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變與兩漢草書的關系及其 對草書發(fā)展的影響 ◇劉仕凡

劉仕凡

摘 要：隨著文字的發(fā)展和完善，篆書不再適用，于是大篆的結體和用筆模式被打破，形成了隸書，史稱隸變。隸變完善了書法筆法，并逐漸由隸書演變出了草書、楷書、行書三種書體，書法書體得以發(fā)展和完善。其中，隸變對草書的影響尤為重要，一是開啟了草書不同的發(fā)展路徑，二是對草書的審美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因此，從隸變入手，分析隸變與兩漢草書的關系及隸變對后世草書的影響。

關鍵詞：隸變;兩漢;草書

一、隸變的歷史背景

（一）大篆到隸書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國家分裂，政權并立，秦國崛起，國力強盛，在七國爭雄的過程中，近攻遠交，到秦王嬴政時，完成了統(tǒng)一天下事業(yè)，建立了中國史上第一個統(tǒng)一的封建王朝，實行專制主義的中央集權制度。秦始皇為了鞏固大一統(tǒng)，制定了許多制度，將政治、軍事、財政等大權集于一身，完成了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的統(tǒng)一，其中就有“車同軌，書同文”。戰(zhàn)國時期的文字是不統(tǒng)一的，各國家或各區(qū)域民間通行文字在保留金文大致風貌的基礎上，對其進行了一定的草化，人們稱這種字體為草篆，草篆也是隸變的前期基礎。一種書體在基本成形之后便會向著兩個方向發(fā)展，一是更加草化，二是更加規(guī)整化。大篆也是如此，草化發(fā)展成為草篆，規(guī)整化則發(fā)展為了小篆。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初期，由于各區(qū)域間文化有所差異，對政策法令的推行和文化的傳播都是一大障礙，于是秦始皇下令統(tǒng)一文字，把小篆作為全國的通用文字。但小篆過于嚴謹、煩瑣，故而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開始使用簡潔的文字結構，這也是隸書的雛形。對于隸書的起源，傳播最廣的一種說法是程邈造隸。秦始皇時期，獄中事務繁雜，需要書寫大量的文書，而官方書體小篆在書寫過程較為復雜且費時，程邈便將這種文字整理統(tǒng)一，創(chuàng)造了隸書，后被秦始皇采納，成為日常的通用書體之一，以佐助秦小篆，又被稱為“佐書”。從大篆向隸書轉變的這一過程，即為隸變。

并不是這一時期的所有國家的文字都可以發(fā)生隸變，在研究這一問題時，首先要分清楚書寫性簡化與潦草書寫這兩個概念。產生隸變這一過程是因為篆書的書寫過程較為復雜，而官吏的日常事務及要書寫的公文量又特別大，所以需要對篆書進行方便書寫、符合書寫特征的簡化，這一簡化過程對篆書的筆順、結構進行了部分改變，提高了書寫速度，這就是書寫性簡化。而潦草書寫是在保留篆書結構的基礎上，并未改變其結構與筆順，僅對書寫速度進行了提高，這是潦草書寫和書寫性簡化的區(qū)別，而根據(jù)目前已有的資料，各國文字中只有秦系文字進行了書寫性簡化，也就是說在各國文字中，只有秦系的文字才能發(fā)生隸變。

隸變后產生的早期隸書相較于以前的書體，變化是非常大的，筆畫的體勢和波磔的跌宕起伏顯示出了獨特、奇異的美感。有些學者根據(jù)長度有限的竹木簡牘與成熟隸書的扁方結構特征，認為隸書自漢武帝時開始向扁闊的結構發(fā)展，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在狹長的竹木簡上要盡可能將字寫大，而一簡中容字又要多，容字多就可以節(jié)省篇幅，但是字與字之間不能太擠，要留有一定的間距，以便人們能清楚地進行閱覽，于是就將受篆書影響而保持縱勢的古隸盡量壓扁，使下垂的波磔盡量向左右伸展。這種推測雖有一定的道理，但并非完全符合事實。根據(jù)秦簡和漢草書簡牘中長方結構的字與簡冊上字的多少安排，人們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書寫者并非有意要考慮在單個簡牘上為容納更多的字，而將字形壓扁。

（二）隸變的重要作用

《四體書勢》對隸書的產生及其特點具有較為系統(tǒng)的概括，簡述了隸書對篆書省簡的書寫方法與特點。從文字的發(fā)展和書寫模式上來看，篆書轉變?yōu)殡`書是具有歷史必然性的，也就是說，隸書是在篆書的基礎上形成的一種新的、更加符合書寫規(guī)律的書體。隸變書體的改變主要體現(xiàn)在用筆和結構兩個方面。一是用筆。隸變在篆書原有的較為單一的平動用筆、圓轉用筆的基礎上，增加了方折及提按等用筆形式，豐富了書法的筆法。二是結構。隸變將篆書原本縱向切割的空間變?yōu)闄M向，對稱變?yōu)椴粚ΨQ，字形由瘦長變?yōu)楸夥?。在西漢時期，隸書成為官方通行的書寫字體，這種隸書作為手寫體，被廣泛地運用在日常公文中，并不斷演變，沿著規(guī)整化與草化兩種道路并行發(fā)展。這種手寫體隸書在規(guī)整化發(fā)展的道路中，吸取了碑刻的風格特點，并且經過長時間的發(fā)展，變得更加系統(tǒng)和完善。

