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凌虹
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名譽委員、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原館長、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老舍先生之子舒乙因病醫(yī)治無效,于2021年4月21日在北京逝世,享年86歲。
中青年時期,舒乙是林業(yè)化工領(lǐng)域的技術(shù)專家,曾研究一門比較尖端而又偏門的技術(shù),即利用木材的下腳料做酒精、酵母等。
到了不惑之年,舒乙才跨行成了一個作家。1978年改革開放后,一些現(xiàn)代文學研究者找到舒乙,請他協(xié)助研究老舍。舒乙花了幾年時間走訪了100多人,掌握了切實可靠的資料,將寥寥三四行的老舍經(jīng)歷充實成長長的一串年譜。同時,舒乙選擇用散文的形式寫了他的第一篇作品《老舍的童年》,之后在《人民日報》連載,極受歡迎。
有人曾問舒乙:“老舍先生是否曾希望您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作家呢?”舒乙搖搖頭,笑說道:“他們那一輩覺得兒女不會成為作家的,不可能的。因為他們認為作家應該是天才,而且他們經(jīng)歷豐富,接觸各個行業(yè),各種人物,跑了很多地方,從而積累了豐富的寫作素材。而我們只是單純讀書、工作,社會經(jīng)歷太單一,這是注定不會成為好作家的?!?/p>
不過,舒乙把父親認為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他用了半輩子時間做了老舍所言的“積累”這門前期功課后才開始寫作。之后的30多年,他每年都要寫幾十篇文章,以散文、傳記創(chuàng)作為主,兼從事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家研究,已出版《我的風箏》《老舍》《大愛無邊》等專著20多部。
在寫作的同時,舒乙又用了20年時間全身心投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的建設(shè)。2000年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新館落成,2002年對外開放,作為館長的舒乙很快被選為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的副理事長,與故宮博物院院長、國家博物館館長等并列,全國共6人。
步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無論是中軸對稱的庭院組合,江南園林建筑的造園手法與彩燈、暗流、橢圓形社交廣場等西式文化融合而成的總體布局,還是13位文學大師的雕像、巴金手印門把、彩色玻璃鑲嵌壁畫、作家簽名瓷器等特色細節(jié),都讓人嘖嘖稱奇。而這些都是舒乙一樣樣琢磨出來的。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博物館就是一些資料、物品的陳列,舒乙卻大膽摒棄常規(guī)。他向那些文學大家要他們的著作、他們?nèi)康牟貢斪骷覀冃廊煌夂?,舒乙還會“得寸進尺”,要他們的桌子、文房四寶等。他對他們說:“如果您同意過世后把所有的藏書都給我,把您那些小玩意兒都給我,我專門給您搭一個玻璃屋,我把您的書房克隆在博物館里?!庇捎陂L期的情感聯(lián)絡(luò),包括舒乙笑稱的“套瓷”,很多大作家都特別喜歡舒乙,把他當兒子看待,幾乎要什么給什么,甚至丁玲等幾位作家的床都被舒乙扛回了文學館。舒乙也的確實現(xiàn)了諾言,給那些文學大師建了一個個最獨特的“家”。
那么,舒乙哪來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呢?舒乙透露了他的獨門秘籍:保持孩子般的好奇心,善于觀察、善于思考。而這些與他兒時所受到的家庭熏陶密切相關(guān)。
舒乙曾回憶說,三年級以前自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孩,但在父親眼中這樣的小孩是最好玩的,甚至在朋友面前直喚他為“傻小子”。老舍從不過問子女的功課,如果子女考試不及格,有點沮喪,他會立馬過來安慰,“那算什么呀,我小時候常不及格。其實他小時候成績非常優(yōu)異。父親認為即使最笨的小孩,也有特殊的愛好,而這個愛好就有可能使他成為一個獨特的人”。老舍45歲時,周恩來特地在重慶為他以及郭沫若、茅盾、洪深過生日。宴會過后,老舍從重慶帶回了一個特大的冊頁,里面是各名人的題詞、畫作,中間有兩頁空頁,他馬上當著很多人的面喊道:“小乙啊,過來,你來給我畫一張?!薄斑@旁邊就是郭沫若的題詞啊。當時我還只有9歲,特高興,啊喲,這么瞧得起我,我也不發(fā)怵,上去就畫了。”
老舍先生曾說:“哲人的智慧加上兒童的天真或許能成為一個好的作家?!笔嬉役`行了這句話,他不僅成了一個好作家,也成了一個活出色彩與價值的人。
(摘自上觀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