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佳

一

小俊長這么大，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春天會這么冷。在他的印象里，無論多么冷的天，他都不怕，因為他有的是朝氣，是一個有活力的少年。

可如今，雖然已經(jīng)到了春天，但外面還是冰天雪地的，走上去，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一提到摔倒，他的心就疼，心就冷，就像這寒冷的天一樣。

家里生著暖烘烘的爐子，爐火很旺，放在上面的水壺燒開了，蒸汽噴出來，壺蓋被蒸汽往上頂一下，又落下去，又往上頂一下，又落下去。但小俊就是不打算動它，他懶得動，也不能動。

也不是他真懶，他的腿上打著石膏，很多事情，他只有看的份兒，沒有動的份兒，只能干瞪眼。

要怪只能怪他太好動，也太逞強了。

那個周末，小俊去了溜冰場滑冰。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期末考試了，他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想忙里偷個閑，去溜溜冰，好好放松一下。

溜冰場里，很多孩子都全副武裝著，戴著頭盔、護膝、護肘，一樣不少。小俊覺得麻煩，什么護具都沒戴，輕裝上陣。

可是，他太大意了，也可能是他太久沒溜冰了。砰！他真的希望這是別人發(fā)出的可怕的響聲，而事實上，別人都好好的，是他躺在了溜冰場上。而且，他的腿動不了了。他只記著身邊圍上來一大群人，溜冰的大人、孩子，還有工作人員，之后又來了救護車。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心里堵得慌，能不堵嗎？來聽聽爸媽的抱怨吧。

“我的天，干嗎偷偷摸摸地去溜冰呢？”媽媽抱怨道。

“既然是去溜冰，為什么要逞強呢？你以為你是誰？”這是爸爸的聲音。爸爸不輕易發(fā)火，但他要是發(fā)火，就說明這事很嚴重。

能不嚴重嗎？馬上就上初三了，每一天都跟金豆子一樣金貴。一個多月的時間，那么多金豆子沒有了，找不回來了。這就是說，不遠的將來，同學們步入考場，小俊只能干瞪眼，甚至還可能要留級，只能……小俊想都不敢想。

可是，他還是只能休學在家等身體恢復。

二

小妹安靜跑過來，把水壺里的水倒入暖瓶里。

安靜其實一點都不安靜。小姨給安靜起名字起反了，她很好動，一點都閑不下來。

安靜是前幾天來家里的，她的爸爸媽媽要去外地培訓幾周，只好把安靜送到小俊家里讓小俊的媽媽幫忙照看。

安靜忙完了，就拿出一只海碗，往碗里放了幾粒褐色的種子。

小俊看了看，那幾粒褐色種子的一端都被磨出了凹槽，露出白白的一塊，每粒種子都是這樣的。

小俊樂了，這小屁孩，還挺講究的，是不是怕種子的皮太硬，小芽拱不出來？

“安靜，現(xiàn)在這么冷，有人在這么冷的天種花嗎？”

“我種了不就是有人種了嗎？”安靜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好像她馬上能看到花開一樣。

小俊又樂了，這個小屁孩還挺能說的。不過，她的話也有點道理。小俊覺得安靜挺可愛的。

安靜的小手在碗里撥弄著種子，還悄悄地說：“你們要聽話，多喝水，早點發(fā)芽。”

小俊哈哈大笑，安靜傻乎乎地跟種子說話，搞得種子能聽懂似的，他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安靜白了小俊一眼，說：“你懂什么？媽媽說了，你對它們好，跟它們說話，它們都會記著?！?/p>

安靜不搭理小俊了，自己拿出紙和蠟筆，畫了一個海碗，然后，又在碗里畫了一些綠綠的不太圓的葉子。那些葉子畫得不怎么樣，不過能看出來，她畫得很認真。

“你真的相信這些種子會發(fā)芽？”

“相信啊，它們都很乖的。我對它們好，它們就會對我好。它們會發(fā)芽，長出葉子，還會開花呢，等它們開花了，媽媽就回來了?！?/p>

看著安靜忙前忙后，活力又一次回到了小俊的身上。這會兒，他已經(jīng)忘記了內(nèi)心的掙扎和冰冷。他拿起了書，默默地溫習功課。這么點大的小屁孩心里都裝著花開的樣子，他的心里也應該裝點什么。

三

碗里的種子真的發(fā)芽了，有的芽長長的，有的芽兒有些短，不過，這些種子到底是都發(fā)芽了。

小俊想：不錯呀，還好沒白費安靜這段日子的努力。

“我就說，它們會很乖的?！卑察o露出一對好看的小虎牙。

安靜又開始忙碌了，她向小俊的媽媽要了一個大一號的海碗，把那些發(fā)了芽的種子種下去。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那些小芽真的長出了葉子，綠油油的葉子比安靜畫的葉子好看多了。

小俊學累了的時候，也經(jīng)?？纯茨切┤~子。你還別說，有了這些葉子，外面的天好像也沒那么冷了?？粗@個海碗里的光景，小俊心里很舒服，不知不覺心里生出了一絲暖意。

小俊時常聽到安靜跟小姨打電話，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說她種在碗里的花。聽得出來，安靜真的很開心。

小俊盯著安靜，想了很多，再次認真地翻開自己的書本，沉浸在書本的知識里。

有一天，安靜又拿出紙和蠟筆，畫了一個海碗，這次還加上了泛著波紋的水和藍色的風。荷葉從碗里探出頭來，一朵朵荷花正盛開著，紅色的、白色的，還有紫色的。

小俊想，能開上一朵就不錯了?？墒?，他沒吱聲，小屁孩安靜伶牙俐齒的，小俊有點說不過她。

可能是碗里的花聽到了小俊心里的話，葉子的邊緣悄悄地變成了褐色，還卷起了邊兒。

安靜著急了，晚上給小姨打電話。緊接著，她又一陣忙活，把海碗端到窗臺曬太陽，還加了綠色的營養(yǎng)液。還好經(jīng)過安靜這么一番折騰，那些新生的荷葉沒再出問題，倒是可惜了那些舊葉子，被安靜掐掉了。

小俊暗暗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都怪自己這臭嘴，烏鴉嘴。

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安靜的海碗里冒出一個個尖尖的花骨朵，還沒等到開花，小姨就把安靜接回家了，跟著安靜一起回去的還有那一海碗沒開的花骨朵。

小姨說：“這碗里的花叫碗蓮?！?/p>

安靜嚷嚷著：“我就說，等花開了，媽媽就來接我了，俊哥還不信。你看，花還沒開，媽媽就提前回來了?！?/p>

小俊的腿恢復得很好，如愿回到了原來的班里上課。

這次的期末考試他考得不錯。成績出來后，他在一張白紙上認真地畫了一個海碗，海碗的上面吹著藍色的風，海碗里盛開著紅色的、白色的，還有紫色的荷花。

（插圖：李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