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艷
一組課堂生活照背后的成長
記得2020年參加“全國十大青年名師”評選的時候,組委會讓我發(fā)幾張照片作為活動手冊的素材,可是我發(fā)的每一張都不符合要求。工作人員也給我看了其他老師發(fā)的照片,大多是在影樓拍的藝術照。
我沒有拍過藝術照,找來找去,生活照也很少,我的照片幾乎都是在上公開課時同事或攝影師拍的。其實,這些既是我的工作照,也是我的生活照。因為,教學就是我的生活。
我按照時間順序將這些照片排列,從曾經青澀的我到現(xiàn)在眼角有皺紋的我。一天天,一年年,課堂上的我漸漸成熟,甚至是漸漸老去。
年輕的時候上公開課,特別是賽課,心里還有很多顧忌,也有很多與課堂無關的想法??墒乾F(xiàn)在,我站在講臺上,心里就只有眼前的這幾十個學生,哪怕是參加全國性的比賽,亦是如此。
最后一張照片是2019年12月參加全國新體系作文大賽時拍的,那次大賽我獲得了特等獎的第一名。在課堂上,我不會想到這是比賽,也不會想到要爭取什么名次,我想的只有一件事——這40分鐘,我和孩子們該怎樣美好地度過?
源自童年的教師理想,
兩個世紀的家族史詩
我的學生曾經問過我:“顧老師,你小時候的理想是什么?”
我說:“我小時候的理想就是做老師?!?/p>
他們問:“真的嗎?”
我認真地答:“真的?!?/p>
的確是真的。為什么從小就想做老師?這和我的家庭分不開。
曾祖父顧浩然畢業(yè)于江蘇省立第五師范學校,曾祖母過征宛畢業(yè)于蘇州女子師范學校,她與吳健雄是同窗好友。抗戰(zhàn)年代,曾祖父、曾祖母輾轉于各地,但不管身處何處,不管職務如何變動,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教師。
我的曾祖父后來是興化中學的首任校長,也是新中國成立后興化縣負責文衛(wèi)工作的副縣長。曾祖母是興化市實驗小學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任校長。1994年我中師畢業(yè),也被分配到了興化市實驗小學工作。
我進興化市實驗小學的第一天,已退休的周校長就找到我,和我聊起關于曾祖母的往事?!澳阍婺溉涡iL時,新中國剛剛成立,物資短缺,學校沒有課桌椅,也買不到木材。過校長便讓校工拆了她家里的吊頂和木地板,制作成一張張簡易的課桌椅。過校長常常邀請沒有成家的老師到她家里吃飯,那時每年的除夕夜,我們都是在過校長家里吃年夜飯的……”透過他的黑框眼鏡,我看到了他眼中閃著的淚光……
曾祖父和曾祖母離開我們許多年了,但他們一直活在同事和后輩的記憶中。記得前幾年的清明節(jié),表叔回老家掃墓時,回憶起曾祖父的幾件小事。
“我媽媽和舅舅他們念書時,外公總是把自己辦公用的墨水和子女用的墨水分開。外公說自己的墨水是單位發(fā)的,子女不可以用。我工作的第一個月,給外公寫信,用的是單位的信紙和信封。外公回信時批評我不該用單位的紙張和信封給他寫信,信里他還夾了十元錢,讓我下次寫私人信件時得用自己買的信紙和信封……”表叔緩緩地敘述著,我仿佛看到了不茍言笑的曾祖父在燈下給表叔回信的情形,仿佛看到了他正把一張十元的紙幣放入信封的動作……
2019年我來到上海工作時,表叔給我發(fā)來了一則短信,他是這樣說的:
文艷,祝賀你來到上海教書。我想到1942年上海租界淪陷前,你曾祖父、曾祖母也在上海教書。這是兩個世紀的家族史詩。
我記得那個時候表叔還特地跑到福建路、寧波路的路口(也就是曾祖父他們辦學的地方)拍了幾張照片發(fā)給我。當年曾祖父他們在那兒創(chuàng)辦的是江蘇省立第五師范學校的分校。表叔發(fā)來的照片,已經沒有當初那所學校的印跡,但我卻可以想象到當年曾祖父、曾祖母在那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依然堅守著教育的夢想。
