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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身

      2022-05-22 08:06:02孔維越
      當代小說 2022年4期
      關鍵詞:堂嫂嬸娘院壩

      孔維越

      1

      堂屋里傳來一陣砍柴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柴煙味。我揉了揉眼睛,從蒙眬中醒來。

      我穿上外衣,從耳房拐進堂屋,除了火塘里柴火發(fā)出的亮光,其余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墻上的掛鐘正滴答滴答地響著。

      門外,母親正提著茶壺在門邊的缸里舀水。天邊的月色還未消隱,母親打完水,走到火塘邊坐了下來,火光撲打在母親古銅色的臉上,忽明忽暗的。

      我問母親,嬸娘她們還回去做工嗎?

      誰知道她們?nèi)ゲ蝗グ?,也不說一聲。我這次回去,做到年底等老板結(jié)了工錢就不去了。你要看好家,把老師布置的寒假作業(yè)做完,不要東游西逛的。母親柔聲細語地跟我說。

      我悶著頭,伸手撿起一根柴,局促不安地撥弄著火塘里的柴火,母親又要出門打工去了。

      小跳,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我回家的前一天,老板特意交代,讓我回來把你安頓好就回去,等到年底就把錢結(jié)給我。你還記不記得,去年過年來了很多討債的人,今年結(jié)到錢就先還了。過了年,我還要給你準備生活費,用錢的地方很多。

      我沒回應母親的話,眼看火塘邊的柴就快沒了,忙跑到院子外面的柵欄邊拾撿柴火。撿柴的工夫,一輛摩托車從河對岸轟鳴而來,走到離我三四米遠的位置,摩托車停下來了,明晃晃的燈光照得我睜不開眼。

      小跳,你媽還出去干活嗎?

      要去的。聽他開了聲,我才分辨出是三伯家的小闖。

      那你讓她等著,我送嬸娘到了鎮(zhèn)上就回來接她。

      我不知道母親怎么打算的,只好回應說,好的,我跟我媽說。

      我把柴火抱進屋,母親問,誰呀?

      小闖哥,他說,他送嬸娘到了鎮(zhèn)上就來接你。

      我們走路就行了,為什么麻煩人家?

      是他主動說要來接你的。

      那行,你快刷鍋做飯,小闖可能都沒吃早飯,等他從鎮(zhèn)上回來,讓他吃了飯再走。

      我正準備刷鍋,看到櫥柜邊放著一塊臘肉。

      媽,這肉你從誰家借來的?

      還不是你外婆那兒。

      媽,我想和你一起去工地。

      你去做什么,你會拌混凝土還是能提砂漿?

      我可以給你做飯,等你下班回來。一個人待在家里,我害怕。

      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好怕的?更何況我也只去做兩個月就回來了,在外面哪里比得上家里?

      我在家里也要吃飯,去的話我們倆就做一鍋飯,不會有太多開銷的。

      母親把頭發(fā)盤在頭上,抓一塊毛巾包著,坐到了火塘邊。想了許久,母親終于答應帶我一起去。

      火光繼續(xù)在墻壁上洗刷著昏暗的墻壁,黎明將至了。母親的頭發(fā)干了大半,河對岸再次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

      小闖來了,快去找碗筷,準備吃飯了。

      發(fā)動機的聲音停在了院中,小闖哥搓著雙手走近火塘。

      小嬸,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小跳,快舀飯給你小闖哥吃,他起那么早怕是水都還沒有喝一口。

      沒事,反正也不餓。小跳,要帶的東西都帶上了沒?不要落下了。你們還要去趕車,早些時間到鎮(zhèn)上,也許還能趕上嬸娘。

      沒事,我們吃點東西再去。

      小嬸,聽說你們干了半年連一分工錢都沒拿到?

      母親嘆了一口氣,是呀,老板說做到年底全部結(jié)清,我準備再回去做兩個月,等到年底看能不能拿到。

      以前給小叔治病欠了很多錢嗎?

