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鯤
在文博探索節(jié)目《國家寶藏》第三季中,《歸義軍衙府酒破歷》(以下簡稱《酒破歷》)的故事讓不少觀眾印象深刻。
所謂“酒破歷”,是1000多年前的古人對于“酒賬”的叫法,“破”字在當時也有“花銷、支出”的意思,“歷”是“記錄性質文本”的簡稱。所以“酒破歷”其實就是“用酒開銷臺賬”。
歸義軍是一個存續(xù)于晚唐、五代十國、北宋初年的敦煌當?shù)馗顡?jù)政權,他們一方面遙尊唐、后梁、后唐、北宋等中原王朝正統(tǒng),另一方面則維持自己對于敦煌及其周邊地區(qū)的實際統(tǒng)治。
根據(jù)對這份《酒破歷》中月份日期的推算以及與其他敦煌文獻的比對,學界普遍認為,這份《酒破歷》主要記載的時間段為北宋乾德二年(964年)農歷四月初九至十月十六日。964年正是曹氏家族中的曹元忠擔任歸義軍節(jié)度使的年份,更是曹氏歸義軍的全盛時期。曹氏歸義軍在敦煌設置了專門用于接待工作的宴設司、柴場司,這份《酒破歷》很有可能便是歸義軍衙府宴設司在各種公務接待場合的用酒臺賬。
在這份“歸義軍政府公務用酒臺賬”中,我們還能看到甘州回鶻(今甘肅張掖一帶)、西州回鶻(今新疆吐魯番一帶)、于闐(今新疆和田一帶)等曹氏歸義軍同期存在于大西北的割據(jù)政權派往沙州敦煌的官員,擔任什么職務、喝了多少酒等翔實記載。另外,與甘州回鶻、西州回鶻、于闐割據(jù)政權對應的翻譯人員也出現(xiàn)在了《酒破歷》當中。這樣的臺賬,不僅把公務接待中的“外單位人員”交代清楚了,也把“本單位人員”詳細記載在案,方便日后稽查核對。
《酒破歷》立賬嚴格,條目清楚,反映了此時歸義軍政權在規(guī)范運作中。
《酒破歷》中名目繁多,諸如“毬場酒”“勸孝酒”“助葬酒”,分別用于打馬球娛樂、葬禮安撫等民俗場合。敦煌的奇美壯麗在于其絢爛多彩的文化交織,這些活動都是當時流行于敦煌城鎮(zhèn)鄉(xiāng)里的民俗活動。
《酒破歷》對官方用于民俗活動的公務用酒也一一進行登記,一方面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相應辦事官員找不到機會貪腐,另一方面也是對歸義軍政權本身統(tǒng)治基礎的日常維護。換言之,在與百姓打交道的公務用度上,歸義軍通過臺賬制度保持清廉。
歸義軍衙府還設有專管酒戶、酒行的機構,酒戶從衙府管理機構領料釀酒,除按規(guī)定上交一定量的酒歸衙府管理機構存用以外,盈余部分自己可以出售。公家除了調用酒戶上交的衙府存酒以外,也可以直接到酒戶取酒,并且登賬上報,批準后報銷。管理機構憑條批復,這種批復被稱為“判憑”,并且會加蓋衙府印章。
這份《酒破歷》很可能就是依據(jù)各路“判憑”,按照時間先后順序登錄的總賬。雖然我們只看到了一張《酒破歷》,但它恰恰是北宋初年歸義軍節(jié)度使政府公務活動的縮影。
像《酒破歷》所體現(xiàn)的“用酒臺賬制度”,在同時期的北宋也有相似的例子。北宋元祐六年(1091年),負責掌管國家建筑工程等工作的將作監(jiān),為了規(guī)范木結構建筑施工中的用料尺寸,避免貪污腐敗的發(fā)生,頒布了一部“國家木構工程施工標準”,史稱“元祐《營造法式》”。但當時,這份“國標”并未能充分結合實際木作施工方法,規(guī)定得過于寬泛。紹圣四年(1097年),朝廷又讓李誡主持重編,并于崇寧二年(1103年)編成之后刊行天下。
從本質上講,《酒破歷》所代表的公務用酒臺賬制度與《營造法式》所代表的工程用料國家標準,都是古代政權為了防止貪污腐敗而進行的制度建設。唐太宗李世民曾言“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以《酒破歷》而言,雖難免受到時代局限而存在諸多不足,但仍可見古人進行制度建設的一番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