東漢是隸書發(fā)展的高峰期，隸書書寫中帶有波畫，這種波畫講究蠶頭燕尾，是隸書中的代表筆畫。從目前出土的簡牘帛書中可以看出，之前以縱向為主的竹帛書跡已經演變?yōu)橐詸M波為主，這也是東漢常見的一種書寫模式?？梢姖h代對隸書的使用已經十分廣泛，理解也有所加深，并逐漸走向成熟。隸書在這種完善與轉型過程中形成了鮮明的審美特征，而且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面貌和發(fā)展趨勢。在此基礎上，草書、楷書、行書應運而生，并初具雛形。書法美學也由此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逐步變得豐富、完善，并由官方建立了中國古代最早的一所文藝?？茖W校——鴻都門學。除此之外，漢代也十分重視書法教育，規(guī)定了書法學習的范本。讀書人甚至可以通過書法在郡縣乃至中央的文書部門獲得職務，可見漢代對書法的重視。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正是隸變背景下隸書的形成所導致的，隸書在向楷、行、草轉變的過程中，使中國書法的書體更加豐富，風格多樣，千變萬化，獨具藝術韻味，使書法的發(fā)展方向更加多元化、藝術化、系統(tǒng)化。

二、兩漢草書的形成與發(fā)展

（一）隸草、章草與樓蘭殘紙

東漢趙壹在《非草書》中說明了草書產生的原因：“蓋秦之末，刑峻網密，官書煩冗，戰(zhàn)攻并作，軍書交馳，羽檄紛飛，故為隸草，趨急速耳。”草書最初產生的原因在于戰(zhàn)事繁忙，官員沒有過多的時間工整地書寫戰(zhàn)報或公文，所以產生了隸書的草寫，即隸草。這一時期的草書并沒有被文人士大夫加以藝術性的創(chuàng)造，還是以實用功能為主。而東漢時期流行的章草，已經被文人士大夫們加以藝術性的改造，而且風靡東漢，爭相競習，如趙壹在《非草書》中所說：“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shù)丸墨。領袖如皂，唇齒常黑。”可以看出章草傳播之廣和文人們學習之瘋狂。

早在《睡虎地秦簡》中就有許多文字已經呈現(xiàn)出了章草的筆畫特征。以《居延漢簡》為代表的西北漢簡，風格粗狂、奔逸，書寫速度較快，章草意味更加明顯。在這些墨跡中，呈現(xiàn)出來的更多是由隸書到草書的發(fā)展過程，說明當時已經出現(xiàn)了早期的草化隸書，這種草體是從草書萌芽期到草書成熟化的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部分。唐代張懷瓘稱“章草即隸書之捷”，認為章草是隸書的快寫和連帶形成的草化書體，是一種正式書體的速寫，是標準隸書和草稿相結合的書體。在西漢初期出土的竹帛上，隸書已經出現(xiàn)了輕微的連寫和帶筆，西漢晚期的《居延漢簡》已經具備章草的雛形，其中出現(xiàn)的草書字形已經與之后的標準章草字形基本吻合。東漢初期的草書則已基本成熟，到漢成帝時，簡牘上所書的草書已經較為純粹了?？梢哉f，章草的形成是書法字體在演變過程中由多種因素影響而產生的必然結果。章草名稱的由來有多種解釋，因漢章帝喜好這種書體，并命杜度等奏事用之，故得名。張懷瓘在《書斷》中云：“杜度善草，見稱于章帝。上貴其跡，詔使草書上事。魏文帝亦令劉廣通草書上事。蓋因章奏，后世謂之章草。”而“章”又以音樂的樂譜十小節(jié)為一章，久而久之，就把“章”字規(guī)范化和章程化了。

《急就章》是西漢時期史游所作的章草作品，章草從最早的實用性中跳躍出來，成為具有藝術自覺性的一種書法形態(tài)，這說明章草在學習體系中已經具有很大的影響，并且那時的草書書寫還帶有很濃厚的隸意。在章法上，每個字大小相同，穩(wěn)重平衡，單字里筆畫稍有環(huán)繞，但字與字之間沒有連帶。章草具有強烈的古樸雅致氣息，而它的古雅從隸書而來，在收筆時更把隸書的燕尾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到了東漢時期，草書的發(fā)展程度更加明顯。到了曹魏時期，在樓蘭殘紙中，人們能看到當時書風的演變，書寫也從木簡轉變到紙質，逐漸變得復雜多變，藝術風格也變得豐富多彩。樓蘭殘紙的作者不僅有漢族人，還有其他民族的人，不同的書者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匯集在樓蘭鄯善的特殊人文環(huán)境之下，展現(xiàn)了一個新奇的書法藝術流派。文獻記載的出土實物證實，章草是從篆書演進隸書階段自然而然展現(xiàn)出來的一種新生字體，從秦漢到漢末再到魏晉時代，章草迎來了短暫的高峰時期。在章草的發(fā)展中，一代人又一代人在書寫中加入了許多不同書體的特征，使其更加具有表現(xiàn)力，章草也成為獨立的書體。由于樓蘭殘紙的出現(xiàn)，今人才得以在章草創(chuàng)作中取法于簡帛以及殘紙墨跡，從而使作品更加高古。

