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我與地壇》中的細節(jié)描寫

王慧慧

《我與地壇》是當代作家史鐵生創(chuàng)作的散文名篇。作者采用第一人稱，自敘在地壇中的所見所聞，以及對人生意義的思考，抒發(fā)了對母親深切的懷念之情。不僅如此，作者對這古園中的一草一木進行了細膩生動的描寫。下面，筆者就與大家一起欣賞文章中精彩的細節(jié)描寫。

一、關(guān)于建筑

文章中的“地壇”是一個荒蕪的古園，原本非常繁華，卻因歲月的變遷而漸漸衰敗。為了更好地抒發(fā)自己的情感，作者對地壇進行了一番細致的描寫，記錄地壇的種種變化。

“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剝蝕了古殿檐頭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坍圮了一段段高墻又散落了玉砌雕欄，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見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弊髡呖吹搅恕肮诺铋茴^浮夸的琉璃”，看到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看到了“玉砌雕欄”。曾經(jīng)的地壇是繁華的，是王權(quán)的象征，記錄了王朝的興盛。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曾經(jīng)的榮光已經(jīng)不再。作者在客觀記敘地壇外觀變化的同時，也表達了內(nèi)心的痛苦與惆悵：像這樣一座輝煌的建筑，尚且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殘破不堪，那么世間的蕓蕓眾生，又如何能夠抵御歲月流逝的腳步呢？曾經(jīng)的自己也是熱烈、張揚的，如同鼎盛時期的地壇，有著明麗的色彩、光鮮的外表，可僅僅是一場災(zāi)禍，便使自己失去了原本擁有的一切。作者看的是地壇，寫的是地壇，心中想的卻是自己，是自己與地壇相似的命運：曾經(jīng)輝煌，如今卻風光不再。一般人看到的，或許只是這座古園的殘垣斷壁，作者卻能透過這殘垣斷壁，看到更為復雜的東西。地壇的遭際引發(fā)了作者對于人生境遇的深刻反思，成為了作者所觀照的客體。這樣的地壇，已經(jīng)不再是存在于客觀世界中的普通建筑，而是作者精神世界的一種投射。它雖然殘破不堪、荒涼冷僻，但是對于作者而言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描寫地壇的文字是清冷又滄桑的。這種滄桑既源自地壇本身，也與作者當時的心境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地壇雖然已經(jīng)失去了光鮮亮麗的外表，卻依然矗立于天地之間，默默地向世人訴說著曾經(jīng)的過往。這種在歷經(jīng)風雨之后依然能沉穩(wěn)、豁達地面對人生的精神品質(zhì)，才是作者所極力推崇的。

二、關(guān)于環(huán)境

地壇并非獨立存在的，而是處于一個具體的環(huán)境中。因此，在描寫地壇的時候，作者對地壇內(nèi)外的環(huán)境也進行了細致的描寫。

“滿園子都是草木競相生長弄出的響動，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片刻不息”。地壇雖然荒蕪，卻并不缺少生機。這個人跡罕至的園子里生長著大量的草木。即使是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這些草木依然不斷地生長著。作者的描寫看似隨意，卻有著一定的深意：在地壇輝煌之時，無數(shù)人前來瞻仰;在地壇風光不再之時，陪伴著它的卻只有這些不知名的草木。地壇為人所建造，但曾經(jīng)建造它的人們都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后來的人不再重視它的價值，任其自生自滅，反倒是自然界的草木不知興衰，不諳榮辱，在這荒僻之地繁衍生息，成為一片獨特的風景。人世之興衰與自然的枯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捌┤缂缐T中的落日，寂靜的光輝平鋪的一刻，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后來的人總是企圖用自己的方式去“改造”這座園子，卻使這園子漸漸失去原有的意趣。但是，總有那么一些事物是人力所無法改變的，就像那空中的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也會落下，淡淡的余暈穿過石門，斜斜地灑落在地上，使得原本黯淡的世界燦然生輝。

作者的目光是銳利的，他既看到了地壇古老、滄桑的一面，也看到了其衰頹外表下蘊藏的生機，并以細膩的筆觸加以描繪，引導讀者去探索和觀照生命的真諦。

三、關(guān)于氣候

作者在地壇盤亙了數(shù)載春秋，對園中的一切如數(shù)家珍，無論是草木的繁盛與凋零，還是氣候的變幻，都會使作者的心境發(fā)生變化，作者對此也進行了細致的描寫。

“譬如暴雨驟臨園中，激起一陣陣灼烈而清純的草木和泥土的氣味，讓人想起無數(shù)個夏天的事件”。夏季多雨，夏天的地壇也有著一番不同的景象：草木更為茂盛。當大雨來臨之際，草木和泥土的香味也會變得更為濃郁，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有關(guān)夏日的一切?！捌┤缜镲L忽至，再有一場早霜，落葉或飄搖歌舞或坦然安臥，滿園中播散著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從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作者一直待在園中，和地壇、和園子里的草木為伴。地壇是頹敗的，作者的精神世界是凄冷的，以至于他能夠清晰地記得這古園中的每一個場景，忘卻了地壇外的種種喧囂。作者遺忘了世界，世界也遺忘了作者。孤單的作者與衰頹的地壇兩兩相對，彼此慰藉。對作者而言，地壇的一草一木，冷暖變化，都有著特殊的意義，都成為了他生命中的印記。作者從地壇的點滴變化之中觀照自己，思考人生，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

