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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如江水

      2022-04-25 02:39:20于非
      花火B(yǎng) 2022年1期

      于非

      作者有話說:在最開始的構(gòu)思中,這個(gè)故事是這樣的:懷才不遇的落魄書生,與野心勃勃的絕世樂師,在亂世之中,相互利用往上爬,最后才對彼此生出一點(diǎn)真心,但也就一點(diǎn)而已。但隨著寫作的深入,我發(fā)現(xiàn),玩弄陰謀并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反而,在風(fēng)雨飄搖之際,不茍且、不退讓,堅(jiān)持本心,為生民立命,這樣的姿態(tài)或許更值得書寫。安和與惜兒,先是知音,彼此珍重,互相理解,然后才是攜手同行,這是我理想中的愛情,所以把它寫出來,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決定了,從此以后,她便只喜歡程安和。

      鳴珂院又在舉辦宴會了。

      或許因?yàn)轼Q珂院的主人是位高權(quán)重的御史馮軼,這間院子建在楚水邊最好的地段,又無視宵禁,健康城夜色越濃,鳴珂院燈火便越明亮,絲竹聲便越熱鬧。

      鳴珂院夜宴,主辦者乃當(dāng)朝監(jiān)察御史,與會者都是貴族與權(quán)臣。程安和因?yàn)槭切驴茽钤质邱T軼的師弟,也收到了請?zhí)?,來到這宴會之中。

      月色溶溶,走馬燈迷離地旋轉(zhuǎn),程安和信步走著,看滿座公卿,穿著寬袍,或低聲交談,或投壺飲酒,虛偽地稱贊彼此風(fēng)流的氣派,心里生出一點(diǎn)不屑來。

      鳴珂院又以樂師的技藝高超,音調(diào)清雅醇正聞名。樂師正彈著名曲《胡不歸》,程安和聽著絲竹聲,用手輕輕打著拍子,皺眉道:“不過如此??沼屑记?,卻無半分哀婉之意?!?/p>

      那精妙的絲竹聲幽幽地飄過高墻,傳到后院,惜兒隔著墻,側(cè)耳聽著,想:“其實(shí)我彈得比她們要好?!?/p>

      但她不敢說出來,只是低著頭調(diào)弦而已。

      入夜了,因師父嚴(yán)苛,她還在院中練琴。

      鳴珂院臨水,供雅客游樂。在鳴珂院的后邊,則養(yǎng)著年幼的孩子們,從小調(diào)教,學(xué)得好了,才會選入鳴珂院中,為大人們演奏。惜兒自有記憶起,便在這后院中,學(xué)琴練歌,如今正好十一歲。因?yàn)槿兆与y挨,她總看著鳴珂院的燈火,夢想著終有一日,師父能不再打她,給她機(jī)會,讓她在貴客面前演奏?;蛟S,還有人能品出她琴音的妙處來。

      她年紀(jì)不大,琴也彈得很好,按理是不該如現(xiàn)在這樣,每日挨打受罵的。奈何師父年紀(jì)大了,愛犯糊涂,又愛吃酒賭錢。今日也不例外,他酒量和賭運(yùn)都差,憋著一肚子氣,看惜兒越發(fā)都不順眼,她稍一走神,他舉棍就打。她受不過,躲了躲,師父勃然大怒,摔了棍子,借著酒勁沖去門邊,放了看門的惡犬,惡狠狠道:“都和我過不去!看你躲!給我咬!”

      惡犬是師父親手養(yǎng)大,欣然領(lǐng)命,流著口水,低吼著朝惜兒沖來。惜兒臉色發(fā)白,慌不擇路,竟然跌跌撞撞地沖到了一邊的鳴珂院。惡犬有半人高,兇神惡煞,跑起來像頭餓狼,女孩年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逃,身后惡犬的腳步聲惡犬還是越來越近。

      尊貴的賓客見到此情此景,一時(shí)瞠目,不知如何反應(yīng)。唯有新上任的宰相賈散,拊掌大笑,道:“有趣!有趣!”本朝皇帝還是太子時(shí),賈散曾任太子太傅,深得其信賴。如今,他位極人臣,勢傾朝野,于是眾人馬上換上笑臉,齊聲附和道:“確實(shí)。”恢復(fù)成一派和樂融融的光景。

      程安和搖了搖頭,他新入官場,臺上諸人,都是他得逢迎結(jié)交的同僚。可他輕蔑地看了人群中的賈散一眼,揚(yáng)聲斥道:“稚女何辜?為著宰輔大人看得好玩,就要枉送性命嗎?”