媽媽教師
曾祖父、曾祖母讓我看到了老一輩教育人的風骨;母親,一位鄉(xiāng)村教師,讓我感受到的則是師者慈母心。
記得我讀小學時,一位高而瘦的“不速之客”跟在母親身后,母親讓我叫他“杏柳大哥”。我知道,他一定是母親的學生,因為母親已經不止一次在用餐時間帶學生回家了。
前一年的中考,杏柳大哥其他各科成績都很好,唯獨英語只考了2分。英語基礎幾乎為零的他跟不上教學進度,因此焦灼不安,甚至夜不能寐。母親和杏柳大哥進行了一番長談,除了安慰與鼓勵,母親還決定利用課余的時間給他補課,從認識26個字母開始。
“吃吧,雞蛋有營養(yǎng),你背單詞背得那么辛苦,營養(yǎng)跟不上可怎么行?”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把剝了殼的雞蛋放在杏柳大哥的碗里。從那以后,杏柳大哥成了我家的常客;吃飯時,母親也總是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夾菜……
時間似乎就在碗邊流過。幾個月后,中考成績揭曉了,杏柳大哥英語考了98分,當時的滿分是100分。杏柳大哥拿著株洲鐵路機械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來到我家時,他的臉上寫滿了興奮。他說的那番話,至今我仍然記得:“徐老師,我沒有考到滿分,覺得很對不起您……”那一刻,他的眼里含著淚花。
杏柳是我的大哥,玉平則幾乎是我的親弟弟。
玉平自幼喪父,他母親改嫁后遠走他鄉(xiāng),他跟著年邁的祖父艱難度日,幾畝薄田是玉平和祖父唯一的生活來源。母親不僅關心著玉平的學習,還操心著他的衣食住行。為了讓玉平能順利地完成學業(yè),母親找到校長,申請為玉平減免能夠減免的一切費用。
冬天,玉平衣著單薄,母親用家中的那臺老縫紉機,把父親的棉衣改小了,給玉平穿上。學習刻苦的玉平如愿考入了縣城的重點高中興化中學,可玉平愁眉不展地告訴母親,祖父負擔不起他上學的費用,他不得不面臨輟學。母親一邊安慰玉平,一邊開始為玉平讀高中做著準備。
我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暑假,母親連續(xù)幾日帶著我穿梭在小商品市場的各個店鋪間,箱子、背包,生活用品,鋪蓋行李……零零碎碎買了一大堆。母親又找到興化中學的校領導,告知了玉平特殊的家庭狀況,申請減免費用……
開學的日子到了,母親領著玉平去學校報到。這以后的三年,母親依舊資助著玉平,從未間斷過。三年后,玉平考入了鎮(zhèn)江船舶學院,還是母親送他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我的父親是醫(yī)生,溫和儒雅。我父母都是工薪階層,收入并不豐厚,可母親幾十年來一直以各種方式資助著那些家境貧困的學生,而父親總是盡一切所能,默默地支持著母親的工作,從無怨尤……
學生生病了,母親總是陪他們去醫(yī)院看病。而父親每次都是一路陪同,幫忙掛號、拿藥……父親默默地做著這一切,似乎這些都是他的分內事。
我想,一位好老師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時是需要家人支持的,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位全心全意支持著愛人教書育人的好先生。
母親被學生們稱為“媽媽老師”。她是我的媽媽,她也是我的老師!
