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詩人:楊紅旗? 和慧平? 李小麥? 羅杞而? 馮娜? 泉溪? 唐明霞? 何永飛? 張堅? 此稱
時間:2022年3月1日——3月15日
整理:胡興尚
又是一年一度的云南詩歌地理專號,今年的專號推出滇西滇南十個地州的詩歌,對于發(fā)掘推出云南本土詩人,本刊一直不遺余力,十地州90余位詩人集體亮相,大多數(shù)詩人從未在本刊發(fā)表過詩歌,或許也有詩人尚未在公開刊物發(fā)表過詩歌,惟其如此,才充分顯現(xiàn)專號的必要性和意義。云南,并不僅僅是動植物王國,其地理地貌、民族族群、生物生態(tài)、文化文明的多樣性,無疑是最具魅力和吸引人的。本專號所關(guān)涉的十個地州,又是多樣性和個性集中體現(xiàn)的地方,因此,各地的詩人又基于“本土”,各顯“神通”,以詩歌充分展現(xiàn)各自的地域和文化情懷,共同鑄就了一本專號的豐富多樣。
除了詩歌文本和評論,編輯部專門組織十地州十位代表詩人就“山川風物與詩性棲居、民族地域與詩意多樣性、突破地理時空的共性書寫”三個問題展開交流談話,詩人們暢所欲言,各自發(fā)揮,雖角度各異,卻都有獨到的思考和認識。
1、山川風物與詩性棲居
楊紅旗:詩性棲居基本上是一種理想的境遇了,愉悅恬適,特別在海德格爾肯定后。它當然會受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傳統(tǒng)詩歌講求借物抒情和托物言志,這個“物”就是意象,即山川風物與各類景象。但詩歌書寫的情景并非只有優(yōu)美,它還書寫痛苦、亂離、悲傷、掙扎、遭遇與不幸種種。簡言之,詩意并不是都美好,也有不美好?!霸娨獾貤印?,在慣性的影響下,它窄化了詩性,縮小了詩性的外延。別樣的山川風物并不能造就詩性棲居的境遇(環(huán)境美好人不一定愉悅),詩性應(yīng)來自于主觀意志對外物的自覺觀照(詩意生活來自于詩人對客觀環(huán)境的認同、適應(yīng)和愉悅)。物,即“象”,它只是通向詩性棲居的媒介。
和慧平:當物欲的洪水大肆泛濫,當精神的河流沉滓泛起,當?shù)赖碌男强帐Ш饷詠y,只有此時,云南才會成為人類最后的故鄉(xiāng)。云南有多少座山峰,就有多少個在雪山下吟哦的詩人;天邊有多少道霓虹,人世間就會有多少首回腸蕩氣的詩篇。我曾在一首詩里寫道:
“即使是云南的一滴水
也蘊藏著詩歌的能量
即使是云南叫不出名字的一座山
也氤氳出一部大氣磅礴的詩篇
于堅代表一種高度,但在云南眾山中
每座山峰都閃耀著各自神秘的詩性之光”
李小麥:建水歷史悠久,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歷史。公元810年前的唐元和年間,南詔王朝便在水澤之濱的建水筑惠歷城,元初創(chuàng)建文廟廟學,明以后相繼建學政考棚、州學、書院、府學等等,成為滇南最高學府。建水遍布傳承著歷史文明的遺址、古跡,被譽為古建筑博物館、古橋梁博物館、古井博物館、古民居博物館。建水人的建筑、飲食、手藝、民俗等都沿襲著傳統(tǒng)的生活樣式,頗具古典意趣。一石一木、一水一土都充滿著詩意和靈性,這種詩性從遠古流淌到現(xiàn)在并滲透在建水人的生活日常里。
羅杞而:普洱,是一個充滿圖騰和神話傳說的地方,如,佤族有創(chuàng)世傳說《司崗里》,拉祜族有創(chuàng)世傳說《牡帕密帕》。我的父輩們曾在寧洱縣黎明鄉(xiāng)一個偏遠貧困的哈尼族山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刀耕火種,敬畏自然,信奉萬物有靈和泛靈圖騰。我的童年是在那個小山村度過的。直到現(xiàn)在,我仍對自然對民間圖騰充滿敬畏,也很懷念小山村充滿牛羊糞便和草木的氣息。我覺得我的父輩們是真正的詩意棲息,我的童年也是,歲月如歌也是,生死更迭也是。盡管故鄉(xiāng)再也回不去,但每個人心中肯定藏著一個精神的故鄉(xiāng),那是永遠的棲息地,是一個一生都走不出的地方。
