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學科評估;共謀行為;組織行為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綜述
自2002年開始,我國先后開展了四輪學科評估,科學規(guī)范的學科評估對于我國高等教育學科建設重要的推動作用。眼下第五輪學科評估結果即將出爐,學科建設與學科評估成為各高校關注的重點。學科評估雖然名義上自愿參評,但實際上由于評估結果的權威性和行政色彩,會與未來的政府投入、政策傾斜相綁定。所以,高校為了在這種隨機的政策性周期抓住機遇,在競爭中占據(jù)有利位置以期自我發(fā)展,有組織的學術不端和道德失范的行為出現(xiàn)應對學科評估檢查的過程中。[1]這客觀加劇了高校間的無序競爭與學科生態(tài)失衡,使得評估初衷和實際效果存在較大偏差。高耀認為學科評估約束機制失衡,即外部顯性與內在隱性評價機制,導致學科評估的學術效率與行政效率的損失;[2]解德渤意識到學科評估中諸多問題是制度激勵的失效與行政化思維的慣習,優(yōu)化評估體系路徑應以“激勵相容”核心進行理念更新與技術革新。[3]
現(xiàn)有研究更多地總結了學科評估反映出中各種的實踐問題與高校錯誤行為,并從不同角度解釋行為邏輯成因。諸多學術不端與偏差執(zhí)行的行為,都與出現(xiàn)組織學中現(xiàn)代組織出現(xiàn)變通執(zhí)行政策指令的共謀現(xiàn)象類似。對此,本文亦將學科評估高校內部變通應對評估檢查行為稱之為應對學科評估的共謀行為,并試圖剖析這一行為發(fā)生動機,探尋共謀現(xiàn)象為何反復穩(wěn)定地存在高校組織中,并為共謀行為邏輯做出理論解釋。
二、高校應對評估檢查共謀行為邏輯的理論基礎
組織學中定義共謀的基本內涵,指具有委托代理模式中,一些承包人除了和委托人達成的委托—代理(主契約)外,他們又與其執(zhí)行方或同級為了自身的利益又達成某種私下協(xié)議(子契約)。這種子契約一般違犯主契約,干擾主契約所要達成的目標,與委托人的意圖不完全一致。共謀行為的目的是共謀者以犧牲委托人的利益為代價讓參與子契約者獲取利益的效用狀態(tài)。其中子契約的形成和實施為共謀行為,參與子契約的代理人為共謀者。[4]周雪光將共謀行為理論進一步演化分析,為政府等現(xiàn)代組織中發(fā)生的變通執(zhí)行政策現(xiàn)象做出了有力的理論解釋,認為是特定的組織結構、制度環(huán)境與激勵機制所造成的非預期結果。[5]
現(xiàn)代組織機構龐大、復雜,是共謀發(fā)生的重要載體,不但是企業(yè)和政府機構,而且教育系統(tǒng)中政府與高校中的組織各層為了爭取利益,在政策指令執(zhí)行過程中難免會出現(xiàn)共謀行為。例如,在高校學科評估過程中的共謀行為主要是指學校層面與不同院系相互聯(lián)合,采取各種方式以應對政府部門的學科評估檢查驗收以達成組織利益目標。從組織學分析角度出發(fā),本文假設三方面概括評估過程中高校內部各利益主體共謀的行為邏輯:(一)評估制度一統(tǒng)性與院校間差異性、執(zhí)行靈活性的矛盾形成共謀應對;(二)評估效果溢出激勵為共謀行為創(chuàng)造前提;(三)高校內部權力二元分化強化共謀行為。
三、高校應對評估檢查共謀行為的組織行為分析
傳統(tǒng)的管理理論中,組織的本質是一種理性的工具,它有著明確的目標,會服從性執(zhí)行高層決策。例如高校內部執(zhí)行學科評估過程,評估結果會對高校組織各部分產生影響,在這種制度環(huán)境下高校管理者與學科建設者-院系互相妥協(xié)達成共謀行為的共識。因此共謀行為反映了評估制度環(huán)境、激勵機制與高校組織內部關系的與評估目標的沖突。下面將圍繞這三個方面來分析共謀行為的形成邏輯。
(一)評估政策的一統(tǒng)性與高校執(zhí)行的靈活性矛盾創(chuàng)造共謀空間