      嗯,不過也沒辦法,只有掙一點還一點了。母親滿臉愁云。

      2

      吃過早飯,母親滅了火塘里的火,背上包,關緊大門,上了鎖,我坐上小闖哥的摩托車,三個人一起離開了村莊。

      這是我第一次跟母親出遠門。一個多小時后到了鎮(zhèn)上。候車的人群中,沒有一個認識的,我挨近母親坐著。車子開動后,太陽出來了,暖暖地照著小鎮(zhèn)。車速越來越快,街道兩邊的一幢幢房子、一行行樹迅速被甩到身后。

      我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醒來后,客車已開到一個陌生小鎮(zhèn)。此時已近傍晚,小鎮(zhèn)的街道兩邊矗立著兩排參差不齊的樓房,路上人聲嘈雜,好不熱鬧。母親背著大大的行李包,我背著書包跟在母親后面。

      走出小鎮(zhèn)的主街,突然就轉(zhuǎn)入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

      小跳,走快一點呀,你是不是餓了?我沒有說話。母親從兜里摸出一塊家里做的苦蕎粑粑遞給我。你先湊合著吃幾口。

      媽,你也吃幾口吧?

      過一會兒就到了,等到了我再吃。沉甸甸的行李壓在母親肩上,她一邊走一邊喘著粗氣。夜色慢慢籠罩下來,我嚼著苦蕎粑粑,口渴得不行。

      小跳,現(xiàn)在我?guī)愠鲩T好多了,以前去哪兒都不敢?guī)?,現(xiàn)在你大了,媽媽省心多了。

      媽,等我長大了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哪里要你照顧?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就滿足了。

      由于太渴,我和母親沒有再說話。走到工地時,天已黑透。工地宿舍的院壩上人來人往,大多是外鄉(xiāng)人,嬸娘和堂嫂正端著飯碗,站在活動板房前的空地上吃著??粗腋赣H進了宿舍,嬸娘尖聲尖氣地說,喲,你把小跳也帶來了!

      他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帶在身邊盯著他把寒假作業(yè)做了。母親把行李放在床上,淡淡地回應著。

      嬸娘站在門邊又說,小跳,你們怎么在家里混了那么長時間?我在鎮(zhèn)上都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等不到了我們才先走的。

      母親收拾好行李后,從宿舍墻邊的水桶里舀起一瓢水,喝了幾口后順手把水瓢遞給我。我喘了口氣說,早上天太冷了,我們等太陽出來才出門的。

      嬸娘突然又轉(zhuǎn)向我,小跳,走了那么遠的路,餓了吧?要不和我們隨便吃點?

      我們帶了苦蕎粑粑,你們吃你們的,今兒晚上我們娘倆隨便湊合著吃一頓。還沒等我開口,母親已經(jīng)替我回答。

      小嬸,這電都停了好幾天了,黑燈瞎火的,做飯只能燒柴火,連給手機充電的地方都沒有。堂嫂走過來說。

      那就不做了,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太累,有電也不想做飯了。

      母親住的宿舍是臨時搭建的活動板房,每個隔間比我們家的耳房大不了多少,每間住六個人,墻兩邊各睡三個人,中間是過道。宿舍里沒有床架,只是在墻角支上水泥磚,再搭上一塊紅板,鋪上棉絮和被子,就成了床。母親睡在最里面的位置。

      我喝過水,又接著吃苦蕎粑粑。母親把被子鋪開后就出去了。我坐在床邊環(huán)視著宿舍,除了母親、嬸娘和堂嫂,還有三個阿姨,她們都沒有說話,或者說她們是在我走進宿舍后才不再說話的。

      母親端著熱水進來,拿帕子蘸水抹了一把臉。房間里只點著一根蠟燭,光很微弱,母親是在黑暗中洗漱的。見母親洗完,我就著母親的洗臉水洗了一把臉,又和母親一起把腳洗了。

      母親拉開鋪蓋,示意我睡里面。我鉆進被窩,隔壁床的堂嫂支起身子問,小跳要住幾天?