馮娜:在中國古代,山川風物承擔大部分人類的詠嘆和比興;山川與人們休戚與共,人們在自然中獲得感召和教誨,試圖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今天,山川風物都有了新的更迭,人們與自然的關(guān)系被不斷重塑,而“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仍然是代代人們的向往。詩性棲居關(guān)于人如何界定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如何與山川萬物共生以及如何領(lǐng)悟生命的真意等命題。
泉溪: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云南是一個有著“詩經(jīng)”一樣的地方。我曾多次以這個意象書寫過云南山川。這里主要指她的歷史、人文、地理所裹挾的部分,這些山川風物,四時風景,隨時都可以衍生出詩意。這里的動植物,都是一種“詩性棲居”。到過云南的人,都會有此番感受,在詩歌文本中呈現(xiàn)亦如此,每一個云南詩人的詩歌幾乎很難同質(zhì)化。就山川而言,無量山、哀牢山、烏蒙山或者瀾滄江、怒江、紅河等等,各有各的脾氣、膚色、體重,在這些山川邊上寫詩的人,詩性棲居的方式也自有不同。
此稱:詩來自土地、來自自然,這是我一直堅信的。個人對美感或詩意的自覺能力,歸根結(jié)底都來自于自然,或者起碼是從對自然的持續(xù)經(jīng)驗中傳承下來的,因此,美感或詩意在這個基礎(chǔ)上,形成了自身的普適性。也就是說,所有關(guān)于美和詩意、神性(實際上都是一個意思,指向同一個對鏡)的認知傳統(tǒng),都受到了自然的培育和啟示。因此,一個足夠虔誠的詩人,如果置身完美的山川風物間,他可能不再容易寫詩了,因為山川風物的詩性,比詩歌和頌詞更加赤裸、直接、直抵心根,是超越表達的,擁有比宗教和詩歌更直接的啟示能力。
詩意棲居,遠離搬遷狂潮的海德格爾。放在15年前,詩意棲居比現(xiàn)在更有可能性,只要你退后一步,是可以在現(xiàn)實意義上去完成的。但是,不得不說到各類移民搬遷活動,因為我對詩意棲居的理解,始終建立在對自然和傳統(tǒng)的適度順應(yīng),人與自己的過去、天性并沒出現(xiàn)嚴重斷裂的基礎(chǔ)上。但是,現(xiàn)在,對我們來說,詩意棲居的可能,只存在于情感層面的某種選擇?,F(xiàn)在談詩意棲居,就像一個年華已逝的男人,每天靠著自慰,尋求著關(guān)于生存的快感。當然,這種論斷,是從我個人的情感和經(jīng)歷出發(fā)的,我并不羞于暴露自己的絕望。
唐明霞:每一寸土地都有一個完整的性格,山川風物無不彰顯著棲居于其的品性,而飽含著無限的詩意。對于腳下的土地,我們生于斯長于斯,它的每一次呼吸,都牽引著我們的脈搏。每一首詩所擷取的詩意,也無不來自其間。山川不語,而詩意恒長。
何永飛:詩意能覆蓋生命中的荒蕪和悲涼,很多人都在將其追尋,表明我們活得不盡如意,或者說想活得更加美好。因此,詩和遠方,成為我們永恒的夢想??稍姙楹挝?,遠方在何方,這是難以給出明確答案的,詩無不變的具象,遠方也無準確的方位。景物和外在空間,絕非詩性棲居的必然條件。我認為,只要眼睛明澈、心壁柔軟、思想單純、本性善良,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世間和事物詩性的一面,都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否則一切都是虛妄。
張堅:生命為我準備的山川風物從未改變。兩千多年前,莊子講了一個捕蟬老人的故事,1992年,我在元陽馬街時,又看見了那個老人。他拿著長長的竹竿,竿頭裹著梨樹上采來的一種叫“呰”的粘膠。遠遠地遞出他的手臂,他準確無誤,捕到了一只正在鳴唱的知了。那只知了,我相信也是兩千多年前的那只,莊子看見的,捕到的那只。我很慶幸,我和他一樣。時空從未改變,在經(jīng)久白紙黑字間。
2、民族地域與詩意多樣性
馮娜:不同民族和地域客觀上影響著人們的生存習性、生活方式和生命感知,由此也呈現(xiàn)出多元化、差異性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正是這些多樣性的聲音讓我們能夠去了解一個豐富的、紛繁復雜、甚至是被遮蔽、被隱藏的世界。
