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擼貓”簡史

貓，是捕鼠的小能手，是靈動可愛的居家萌寵，也是神秘優(yōu)雅的潛行者。從古埃及人『馴養(yǎng)』貓咪的那一刻起，3600多年過去，貓已經(jīng)從具有實用意義的動物轉(zhuǎn)向一個具有更多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當越來越多的人成為『鏟屎官』，貓的形象也擁有了人格化的多樣表達。本期我們就來一同聊聊中國人『擼貓』的歷史。

當人類進入農(nóng)耕社會，有了可存儲的糧食之后，老鼠也大駕光臨。當人們疲于應對鼠患之際，有著捕鼠天性的貓就仿佛好萊塢大片中的超級英雄一樣粉墨登場。為了保護倉廩，貓的實用價值——捕鼠，得到了凸顯。

據(jù)考證，古埃及人是最早馴化貓的，他們大約在3600年前就已經(jīng)馴養(yǎng)貓;大約在距今2900年，家貓搖身變成了他們崇拜的女神貝斯特，成了埃及的官方神祗。當貓變成了神話人物，貓和神話人物也有了某種映射關系， 在古埃及文化中母貓一般都代表善良的女神，如果是兇惡的貓科形象則代表母獅神賽克麥特：前者象征著善良和溫暖，后者則象征著復仇和毀滅。

Gayer-Anderson cat，大英博物館

15世紀末16世紀初，歐洲人開啟大航海時代，令人煩惱不已的老鼠又和船員們一起揚帆遠航。為了保護糧食、解悶兒，幾乎每一艘航船都會帶上貓一同出發(fā)。這時， 貓作為水手貓或船貓納入了船組成員的名單。憑借著可愛的外表和捕鼠能手的稱號，貓所到之處無不受到人們的喜愛，家貓隨之也變成了全球化的產(chǎn)物。后來船貓還逐漸成為了軍艦的吉祥物，從美西戰(zhàn)爭開始，一直到“二戰(zhàn)”，水手貓都是最受歡迎的吉祥物，也占據(jù)著船上的最佳位置。直至英國頒布了《（狂犬病引進狗貓及其他哺乳動物）1974年令》，貓的航海職業(yè)生涯才算告終。

相比西方，古代中國養(yǎng)貓的確切時間一直都是一個謎。根據(jù)《禮記》《詩經(jīng)》等明確的文獻資料中有關貓的記載，一般認為我國是從兩千多年前開始有貓的，在《禮記》中曾出現(xiàn)過“山貓”這個詞語，《詩經(jīng)·大雅·韓奕》中有一句“孔樂韓土，川澤訐訐，魴鯝甫甫，麅鹿嘎唬，有熊有羆，有貓有虎”，其中提到了“貓”，因為和熊、虎并列，所以推測，這里的“貓”是指的山貓，也就是生活在野外的貓。但這里的山貓并不是現(xiàn)在的中國貍花貓等，而是指中國特有的貓科貓屬的動物。比如叢林貓云南亞種的荒漠貓、豹貓屬的豹貓、豹亞科紋貓屬的石紋貓和兔猻屬的兔猻。

中國特有的貓科動物都沒能轉(zhuǎn)化為現(xiàn)在的家貓。據(jù)考證，中國家貓的祖先——印度沙漠貓出現(xiàn)在距今2000年前的印度河谷地帶。而在兩千多年前的漢代，因為對外交流頻繁，小貓咪伴隨著佛教一起從印度河流域流傳到我國。明代的彭大翼編，張幼學增定的《山堂肆考》記載：“貓并非中國之種，出西方天竺國，唯不受中國之氣所生，故鼻頭冷……因鼠咬佛經(jīng)故唐三藏往西方帶歸養(yǎng)之。”也就是說，是玄奘取經(jīng)的時候把它帶回來的。

十二生肖的記載論述出現(xiàn)在東漢的《論衡》一書中，西漢《禮記：郊特牲》：“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贝_定了我國開始馴養(yǎng)貓用來捕鼠。可以說，貓的馴養(yǎng)直到漢晉時期仍然很少，到了唐代才開始較多出現(xiàn)，武則天就曾在宮中養(yǎng)貓以供玩賞;唐代晚期，貓的圖像開始出現(xiàn)在墓葬壁畫中。

《蜀葵戲貓圖》宋

到了宋代，“擼貓”之風開始盛行。宋代的《夢梁錄》中記載：“貓，人畜之捕鼠，有長白黃色毛者稱‘師貓’，不能捕鼠以為觀美?！笨梢娫谒未?，養(yǎng)貓已經(jīng)是非常普遍的一件事了，而且分為捕鼠的和不能捕鼠但長得好看的寵物貓兩種。它的形象大量出現(xiàn)在畫作里、詞句里、契約上，甚至是墓葬壁畫中。

宋人養(yǎng)貓也是非常有儀式感的事情，有點像求親，必須要去“聘”。想要向別人領養(yǎng)一只貓，你還需要準備聘禮，一包紅糖、一袋鹽或一條魚。 宋人這種“聘貓兒”的習俗一直保留到20世紀80年代。中國給貓寫詩最多的詩人陸游曾寫出“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的佳句，他還給愛貓取了名字，比如“粉鼻”。給物一個稱呼，就是一個符號行為。名稱是生命的符號，在人類給貓咪取名的過程中就賦予了貓咪人性，賦予了其巨大的內(nèi)涵力量。宋代時，還有專門的“相貓術(shù)”。北宋會稽陸佃的《坤雅》指出：“貓有黃、黑白、駁數(shù)色，貍身而虎面，柔而利齒，以尾長腰短，目如金眼，及上胯多棱者為良?！?/p>