學科評估是以行政化的方式進行評判,影響高校學科發(fā)展以此進行資源分配的一種重要手段,學位中心制定的評估制度具有統(tǒng)一的制度效力于規(guī)制權威。組織間趨同現(xiàn)象強化了評估政策一統(tǒng)性,也是共謀行為發(fā)生的一內在的觸發(fā)因素。組織的趨同現(xiàn)象指的是組織結構與行為在某一作用下趨于相似同質,在制度與利益的驅動下各組織趨同性越來越明顯,導致趨同的力量直接或間接來自于政府。[10]在教育部牽頭的學科評估是以行政化思維為來進行學術評價,在組織間趨同作用下,使各地省政府做出了相同的組織行為。一些省如法炮制,采取同樣政策措施,省屬高校的應對方式也不盡相同。例如:《某省人民政府關于統(tǒng)籌推進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的意見》頒布實施,有4所高校成為省重點支持的國家一流大學建設第一層次高校,8所高校成為國家一流大學建設第二層次高校。全省高校共有17個學科獲批世界一流學科建設項目,37個學科獲批國家一流學科建設項目。然而該省并不是傳統(tǒng)的高教強省,而是在政府部門的行政力量不顧歷史積累和客觀現(xiàn)狀強行推進。[6]
不同辦學定位的高校面對統(tǒng)一的評估政策,高校間差異性導致執(zhí)行政策的難度與成功的可能性也迥乎不同,剛性的學科評估政策一以貫之落實執(zhí)行,必然存在軟化執(zhí)行的運行機制,因此在應對評估檢查的靈活性也是維護學科評估一統(tǒng)性的必要途徑。評估制度執(zhí)行的靈活性是院系在學校默許、協(xié)調下用不同手段“拼湊應對”已完成評估指標。在制度性的評估驗收中,存在諸多成果替換、造假拼湊行為。靈活性的合法基礎也存在于上下級組織在實際運行過程中所產生的共識。在學科評估過程中學校管理者同時扮演者“檢查者”與“被檢查者”的雙重角色。當學校與院系應對來自上級部門(學位中心等評估方)評估檢查時,他們作為被檢查者一方,與院系一起參與“共謀行為”;而學校為應對前者檢查,會提前進行對院系學科進行評估檢查,這時學校者扮演著“檢查者”的角色。在這些過程中,學校身處雙重角色,雙重角色屬性給予了“共謀行為”的合法性基礎,即默認了這些行為的合法性與合理性。
(二)評估效果溢出激勵與目標替代誘發(fā)了共謀行為
如果說執(zhí)行政策的靈活性為共謀行為提供了合法性制度環(huán)境的話,那么基于工具理性的績效主義決定高校獲得資源寡多,造成了評估溢出現(xiàn)象則是在組織基礎上提供了直接的驅動力。
學科評估異化后的一個重要內容是強化對高校的考核,評估結果成為后期政府資源傾斜得主要依據(jù),高校與學科建設基層的院系則認為在評估中獲得靠前排名是獲得政績與學術資源的有效途徑,評估效果溢出誘導激勵期待的行為,以使高校發(fā)展在政府掌控之中。針對學科評估結果帶來的資源激勵的方式可以定義為評估效果溢出激勵。基于評估結果的激勵制度旨在調動高校發(fā)展的積極性,形成對高校學科建設的有效激勵。主要特點有:評估體系有明確可測的量化指標、激勵制度下高校各級組織一體化、資源傾斜程度大。這些特點設計目的是用來保障評估政策的權威性與執(zhí)行過程的有效性。組織設計激勵引導組織各部分執(zhí)行組織目標。假使組織運行方式與激勵機制相悖,就會導致與組織目標相反的行為。正如在學科評估實踐過程所浮現(xiàn)的情況一樣,激勵設計使學科評估摻雜了更多利益,與評估初衷、學科發(fā)展相違背,參評高校把“手段”當成“目的”,把檢測學科建設情況的手段當成爭取資源傾斜分配的競賽,將高校的目標聚焦在評估結果是否靠前而非檢驗診斷學科發(fā)展問題。因此在提出“評估效果溢出與目標替代來分析高校間共謀現(xiàn)象。
(三)高校內部權力二元分化強化激勵各級組織共謀行為
除了制度環(huán)境,運行機制外,組織行為的塑造還受到組織內部權力關系影響。高校與其他科層制組織的一元集權管理的權力構成不同,高校作為學術組織其權力機構是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并存的二元權力結構。