張堅:聽過那么多語言,我卻只能聽懂其中一種??催^那么多面孔,服飾,行為,舉止,我卻不由自主愛上他們。他們就像不同星系的外星人一樣,在我身邊。奇異的民俗,獨特的生活方式。山風吹散迷霧,我在他們中沒有不適。我和他們一同喝酒吃肉,唱歌跳舞。被一方水土,一方神靈庇護。站在哀牢山頂上,我看見世界,風云變幻。但一到夜晚,這里的山谷棲息著白天飛累的鳥兒與云朵,南沙城的激光光柱打上天空。
李小麥:建水生活節(jié)奏緩慢,至今仍保留著古時漁樵耕讀的生活形態(tài),人們的生活日常,不止耕田讀書,還有街陌巷弄里市井人家的鍋碗瓢盆。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不同地域下的氣候、文化、政治、經(jīng)濟、宗教形成的人文和思想意識,造就了寫作的豐富性與多樣性。一個寫作者的寫作風格與他所生活的地域環(huán)境有著水乳交融般深厚的聯(lián)系,地域的差異造就了寫作者不同的性格氣質(zhì)和審美情趣,這種氣質(zhì)和審美體現(xiàn)在書寫里,便成為寫作者美學呈現(xiàn)的重要部分。
楊紅旗:民族地域特色的形成主要來自于山川阻隔造成的交通往來的不便,分離形成聚落,血統(tǒng)便自覺成為主導。這就產(chǎn)生了不同的民族心理和地域文化,單從詩意書寫來說,這都只是外在表象,詩意的多樣性并不能寄托在地域差別上。在一定意義上講,人類的詩意并無本質(zhì)差別,閱讀泰戈爾(印度)、特朗斯特羅姆(瑞典)、聶魯達(智利)、弗羅斯特(美國)、沃爾科特(圣盧西亞)和李商隱(中國),都會獲得近似的詩意體驗,他們的差別只是語言的不同,即用什么樣的句子來書寫,這也印證了韓東“詩到語言為止”的大體正確。
唐明霞:民族的歷史、物種、風土、宗教、精神等等,都會造成地域文化的多樣與差異。這些獨特、駁雜、多元的文化,構(gòu)成多重語境下的生活棲居與文本窺探,這本身就是充滿詩意的。而我們從中萃取的一小部分,或許就是語言的密鑰。
何永飛:對于寫作者,特別是像我這樣有少數(shù)民族身份和血脈的寫作者,所寫文字肯定帶有民族性和地域性的指紋。無論承認與否,二者對我的影響是很大的,而影響又是雙重的。當然,于我而言,其利要遠遠地大于弊。我曾在寫作的道路上迷失過自己,把自己身上最珍貴的東西給弄丟了,幸好及時重返正道,及時找回“失物”。寫作只有單一的模式、相同的風格,就算作品看似再好,讀者也會產(chǎn)生審美疲勞,詩意亦然。另外,寫作者如果一味地跟風趕潮,沒有自己鮮明的個性特征,沒有自己的藝術(shù)追求方向,那是很難走遠的,也不可能寫出立世之作。
和慧平:在云南寫詩,邊疆、民族、地域是無法繞開的話題。地處邊疆,很多少數(shù)民族生存環(huán)境惡劣,由此帶來的是豪放不羈的性格,嗜酒的天性已在他們的基因中代代傳承。在以往的簡歷中,我曾寫過這樣一個詩觀:“我的詩歌里只有天地和山川,只有女人和烈酒?!贝笤站浦谑酪病,F(xiàn)在我又噴著沖天酒氣說起我的云南,因為火塘還沒熄滅。怒江、瀾滄江、金沙江,本是上蒼饋贈給蕓蕓眾生的三條酒之河流,或碧綠,或渾厚,或金黃。三條性情各異的河流孤獨地流啊流,終于在滇西北高原齊聲唱起了酒歌,盡管音域有別,方言不同。山有多高,酒氣就有多高;水有多長,酒歌就有多長。那些學名叫詩人的大地歌者歌唱著,唱醉了碧洛雪山,唱醉了高黎貢山,唱醉了沙魯里山。唱得雪橫云嶺,唱得雪擁三江,唱得酒氣如虹,唱得月色蒼茫。
羅杞而:普洱民族眾多,古往今來,26個民族在這塊土地上繁衍生息,其雜居、聚居的特性,造就了借鑒融合、交織碰撞、積淀深厚又各具特色的多元的民族文化。同時,因普洱地處邊境,與老撾、緬甸、越南接壤,在歷史上又曾是茶馬古道源頭等原因,造就了獨特的地域文化。上述二者不僅為詩歌創(chuàng)作提供了不竭的源泉,同時也衍生詩意多樣性,為詩歌的多元化寫作提供了種種可能性。