父親的支持
1991年我初中畢業(yè),那時,中師提前招生,錄取分數(shù)線比重點高中高出幾十分。我瞞著母親,在班主任那里填寫了報考師范學校的志愿表。母親雖然感受著為人師的幸福,卻不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再重復自己的辛苦。她有著切身的體會:做教師是辛苦的,做一位優(yōu)秀的教師更加辛苦。當?shù)弥彝低祱罂剂藥煼叮龥Q定到揚州招生辦申請修改我的中考志愿表。
1991年夏天的那場洪水,號稱百年一遇。當時我們住在教師家屬區(qū)里面,目之所及,一片汪洋。我記得我們只能一趟一趟地用木桶把家里的東西搬到教室里面,因為教室的地基要高一些。
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母親依然決心出發(fā)去揚州修改我的志愿。但當時公路都被淹沒了,和田野連成一片汪洋,自然是不能通車的。
母親想走水路去揚州,她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fā),父親擔心她的安全極力阻止。父親勸道:“這是天意,這場洪水阻止了你出行,或許,我們的女兒就是應該做老師的?!?/p>
我知道,父親不便直接反駁母親的決定,但他一直在默默地幫助我。從小到大,父親總是支持我的一切想法和做法,我夢想做教師,他是知道的。
天意難違,母親不得已,只能放棄了修改我的志愿的想法。
師范的面試如期而至,繪畫、舞蹈、朗誦,一項項比拼過后,我面試的分數(shù)名列小組第一。9月,我如愿走進了江蘇省高郵師范學校的大門。
這些年來,母親看到我成了一位很不錯的教師,她也慶幸當年那場洪水阻止了她修改我的志愿。
兒子對我的影響
除了曾祖父、曾祖母以及母親對我的影響外,我的兒子對我的教育觀的形成也有很大的影響。
我剛師范畢業(yè)時,尚未體會到為人母的辛苦和幸福,那個時候作為老師的我,還是有點小小的偏心眼的——我可能對漂亮的、聰明的孩子會多愛一點。
但是,做了媽媽以后,我體會到每一個孩子,不管是漂亮的還是普通的,不管是聰明的還是遲鈍的,都是媽媽十月懷胎孕育的,都是媽媽一小勺一小勺喂大的。這時候的我,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偏心,因為每一個孩子,都是媽媽的寶貝。
所以,自從我做了母親以后,我的學生都會評價我特別公平公正,對所有的孩子都一樣嚴格要求,對所有的孩子都一樣溫柔呵護。這一點,我真的要感謝我的兒子,是他讓我體會到母親為孩子付出的無怨無悔。當一位位母親把她們的孩子托付于我的時候,我自然不能辜負她們的信任,我也要把每一個孩子當作寶貝。
兒子上小學二年級時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讓我記憶猶新。
我記得當時他班上有一個孩子做作業(yè)特別快,我就對兒子說:“為什么每一次某某做作業(yè)都做得比你快,你為什么不可以做得快一點?”他這樣回答:“媽媽,他做作業(yè)是比我做得快,可是你知道嗎?他交上去10道題可能有5道是錯的,老師要退回來讓他訂正,再訂正可能還會有錯的,然后還要再訂正??墒俏颐恳淮伟炎鳂I(yè)交上去的時候,10道題目我能保證都是對的,只要我會做的,我都可以做對?!苯又终f:“媽媽,請你不要用別人的長處來和我的短處做比較,我也有比別人強的地方?!?/p>
當時,聽到他這句話,我真的有一種震驚的感覺,當時就跟他道歉了:“對不起,媽媽的確做得不對。媽媽不應該總是講別人的好,看不到你的好。媽媽以后一定會努力,多多發(fā)現(xiàn)你的優(yōu)點?!?/p>
從那以后,我不僅是努力多發(fā)現(xiàn)兒子的優(yōu)點,也會更多地發(fā)現(xiàn)我的學生的優(yōu)點,用欣賞的眼光看他們。每個孩子,我都可以找到他的長處。
在這一點上,我的兒子,也是我的老師。
盤點我教過的學生
1994年我開始工作了,開始教我的第一屆學生。他們是1998年小學畢業(yè)的,那時候讀三年級。其實他們也就比我小個七八歲,因為我讀書比較早,師范畢業(yè)的時候還不滿18周歲。
記得走進興化市實驗小學的第一天,校長問我們想教什么學科,我趕緊舉手說:“我要教語文。”教語文是要做班主任的,于是我被學校安排為三(5)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這三(5)班并不是從二(5)班升上來的,而是從二年級四個班提供的學生分組名單中,任意抽選出一部分重新組合而成的混合班。我現(xiàn)在還清楚地記得抽簽的場景:校長室的長條桌邊,站著校長、教導主任、大隊輔導員,還有我。教導主任把二(1)班的五組名單團成紙球,扔在長桌上。我知道,我選擇了哪個紙球,就意味著選擇了這個紙球上寫著的十幾個孩子。就這樣,我從一班抽到四班,一共抽了四次,直到四個紙球都被我握在手心,我才在校長、主任的注視下,一一打開——師生相遇也是需要緣分的。
