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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 生

      2022-05-30 18:54:42如常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22年10期
      關(guān)鍵詞:怪物飛船

      如常

      一、我想活

      飛船快要起飛了,我再一次緊張得要死,摘下自己的墨鏡,用襯衫的袖口反復(fù)地用力擦拭。我知道擦不擦其實(shí)對我而言根本沒什么區(qū)別,我不過是一個盲人,墨鏡上趴著一只蟑螂我也看不見。

      可能正因?yàn)槲沂且粋€盲人,所以才會對飛船起飛太過于敏感。這個大金屬鳥兒裝了一肚子的小人兒,拼了命地想要掙脫地心引力,那種震動對我來說仿佛是把自己的腦袋丟進(jìn)了甩干桶。

      我努力地向后靠著靠背,用力抓緊扶手。我的天,這是坐飛船還是坐過山車?

      這時候我感覺旁邊的人捅了捅我的胳膊。我想他一定能看出我緊張得要死,牙關(guān)緊咬,恐怕塞塊石頭都能嚼碎。

      “嘿,哥們兒你沒事兒吧?”

      我把頭偏向我認(rèn)為他在的位置,強(qiáng)迫自己繃緊的面部肌肉勒出點(diǎn)兒笑容給他看,向他證明:我沒事。

      “別緊張,放輕松。”我感覺他又捅了我一下,“第一次坐飛船?”

      怎么可能?你見過哪個人去了一個地方以后不回去的?我難道出生在這個幾年前草都沒有半根的地方?我真是受不了他,我現(xiàn)在很難受,不想別人打擾我,于是保持著那個笑容搖了搖頭。

      “你是盲人嗎?”我感覺他湊了過來,嘴里的煙草味屬實(shí)難聞至極。

      這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又聾又??!我繼續(xù)微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覺得我對這個好事者的耐心就像我勒出來的這個笑容,疲勞得快斷掉了。

      “你失聲了嗎?是個啞巴?”

      不僅如此,我還是個聾子!

      我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不會說話,我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再和我說話了行嗎?我只想靜靜地等著下飛船行嗎?

      “那你平時和人交流打手語是嗎?”那人的語氣明顯更加好奇了。

      我平時不和人交流!

      “手語是怎么回事兒,能給我演示一下嗎?”

      不能!而且我也不會!

      但是我還是用雙手在胸前胡亂地比畫了幾下子,然后再緊緊抓住扶手。我感覺飛船已經(jīng)飛起來了,也就沒有那么緊張恐懼了。現(xiàn)在唯一讓我覺得可怕的只有坐在我身邊的這個話嘮。我摸到了前排靠背后的耳麥,立刻把它夾到自己腦袋上,緊緊蓋住耳朵。

      與此同時聽到他說:“那你是怎么接受教育的?”

      哼——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什么都聽不見了。

      我聽到他把自己的上半身重新擺正的聲響后,才開始播放音樂。我不知道播放列表里有什么,我只是想隨機(jī)聽聽音樂。

      有個盲人說:“上帝為你關(guān)上了門,必然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想這扇窗應(yīng)該就是耳朵吧?那真不好意思了上帝,現(xiàn)在我把窗簾拉上了。

      我縮進(jìn)自己的房間里,不向外界張望。雖然我對周圍環(huán)境不聞不問,卻不代表周圍環(huán)境對我不聞不問。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開始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耳麥里的音樂似乎都離我很遙遠(yuǎn)。就在這個時候,坐在我旁邊的家伙開始狂搖我的胳膊,似乎想看看我是不是睡死了。

      我一把揪掉耳麥,抽回自己的胳膊,說:“你這人是什么毛?。俊?/p>

      他沉默了一會兒,估計(jì)是在詫異我怎么開口說話了,然后又拽住我的胳膊,輕聲細(xì)語地說:“哥們兒,咱們后面那節(jié)船艙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亂糟糟的。”

      “?。渴裁窗??”

      “你是盲人,耳朵好使,你自己聽?!?/p>

      我簡直想要?dú)⒘诉@混蛋!但是我還是側(cè)耳傾聽了片刻,隔壁的船艙……

      我聽到了尖叫聲,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跌跌撞撞的聲音……什么啊?什么???暴亂?劫機(jī)?

      “聽見沒?聽見沒?”話嘮又開始搖我胳膊。

      “聽見了聽見了?!蔽見Z回自己的胳膊,“就咱們倆能聽見?”