      賈散的笑容消失了。程安和懶得管他,轉(zhuǎn)頭吩咐家丁守衛(wèi)救人。

      惜兒筋疲力盡,癱倒在地。她年紀(jì)尚幼,這緊要關(guān)頭,腦子一片空白,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程安和,他玉樹臨風(fēng),獨(dú)對眾人,是救她的恩人。

      程安和這樣性格的人,若生在清明盛世,會是個(gè)能在史書留名的諍臣,可惜,如今當(dāng)?shù)赖?,是賈散一類的奸佞小人。

      興業(yè)元年,朝中風(fēng)傳科舉舞弊,程安和狀元的名頭,遭到不少質(zhì)疑。

      鳴珂院內(nèi),愛醉酒打人的教習(xí)師傅被逐出府,惜兒潛心學(xué)藝,不時(shí)被選入前院,為樂師們伴奏。

      興業(yè)二年,翰林學(xué)士程安和,被指為科舉舞弊案的主謀。

      惜兒的琴技終得賞識,鳴珂院的主人兼當(dāng)朝監(jiān)察御史馮軼贊之為清妙天然,給了她大筆賞銀,按習(xí)俗,她去觀音廟里謝神佛。她在菩薩面前,雙手合十,不提自己,滿心都是救她的那個(gè)人:“希望他一切都好,凡事順順利利,最好當(dāng)個(gè)大官?!?/p>

      興業(yè)三年,科舉舞弊案越鬧越大,程安和早就為諸位官員不喜,遭到彈劾。四月,程安和脫去官袍,重為布衣。這年十二月,他被污下獄,所幸他與御史馮軼,曾一同求學(xué)于白鷺書院。看在同門之誼的分上,馮軼上下打點(diǎn),幫助程安和免去了牢獄之災(zāi)。程安和被罷官,無處可去,馮軼又設(shè)法為他找了一個(gè)去處。程安和得罪的官員太多了,收在馮軼自己府上,容易引來是非。好在馮家家大業(yè)大,名下產(chǎn)業(yè)很多,馮軼便把他安置在自己開的樂館——鳴珂院中。

      同在鳴珂院中,或廊下,或池邊,惜兒總能偶然遇到他。隔了三年的重逢,她心里有些激動。每次見面,她都想開口搭話。等她深呼吸,鼓起勇氣,想好話語,做好準(zhǔn)備,正要說話,程安和早就走了,留了一個(gè)背影給她。程安和看來行色匆匆,沒有閑聊的興致。

      自入朝為官以來,程安和一直想彈劾貪官污吏,為民除害,首先要扳倒的,就是無惡不作的賈散。目下被貶,他也不放棄,在鳴珂院中,他一直在想辦法說服師兄馮軼,承擔(dān)起監(jiān)察御史的職責(zé),別再躲入風(fēng)月場中,為自保不談?wù)隆?/p>

      馮軼不肯見他,只派小廝傳了一句《孟子》:“窮則獨(dú)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措辭委婉,意思明確。大抵是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慘了,就別瞎摻和政事,在鳴珂院中獨(dú)善其身,才算明智。

      他知道師兄是靠不上了,便趁著自己被貶為平頭百姓,行事比較隱蔽方便,臨時(shí)學(xué)了胡琴,裝扮成街頭的賣藝人,去街頭巷尾打探。

      賈散及其門客,依仗著自己的權(quán)勢,奪人錢財(cái),強(qiáng)占田地,貪贓枉法,無惡不作。程安和聽得暗暗心驚,更加留心收集證據(jù)。如此半年,他聽聞都城竟然來了邊境的流民,連忙趕到城郊去看。流民們說,百枝進(jìn)犯,邊將缺少糧草,且戰(zhàn)且退,百姓只能倉皇地逃到都城。F7D68F79-B54F-4739-8D56-0E29C8C59125

      流離失所的邊民嘆息著道:“西北邊境,裕門關(guān)前,百枝一族的士兵正對我季朝的土地虎視眈眈。可是都城居然是如此平和,王公貴族在河水邊,悠閑地欣賞歌舞,對此一無所知。”

      程安和心情沉重,留到黃昏才走。從城外走到楚河邊,天色已晚,他急著回去,這時(shí),他看到河邊停泊著一葉小舟,舟身繪有鳴珂院的字樣,他松了口氣,跳上船頭,道:“勞駕!可否載我一程?”

