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紹云
列車剛剛啟動,我起身拉開窗簾向外凝視,望著家鄉(xiāng)的輪廓越來越遠。我突然感覺一股寒氣直襲我心,猶如母親帶給我的憂傷。
“喂,小伙子,趕快坐下來呀!”見我無動于衷,對面靠窗的女人起身拽著我的衣袖往里拉,嘴里喃喃,“車速加快了,頭在窗外有危險呀!”我點了點頭,女人接著說,“你多大了?”“十八?!蔽倚毖弁?,只見女人一直盯著我,滿臉微笑。我怕女人一直啰唆,于是,我側(cè)頭閉眼。
夜幕時分,列車臨近終點站。見車內(nèi)人頭攢動,我慌忙地從行李架上取下包后,輕輕推了下鄰座男子,問:“你知道勞務市場在哪里嗎?”男子模棱兩可,后指著女人,說:“你問問她,聽她口音像是本地人?!蔽肄D(zhuǎn)頭一看,只見女人雙眸緊盯著我,一動不動?!吧窠?jīng)?。 蔽夷钜宦?,轉(zhuǎn)身擠進了下車的人群之中。
“小伙子,等下?!蔽毅读艘幌拢词兆∧_步,回頭望去,見女人向我跑來。真啰唆,比我母親還啰唆,想到這,我轉(zhuǎn)頭向出站口走去。剛跨步,我的破包被死死拽住,我回過頭一看,只見女人低著頭往包里塞進了一張白紙條?!澳愀蓡??”女人抬頭笑著說:“小伙子,紙條上有勞務市場的地址?!闭f完,女人徑自離開。
來廣州是為了打工賺錢給爺爺看病,找工作當然是我頭等大事。次日一大早,我便打開紙條,地址寫得很詳細,一路基本不費周折。進入市場后,我挨個咨詢,結(jié)果因我無高學歷無技術(shù),一上午處處碰壁。我雙腳發(fā)抖,癱坐在市場門口的一塊石板上。剛落座,一位中年男子走到我跟前,說:“我是雙叒鞋業(yè)公司人事部的,你愿意來我們公司工作嗎?”我眉頭一皺,起身說:“我初中文化,沒啥特長,只能找苦活?!蹦凶訑[擺手,說:“小伙子,我公司有個崗位,只招像你這樣的小伙子,月薪3000元,你愿意嗎?”保安一聽,上前指著我大聲地說:“小伙子,一般大學生都賺不了這么多,你今天算是走狗屎運,還不趕快答應,雙叒鞋業(yè)公司可是我市出了名的企業(yè)?。 蔽倚念^一亮,連忙點頭說:“好,好,我去。”
翌日,我早早地來到公司。門口有人老遠喚我,我覺得蹊蹺,問:“你怎么認識我?”男子調(diào)侃說:“你鼻子下的那顆豆子大的黑痣長得很特別,不偏不倚,正好在兩鼻孔中間?!薄芭?!”我手摸鼻孔下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很快,進入車間后,男子先是嘴貼近呂師傅耳畔輕言細語了幾句,然后,手指呂師傅對我說:“你可要好好跟著師傅干?!蔽疫B連點頭。
呂師傅人好,手把手地教我,培訓半月,我就上生產(chǎn)線了。公司訂單接踵而來,同事們都主動取消休假。一天晚上,我好奇地問同事:“公司以前也這么忙嗎?”同事說:“呂師傅來了生意才好起來——唉,老總沒心思呀?!蔽艺f:“那是為何?”同事說:“你是怎么來公司的?老總的事不會不知吧?”我瞪大眼睛,搖搖頭,說:“真不知道?!蓖乱娢乙荒樢苫?,嘆息說:“老總的兒子叫雙叒,四歲時被人拐走,老總一直很自責,無心打理業(yè)務。呂師傅是她表哥,去年從大公司跳槽過來,說要把雙叒鞋業(yè)做到家喻戶曉,好讓雙叒找到回家的路?!薄肮植坏秒p叒牌鞋子上都打上了尋親廣告?!蔽胰粲兴嫉卣f。
幾天后,聽說老總剛回公司,我借上廁所的便利溜到了老總辦公室門口。門半開,我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一看,我驚得目瞪口呆,“您是……”老總正是火車上的那個女人,她笑著說:“快坐?!崩峡偟沽艘槐_水遞給我,盯著我說:“聽說你干得不錯,很棒!”我說:“您為何對我這么好?”女人轉(zhuǎn)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張照片,走到我跟前,說:“誰讓你和叒兒長了一顆同樣的痣呢?!蔽覝惿锨叭偙牬笱劭矗坏蔚嗡橥蝗宦湓诜狐S的照片上。瞬間,我也淚眼朦朧,我想起了母親,母親是不堪忍受父親的家暴而出走的。
五年后,公司成功進入了國內(nèi)行業(yè)十強企業(yè)名單,我也從技術(shù)員做到了公司高管。慶祝大會上,公司員工齊聲歡呼:“找回雙叒指日可待了!”
那一夜,我暗暗自語,用堅定的語氣重復著同一句話:“雙叒該回來了,我也會繼續(xù)尋找媽媽。”
點評:
小說的特點是“盤馬彎弓惜不發(fā)”。主題是對母愛的眷戀,但前面大部分寫的卻是小伙子找工作。通過他的奇遇,最后才揭出小說真正的意圖,可謂構(gòu)思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