      “咱們倆靠門,和隔壁就隔著一道門,對面那兩人又睡著了?!?/p>

      “隔壁怎么了?有人劫機(jī)?”我緊張地狂擦鏡片。

      “我也不知道啊!”他拼命壓著嗓子,“門上沒窗戶,我什么也看不見啊。”

      “那不是有門縫嗎,你看看啊。”

      “哦!對?!?/p>

      我聽到他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上下去了。我靠著靠背開始深呼吸,同時透過自己沉重的呼吸聲聽著對面嘈雜的聲響。千萬別出什么事啊,別出事。然后那話嘮又回來了,直接撲在我身上,湊過頭來,我甚至感覺到他的牙咬到了我的耳朵。

      可是我沒時間計(jì)較那么多了,他嚇壞了,而且成功地把這種恐懼傳遞到了我身上:“你看到什么了????什么啊?怎么了????”

      “什么也沒看到。”他的牙齒咬得咔咔作響,“門縫下面全是血,流過來了,啥也看不見。”

      他的呼吸像是鼓風(fēng)機(jī)一樣快要吹穿了我的耳膜,可是我還是拼命把耳朵湊過去,一雙手緊緊扣住扶手:“血?有人死了?劫機(jī)不是很少殺人質(zhì)的嗎????是不是???”

      我感覺他回了自己的位置:“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我像抽光了骨頭一樣癱著,腦海中想象血從門縫下流了進(jìn)來,鮮紅的、黏稠的,冒著熱氣……我一把拽掉墨鏡,揪住他的胳膊:“我們怎么辦?”

      他觸電似的一驚:“沒事沒事,有門有門,守住門……守住門……”

      我們的船艙還是一片安靜,偶爾能聽到竊竊私語和鼾聲,我和那個話嘮仿佛是身處天堂卻又能聽見地獄聲響的怪胎。

      “不用告訴他們嗎?”我問,同時揮了揮僵硬得像木頭一樣的胳膊。

      “告訴他們吧?!痹捯魟偮洌撻T發(fā)出了砰的一聲響,這聲音足以嚇得我魂飛魄散,那個話嘮更是一聲尖叫。

      人們驚醒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于耳,接著砰砰砰的聲音一下比一下來得急切,然后我聽見了那頭傳來的叫聲:“救命??!怪物??!”

      怪物?我的天?。∵€有什么???繼下水道的鱷魚后出了一個飛船上的怪物?

      “別去開門!”我聽見話嘮聲嘶力竭地尖叫聲。但是似乎一切都晚了,我聽到了艙門拉開的呲呲聲。

      地獄大門開了是嗎?怪物就要放出來了?天使呢?上帝呢?

      緊接著我聽到船艙里一下子沸騰了,男男女女都在扯著喉嚨尖叫,你們看見什么了?一船艙的死人?還是怪物?怪物正在吃著死人?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那味道之迅猛就像是你打開了一個停電了一周的冰箱。

      我旁邊那個家伙試著站起來,卻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撞到了,身子一斜又靠在了我身上。我試著推開他,但是他卻死死抓著我的胳膊不放,沖著我瘋了似的尖叫,聲音大到我?guī)缀趼牪灰娖渌穆曇簟?/p>

      “怪物!啊——”

      “在哪里呢?。吭谀哪??”我也揪住他大喊,“我看不見!他媽的我看不見!那玩意兒在哪呢?”

      “它進(jìn)來了!它進(jìn)來了!”

      “我知道!在哪呢??!”

      突然我聞到更濃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充滿了我的鼻腔,然后把恐懼的信息傳給我的大腦。我驚恐萬分,話嘮突然不說話了,我用力把他推開,試著解開我的安全帶。接著,那個家伙癱在了我身上,但是這次他一聲不吭,只有鮮血一大灘一大灘地往我身上澆。

      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又黏又熱的血浸透我的襯衫,然后粘著皮膚。

      血腥味!血腥味!血腥味!

      我加入尖叫的人群中。我想我應(yīng)該比他們更加恐懼,因?yàn)槲沂裁匆部床灰?,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死期將至。怪物在哪里啊?你們別叫了我聽不見啊!我靈敏的耳朵里灌滿了持續(xù)的尖叫聲,敏銳的鼻子里堵滿了血腥味,我和外界徹底失聯(lián)了。

      偏偏是這個時候,知道敵機(jī)編隊(duì)來了,你告訴我,我軍雷達(dá)失靈了?

      但是我想活,我還不想死?。∥衣犞似鸨朔募饨新?,瘋狂地試圖解開安全帶。我驚慌失措,手上滿是那個話嘮的血,卻怎么也解不開安全帶,這本應(yīng)保護(hù)我的東西會害死我的!