泉溪:云南,是一個有著特殊地理標識的省份?!皽实乩怼鄙系奶厥?,已是眾所周知的常識,中國56個民族中,云南就占了52個。其中15個為云南特有的世居民族,這些民族分別為彝族、白族、哈尼族、傣族、佤族等等,還有16個為跨境民族,分別跨越緬甸、越南、泰國、柬埔寨、印度等國,云南又是中國跨境民族最多的省份。如此多元的民族地域性,自然會影響到“詩歌地理”上的多元??v觀云南各地的詩人,比如哥布、聶勒、魯若迪基、扎西尼瑪?shù)?,把他們的詩歌文本放在一起,你一定不會認錯人,因為在他們詩歌寫作的“修辭世界”里,沒有同質(zhì)化,沒有同行者,他們有著自己詩寫的密鑰,從而呈現(xiàn)了“詩歌地表”上的(詩意)生物多樣性,避開了趨同化與表層化的險境。
此稱:詩性具有普適性。不管它以一只土罐、一名農(nóng)夫、一座木橋、一張宣紙等形式來展現(xiàn),但最終觸及人心的,都是那些大家都非常熟悉又簡單的東西,必定注入了某種普適的魂靈。在特定地域里,我們只能假借這個區(qū)域上的事物去傳達自己體認到的詩意,用詞在我看來,從來不是完成一首弦子、一首詩歌的關(guān)鍵部分,人對詩性的體認和捕捉能力,才是關(guān)鍵,而這個能力,可能是與生俱來的,因此,這讓我感到失意,不得不成為一名虔誠的詩歌讀者。
詩意沒有多樣性,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護供同一種東西,一種本具的神性、詩意、美感,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什么詞……
3、突破地理時空的共性詩寫
泉溪:無論地域如何繁雜,語言如何多向,詩意如何高瞻,所有詩歌寫作者最終都要落實一個具體的詩歌主權(quán):在詩歌中“看見”人,這個看見包括個體的人,也包括命運共同體中的人類,這是詩歌寫作的使命?;赜^中國的唐詩宋詞,為何我們還會心心念念地憶起一首詩的“動情點”,這是你我他的共情使然。無論你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你其實都進行突破地理時空的共性書寫,當然,這時你已經(jīng)在“飛躍”寫作了。
楊紅旗:生活在不同歷史時間和地域環(huán)境的詩人,獲得的生命體驗也是大體相同的,不外乎悲傷、失意、愉悅、滿足、無聊、苦悶、激憤之類,中國傳統(tǒng)的詩歌題材中的送別、思鄉(xiāng)、宦游、征戰(zhàn)、不遇、情愛等等,都是人類的普遍經(jīng)歷,書寫的也是人類的共同情感,它伴隨歷史演變和社會進步,永無終結(jié),因此不用刻意去探究“共性書寫”。詩歌書寫的同質(zhì)化近幾年引起某些人的擔憂,屢遭批評,雖然共性書寫和同質(zhì)化不同,但我以為不必在這些方面去做努力?;诠餐楦?、相似經(jīng)歷和恒久的慣性,“共性書寫”可以“不勞而獲”。要努力的反而是相異之處,即探尋生命體驗的微妙區(qū)別和有差別的書寫方式。差異化的書寫或許才是最有意義的。
馮娜:當我們閱讀過去時代的經(jīng)典,依然能感受到鮮活的心跳、能被共情的溫度。 偉大的作品都具有突破地理和時空的超越性。文學始終是關(guān)乎人心、人性的藝術(shù),偉大的作品最終都要通向?qū)θ祟惷\的關(guān)懷。
唐明霞:“沒有誰是個獨立的島嶼;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土,整體的一部分”,地域所限制的只是我們的軀體,而思想與精神不為左右,只有偉大的作品方能突破地理時空而達到共性書寫。作為一名詩歌創(chuàng)作者,應(yīng)當腳踏實地,以真誠而嚴謹?shù)膽B(tài)度,不斷嘗試,不斷攀登。為此,所到之處,便皆是故鄉(xiāng)了。
李小麥:地域文明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發(fā)展出它自身的一套文化體系,但同時其固有的局限性對寫作者的影響也是根深蒂固的,成為寫作者對異域空間文化認知的一道橫梗。寫作是在呈現(xiàn)沖突、張力和不斷拓展邊界的過程中完成的,是一個不斷突破融合、融合突破的過程。要實現(xiàn)寫作和認知上的跨越性和再創(chuàng)造性,就必須實現(xiàn)地域和空間上的文化交流,需要寫作者打破地域時空的局限性,以開放、包容的寫作態(tài)度實現(xiàn)更高層次的文化呈現(xiàn)與融合。