      不料船艙中傳來呵斥:“放肆!哪來的登徒子!快滾!”

      氣勢很足,可聲音嬌美,似乎是鳴珂院的歌女。

      程安和略一思忖,道:“馮軼生辰快到了,鳴珂院又有宴會了吧?姑娘是馮軼府上的樂師,想必是要在宴會上獻(xiàn)藝的。不過,姑娘可知馮軼喜好什么?”

      女孩說:“我當(dāng)然知道,馮公子喜好《詩經(jīng)》的曲子?!?/p>

      程安和道:“確實(shí),姑娘有心了。”

      女子一愣,因?yàn)楸毁澰S了,呆呆地答了一句:“多謝。”

      “不過,要是能……”程安和話鋒一轉(zhuǎn),“哎呀,程某這‘登徒子,要被趕下船了,先行告退?!?/p>

      惜兒沒料到他說走就走,不由得從船艙里探出身,急急拉住他的衣袖:“別走!你話還沒說完呢!”

      申時(shí)六刻。沿岸的商戶依時(shí)點(diǎn)燈,燈籠逐一亮起,同月色一起,映在楚水的微波中。

      程安和轉(zhuǎn)身,含笑道:“好,如姑娘所言,我不走?!?/p>

      惜兒眨眨眼,以為自己在做夢。

      程安和執(zhí)槳,在船尾劃船,惜兒坐在一邊,手指胡亂把玩著衣帶,把幾年前被他救的事情說了,低聲道:“當(dāng)時(shí)真是多謝你了?!?/p>

      “無妨的,姑娘不必掛在心上?!背贪埠偷?,“我只是在做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情?!?/p>

      惜兒又問:“剛才說到,‘馮大人最愛詩三百……要是能……什么的。是說,我還有可以改進(jìn)的地方嗎?”

      程安和語塞,他原來是想譏諷一句“商女不知亡國恨”。眼看著百枝來犯,邊境告急,馮軼還在觀賞歌舞,他多少有點(diǎn)窩火。惜兒一臉真誠,那雙眼睛明如秋水,顧盼時(shí)眼波流轉(zhuǎn),偏如此認(rèn)真地看著他,程安和心里一動,舔了舔嘴唇,想這姑娘天真爛漫,合該好好地護(hù)起來,怎么能用言語傷她呢?他就說:“沒有的,沒有的。只是,想吸引姑娘注意,登徒子的小把戲罷了?!?/p>

      這人真是個(gè)木頭。惜兒想,登徒子哪里會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坦白自己的伎倆,她捂嘴笑了。

      夜色漸深,往來的畫舫歡歌笑語,絲竹聲裊裊不絕。惜兒沒有帶琴,聽得其他的女子歌唱,輕聲和著唱了幾句。程安和聽著,那音色如黃鸝婉轉(zhuǎn),輕柔纏綿,如女子低訴情話。程安和思及此處,慌忙對自己說非禮勿聽,自己又不是那姑娘的情郎,怎么能這么想呢。他背過身去,專心劃船,不敢回頭。

      就這么到了岸邊,程安和很自覺地替她拿了衣物香料。他先上岸,因?yàn)閾?dān)心她裙擺太長,不太方便,又欠身,伸出手,欲拉她一把。惜兒愣住了,程安和才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的規(guī)矩,覺得不妥,收回手,歉然道:“唐突了?!?/p>

      惜兒感到臉上發(fā)燒,說:“沒事的?!?/p>

      她心想,這人怎么這樣溫柔啊,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就轉(zhuǎn)移話題,問他:“你是不是,想見馮大人啊。”

      程安和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的?”