      母親不想搭理她,隨口答道,看情況再說吧。

      堂嫂說,我怕老板不準把小孩帶到工地上來。

      母親蹬了幾下腳頭的鋪蓋,不高興地說,我才不管他準不準,有本事把我的工錢一分不少地結(jié)了,我立馬拍屁股走人,誰稀罕帶孩子住在這山旮旯里?

      堂嫂沒有再說話,像動物擺尾一樣鉆進了自己的鋪蓋里。母親給我蓋上被子后,用手壓了壓,直到確定已經(jīng)壓實。

      天還沒亮,母親已準備起床,我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起來也做不了什么,外邊天氣冷,多睡會兒。

      媽媽,我想跟你去做活的地方看看。

      工地上哪有什么好看的?

      我都來了,帶我去看看吧。

      母親默然。我跑去墻角幫母親拾柴、燒水、遞洗臉帕,殷勤得像個討食的小狗兒。嬸娘在旁邊洗漱,見我跑出跑進的,調(diào)侃說,小跳起這么早,你也要去干活嗎?

      不干,我去玩。

      也是,正是玩的年齡呢。嬸娘看上去心情不錯,笑得牙床都露出來了。

      母親穿上橘黃色的反光背心,從床頭的墻上取下安全帽,又從行李包里掏出兩個苦蕎粑粑,而后帶著我就出門了。

      我和母親嚼著苦蕎粑粑,沿著路基往工地走。走過路基母親說,我干活的地方在溝里。母親伸手指給我看。

      到了母親上班的地方,此時其他人還沒有來。坡上散布著很多坑洞,看起來很像打地鼠的游戲機。

      母親帶著我來到一處洞口,指了指,這個就是我打的抗滑樁孔樁,等會兒我下到洞底,打一截樁孔緊接著做護壁,完工后把鋼筋籠吊下去,接著用混凝土澆筑樁基,高出地面澆筑橋墩。母親指著遠處高聳的橋墩說,最后在橋墩上架上T梁,鋪上橋面系,一座大橋就建起來了。

      我扶著洞邊的防護欄往下看,簡直是深不見底。母親一把拉住我的衣服,訓斥道,離洞口遠點,太危險了。我問母親,打孔樁怎么打???

      就是將挖的泥巴、碎石鏟在桶里,裝滿了我就拽拽繩子,站在洞口的人把桶吊上來,倒掉砂石又把桶放下去,等我把桶鏟滿又吊上來。

      那打完一個樁孔得多長時間呢?

      好幾個月。

      我和母親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不一會兒,干活的人陸續(xù)來了。母親把我叫到一邊,小聲叮囑,小跳,我要下去做活了,你玩一會兒就回宿舍。也不知道今天來不來電,你回去的路上撿一捆干柴扛回去,用來燒火做飯。我的鍋和米都在床頭的木板上,到十一點左右,你舀兩碗米淘了煮著,我下班回來炒了菜就吃飯。

      母親在腰上綁了安全帶,而后站在桶里,用繩子吊著慢慢地下去了。

      3

      太陽緩緩升起,我在溝里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我見山梁上鋪滿了陽光,于是沿著山坡往上爬。

      山上是茂密的松林,從山梁上望向溝里,只能看到一群橘黃色的人影。裝載機、挖掘機轟鳴著,一輛輛淡黃色的工程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施工便道上。

      我曬著太陽,身上暖和了許多。我得趕緊撿夠兩捆干柴扛回去,還要煮飯等母親回來吃午飯呢。

      走到工地宿舍時已經(jīng)十一點了,我拉了拉電燈開關,還沒有來電。我看嬸娘煮面條的爐子里還有余溫,趕緊抓一把松針丟進去,趴下去吹了幾口火,一團青煙緩緩地冒了出來。我拿開母親床頭的雜物,在木板上找到一個癟兮兮的米袋,袋里的米估計只夠我和母親吃兩頓的。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盛了兩碗米,端去接水淘了放在火上煮著。

