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黑七早年是匪首錢三爺手下一個匪崽子。
那個時候,張黑七年紀尚小,看到村里有人跟著錢三爺做土匪怪風光,便跟著人家身邊跑。類似當今逃學的孩子不想讀書,卷起鋪蓋兒,跟著外出打工的人瞎胡混一樣,懵懵懂懂地就步入歧途。
好在,那小家伙嘴巴甜,手腳也勤快,不惹人討厭。
可以這樣說,初入匪道的張黑七,如同一個溫文爾雅的小書童,顛前跑后地給人家端茶水、捧煙袋、掏耳朵、遞擦腳布子,很討匪首和弟兄們的喜歡。
那個時候,蘇北、魯東南一帶,活躍最猖獗的一股土匪,當數(shù)鹽河口太陽山上的錢三爺。
張黑七投奔到錢三爺門下后,以他機敏的膽識,很快被錢三爺看中,收在身邊,讓他做信使——派他下山送“票”。
張黑七呢,小毛孩子一個。他打著錢三爺?shù)钠焯枺蟀滋於几夷弥X三爺?shù)臅?,大模大樣地走下山來,一路打聽著,將書信送到被綁票的那戶人家,并銘記錢三爺教他的那兩句“兩軍作戰(zhàn),不殺來使”來壯膽兒,訴說他一路上長途跋涉的艱難,目的是想額外地撈點散金碎銀。趕上飯時,他還磨磨蹭蹭地不走了,正襟危坐地在那戶人家吃著喝著,觀賞著人家丫鬟、小姐、年輕姨太的美貌。
但那小子骨子里潛藏著匪性,他在那戶被綁票的人家吃著喝著,還時不時地丟個媚眼兒,去試探人家丫鬟、小姐或姨太們的心思,揣摩對方是否有紅杏出墻之意。期間,他若是相中了主人家客廳里或是臥室里某一件值錢的物件時,他還會左思右想地琢磨著如何才能弄到手哩。最不地道的是,那家主人剛剛好酒好菜地款待過他,他卻居心叵測地思量出背后下手的歪主意來。即便是他的主子錢三爺身邊的美人,他都動過邪念。
錢三爺呢,他威震一方的時候,壓根兒沒把那個乳臭未干的張黑七當個人物,總認為張黑七個兔崽子,是幫助他跑腿的。張黑七呢,他不僅嘴巴甜,還好使喚,肯聽話,挺招錢三爺信任。
平日里,錢三爺下館子,聽戲,搶女人,甚至到莊園里與他的小姨太過夜,都把張黑七帶在身邊。
張黑七天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說不準是哪一回,他與錢三爺屋里的那個風情萬種的小姨太對上了眼兒,便選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獨自前來“幽會”。
不能作美的是,錢三爺為他的小姨太所購置的那套莊園,內有家丁把守,外有高墻攔擋,蟲鳥都難以飛躍進去。
可早有預謀的張黑七,以拋“貓爪”的方法,想從墻外一棵大槐樹上滑進后院,原認為那樣悄無聲息地摸進錢三爺小姨太的臥室,就可以行事。
沒承想,當晚他那“貓爪”所鉤住的是一段枯樹枝,正當張黑七攀上繩索,行至半空時,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人隨枯枝一同跌落進黑洞洞的后院。
守院的家丁聽到響動,當即警覺起來。
那時間,正值午夜時分,家丁們摸著一把鐵叉迎出來,遠遠地大喝一聲:“什么人?”
那一聲響徹夜空的斷喝,原本是守院家丁們慣用的語言,即便是院子里狗咬貓叫,他們也會那樣胡喊一聲??勺鲑\心虛的張黑七,誤認為人家發(fā)現(xiàn)了他,選準院內一堵花墻,攀墻而上,本想攀上花墻,就可逃走。
沒想到,就在他攀上花墻時,訓練有素的家丁,一個撒手叉投擲過來,就聽“撲——嚓”一聲響,那叉尖直丁丁地扎進花墻上,叉柄兒還隨之上下彈跳。
擲叉的家丁,憑感覺是叉到對方了。
殊不知,騎在花墻上的張黑七卻哈哈大笑,蔑視墻下那個擲叉的家丁,說:“伙計,叉尖再往上一點,大爺我今夜就走不了?!?/p>
墻下的家丁一聽,沒扎住這歹徒,當即拔下鐵叉,想再補上一叉。可就在那一剎那,騎在花墻上的張黑七,一個驢打滾兒,瞬間不見其身影了。
當下,那家丁感到上當了——叉柄上有黏乎乎的鮮血。
也就是說,剛才他那一叉,是叉到對方了,對方與他耍了個心眼子,哄他拔下鐵叉,而趁機溜掉了。但家丁料定,對方是帶著傷痛跑掉的。
次日清晨,護院的家丁,持帶血的鐵叉,來與錢三爺稟報,說:“昨夜,有賊入院,帶著重傷逃跑了?!?/p>
那時刻,張黑七正就站在錢三爺身邊??纱藭r,他卻忍住腿上的傷痛,在錢三爺跟前裝得跟好人一樣。
錢三爺看了看那帶血的鐵叉,冷板著面孔,惡狠狠地咬出一個字:“查!”
張黑七一邊幫腔,說:“跑不了,對方受傷了,好查!”
張黑七給錢三爺出主意,無需打草驚蛇,暗查山下大大小小的藥房、藥鋪,保準那小子會自投羅網。
錢三爺輕“嗯”了一聲,忽而感到身邊這小兔崽子的話在理,隨即吩咐說:“好,這事情就交給你去辦!”
張黑七喜出望外,他借機逃到山下,休養(yǎng)數(shù)日。
事后,等張黑七返回山寨時,浩浩蕩蕩地捆綁來上百號缺胳膊斷腿的男男女女。
怒氣未消的錢三爺一一過堂,當場打死、打傷三五個懷疑對象,唯獨沒有料到真兇就是他眼前的張黑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