此稱:共性,可能是在某種強勢的倡導、組織等人為干預下形成的,如果不是,那么共性是神圣的。如果大家都很虔誠地埋頭走在自己的路上,但最后在一片草原上匯聚的話,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但是,當一群人站在草原上,唱著同一首歌曲,嘹亮、整齊,卻有一人并不是情真意切的話,那么這種共性是可疑的,而世界,有沒有給你提供一個離開這個現(xiàn)場的富有尊嚴的通道,如果沒有,那就可悲了,你就唱下去。
所有的事物,都在督促我們成為同一種東西,最好是成為具有同樣“出產(chǎn)設(shè)置”的生命。在這個基礎(chǔ)上(可能是我這樣認為),突破共性、尋求多樣等倡導,我會覺得是一件挺危險的事情,當然是不敢繼續(xù)講下去的。
和慧平: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這是一個喧囂的時代,虛浮紛擾的世界,躁動不安的靈魂,詩人被當作茶余飯后嘲弄的絕佳對象,詩歌已被痞子無賴當成泄欲的工具。詩歌這盞點亮人類童蒙的明燈,如今卻處于一片荒疏之中。正如海德格爾所言:“語言的熟荒意味著人類本質(zhì)之被戕害?!痹娮鳛樽罡邔哟沃哉f,在我們所置身的時代已被世人無情嘲諷。那究竟是什么原因?qū)е陆┠甑脑姼璩霈F(xiàn)這個致命傷呢?若要從詩人自身找原因的話,我想現(xiàn)在的詩人和詩歌缺少真愛與悲憫,不接地氣可能才是根本原因。
所以我認為,詩歌的共性寫作至少應(yīng)該滿足以下五點:
(1)真性情,不做作;
(2)寫作要有立場,即站在弱者一方,為蒼生說人話;
(3)直面現(xiàn)實,不卑不亢;
(4)不強顏媚俗,不人云亦云;
(5)愛與悲憫。
而要做到以上五點,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羅列出來,與各位老師和朋友們共勉。
羅杞而:我不認同“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這一觀點。我認為,只有突破民族的地域的局限性后,方可成為世界的。要突破上述局限性不難,那就是寫人性(真實的人性有無限可能性),寫悲憫,寫愛,寫苦難寫抗爭,寫不屈的意志和精神,寫人生的不確定性,其終極目的是上升到宗教、哲學的高度,這是共性書寫,也是詩歌寫作永恒的主題。
張堅:如果我只能抒寫現(xiàn)在,那么我是現(xiàn)代人。如果我只能抒寫過去,那么我是過去人。如果我只能抒寫未來,那么我是未來人。如果我只能抒寫地獄,那么我是地獄人。如果我只能抒寫天堂,那么我是天堂人。如果我只能抒寫人間,那么我是人間人。如果我只能抒寫我生活的村莊,那么我是村莊人。如果我只能抒寫我生活的城市,那么我是城市人。如果我只能抒寫我所在的星球,那么我是地球人??晌沂裁炊枷雽?,我是混沌人。沒有地理時空限制,沒有宗教,政治,道德限制。有的只有生命,自然。無限生命,無恙宇宙。
何永飛:盡管每個人幾乎都生活在特定的地域和時空,可我們不能囿于此,應(yīng)該走出狹小之地和穿過狹窄之門,展開想象的巨翅,感知人間疾苦,觸及人類命運。既能頂著歷史的天空,又能立足現(xiàn)實的大地,有“大我”的寫作精神和境界。人與人之間的心靈始終是相通的,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有很強的穿透力和生命力,往往會超越民族、種族、國界等,一般也不會過時,在不同的歲月它都會散發(fā)出光芒。也許這就是共性書寫的意義所在。但共性書寫不是說讓大家用同款假嗓子唱高調(diào),不是千篇一律地去表達和呈現(xiàn),而是要有自己的觀察、體驗、思考、領(lǐng)悟等在里面,有時個人的發(fā)現(xiàn)和悲喜,恰恰能映照出一個時代的模樣和表情。
文學從本質(zhì)上和誠懇有關(guān),尤其詩歌。大家都誠懇地交流了自己的詩歌觀點和思考,雖身處各地,業(yè)有專攻,但一顆詩性的靈魂是所有溝通得以進行的基礎(chǔ)。世事紛擾,天地萬變,只要保持足夠的誠懇,我們都會穩(wěn)穩(wěn)擁有詩意的人生。最后祝大家創(chuàng)作愈豐,詩意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