      火焰撲哧撲哧地燎著鍋底,我觀察著火勢繼續(xù)加柴,幾分鐘后,高壓鍋的鍋蓋動了起來。又過了一會兒,我把鍋從火上端了下來。

      見母親床下還有十多個土豆,我拿了幾個并削了皮,切成絲,放盆里用水泡著。而后,我出門找來一把掃帚,把宿舍清掃干凈。做完這些后時間就到十二點了。

      我從活動板房走下來,坐在路基旁的高坎上望著母親干活的方向,見母親夾雜在一群人中從遠處走來。

      嬸娘剛到院壩里,看著火邊的飯問我,小跳,我的飯你煮了沒有?

      我沒有說話,抬頭看著母親。

      小跳笨手笨腳的,做的飯怕不合你胃口。母親擦著手說,卻沒有看嬸娘。

      喲,小跳來幫你做飯,就不想和我們搭伙了?

      母親把帕子一扔,淡淡地說,我家娘倆的伙食差,怕不對你們的胃口,分開省得彼此說閑話。

      沒等嬸娘說話,母親洗手刷鍋炒菜。不一會兒,宿舍里傳來嬸娘怒氣沖沖的聲音,我打算過去看個究竟時,她已經(jīng)立在門邊了。

      小跳,你掃的地嗎?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木然地點了點頭。

      掃地也不看著點,我的針線被你掃哪兒去了?

      我沒看到你的針啊。

      不是你掃丟了,難道是它自己長翅膀飛了?

      我包里有。母親走進宿舍,取出一根針遞給嬸娘。

      母親剛俯下身炒菜,嬸娘又喊起來了,哎呀,小跳,你是不是拿我的削皮刀了,怎么又不見了?

      我跑到窗臺邊,將削皮刀遞給她。

      她看了看刀片,說,弄臟了也不洗一洗。

      母親用勺子指著我說,小跳,你以后給我長點記性。

      嗯。我悶悶地回應著。

      吃過飯,我把鍋碗洗凈后,嬸娘才開始吃飯。她邊吃邊咂著嘴,有人煮飯就是好,我才做熟你們就收拾好了。早曉得帶娃來這么方便,也把我家小壯帶來了。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我,小跳讀幾年級了?

      四年級。

      那你有十一歲了吧?

      我才十歲,比小壯哥小兩歲。

      母親燒好開水后準備去工地時,我跟著母親走出院壩,來來往往的工程車死氣沉沉地從身旁駛過,揚起的灰塵彌漫了視線。

      在一個彎道處,我追上母親,試探著開了口,媽,你知道不結(jié)工錢的原因嗎?

      老板說這條公路的工程款沒有按期撥付,工程進度款一直沒得到。不過,老板說了,年底肯定能拿到錢,如果拿不到他貸款也把我們的工錢付了。

      如果老板只是騙著你們干活呢?

      如果拿不到工錢,咱娘倆不回家了,帶你上他家過年去。回去沒錢還債,到時候家里的門檻要被人家踩爛了。

      我們走到一座橋邊。此時正值中午,橋上沒有干活的人,橋墩上的架橋機上掛著一根長長的T梁。我們從橋頭下了一個長坡,遠遠地看到有一條小河,嘩啦啦地流淌著。母親走到河邊,蹲了下去,摘下手套,撩起水涮了涮手。

      母親說,小跳,你再撿些柴抱回去,下午若嫌冷就燒柴烤火,六點左右要淘米煮飯。

      嬸娘的飯我也幫她煮嗎?

      你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攬這些事情了。

      我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樁孔旁的草地上。幾個人正坐在草地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一個男人用蹩腳的普通話問母親,大嫂,這是你家娃兒嗎?