高校是學術活動與行政管理活動的統(tǒng)一體,學術活動對應著學術人員負責的教學目標與學科建設,行政管理活動指的是行政人員擁有的行政權力。大學組織的權力配置異于這些組織。學術權力是學術組織通過掌握知識進而對學術活動的一種控制與權威,行政權力則是建于行政科層制之上,且掌握高校各種資源與配置的權力。因此組織行為的實施必然需要協(xié)調行政權力與學術人員的學術活動。對于兩種權力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高校管理過程中二者之間沖突與平衡的問題,而二者目標一致呈現(xiàn)互相合作互相強化的研究較少。不同形式的權力關系決定組織行為的異同,高校的二元權力結構是區(qū)別于其他組織權力配置的重要差異。在一元集權體制的政府組織中的共謀行為,基層政府往往是出于壓力下被迫與中間政府達成共謀行為,免責是一元權力結構組織共謀行為的主導邏輯,中間組織為變通、造假等共謀行為的動力主體;而高校二元權力主體中,共謀行為發(fā)起者往往是院系一級的學科建設者,學校管理者通常也是積極配合,并持有鼓勵、協(xié)調的配合態(tài)度。兩種權力均處在高校這一共同體中,相互促進發(fā)展。二元權力分化的組織中各方利益主體通常會比一元體制下的行為主體擁有更強動力去進行共謀行為,高校組織權力二元分化后基于一致利益:擁有行政權力的高校管理者企圖通過學科評估結果獲取行政成績,以謀求晉升機會;控制學術活動與學術事務的院校方亦將目光聚焦到評估結果,期以掌握更多的學術資源,爭取學科專業(yè)發(fā)展。
高校面對應接不暇的評估考核的過程中,往往忽略了評估考核原本內涵,也為了達成評估考核指標以及評估排名帶來資源分配,很多高校內部采取了共謀行為。共謀行為之所以形成了制度式的普遍行為是評估政策統(tǒng)一制定與高校執(zhí)行過程分割開的矛盾,也正如王英杰所言,我國并未建立起完全獨立的第三方能夠對差異巨大的高校進行評估評價;基于學科評估結果的資源激勵異化高校行為目標則反映了激勵制度有一定的限度,且政府與教育構成教育體系組織有獨特的運行機制,盲目套用其他領域的理論很可能得到預期相反的結果。
共謀行為正面效應也能夠反推動評估政策順利執(zhí)行,增強評估政策一統(tǒng)的合法性,能夠使政府更順利全面地管理高校發(fā)展;對于高校而言,共謀行為也能夠推進整個高校向評估指標所要求的標準發(fā)展。因此新一輪的學科評估改革不光要考慮評估政策本身,也要對于高校組織行為進行深入思考,提煉出一個描述評估過程的理論解釋,才能確保評估真正目的地實現(xiàn)。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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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解德渤,李梟鷹.中國特色學科評估體系的優(yōu)化路徑——基于第四輪學科評估若干問題的分析[J].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01):9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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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陳學飛,葉祝弟,王英杰,熊慶年,龔放,胡建華,秦惠民,陳洪捷,施曉光,劉海峰,董云川,馬陸亭,盧曉中,周川,樊秀娣,王鴻.中國式學科評估:問題與出路[J].探索與爭鳴,2016(09):59-74.
鄭富陽、1997年2月24日、男、南寧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教育經濟與管理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