春去秋來，寒暑霜降，作者一次次進入地壇，看到了園中的草木在每個季節(jié)里的變化，也熟悉了古園的味道。春天有春天的味道，夏天有夏天的味道，秋天有秋天的氣息，而冬天同樣也是如此。每個季節(jié)的味道對作者而言都是特殊的，都能勾起他對往事的回憶，激勵他更加認真地去探索和思考生命存在的價值。

四、關(guān)于動物

毫無疑問，對于地壇，作者懷著極其深厚的感情。因此，地壇中的一切在作者的眼中都有著特殊的意義，都能觸動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蜂兒如一朵小霧穩(wěn)穩(wěn)地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須，猛然間想透了什么，轉(zhuǎn)身疾行而去;瓢蟲爬得不耐煩了，累了祈禱一回便支開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被臎龅牡貕m然人跡罕至，卻棲息著各種各樣的生命，如野蜂、螞蟻、瓢蟲等，它們存在于自然界中，絲毫不受人世變幻的影響。無論地壇是繁華還是蕭條，它們一直都在，并坦坦蕩蕩地活著。它們不會因為地壇荒廢了，就離它而去。喜好熱鬧的人不會注意到它們，只有像“我”這般失落的人才會與這些“弱小”的生命為伍。不同形態(tài)的生命引起了“我”的深思，讓“我”對生命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悟?！捌┤缭趫@中最為落寞的時間，一群雨燕便出來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蒼涼?！钡貕腔臎龅模菧嫔５?，是寂寞的，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它又是那樣的不甘于寂寞。當世人已經(jīng)逐漸淡忘它的時候，它還是努力地存在著，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訴說著什么。雨燕因此成為了地壇的“代言者”，用高亢的聲音喊出地壇積聚了數(shù)百年的憂傷。

作者用敏銳的目光捕捉到不同生命形態(tài)所留下的軌跡，抒發(fā)自己對地壇的依戀之情，表達了對自然生靈的贊美，也為文章增添了一抹亮色。

五、關(guān)于人物

作者傾注心血創(chuàng)作《我與地壇》，不單是為了記敘自己在地壇中的所見所聞，更是為了表達對母親深切的懷念之情。

“母親知道有些事不宜問，便猶猶豫豫地想問而終于不敢問，因為她自己心里也沒有答案。她料想我不會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從未這樣要求過，她知道得給我一點獨處的時間，得有這樣一段過程。她只是不知道這過程得要多久，和這過程的盡頭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動身時，她便無言地幫我準備，幫助我上了輪椅車，看著我搖車拐出小院;這以后她會怎樣，當年我不曾想過?！痹谝簧斨凶蠲篮玫臅r節(jié)，作者因一場意外失去了雙腿，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他人眼中的“殘廢”。他的精神世界甚至一度達到崩潰的邊緣。見到自己的兒子深受折磨，“母親”自然也痛苦不堪。可是當著“我”的面，她卻什么都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做，她只能順著“我”的心意，一次次目送“我”離開家。至于“我”要去往何處，要去做什么，“她”卻從不多問?！澳赣H”不問，是因為怕讓“我”更加難過，但“她”自己卻一直強忍著心中的痛苦。“有一回我搖車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來，看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著我拐出小院去的那處墻角，對我的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yīng)?！边@段描寫樸實而傳神、在那段灰暗的歲月里，“我”全身心沉浸在痛苦之中，以至于忘卻了身邊的一切，甚至絲毫沒有顧及母親的情緒。如果“我”不曾回頭，或許永遠都不知道，“母親”曾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我”。“曾有過好多回，我在這園子里呆得太久了，母親就來找我。她來找我又不想讓我發(fā)覺，只要見我還好好地在這園子里，她就悄悄轉(zhuǎn)身回去，我看見過幾次她的背影……”當“我”一次次進入地壇，試圖以這種方式逃避“苦難”，緩解內(nèi)心的痛苦時，母親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她或許是擔心“我”，或許是因為牽掛，或許是只想看看“我”要做什么?？墒钱敃r的“我”卻有意回避她的目光，甚至是刻意地忽略她的存在。這段描寫非常的細膩，展現(xiàn)了母子間復雜而微妙的情感。“母親”明明牽掛“我”，卻不愿讓“我”難堪，而是選擇獨自離開，剩下“我”一個人，獨自舔舐內(nèi)心的傷口。

母愛如同溫潤的泉水，如同三月里的和風，無處不在。然而這樣的“愛”卻未能將“我”從懸崖邊拉回來。直到母親去世，往昔的點點滴滴才開始變得清晰，才讓“我”感到悔恨與慚愧。關(guān)于母親的細節(jié)描寫真實而生動，還帶有一絲淡淡的憂傷，成為了整篇文章最柔和的底色。

總之，《我與地壇》是一篇飽含真情、內(nèi)涵豐富的抒情散文。作者通過敘述自己在地壇的見聞，闡述了對生命的獨特認知，表達了對母親的懷念之情。在敘事、抒情的過程中，作者并未直接表達自己的看法，而是通過一系列的細節(jié)描寫來構(gòu)筑這一方獨特的藝術(shù)空間，凸顯作品的主題。這些細節(jié)描寫或者樸拙自然，或者新穎獨特，或者富含哲理，值得讀者反復品讀。

（作者單位：江蘇省如皋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