      是啊,放寒假了,他不想待在家里我就帶著過來了。

      我看到樁孔不遠處有好幾個石渣堆,堆里滲出的泥水沒淌多遠就凍住了。

      我指著早上母親下去的樁孔問,這個樁孔有多深了?

      母親想了想,大概有十五米吧。

      那深度夠了嗎?

      沒有,這個要打二十二米。

      二十二米?那有多深???

      這時,一個坐在田埂上的男人笑著說,一層樓算三米,你算一下有多少層樓高?

      七層多。我很快計算出來了。

      他又接著問,你們學校的教學樓有幾層???

      三層。

      那比把你們教學樓疊起來還高。

      我在腦子里想象了一遍教學樓疊起來的高度,推算了一下孔樁的深度。我又問母親,那么深的地方會出水嗎?

      打下去兩三米就有水了,十多米深時水更大。說話時,人陸陸續(xù)續(xù)就到了,母親把安全帽戴好,從兜里取出一串鑰匙,指著其中一把說,宿舍門的鑰匙是這個,玩會兒就回去吧。

      4

      我在松林里撿夠兩捆柴,太陽已落到山尖上了。我把柴扛到路邊,坐在草皮上,向母親干活的地方望去:新修的高速公路在山間橫沖直撞,路兩旁的野草隨風搖擺著。

      坐了一會兒,我扛著柴回到母親的住處,門卻打不開了,我把所有的鑰匙都試了一遍,還是無法打開。這時候,我聽到屋內(nèi)發(fā)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敲了幾下門,里面沒有回應。我只好把爐子里的火點燃,坐在火邊烤火。

      過了許久,身后的門響了一下,堂嫂從宿舍里走了出來,臉紅彤彤的,頭發(fā)有些凌亂,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小跳,你回來了呀?她臉上堆著不太自然的笑容。

      我點了點頭,大嫂,你沒去上班嗎?

      我今天肚子疼,請假了。我剛才睡著了,你回來多久了?

      快一個多小時了。

      她笑嘻嘻地走到我旁邊,瞟了一眼墻根的柴,小跳,你又撿了兩捆柴啊,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卻這么能干,太優(yōu)秀了!我問你啊,你撿的柴可以分給我一點嗎?

      可以呀,你拿去用嘛。

      小跳,你閉上眼睛,我要給你點好吃的。堂嫂嬉皮笑臉地看著我。

      我不想閉眼,什么東西呀?

      她把手伸進包里說,你閉上眼睛我就給你。

      她突然用一只手蒙住了我的眼睛,用一只手塞給我兩個橢圓的東西。小跳,不許睜開眼睛啊,看你能不能猜出來。

      我正在猜時,突然聽到有人從我身后跑過去。我用力掙脫堂嫂的手,見自己手里握著兩個芒果。我問堂嫂,剛剛我好像聽到有人跑過去了。

      沒有啊,有人的話我怎么會沒看見?你絕對聽錯了!你快吃芒果,吃完了再拿點柴來放到火爐里,這鬼天氣不烤火真是凍得打哆嗦。

      我把芒果攥在手里,還在想到底誰跑過去了。堂嫂見我不吃,又叮囑說,小跳,快吃芒果吧,我沒買多少,等會兒有人看見了我分不過來。

      我把一個芒果放在兜里,剝開了另一個。

      小跳,芒果好吃嗎?

      好吃。我很肯定地回答。

      只要你聽話,等年底我拿到了工錢,我買一袋給你。

      年底真的能拿到工錢嗎?

      老板是這樣說的,你想呀,年底要是不結(jié)工錢,這工地上干活的人都要背著被子去他家門口睡了。堂嫂說話的語氣很沉重,漠然地看著爐子里熊熊燃燒的火。

      吃過芒果,我拿些柴來放進火爐,站起來進宿舍舀米煮飯。堂嫂斜斜地靠在門邊,嗑著瓜子問,你們來的那天早上,誰送你們到鎮(zhèn)上坐車的呢?