      這時候我感到有什么東西從我頭頂跳了過去,緊接著坐在我前排的人更加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然后就是雨點(diǎn)一樣的血濺了我滿臉。

      那是個什么東西,我的媽呀!我想活??!它在哪?還在我前排?看著我嗎?走了沒有???

      我憤怒地低吼著,最后成功地解開了安全帶。我一把推開那個話嘮的尸體,站起身來想要走到過道上。同時我也感覺到有鮮血迸濺到我的臉上,過道上躺著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地上的尸體和濕滑的鮮血讓我不敢邁步。

      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管,我想活,無論如何,我不能死??!我得逃?。?/p>

      我扶著椅子的靠背,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高低起伏的尸體,心如擂鼓般慢慢往前走。別看到我,別看到我,別看到我……

      亂成一鍋粥的船艙里,似乎沒人注意到一個渾身鮮血的盲人正在尸體中摸索著逃命吧?希望那怪物也看不見,去吃前面的人吧!該死的!我要往哪里逃?

      突然間,船艙發(fā)生了巨大的震動,我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同時也脫離了引力機(jī)的控制,離弦箭一樣直勾勾地射了出去。我還沒有來得及考慮發(fā)生了什么,就完全暈厥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恢復(fù)意識,我只是比正常人少了一個睜眼看世界的動作。我什么也看不見,這是必然的。我只是知道自己醒過來了,雖然腦子亂成一團(tuán),又痛得要死,就像一個酒鬼宿醉一晚后又睡了一個糟糕的覺,滿腦子都是翻騰的啤酒沫子。

      怪物……血……尖叫……我還活著是吧?時空轉(zhuǎn)變得有些快,我應(yīng)該是沒死。飛船失事了是吧,我幸存了對嗎?

      我慢慢意識到我應(yīng)該是趴在地上的,有什么東西壓著我的大腿,但是我大腿以下的部位根本沒有知覺。這樣也好吧,至少我不會疼得要死。我用手摸了摸,應(yīng)該是一個巨大的混凝土廢墟砸在我大腿上了。

      雖然我的胳膊都沒受什么重傷,但是很明顯我爬都爬不了,我沒有辦法像只寄居蟹一樣背著比自己還要大的殼兒往前爬。我的下巴抵著冰冷的金屬地面,呼吸著那上面的塵土,根本沒有福氣聞一聞詩人說的什么泥土的芬芳。

      慢慢地,我全身的感覺開始恢復(fù)了,慢得就像是點(diǎn)滴管中流淌著的藥水。我的全身都開始疼,除了被砸的部分,那里的神經(jīng)可能都麻木了。

      我摸了摸身上我兩只胳膊能夠到的地方,試著檢查一下自己。不能慌啊伙計(jì),你想活啊。但是這情況糟糕透了。

      嚴(yán)重的外傷應(yīng)該只有磕破的腦袋,但是血已經(jīng)干了,我感覺我的血和那些不知名者的血在我的臉上糊了一層。目前我應(yīng)該沒有骨折,只是這樣趴著的話,我猜我的肋骨遲早會戳進(jìn)我的肺。

      千萬別死了??!

      我的頭頂上可能有一盞快要壞了的燈,嗡嗡嗡地發(fā)出聲音,但是對一個盲人來說有燈沒燈沒什么差別。我開始在我能夠到的地方摸索,除了撿了幾個碎石塊之外沒什么收獲了。我摸著這些碎石塊,它們沒有一點(diǎn)兒用處,而我卻像一個五歲小孩兒在那愚蠢的沙灘上撿貝殼一樣把這些爛石頭摸到眼前來!

      我一把推開它們,聽著它們咔啦咔啦地逃命去了,然后絕望地趴在地上,繼續(xù)呼吸那些塵土含量能堵死我呼吸道的空氣。

      我是一個盲人,連丟了墨鏡都找不到的盲人。我只知道我坐的飛船在飛往地球的過程中莫名其妙跑進(jìn)了一個什么怪物,莫名其妙地弄死了我們,然后飛船就莫名其妙地墜毀,掉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

      現(xiàn)在我的身上壓著一塊不知道有多重的大廢墟。悲哀的盲人,只是知道自己身處險境,險境什么樣?我也不知道。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幅場景,我趴在地上被廢墟壓著,周圍漆黑一團(tuán)。

      我要死了嗎?

