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脈明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倉叔。因為我家住在偏僻的農村,每年寒假,倉叔都會帶我去山上套野兔。
倉叔套野兔有訣竅。到了山上,他這里瞅瞅,那里看看,循著地上的爪子印走幾步,然后指著一處四周枯草茂密、很隱蔽的洞穴說:“就這里了?!庇谑?,他從兜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長長的尼龍繩,俯下身,借助枯草的支撐,把尼龍繩的一端挽成一個對掐粗的圓圈,系成活結,放在洞口,然后就像影視劇中掩埋地雷拉線似的,把尼龍繩的另一端牽引到二十多米以外,之后趴在草叢、巨石或者大樹后面,屏住呼吸,等著野兔自投羅網。不一會兒就有野兔鉆進套內。
我9歲那年的寒假,雪只下了薄薄一層。一天中午,倉叔又帶著我來到山上,布下天羅地網。我倆躲在一棵大樹后面,專等野兔進套。
不一會兒,一只灰野兔由遠而近跑跳著過來了,離洞穴越來越近了,我仔細一看:這只野兔足有三四斤重,是母兔,而且正在哺乳期。隨著母兔的跳動,它腹下飽滿的乳房左搖右擺,還不時甩出白色的奶水呢。
“拉———拉———倉叔拉繩子呀……”眼看野兔的腦袋鉆進尼龍繩套了,可倉叔就是不拉繩子,我在一旁焦急萬分地催促道。
“算了,讓兔子進窩給小兔子喂完奶再說吧?!眰}叔沒有回頭看我,低聲說道。
就這樣,一個小時過去了,母兔不出來。又過了一個小時,母兔還不出來。眼看太陽西墜了,我埋怨倉叔:“你剛才就應該拉繩子,現在抓不著野兔了吧……”
倉叔狡黠地一笑,調侃道:“小屁孩兒,你懂啥?”
野兔不出來,我沖過去在洞口又是跺腳,又是往里扔石頭,試圖把野兔嚇出來??晌艺垓v了半個多小時,累得汗流浹背,也沒有把野兔嚇出來。
最后我在倉叔的拖拽下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洞穴,離開了那座山。離開洞穴前,我怕野兔跑了,搬來一塊大石板把洞口堵上,大石板后面再頂上幾塊大青石,心想:野兔再有本事,大石板它也搬不動,洞口地面的土都凍得杠杠的,野兔爪子也撓不動。
倉叔看著我的舉動,搖搖頭,笑了。
第二天吃完早飯,我拿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網兜、鎬頭,避開倉叔,自己偷偷跑到山上去抓野兔。
我來到野兔洞穴前一看,沮喪極了:大石板被搬開了,有人放跑了野兔。大母兔跑了,小兔崽子應該跑不了吧?我趕忙用鎬頭順著洞穴往里挖,凍土比石頭還硬。我挖了兩個多小時,累得精疲力盡,終于挖到野兔的老巢時,里面除了一些舊棉花、鳥羽毛、樹葉和松軟的雜草以外,什么也沒有……
后來,這事讓倉叔知道了,倉叔調侃我說:“野兔是我放走的……你傻啊,把母兔子套住,小兔子不餓死了?咱們留母兔一條命,等明年它把小兔子都養(yǎng)大了咱再去套,野兔不就多了……”
轉年寒假,倉叔帶著我共套了11只野兔。也不知道這些野兔里有沒有去年倉叔放跑的那只野兔。
十年前,倉叔因病去世了。如果他活著,今年應該73歲了。倉叔,如果你活著,還能帶我去套野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