      小闖哥啊。對了,大嫂,你怎么沒有回去呀?

      我回去做什么?回去看著你那堂哥就心煩,我和他各過各的了。一個大男人家不出來掙錢養(yǎng)家,天天做不勞而獲的白日夢。我不知道自己造的什么孽,嫁了個沒出息的男人,才來這工地上遭這份罪。

      我沒有再說話,堂嫂見跟我聊天實在沒趣,到宿舍擦了擦臉,搖搖擺擺地出了院壩,到路基上去了。

      太陽慢慢消失在云層中,風刮得越來越緊,地上的生活垃圾被吹得到處亂飛。我從口袋里取出臘肉,從邊上切下一小塊,用火鉗夾著在火上燒皮。一滴一滴的油落在柴上,火苗躥得老高,濃濃的肉香撲鼻而來。

      我正洗肉時,聽到背后有腳步聲,堂嫂又回來了,喲,這次你媽從家里帶臘肉來了?

      嗯。

      你沒來的時候,我和你嬸娘、你媽一起搭伙做飯,那時候我和你嬸娘常從家里帶臘肉,你媽只是偶爾去鎮(zhèn)上買幾斤新鮮肉。家里既然還有臘肉,上次就該帶來,也免得嬸娘說不好聽的話。

      我家的年豬被討債的人趕走抵債了,家里沒殺年豬我媽才沒帶的,這是我外婆送的。

      哎呀,我逗你玩呢。我知道你家去年沒有殺年豬,你嬸娘也是,什么肉不是吃?再說了,她少吃點也不至于胖成那樣。哎,你媽可能也是因為這個,這次回來索性就單獨開伙了。嬸娘連我也害了,要是大家還在一起搭伙做飯多好。

      我媽覺得我跟著她,一起搭伙不好算生活開銷。

      你一個小孩子吃得了多少,你只要每天煮飯等我們下班就夠了,哪里還要你出生活費?

      我把肉洗干凈了,提著砧板到門邊的桌子上準備切時,母親回來了。嬸娘緊隨其后,看到我在切肉,她把頭湊了過來,喲,你們娘倆改善生活啊,我好長時間不知肉味了。

      母親沒有說話。嬸娘看母親沒搭理她的意思,去堂嫂那邊了。

      住在周邊的人都在燒火、煮飯、炒菜,幾分鐘前還冷清清的院壩一下子熱鬧起來。我跟母親說我把米全部都煮了,母親只是哦了一聲。

      吃過飯,母親找出電筒,說,小跳,我?guī)愕芥?zhèn)上買米去。嬸娘見要去鎮(zhèn)上,抬起頭扯著嗓子說,小跳,你有零錢的話幫我買一把面條,回來我拿錢給你。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站在院壩臺階上的嬸娘說,你拿錢來我就幫你買。

      我在吃飯,沒空去拿。

      我沒有錢的。

      那算了,過兩天我也要去鎮(zhèn)上,自己去買得了。

      此時風刮得更緊了,天空中又洋洋灑灑地下起了凍雨。

      你冷不冷?母親問。

      不怎么冷。

      你早上起那么早,中午回來睡一會兒沒有?

      沒有呢,堂嫂把門反鎖了,我就在院壩里燒柴烤火。

      你沒有敲門嗎?

      敲了,堂嫂說她肚子疼睡著了,沒聽到。

      肚子疼還睡得那么沉?母親嘀咕道。

      我和母親翻過山梁,終于看到了集鎮(zhèn)。媽,這么晚了,賣米的人家還開門嗎?

      開著呢,以前我都是晚上買東西。

      媽,以后你需要什么都交給我,我來買吧。

      你一個人不怕?