      “整個(gè)鳴珂行院都知道的?!?/p>

      程安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哦。見笑了。”

      “后日是馮大人的生辰,鳴珂院有宴會,我會在最后出場,程公子,你假扮成我的樂師,就可以見到馮大人了。”惜兒看到程安和身后背的胡琴,問,“公子,會胡琴嗎?”

      “胡琴是臨時(shí)學(xué)的,”程安和說,“非要說的話,自幼學(xué)的,是簫呢?!?/p>

      他的簫吹得極好。私下練習(xí)時(shí),惜兒便為之嘆服,待到宴會時(shí),夜半時(shí)分,賓主盡歡,人影散亂。惜兒在紅紗帳后,撥動琴弦,她唱完后,程安和獨(dú)奏,調(diào)子一變再變,由輕松柔緩轉(zhuǎn)向莊嚴(yán)肅穆。

      馮軼靜靜聽著:“是故人的簫聲呢?!?/p>

      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道:“我累了,大家都散了吧……那個(gè)討厭的吹簫人給我留下?!北娙艘姥远耍T軼目光停在紗帳中,又道,“惜兒啊惜兒,你也留下?!?/p>

      程安和收起簫,在一片杯盤狼藉中,給自己倒了杯酒,越過紗帳,遙敬馮軼,道:“師兄?!?/p>

      “我想總有一天,你要來掃我的興,”馮軼別過頭去,嫌棄道,“嘖?!?/p>

      “當(dāng)年一同求學(xué)于書院,師兄清介如松柏,是師門中最優(yōu)秀的弟子。安和斗膽,以為師兄還是有抱負(fù),想入世的。”

      馮軼嗤笑:“好。那你以為鳴珂院如何?”

      程安和答:“清幽雅致,美人長伴,怕是仙境也比不過這里?!?/p>

      “那我入世,做個(gè)好官,與賈散對著干,會是什么下場?”

      “大概與安和一樣吧?遭遇誣陷,被貶,入獄,寄人籬下。潦倒落魄,有如喪家犬?!?/p>

      馮軼攤手:“那我為什么還要聽你的呢?”

      程安和一字一句道:“為國,為民?!?/p>

      惜兒在鳴珂院久了,見過不少權(quán)貴,卻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書生本色。

      程安和續(xù)道:“天子年幼,奸邪當(dāng)?shù)溃莺χ伊?,?nèi)政外政,皆污穢不堪;百枝蠢蠢欲動,集結(jié)軍隊(duì),境內(nèi)境外,再無安寧。此情此景,為臣不舉其非,為史不舉其失,我實(shí)在替你羞愧。仁義禮智,溫良恭儉,學(xué)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馮軼連忙伸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罵我很久了。”他把玩著琉璃杯,托著腮。程安和說中了,他躲在溫柔鄉(xiāng)中,午夜夢回時(shí),也覺得自己懦弱。如今實(shí)在想不到推辭的理由,但心里還是有些不爽,他最后試了一次:“若是說,我把惜兒送給你,作為交換,你從此不來找我,如何?”

      惜兒一驚,捏緊拳頭,重新審視著對談的師兄弟。馮軼對她是不錯(cuò),她對程安和也有好感??伤植皇切∝埿」?,怎么能說送人就送人?她下了決心,若程安和同意了,她就把古琴狠狠砸他臉上,就此絕交。F7D68F79-B54F-4739-8D56-0E29C8C59125

      程安和斷然拒絕:“視人命于牲畜,隨意交易?那我與賈散之流,有何不同?”

      惜兒松開手,呆呆地看他,心兒狂跳。

      她會因?yàn)槟侨司人瑧迅屑ぶ?。會因?yàn)槟侨舜郎厝?,對他多加留意。偏偏那人是塊迂腐的傻木頭,偏偏她就這么動了真心。

      馮軼飲盡杯中酒,搖了搖頭,放棄掙扎:“罷了,罷了。在書院清談時(shí),我就說不過你。這幾年我一直不愿見你,就是覺得,見到你,我便無顏過安穩(wěn)日子了。四五年來,你搜集了不少賈散的罪證吧?明早給我!”