班長朱平平,每次想起她,我就會想到她的作業(yè)本——從第一頁一直到最后一頁,每個字都寫得那么工整、漂亮。教了二十多年書,像朱平平這樣認真的孩子并不多。如今的她,在大洋彼岸,成了一名汽車工程師。
張瑜,短發(fā),大眼睛,是個漂亮的姑娘。愛憎分明的她,從不吝嗇表達對我的喜愛。我記得她到我家玩過,我還記得她送過我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套頭毛衣,外套被她甩在肩頭,一副很帥氣的模樣。如今的她,是一位優(yōu)秀的英語教師。
小吳循,為什么稱他為小吳循?去年,他添加我的微信,第一句話就是“顧老師好,我是小吳循”。讀到這句話,我的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小吳循當年的模樣:白白凈凈的,個子小小的。那時候我們都住在馬橋街,每天上學、放學都同來同往。如今的他,在上海工作,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
陶濤也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在蘇州工作,他在班級微信群里發(fā)過一雙兒女的照片,兒女長得都像他。是的,時隔二十多年,我們師生竟然又相聚在微信群里。每次我在群里出現(xiàn),王爭慶就點名喊班長:“老師到了,趕緊喊起立。”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那么愛逗樂。
張煬,發(fā)給我的近照里,他一身商務正裝。真的很難想象,這就是當年的那個瘦瘦黑黑的淘氣男孩;更想不到的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大家在回憶往事時,他這樣說道:“當年顧老師家里的蚊帳是白色的?!碑斈?,他們常常到我家玩,他們說怕其他老師,唯獨不怕我……
我們這個班的學生,做老師的特別多,幼兒園老師、小學老師、中學老師、大學老師都有。前幾天和我聯(lián)系上的許嘯在大學里教書,已經申報副教授了。我的學生如今分布在各個城市,上海、南京、蘇州、無錫、泰州……
去年端午節(jié),我去無錫,張瑜來看我。那晚我倆聊了大概四五個小時,聊她學生時期的事情,聊工作,聊家庭。
我記得我對她這樣說:“其實想想做老師真的是很幸福的。你看,我和你們已經分開二十多年了,可是你們依然記得我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光,你們依然把我當作最信任的人,把你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與我分享。我想,這可能是從事其他職業(yè)都體會不到的幸福?!?/p>
一葦是我在無錫工作時教過的學生,她特別有藝術天賦,她手中的陶泥隨便捏幾下,就成了栩栩如生的作品;隨手拿一支筆,就可以畫出非常靈動的畫。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她特別喜歡畫蝴蝶,下課的時候身邊總是圍著一圈孩子,只要她畫出一只蝴蝶,就會被孩子們要了去。我還記得她做過九尾狐小玩具,用那種很細小的鉛絲,繞出九個小圈圈,拴上九條尾巴。她做的九尾狐,尾巴都是會動的。每一次看到她,我都覺得無比神奇,這是一雙怎樣靈巧的小手?當然,她也有讓她媽媽感到不滿意的地方,比如寫作業(yè)速度很慢,所以她媽媽就很著急。
我記得有一次放假之前,一葦媽媽來問我:“顧老師,假期里我要不要給一葦報一些補習班,買一些學習資料讓她復習?”我說:“千萬不要,如果你非要給她報班,建議報一個美術類的,因為她對手工、對繪畫是那么癡迷?!焙玫慕逃?,真的不是一味地去補短,而是要盡可能地發(fā)現(xiàn)孩子的一些長處。
其實,我覺得教師就像擺渡人一樣——我們一直在這兒,而一批批的孩子,他們來到我們身邊,和我們相處幾年,等到他們變得更智慧、更豐盈,我們又送他們到更遠的地方去。
我很多畢業(yè)多年的學生,說現(xiàn)在依舊會有每天讀書的習慣,依舊會有寫作的習慣,還說這一切都是當年受我的影響。很多年過去了,他們早已忘記了我曾經教過他們什么知識,但是這種對閱讀、對寫作的熱愛,是時光無法帶走的,也是他們無法忘卻的。
