| 邳州市| 洛宁县| 昌都县| 牡丹江市| 资阳市| 文安县| 上林县| 互助| 汤原县| 安岳县| 临夏市| 溧阳市| 平潭县| 建湖县| 沙洋县| 双江| 富蕴县| 巴青县| 绩溪县| 仲巴县| 沙洋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