      不怕,我可以白天去呀。

      你白天去我也不放心。母親好像還說了些什么,我沒聽清。

      越往前走,燈光越亮,此時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是偶爾駛過一輛車。

      5

      我一手提著菜油,另一只手提著食鹽等調(diào)料,母親將米捆在背上,一只手護著米袋,另一只手拿著電筒走在我后面,照著我前面的路。夜里的風比白天刮得猛,又夾雜著凍雨,刮得眼睛都睜不開。

      在路上歇了幾次,我們到宿舍時已經(jīng)九點了。

      唉,你們還有錢買米,我們就快喝西北風去了。一個女人說。

      我家還不是一樣,這次回去我又去小跳外婆家借了些錢,不然都不知道去哪里討吃的了。母親把米放在床頭的木板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小跳,小跳媽,快過來烤火,這燒火的柴還是小跳撿來的呢,我們都沾小跳的光了。一個女人坐在火旁,笑著叫我們。

      外面烤火的人熱鬧地說著閑話,我和母親簡單洗漱完就睡下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散了,院子里都是進進出出的腳步聲,聽動靜應該是在洗漱。

      母親很快就睡著了,被子隨著她的呼吸輕輕地起伏著。我睜著眼睛,聽著寒風嗚嗚地刮著活動板房的屋頂,夜越來越深了。

      也許是昨天晚上走了太多的路,我醒得很晚,連母親什么時候起床去上班的都不知道。

      后來,我被一陣莫名其妙的聲音吵醒了。我從床上爬起來,見一個男人把堂嫂壓在床上,正手忙腳亂地扯著她的衣服。

      堂嫂看到了我,一把推開那個男人。男人正想說什么,回頭也看到了我,直起身子站了一會兒,走出去了。堂嫂把衣服拉好,走到床前搓了搓我的頭,說,小跳,你怎么沒跟你媽去工地上?

      我起晚了。大嫂下班了嗎?

      今天溫度太低了,高空作業(yè)太危險,我就回來了。小跳,我跟你說,今天的事你不懂,出去不要嚼舌根,不然我撕爛你的舌頭。

      哦。我點了點頭。

      堂嫂又說,你都睡到這時候了,還不起來去撿柴嗎?

      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去。

      你既然已經(jīng)醒了,起來出去玩會兒啊,待在宿舍里悶壞了怎么辦呀?

      我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出了宿舍。到了火爐邊,見男人正站在屋檐下抽煙,此時,堂嫂從宿舍里出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后來一起走了。

      中午,有人回來告訴我,母親中午加班,不回來吃午飯了。我隨便弄了點吃的,又去山上拾來兩捆柴,然后,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燒柴烤火。

      晚飯后,院壩里又圍起了一堆烤火的人。嬸娘在人群中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笑聲格外突出,像公雞被繩子纏住了腳,又像鴨子吃東西被卡住了喉嚨。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句話也不說。母親察覺到了,問我,你今天悶悶不樂的,想回家了還是誰招你惹你了?

      我只是搖頭,拿被子捂著頭不說話。

      母親悄悄地問,早上你堂嫂沒去上班,她是不是帶其他人來宿舍了?

      我點了點頭,母親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

      當所有人都準備洗漱睡覺時,堂嫂回來了,她不像往常那樣嘰嘰喳喳的,而是一臉陰沉。我在洗腳,母親在火邊烘烤濕透的鞋子。堂嫂走到母親面前,伸手指著我說,小嬸,小跳跟我們睡一間宿舍,我感覺特別不方便。

      母親沒有抬頭,繼續(xù)烘烤著鞋,淡淡地問,哪里不方便了?

      那么大的男孩子,我們一幫女人,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嘛。

      母親丟下鞋子,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堂嫂問,有人把這宿舍當淫窩了,是不是那樣才覺得方便?