      “多謝師兄,”程安和目的達(dá)成,轉(zhuǎn)身離去,惜兒望著他,他便沖她笑了笑,低聲說了謝謝。惜兒垂下眼簾,眼角卻一直留意他,決定了,從此以后,她便只喜歡程安和。

      季朝。

      興業(yè)五年,六月,馮軼上書,細(xì)談西北百枝進(jìn)犯之禍,今上嘉許,賜金三百。

      八月,皇帝與馮軼共同監(jiān)察戶部清點(diǎn)軍餉糧草。不料國庫虧空,皇帝震怒。馮軼請查貪腐。上準(zhǔn)奏。

      名義上是查貪腐,但暗地里矛頭對著的,自然是巨貪賈散。奸相反應(yīng)很快,馮軼調(diào)來賬簿的第二日,就遭到了刺殺,所幸未傷及要害。他一邊療傷,一邊和程安和抱怨:“全都是你的謀劃,受傷的反而是我。要是有個(gè)好歹,該如何是好?”

      程安和從容道:“把賬簿與證據(jù)護(hù)好,交給戍邊的段將軍,段家世代忠烈,如今百枝來犯,糧草不足,他們比陛下還緊張呢?!?/p>

      馮軼沉默片刻:“……我都這樣了。你倒是擔(dān)心一下師兄我的安危好嗎?”

      馮軼遇刺,又忙著查賬,鳴珂院的宴會少了,樂師們閑下來談天,知道了惜兒的心意,很熱心地給她出主意。

      “給他繡手帕!”

      惜兒為難地說:“我不會針線的?!?/p>

      “捉住男人的心,便要捉住男人的胃。蒸精致的糕點(diǎn)給他吃!”

      惜兒親自下廚,程安和吃完之后,上吐下瀉,一度懷疑是賈散投毒,要暗殺他。

      “男人都好為人師,你讓程公子教你學(xué)寫字吧!”

      程安和欣然同意了惜兒的請求。

      上課前一夜,惜兒在小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又早早起來梳妝,期待程安和同她溫柔地講一些浪漫詩句,最起碼也要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之類的。沒想到,程安和拿出了以晦澀枯燥聞名的《尚書》。她本來就沒睡好,那之乎者也聽得她直打瞌睡,最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隱約聽到他說:“四書五經(jīng),我學(xué)得這樣好,卻沒人肯聽嗎?”經(jīng)書上的大道理,講得好聽,但是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還是要懂得變通才好呀,傻木頭。惜兒想告訴他,但實(shí)在太困了,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醒來時(shí),她身上披著他的外袍。小廝說程公子有事先走了。面前只留下一張宣紙,墨跡淋漓地畫著一只瞌睡的小豬。怕惜兒認(rèn)不出來,他還貼心地在小豬下標(biāo)了她的名字。

      “討厭!”

      惜兒又羞又氣,拿著宣紙,憤憤走了。

      惜兒覺得苦惱,他是書生,她是歌女,是兩個(gè)世界的人,就像飛鳥和魚,能偶遇就算是緣分了,很難彼此喜歡,廝守終身的吧?鳴珂院的樂師們見她愁眉不展,紛紛安慰她,連小廝也知道了她的煩惱,給出建議:“姑娘你為什么不揚(yáng)長避短呢?惜兒姑娘,你可以彈琴給他呀!你的琴技,別說在鳴珂院,在整個(gè)健康城都排得上號的?!?/p>

      惜兒恍然大悟。

      當(dāng)夜,約程安和去楚水邊上聽琴賞月,又叫上惜兒陪同。夏夜的楚河總是那么熱鬧,燈火迷離,畫舫悠悠,河水碧綠如陳酒,士子們坐在船頭,聽著歌女甜甜的歌聲,好不自在。

      馮軼也說:“惜兒,請彈一曲《后庭花》罷?!?/p>

      惜兒心中暗喜,這是她最為擅長的歌,她出門前仔細(xì)裝扮了一番,正要好好地表現(xiàn),程安和卻說:“都現(xiàn)在了,還要像那些輕浮油滑的世家子弟似的,聽曲玩樂?”

      馮軼又嘖了一聲:“被偷的是我,你火氣怎么這么大?”

