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諸子文獻中顏子的形象

徐昊琳

顏子對儒家文化以及中國歷史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影響。本文主要從《論語》中的顏子、其他文獻中的顏子兩個方面對顏子的形象進行分析。顏子雖然出身貧寒，但其勤奮好學(xué)、安貧樂道、德行高尚。《論語》中不僅孔子、孔子弟子們對其贊賞評價極高，而且在其他諸多文獻中對他的評價也極高，對他的形象分析有助于我們能夠更好地全面認(rèn)識顏子。

我們都知道顏子具有“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雍也》）的高尚節(jié)操和彌足珍貴的德行。在顏子的生命中，他不注重對物質(zhì)的追求，而用其短暫的一生追求著“道”。有關(guān)顏子的事跡，其本人沒有專著，對顏子的直接記載主要集中在《論語》《孟子》《莊子》《史記》等典籍中。顏子有著高尚的德行，除此之外，他還有著怎樣的形象呢？我們可以走進《論語》，走進諸子文獻，走近顏子，認(rèn)識他、了解他，然后一定會更加欽佩于他。本文以分析諸子文獻中有關(guān)顏子的句段來了解顏子的人物形象以及其所代表的儒家文化思想。

一、《論語》中的顏子

（一）孔子眼中的顏子

1.德行高尚

在《論語·先進》篇中寫到孔子的學(xué)生有其各自的長處、德行。德行好的有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组T四科中“德行”科首推顏回，其德如此。顏回曾向孔子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回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保ā墩撜Z·顏淵》）顏回至此一直踐行著“克己復(fù)禮”，踐行著“仁”。于是孔子說道：“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保ā墩撜Z·雍也》）就是說顏回的心長久不離開仁德，而其他的弟子只是偶爾想起一下罷了?？鬃涌滟濐伝匾恢币匀实聻闇?zhǔn)，可見其德行的高尚與珍貴。顏回有一次與子路共侍孔子，談及志向。子曰：“盍各言爾志？”顏淵曰：“愿無伐善，無施勞?！保ā墩撜Z·公冶長》）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注為“伐，夸也”“施，亦張大之意”，即不夸耀自己的好處，不夸大自己的功勞。可見，顏子德行的高尚處處可見。

2.勤奮好學(xué)

顏子初為孔子弟子時，孔子一度認(rèn)為他是愚鈍的?？鬃诱f道：“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回也不愚?！保ā墩撜Z·為政》）就是說孔子和顏回講學(xué)，顏回從來不提出反對意見和疑問，像個蠢人。等顏回退下自己研究，卻能發(fā)揮孔子所講的內(nèi)容，可見顏回不僅不愚鈍，反而自己進一步研究竟能發(fā)揮孔子所講，可以說非常勤奮好學(xué)了。季康子和魯哀公問孔子弟子中誰最好學(xué)，孔子回答：“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xué)者也?！保ā墩撜Z·雍也》）楊伯峻的《論語譯注》解釋是顏回好學(xué)，不拿別人出氣，也不犯同樣的過失。不幸短命死了，再也沒聽過這么好學(xué)的人了?？梢姡诳鬃友壑?，顏子是其最為勤奮好學(xué)的弟子，也是他最喜歡的弟子。

3.安貧樂道

顏回一生雖短，卻極有意義。因為他一直尋找著自己的“道”，堅持初心，不改其心，不亂于心。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說道：“簞：竹器。顏子之貧如此，而處之泰然，不以害其樂，故夫子再言‘賢哉回也’以深嘆美之?！笨鬃佑终f道：“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保ā墩撜Z·里仁》）意思是士人有志于道，卻以粗衣糙食為恥辱的，不足與之相謀。兩句話的對比，贊揚顏回居陋巷，食粗糧而不堪其憂，以學(xué)習(xí)為樂而不改其心，諷刺那些以食粗糧穿破衣為恥的讀書人，進而更加凸顯了顏回安貧樂道的高尚節(jié)操。

4.亦師亦友

通過讀史料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有顏回之處，必提及孔子。顏回崇拜孔子，是對他“循循善誘、博文約禮、欲罷不能”（《論語·子罕》）的崇拜?？鬃佣伝兀赐瓿傻摹暗馈?，在顏子去世后孔子發(fā)出了“噫！天喪予！天喪予”（《論語·先進》）的惋惜。楊伯峻在《論語譯注》中解釋：“咳！天老爺要我的命呀！天老爺要我的命呀！”此后世間再無一人像顏子一樣懂他。因為他懂顏子一生所遵從的“德”與“道”，在顏子父親請求賣車換棺時果斷拒絕，在門人請求厚葬時果斷拒絕，他要做那位懂顏子的好老師、好朋友。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論語·述而》）《論語譯注》解釋的是：“用我呢，就干起來;不用呢，就藏起來，只有我和你才能這樣吧！”這種“惟我與爾”的師生情、朋友情卻早早陰陽兩隔了。

（二）孔門弟子眼中的顏子

在顏子仁德的影響之下，孔門弟子更加團結(jié)，這便是孔子所說的“自吾有回，門人益親”（《史記·仲尼弟子傳》）。顏子對孔子是崇拜的，其他弟子對顏子也是崇拜的，因為崇拜，所以顏子去世后，弟子們準(zhǔn)備豐厚地埋葬他，盡管遭到孔子的拒絕，但還是厚葬了他。在慎終追遠(yuǎn)的名義下，他們雖然違背了孔子和顏子所倡導(dǎo)的儒家尊卑有序的核心理念，卻也是他們的心意，對顏子的心意，對逝者的崇拜之意。