當然,我覺得這種影響不僅僅是讓你有了對閱讀和寫作的熱愛,這種熱愛,可能還讓你對一切美好的事物有更敏銳的感知力,對一切生命也會有更深切的悲憫之心,當然,對家事、國事、天下事也會有更真誠的關切。
我記得我的一位學生家長曾經說過:“顧老師,你帶給孩子的影響真的很大。孩子說顧老師看到好看的風景都會拍下來和我們分享,我看到好看的東西,也要和老師分享。顧老師,你對美好事物的這份熱愛,真的可以感染學生。”
在上海工作的這幾年,我和我的家長們一起創(chuàng)建了班級圖書角。每當看到孩子們坐在圖書角看書的時候,我都覺得那是特別美好的畫面。我還常常帶著孩子們去圖書館,他們靜靜地看書,我也靜靜地看書。我會把精彩篇章分享給我的學生,他們也會彼此分享。這是在純粹地享受閱讀的快樂,沒有任何功利的目的。
我還帶著他們寫觀察日記,讓他們寫種子成長記。每個孩子準備一粒種子,可以是蔬菜的種子,可以是花卉的種子。他們種下這些種子以后,觀察種子的生長過程中有哪些變化,比如發(fā)芽了、長葉了、開花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就把自己觀察到的東西寫下來,把自己在等待種子發(fā)芽時的心情寫下來,把自己怎樣照顧這盆植物的過程寫下來。他們寫的一篇篇種子觀察記錄,后來陸陸續(xù)續(xù)發(fā)表在《全國優(yōu)秀作文選》——這本雜志當時開辟了一個專欄,發(fā)表我們學生的作品。
我還和孩子們一起把他們寫的詩搬上舞臺。我們節(jié)目的名字叫《童詩日歷》,從春夏到秋冬,我們把每一個日子過成詩,我們把每一首詩寫進日歷里。
臺上的孩子在表演,臺下的孩子和臺上的孩子齊誦。我記得當時有家長觀摩了這個活動,他們把視頻錄下來分享給我,說在看這個節(jié)目的時候,濕潤了眼眶。我覺得并不是因為孩子們的詩作多么精彩,而是這樣的氛圍讓我們感動;孩子們在舞臺上朗讀自己詩作的這種自信,以及臺上臺下孩子互動的這種和諧,讓我們感動。
我就想靜靜地教書
《中國教師報》有個征稿活動,名為“童心繪詩”。我們班的周諾妍畫了一幅畫,并配上了這樣一段文字,發(fā)表在《中國教師報》上:
喜歡她,她像一只可愛的貓,但這只貓也有獨特的脾氣。她不要求我們默寫抄寫,她帶著我們讀詩寫詩,把我們領進詩歌的海洋。她愛穿中式服裝,不愛花哨的圖案。她喜歡帶我們親近大自然,給我們寫作的靈感。我喜歡她的語文課,她朗讀課文時,我仿佛身臨其境般被帶入其中。我總是想:為什么下課鈴來得那么早?
諾妍的這幅畫,我前幾天在整理辦公室的時候也帶回家了。我想我會一直珍藏著它,這也是孩子給我的一個難忘的回憶、珍貴的禮物。
在學生和家長對我心懷感激時,其實,我心里也充盈著對學生的感恩,因為,他們是我熱愛講臺的全部理由。
感謝你們讓我對這個世界依舊充滿好奇。因為這份好奇讓我的五官與心靈一直敏銳,歲月的流逝沒有讓它們產生絲毫鈍感,美可以感動我,愛可以溫暖我。
感謝你們,讓我依舊保持著不經雕飾的真。我不掩飾自己的喜怒,我坦陳自己的愛恨。因為你們,我只敬愛真正值得敬愛的,因學識,因人品,因情懷,不諂媚位高權重者,不怠慢人微言輕者。
感謝你們,讓我寬容并悅納一切不完美。寬容別人的錯,不計較、不記仇;悅納自己的不完美,不哀嘆命運不公,在反思中不斷提升自己。
“愛自己,愛他人,愛世界?!薄白屵@個世界因為我變得更美好?!边@兩句是我和我的孩子們共勉的話。感謝生命中遇見的所有孩子們,你們讓我成為一個更美好的自己。
去年8月,我的新書《我就想靜靜地教書》出版了,書名是編輯王玉梅老師給我取的,我很喜歡。一開始,我的書名暫定為《靜靜地教書》,但“我就想靜靜地教書”比“靜靜地教書”更有力量,有一種堅定的意味在里面。
2014年評上特級教師以后,我有很多機會離開一線,比如去教師發(fā)展中心或教研室,當時教育局的領導都找我談過,而我婉言謝絕了。我說:“對我來說,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帶一個班,與孩子們朝夕相處,陪著他們長大,陪著他們在文字的海洋里遨游,讓他們感受到文字的美,培養(yǎng)他們對文字的熱愛、對這個世界的熱愛。我覺得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幸福的事?!?/p>
我就想靜靜地教書……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第二附屬學校)
(插圖:譚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