也正是從宋代開始，貓基本不怎么干抓老鼠的“老本行”，開始向純粹的寵物轉(zhuǎn)型，陸游的《嘲畜貓》就寫道“但思魚饜足，不顧鼠縱橫”;同樣是陸游，在《歲未盡前數(shù)日偶題長句》中，他寫自己睡覺的時候，還要用貓來暖足（穀賤窺籬無狗盜，夜長暖足有貍奴。）。

與此同時，在宋代的墓葬壁畫中，貓開始和其他日常事物集中出現(xiàn)在生活化的場景中。文化、宗教、貓和其他日常事物等作為符碼在生者的世界里構(gòu)成一個特定的符號系統(tǒng)，也就是元語言，這個系統(tǒng)象征著安樂、和睦、現(xiàn)世的秩序，這個系統(tǒng)也影響和塑造了人們的價值觀。此時，貓作為其中一個符碼，象征著吉祥、如意和祝福，寄托著生者對逝者的祝?！廊サ娜松畹膱鼍笆呛蜕耙粯拥?它是社會生活、民俗文化、宗教信仰等方面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此時，貓和其他事物一樣作為日常生活的符號一起構(gòu)成了完整的意義，表達了生者對于死者的祝愿。

《冬日嬰戲圖》宋

明代，豢養(yǎng)寵物貓達到了巔峰狀態(tài)。下到平民布衣，上至貴人天子，都愛貓成癖。宮內(nèi)養(yǎng)貓成群，皇帝還給貓起了不少別致的名字，如“鐵衣將軍”“丹霞子”等，有的貓甚至還給加官晉爵，領取俸祿。宮內(nèi)專門設有貓房，豢養(yǎng)各種珍貴品種的寵貓，15只一群，派專人負責飼養(yǎng)和管理。貓們都有自己的專稱：公貓稱為某小廝，母貓稱為某丫頭;加授過職銜的稱某老爺，被騸過的稱為某爹。據(jù)說在一些內(nèi)臣家所畜騸貓，其高大者，甚至大于尋常家犬。

《花下貍奴圖》 明宣宗

明宮中養(yǎng)貓泛濫始于嘉靖一朝。相傳，嘉靖皇帝最寵愛的一只獅子貓很是稀奇，它有一身滑膩卷曲的淡青色毛，惟有眉毛“瑩白若雪”。嘉靖皇帝對它愛不釋手，賜御貓一個“霜雪”的美名。聽說這霜雪不但性格溫順，而且還善解人意。嘉靖帝的眼神它都能讀懂，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撒嬌，什么時候應該回避。對于嘉靖皇帝的生活習性，霜雪全都銘刻在心。每當嘉靖帝閉目養(yǎng)神打盹，霜雪便靜靜地陪伴在旁邊，即便是饑渴便溺，也要忍到皇帝醒來，十分乖巧。因此，嘉靖皇帝對它已經(jīng)達到了須臾不離的地步。

后來，霜雪死了，嘉靖皇帝對這只備受恩寵卻天命不永的御貓給予了“忠無不酬”“生榮死恤”的待遇。不僅下旨隆重禮葬，用金子制作了一口棺材，將它安葬在萬壽山北坡，還為它御筆題碑，命名“虬龍墓”。嘉靖帝還按照道教禮儀設壇為之祈禱，寫了大量的青詞來表彰和悼念這只御貓?；实廴绱酥匾暎蟪甲圆桓业÷?，也獻上各種青詞。嘉靖朝文人學士袁煒的青詞中有一句“化獅為龍”，深得圣意，不久袁煒便被提升為朝廷大員。

到了萬歷時，明宮的愛貓之風達到極盛，紫禁城里，無論御前還是后宮中，無不有貓。得寵的宮貓，可以被加官晉爵，稱為“某管事”或“貓管事”?；实圪p賜時，貓管事隨同領賞。有時候，一些不得寵的妃子生活待遇還不如一只得寵的貓。

圖/故宮博物院微博

就好像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清代，貓在宮里的地位變得遠不如狗，在一些記載中，皇帝還曾下旨禁止某些地方養(yǎng)貓。清道光九年的一道《上諭》中指出：“十六日，奉上諭：以后，首領、太監(jiān)，不準養(yǎng)貓。如若有養(yǎng)貓之人，立刻拿出。再有養(yǎng)貓之時，被萬歲爺瞧見，治總管、首領、太監(jiān)等不是。欽此?！睆倪@道諭旨就可以看出來小貓咪在清代統(tǒng)治者那里確實不討喜了。

不過，養(yǎng)貓在民間還是很流行的，比較有意思的是，清代有人寫了一本堪稱貓的百科全書的書籍。這本書便是成于咸豐三年的《貓苑》，此書廣搜博采歷代有關貓的典故、詩文及傳說，仿照宋代傅肱《蟹譜》、明代陳繼儒《虎薈》的體例，分門別類歸納而成書，這是我國第一部關于貓的著作。全書分《種類》《形相》《艷》《靈異》《名物》《故事》《品藻》七門。在《故事》《品藻》和《補遺》中還收錄不少寓言，有的較為罕見，如趙古農(nóng)的《迎貓制鼠說》，無名氏的《寶貓說》以及《詳貓說》等。

隨著清王朝退出歷史舞臺，故宮博物院成立，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了還留在宮中的那些“御貓”，他們不僅決定讓它們繼續(xù)留在宮中生活，還將它們一一登記造冊，并給它們?nèi)×嗣帧?019年起，故宮又添了幾位新成員，一個個巨型的御貓站立在玄武門外的宮墻邊，它們成了故宮的IP，用“貓”的形象，在新時代中繼續(xù)傳遞著屬于貓的文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