      我從沒見過母親如此歇斯底里,當場嚇呆了。

      堂嫂瞬間變成一只立著毛的老母雞,指著母親大叫說,你說誰呢?我家里有男人,不是那種沒有男人的人。

      母親打了堂嫂一個耳光,你有男人,誰不知道你有男人,你好意思把你賣屁股的事說一說嗎?

      周圍的人見狀,都圍過來拉母親。堂嫂順勢坐在地上,哇哇地嚎起來,一邊嚎還一邊說,小嬸,我看你是個長輩才沒還手,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張口閉口亂噴我,我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這時候,幾個女人把堂嫂拉到別的宿舍去了,母親漸漸平靜下來。

      6

      母親拉著我走出院壩來到路基上,我問母親,媽,我們?nèi)ツ睦铮?/p>

      哪里也不去,咱娘倆出來走走。母親走在我前面,為我擋著狂風。我加快腳步追上母親,媽,你的工錢年底能拿到嗎?

      今天我又問了,老板說工程款最近幾天撥下來,過幾天就能支取生活費,等到年底工程完工就能把工錢全部結(jié)清了。

      真好。

      是呀,等拿到工錢,我們回家把欠下的債還一部分,我明年再出去苦干一年,欠下的債就能全部還清了。等到后年,我去縣城找個輕松一點的活,再給你找一個好的學校,以后就只帶著你讀書。

      好的,我聽你的話。

      走了一會兒,母親轉(zhuǎn)過身說,路基上的風太大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我和母親在茫茫黑夜里往回走,寒風肆無忌憚地吹打著我們,山間看不到一絲光亮。

      回到宿舍,所有人都睡下了。母親悄悄摸著床沿上了床,我跟著爬上床,輕輕在母親的腳頭躺下。母親把我的腳捂嚴實,我也緊緊抱著她冰冷的雙腳。

      這一晚,由于沒有用瓶子裝熱水焐腳,躺下好久了腳都沒有暖和起來。今晚的宿舍里,我沒聽到鼾聲,一直安安靜靜的。

      因為太冷,我不敢動一下身體,生怕冷風鉆進被子。我注意著母親的呼吸,試探著她睡著了沒有,時間慢慢過去了,她還是平靜地躺著。我知道母親沒有睡著,因為她熟睡后鼾聲是少不了的……

      后來,母親在門口喂牲口,幾只羊在圈門邊吃著我割來的草,兩頭胖豬在門口的石槽邊吃食,母親拿著鞭子坐在門邊看著豬。豬把食拱出石槽后,母親揚起鞭子故意嚇它一下,豬抬起頭看一看她手里的鞭子,而后,歪著頭后退幾步。豬見母親沒有走過來,便走到石槽邊繼續(xù)吃食,肥大的耳朵隨著嘴巴的動作連連晃動著。

      我坐在堂屋里做作業(yè),做完一道題就抬頭看門外的母親。母親回頭警告我說,小跳,快做作業(yè),做不完作業(yè)報不了名,你爸爸回來了不揍你才怪呢。

      我低下頭繼續(xù)做作業(yè),突然聽到母親高興地說,小跳,你爸掙錢回來了!我站起來跑出門,母親已經(jīng)跑到打谷場上,她從父親手里接過一個行李箱,父親興奮地叫著我,小跳,這是買給你的,快來看看,喜不喜歡?

      我接過后坐在打谷場上打開包,里面有父親給我買的新衣服、文具盒和玩具,我翻出來清點了一遍,又全部裝進包里,歡歡喜喜地提著跑回了家。

      我進了屋,沒有看見父親和母親,我把包放在書桌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我大聲喊,媽媽,媽媽,爸爸,爸爸,你們?nèi)ツ膬毫耍?/p>

      母親搖了搖我,我睜開眼,見屋里一片漆黑。母親打開電筒照著我的臉,拍著我的脊背,焦急地說,小跳,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媽在這兒呢,你別害怕啊。

      母親靠過身子來抱緊我,我感覺到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滾下來,我膽怯地靠在母親的懷里,久久無法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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