（二）今草

隸變化轉為折，化圓為方，將字形壓扁，加入波挑，打破了篆書的書寫模式，完善了書法的用筆方法，也是在此基礎之上，今草才得以有產生和轉變的前提，隸變?yōu)榻癫葜械倪B帶用筆和后世發(fā)展過程中輕盈的筆調提供了基本的筆法基礎。但是在由隸變產生隸書又形成章草的過程中，隨著隸書的不斷完善與規(guī)范，章草也逐漸走向程式化，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草書的自由發(fā)展，失去了早期草書自由浪漫的書寫筆調。從皇象的《急就章》中就可以看出，這種模式化在逐步加強。今草正是章草在不斷變化中產生的新的書體風貌。在用筆上，今草去掉了章草的波挑，結構上由橫勢變?yōu)榭v勢，轉變了字字獨立的章法，并且改變了章草的一些字法，使用了更簡便的草法。今草相傳是東漢時期張芝所創(chuàng)，但流傳最廣泛的說法還是王獻之對王羲之的評價：“古之章草，未能宏逸，頗異諸體，今窮偽略之理，極草縱之致，不若稿行之間，于往法固殊，大人宜改體。”從張芝的《八月帖》中就可以看出，章草波挑的痕跡已經淡化了許多，衛(wèi)瓘的《頓首州民帖》已和后世今草的風貌十分相像。但這種書寫方法也只是在日常書信和草稿中出現(xiàn)，并不是正式的使用書體，可以看出當時今草還沒有脫離隸變背景下章草的限制，但其為“二王”的今草變法提供了前提和依據(jù)。文字的演變是潛移默化的，并不是一個藝術家就能決定的。從出土的簡牘來看，今草和章草之間不一定是一種繼承關系，也可能是時代發(fā)展演變出來的兩種草書形式，在書法藝術上，章草的發(fā)展較為廣泛，并且法度完善，但是固定的草法和字字獨立的章法卻失去了許多藝術氣息。因此，今草發(fā)展了起來，書寫風格變化萬千，與當時的章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隸變對后世草書發(fā)展的影響

兩漢是我國書法的一個高峰時期，兩漢具有400多年的歷史，隸書、草書、行書、楷書都已經產生，書法五體完備，筆法和結體也發(fā)展得非常豐富，從小篆的象形文字到隸書的簡潔、熟識的轉變，給后世留下了更多的想象空間。隸書的發(fā)展是中國漢字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一改以往的風格面貌，由圓為方，字形壓扁，帶有波磔。在隸書日趨穩(wěn)定的同時，草書、行書、楷書也相應出現(xiàn)?？梢哉f隸變是后世書法形成發(fā)展的重要前提和先決條件。隸變是草書形成和規(guī)范化發(fā)展的前提基礎，打破了篆書不能連寫、快寫的桎梏，開啟了草書的前序。在后續(xù)的發(fā)展中，人們在日常的書寫應用中已經全然把隸書的波磔去掉，轉折亦圓亦方，帶有更多的尖筆，筆畫之間帶有連帶，逐漸演變成今草。在隸變的基礎上衍生出了章草和今草兩種草書路線，直至后期大草產生，草書體系徹底完備，同時在隸變的影響下，書法審美走向自覺，書法從實用走向藝術，以致后世草書也不斷走向藝術化、性情化，成了五體之中最具有藝術特點的書體。此外，隸變及兩漢所處的時代，在一定程度上也束縛了草書自由演變的進程，波挑的產生阻礙了草書的連綿，隨著隸書完善背景下章草的規(guī)范化，草書的藝術性也有所缺失。兩漢書法發(fā)展過程都是通過“變”來達到體系化、完善化的，但兩漢作為書法發(fā)展的黃金時代，隸變對草書依然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筆畫和結構都有了更多的表現(xiàn)空間，書寫變得更加生動和富有變化，充分體現(xiàn)出了隸變的重要作用。兩漢時期的書法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審美價值、時代意義，在中國書法藝術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在兩漢書法發(fā)展的過程中，相應地出現(xiàn)了許多書法家，他們各有精通的書體，并且出現(xiàn)了書法理論和書法批評的文章，所以書法在漢代已經發(fā)展為藝術自覺。漢代書法讓人們有了極大的遐想空間，使人們能夠通過書法感受時代之美，以及感受從簡牘、碑刻到紙質書寫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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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吉林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