      朝野苦賈散久矣,馮軼的舉動,得到了很多支持,賈散一脈的官員,也有幾位被罷免官職。馮軼欲乘勝追擊,再次上表皇帝,除奸臣,清君側(cè)。折子一上再上,年幼皇帝卻不置可否。

      皇帝并非愚昧的君主,只是賈散此前做過太子太傅,他不愿對自己的老師痛下殺手?;实鄣莫q豫給了奸相反撲的機(jī)會,他派出人,去馮府中偷賬簿,企圖拿走自己貪腐的證據(jù)。

      “賈散是不擇手段的人。偷竊是小事,我前幾日去了渡口,聽說賈散買了大桶燈油,我擔(dān)心他把你家燒了。”程安和沒好氣地警告馮軼,又側(cè)頭,溫聲對惜兒說,“惜兒,麻煩你隨便彈點(diǎn)什么,我們談話,怕有人偷聽?!?/p>

      惜兒無聲地點(diǎn)點(diǎn)頭??磥戆埠筒粫J(rèn)真聽自己彈琴了??墒牵髅魇呛苤匾?、很機(jī)密的事,也不避著她,是不是說明他心底是信任她的?

      “殺了他吧。”程安和說,“眼下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我也考慮過。”馮軼說,“如果能彈劾他,那是最好。眼下再多證據(jù)也無用,皇帝明擺著偏向賈散啊。那我們也不必走明路了,搞個(gè)刺殺,省得那么麻煩?!?/p>

      程安和道:“賈散也愛聽曲兒,每到沐休,都會去依依樓里,那時(shí)他會放松警惕?!?/p>

      馮軼道:“那好辦,在鳴珂院找個(gè)女孩,和依依樓斗琴,待到他注意力都在琴聲上時(shí),就派我府上的弓箭手行動。我看惜兒就能派去,做那個(gè)誘餌啊?!?/p>

      惜兒一直聽他們籌謀,很愿意參與其中,道:“好,我有把握吸引賈散的注意力?!?/p>

      程安和呆了一呆,脫口而出:“不行。”

      再怎么說,也太危險(xiǎn)了。如果是要他自己提刀暗殺,他不會推辭。但是,這個(gè)女孩,他希望她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他已經(jīng)深陷殺局之中,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可惜兒值得更好的生活。

      惜兒問:“為什么不行?”

      程安和對上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他不是傻子,這幾日,惜兒的一舉一動,乃至惜兒看他的眼神,他當(dāng)然明白,并且珍藏在心。惜兒是那么好的一個(gè)女孩,得她垂青,他簡直比當(dāng)年高中還開心。F7D68F79-B54F-4739-8D56-0E29C8C59125

      所以不行。

      他不能把心愛的人拖入殺局之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姑娘,你只是馮軼家中的樂師,前朝叫商女,是誘惑人耽溺溫柔鄉(xiāng)的。程某行事,還是想走正道,不必依靠你的力量。”

      是在婉拒她。惜兒聽懂了。她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冷下來,再也不想說話,轉(zhuǎn)身去了船艙。船一靠岸,她就匆匆離開了。

      深夜,簫聲悠然地在鳴珂院內(nèi)響起。

      自府中遭賊后,馮軼便把所有證據(jù)都搬到鳴珂院內(nèi)。他一邊點(diǎn)賬簿,一邊說:“幾日不見,你的簫怎么吹得這樣好?凄婉哀怨的?!?/p>

      他們商定,沐休時(shí),到賈散常去的依依樓邊,程安和吹簫,與依依樓的歌女斗藝。待到精彩處,眾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們吸引時(shí),馮軼家的門客,便躲在另外一條船上,伺機(jī)射殺賈散。

      “成敗在此一舉,”程安和說,“若我吹得再好一點(diǎn),勝算便多一分?!?/p>

      “錯(cuò)?;实燮蛸Z散,就是事情成了,我們也沒好下場?!瘪T軼說,“不過,我能聽到這樣的簫聲,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你呢?”