《論語》中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弊釉唬骸案ト缫?吾與女弗如也?！保ā墩撜Z·公治長》）當(dāng)孔子問弟子子貢他和顏回哪一個更強時，在《論語譯注》中解釋到子貢回答的是：“我怎敢和顏回相比？他聽到一件事，可以推演知道十件事，我呢，聽到一件事，只能推知兩件事。”排除子貢的謙虛，可見在子貢眼里，顏子是像老師一樣的存在，令人感嘆和膜拜。在《論語·泰伯》篇中，曾子曰：“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于斯矣?！薄墩撜Z譯注》中這樣解釋道：“有能力卻向無能力的人請教，知識豐富的人卻向知識寡少的人請教;有學(xué)問就像沒學(xué)問一樣，滿腹的道德卻像一無所知一樣;就算被別人欺侮了，也不計較—從前我的一位朋友便是這樣做的?！薄端臅戮浼ⅰ分羞@樣解釋曾子說的“友”：“馬氏以為顏淵是也。顏子之心，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間，故能如此?！笨梢?，曾子對顏子的評價極高，有能力且滿腹知識更是有著寬廣的心胸。他們都崇拜著他，用自己的方式緬懷著他。

二、其他文獻中的顏子

（一）《孟子》中的顏子

《論語》作為研究顏子的一手史料，通過簡單的對話向我們展示了顏子的形象。而《孟子》作為儒家思想的繼承之作，對孔子及其弟子進行宣傳與贊美，從而也進一步將顏子的形象“圣化”。《孟子》中沒有具體分析顏子的形象，而是對顏子德行進行大加贊譽，將顏回與禹、稷同論?！睹献印穼懙溃骸坝?、稷、顏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顏子易地則皆然。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雖披發(fā)纓冠救之，可也。”（《孟子·離婁章句下》）在《孟子譯注》中解釋道：“禹、稷和顏回（處世的態(tài)度雖有所不同）道理卻一樣。禹以為天下的人有遭淹沒的，好像是自己使他淹沒了一樣;稷以為天下的人有挨餓的，好像自己使他挨餓一樣，所以他們拯救百姓才這樣急迫。禹、稷和顏子如果互相交換地位，顏子也會三過家門不進去，禹、稷也會自得其樂。假定有同屋的人互相斗毆，我去救他縱是披著頭發(fā)、頂著帽子，連帽帶子也來不及結(jié)而去救他都可以（禹、稷的行為正好比這樣）?！薄睹献印分袑㈩佔优c禹、稷這三皇五帝時期的內(nèi)圣外王式的人物相比較，來贊揚顏子的高尚品德和仁者風(fēng)范，進而將其“神圣化”。

（二）《莊子》中的顏子

莊子認(rèn)為天道是大公無私的，賦予萬物以各種自由，帝王應(yīng)該法天道之無為，使萬物得以各率其性?！肚f子》全書多半內(nèi)容與儒家有關(guān)，有一些是直接取材于《論語》進而繼續(xù)演繹孔門弟子的活動，出現(xiàn)的人物有孔子、顏回、子貢、子路、原憲等，但以顏子與子貢次數(shù)最多，并且通過抑子貢而揚顏子，來渲染顏子的形象，進而灌之以道家的思想，抬高道家。

《莊子》中用“家貧居卑”來概括顏子的生活狀況，家貧而不做官，孔子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修于內(nèi)者，無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見之，是丘之得也。”（《莊子·讓王篇》）孔子深受感動，贊揚顏子知道滿足，注意內(nèi)在修養(yǎng)?！肚f子·田子方》中提到顏回跟從老師達到了亦步亦趨的程度，顏淵問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后矣！”（《莊子·田子方》）顏子追隨著孔子的腳步，師生之情溢于言表。

顏子請求去往衛(wèi)國“醫(yī)治”衛(wèi)國國君，孔子建議顏子“心齋”，做到“無己”，方能免禍。于是，回曰：“敢問心齋?！敝倌嵩唬骸叭粢恢?，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保ā秲?nèi)篇·人間世》）書中所遵從的道家的理念，是對顏子活動的演繹，用他來宣傳道家。但顏子與孔子的師生情誼可見一斑。

《莊子》一書，多用曲筆的手法，多處提及顏子，將他“寓言化”，從而裝扮成一個“避世”“坐忘”“心齋”的道家人物，但顏子絕不是老、莊、道家式的人物代表，而是切實的儒家學(xué)者。正如錢穆先生所說：“莊周著書，似極欣賞孔門之顏淵，彼殆即以彼所想象顏淵之私人生活，配合上儒家理想中政治領(lǐng)袖之無為而憑德化者，而認(rèn)為惟有此一類人物，才始有應(yīng)為帝王之資格也?！?/p>

顏子不僅在當(dāng)時孔門，而且在整個儒學(xué)發(fā)展過程中都占據(jù)了不容忽視的地位，發(fā)揮著重要而持久的影響。如若顏子沒有短命，他會不會從陋巷走出而入朝為官？會不會留下更彌足珍貴的永恒思想？如若他還在，那么他一定是孔子最得意的門生，孔門弟子最喜愛的同伴?！胺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顏淵》），這是一個君子高度的自律和知禮守禮的節(jié)操，也是我們學(xué)習(xí)的榜樣。他雖然出身貧寒，但立身修道，賢德于世人，作為儒家思想的傳承人，他將德行高尚、勤奮好學(xué)、安貧樂道、尊師重教的品質(zhì)踐行得淋漓盡致，是當(dāng)之無愧的“復(fù)圣”，是絕無僅有的儒家思想踐行者。在其短暫的生命之中，他將自身價值發(fā)揮到了極致，在當(dāng)代社會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顏子的形象及其歷史建構(gòu)，是一個值得我們繼續(xù)探索的問題。愿我們每個人都能找尋到“孔顏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