      程安和想起惜兒,心里澀澀的,有些難受。他今日忍不住,在她屋外徘徊,見了她一面。惜兒臉色略縣憔悴,但用妝容很好地遮住了。相遇時(shí),她儀態(tài)優(yōu)雅地福了福身,沒言語,就回屋了。這疏離姿態(tài),真是比責(zé)罵他還狠。

      他從懷中掏出一支木芍狀的玉簪,遞給馮軼,說:“這件事結(jié)束后,勞煩你給她?!?/p>

      馮軼皺眉:“什么意思?”

      “無論事情成與不成,你都把錯(cuò)推到我頭上吧,本就是我硬拖你下水的?!背贪埠驼f,“把簪子給惜兒,別說是我送的。”

      “你其實(shí)很喜歡她吧?”

      “楚河渡口,一見傾心。”程安和按著自己的胸口,回憶起相遇的時(shí)刻,不自覺地笑道,“我這幾年活得像陰溝里的老鼠,第一次見到這樣純真無邪的姑娘。能遇見她,我也無憾了。”

      但他馬上從回憶里抽身,道:“我們要盡快行動。以免賈散先下手?!?/p>

      夜已深。惜兒心里發(fā)悶,睡不著,從床上爬起。她住在二樓的一間小屋里,開窗看去,月如彎鉤,河風(fēng)里夾雜些許寒意。她抱著膝蓋,想,程安和不喜歡自己,可她還是為他憂心。

      她把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

      程安和要扳倒宰相,可是皇帝喜歡宰相,所以他轉(zhuǎn)去刺殺宰相。

      重點(diǎn)是皇帝才對吧?

      惜兒努力回憶她對于皇帝的印象,她在都城的鳴珂院待了許多年,各種各樣的貴客都見過,宮中的事也聽說過不少。權(quán)貴們一團(tuán)亂麻的人際關(guān)系,她爛熟于心。比如說長平郡侯的女婿和賈散府中的歌女勾搭,鬧了好大一出笑話。而長平郡侯是馮軼的忘年交,他與后宮的德太妃是表兄妹,德太妃在后宮中很有威嚴(yán),故而小小一出家門內(nèi)的丑聞,居然驚動了宮闈。

      不對,不對,這好像沒用。

      她想得腦殼疼,也沒有頭緒,腦海里總浮現(xiàn)出和他初遇的一幕。她本不該再想著程安和的事。他不喜歡她,她也該識相地離開,她有自己的人生,會有別人來愛她。可是她與他初見時(shí),她還年幼,他又那么耀眼。她怎么忘得了?

      她朝王宮的方向望去,天子居住于都城中心,十一歲,就是九五至尊。他的性情,也和尋常孩子一樣嗎?

      或許天子只是個(gè)孤獨(dú)的孩子呢?獨(dú)自握著至高的權(quán)力,應(yīng)該會覺得寂寞和無助吧?所以才會那么信任曾經(jīng)的老師。

      和皇帝情深義重的,難道只有賈散一人嗎?

      她幡然醒悟,倒吸一口涼氣,胡亂收拾片刻,就要跑去見程安和。她想到辦法了!她才跑出幾步,突然聽到叫喊聲:“走水了!”

      “走水了!”

      程安和心里一驚,往窗外看去,鳴珂后院,火光明亮,在如墨的夜色中格外刺眼。

      馮軼往屋里沖:“證據(jù)!”

      程安和往屋外沖:“惜兒!”

      馮軼奇怪了:“我之前被刺殺的時(shí)候你怎么就不著急呢?看不出來啊,你這木頭居然還是個(gè)癡情種!”

      他話沒說完,程安和就已經(jīng)跑得沒影了。

      他用水沾濕棉衣,冒著火一路向前,在燃燒著的木樓中找到了惜兒。惜兒被嗆得咳嗽連連,扶著墻,艱難前行。他體力好些,把濕棉衣蓋在惜兒身上,打橫抱起她,往外走。

      他一張俊臉被熏得焦黑,頭發(fā)也燒了一截,還在冒煙,卻急著打水去澆在惜兒身上,給她滅火,又怕她著涼,找了衣服,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樣,有沒有事?那個(gè)大夫呢?大夫呢?快看看。”

      “我沒事。”惜兒說。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夠妥當(dāng),收回手。后退幾步,他說:“那就好。”

      他依依不舍地看她最后一眼,轉(zhuǎn)身,心里默念,她沒事就好,她沒事就好。自己要去赴一場殺局,不能再耽誤人家。

      “后宮?!?/p>

      “什么?”

      惜兒凝視著他的背影,說:“皇帝依重賈散,是因?yàn)閹熗街x??墒牵突实坳P(guān)系最親密的,應(yīng)該是后宮諸位妃子吧。”

      程安和恍然。

      確實(shí)是可行的計(jì)策。

      她緩步上前,輕輕握住程安和的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掰開他緊握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說:“前朝后宮,姻親關(guān)系,盤根錯(cuò)節(jié)。我在鳴珂院多年,多少聽過一點(diǎn)。而且,馮大人,鳴珂院的其他人,都會幫你的。后宮比你更能勸說皇帝,而我們,可以幫你與后宮搭上關(guān)系。”

      她側(cè)過頭,臉兒貼上他的肩膀上,聲音微微哽咽。

      “安和,你總這樣,想把所有責(zé)任都扛在自己肩上,為什么不回頭看看我呢?我可以與你一起的。”

      興業(yè)五年,十二月。

      德太妃薦遠(yuǎn)親段氏入宮。帝笑納,封為嘉禾貴人。

      除夕,程安和與惜兒一同守歲。

      “嘉禾貴人,名頭上是德太妃的遠(yuǎn)親,實(shí)際上是馮軼的表妹,”惜兒笑道,“聽聞嘉禾貴人和陛下同歲,常在后宮中鬧著玩,把宮女太監(jiān)急得不行呢?!?/p>

      “無人管束的小孩子就是這樣?!背贪埠蛽u了搖頭,說,“以后我們的孩子,一定要學(xué)好規(guī)矩才行?!?/p>

      惜兒白他一眼:“不可能,我可不想養(yǎng)出像你這樣的呆木頭?!?/p>

      程安和憤憤地閉上嘴。

      興業(yè)六年,馮軼上奏,彈劾賈散?;实壑坏溃骸叭莺笤僮h。”馮軼去冠,頭撞宮柱,血流不止,被侍衛(wèi)拉開后,痛哭流涕,歷數(shù)賈散種種罪狀,眾大臣跪拜不起,附議馮軼?;实郦q豫不決,此時(shí)后宮派小黃門,再三傳話?;实坶]了閉眼,低聲道:“對不起,老師。”拂袖而走,留下貼身太監(jiān),拖著尖細(xì)的嗓音,道:“準(zhǔn)奏——”

      賈散由此倒臺。

      馮軼自請去了西北,臨行前他問程安和:“你若想入朝為官,我還是有點(diǎn)門路的?!?/p>

      “惜兒說得對,我這性格,在官場,有九條命也不夠用的。罷了,罷了,賈散已除,朝中又有你和段小將軍,我瞎操什么心?安生當(dāng)個(gè)教書先生,好好過日子吧。”程安和正在仔細(xì)地挑簪子。他嫌原來的不夠好,還想再送一支,委托馮軼找了最好的工匠,還要問道,“你說,姑娘家最愛哪種樣式呀?”

      馮軼忍無可忍:“與她一起去挑呀!傻子!”

      正是早春三月,他與惜兒一同出游,先去城里鋪?zhàn)娱e逛,又去城郊踏青。惜兒追著一只小鳥兒,跑了很久很久,程安和快步跟著她,故作抱怨:“這樣可怎么是好呀?一只小鳥就叫你那么開心了,嶺南二月便有梅花初綻,蓬萊海邊云霧繚繞,往北雪國千里冰封,西域大漠茫茫。待你見到那些風(fēng)光,下巴都要驚掉了吧?”

      惜兒停下腳步,瞪著他說:“我不管,去了再說,你要和我一起去!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程安和小聲說:“明明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說什么?”

      “好、好、好,我陪你去,還要給你賣梅花糕吃,你上山累了,我就背你,行不行???”

      “這還差不多?!?/p>

      他們就這么說著,并肩而行,親密無間,是要這樣走一輩子的。

      編輯/王小明F7D68F79-B54F-4739-8D56-0E29C8C59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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