      我一陣恐懼。我不擔(dān)心什么上有七十歲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兒之類的,因?yàn)檫@些我都沒有,我孑然一身,連朋友都沒有。我死了世界也沒什么損失,最多是失去了一個滿嘴冷笑話的盲人。誰在乎呢?但是,是誰規(guī)定得有這些才有理由不輕易死去的?我只是想活,為我自己!

      我用手去搬壓在下半身的廢墟,但是這姿勢蠢得要死,我根本用不上力氣!我掉到什么地方了?難道就沒有搜救隊(duì)嗎?這艘飛船現(xiàn)在看上去一定像是一個被鞭炮炸了的易拉罐,難道就沒人來看看里面還有沒有活人了嗎?

      我扯開喉嚨喊了幾聲,希望能招來和我一樣的幸存者或者是搜救隊(duì),但是什么也沒有。

      我又吼了幾聲,然后聽見了什么動靜,就像有人穿著拖鞋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拖著腳走,應(yīng)該是在我后面,摩擦著地面爬過來了。

      “嘿!”我大吼,“你還好嗎?”

      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中斷,他還在爬。

      “喂,你也受傷了嗎?你能把我弄出去嗎?”我盡量扭過頭喊。

      聽摩擦聲,他應(yīng)該是離我身上的廢墟很近了,但是他還沒說話。

      “你能把它弄開嗎?我不想讓我的腿一直和面片兒似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停止了,我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音,那聲音絕對不是咽口水,更不是肚子餓了!然后我聽到有什么尖利的東西刮著那塊廢墟,聲音聽上去像是刀子劃過石頭。

      那東西是他還是它?在廢墟另一端的是人類嗎?

      “怪物!”飛船上人們的尖叫聲重新穿透我的耳膜。那是那只所謂的怪物嗎?我想活!我拼命地試著下咽沖到喉嚨里的尖叫聲,心臟在快要被砸變形的胸腔里劇烈跳動,像一只掉進(jìn)游泳池里的狂暴鯨魚。

      我想要屏住呼吸,但是突然改變呼吸頻率讓我一下子吸取了大量的灰塵,肺里的灰塵恐怕比吸塵器里的還多,我想要咳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太陽穴突突狂跳。

      那東西還沒死是嗎?它會過來吃了我對嗎?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不停地顫抖著,幅度之劇烈,頻率之快速,堪比一只在抖虱子的野狗。它走了嗎?該死的,走了沒有啊?這廢墟有多大???它能不能過來?。?/p>

      我是一個盲人,趴在黑暗中,我的耳朵也因?yàn)檫^度的使用和極度的緊張開始出現(xiàn)問題——耳鳴,如千萬只馬蜂踩著我的耳膜跳踢踏舞。

      我只能趴著等死嗎?死前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送我去見的上帝?

      突然之間,我感到廢墟動了一下,我的大腿根痛得要死,讓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緊接著就是更劇烈的晃動,我狂叫不止,用拳頭捶打著地面。然后有什么東西從廢墟上掉下來了,摔在我身旁的地面上,那聲音聽上去像是掉在地上的死肉,而它的味道更濃,像扔了很久的爛肉。

      是那個怪物嗎?我猜是!那咕嚕咕嚕的聲音也很清晰了,你是一塊爛得冒泡兒的臭肉嗎?

      我快要嚇?biāo)懒?,但是我想活,無論如何。

      我沖著那個怪物應(yīng)該在的地方聲嘶力竭地怒吼,同時齜牙咧嘴,如果我的嘴角能撕裂到耳根最好,然后瘋狂地舞動手臂,要是能像兩條發(fā)瘋的泥鰍魚最好不過了。

      我要嚇?biāo)浪?,來吧!我要活吃了你!你是怪物嗎?哈!真巧,我也是?/p>

      這種虛張聲勢似乎沒多少作用,畢竟那怪物在飛船上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人,應(yīng)該對我們沒有半點(diǎn)恐懼了吧。

      我在發(fā)瘋之余聽到這怪物轉(zhuǎn)過身,用我以為是爪子一樣的東西啪嗒啪嗒地轉(zhuǎn)過身,然后沖著那廢墟去了。它應(yīng)該是受傷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很虛弱,而且爬行的動作也很遲緩,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我想起去年門口那只要死的流浪狗。

      它是被我嚇跑了是嗎?它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它覺得它贏不了我,然后就放棄了是嗎?

      我能活了!全憑我的勇氣和智慧,我應(yīng)該能免于葬身怪物之腹。我攤開雙手趴在冷冰冰的地上,讓我喘口氣,我快崩潰了。

      就在我剛想要喘口氣的時候,大腿根處的劇痛讓我渾身繃緊了,我疼得大吼大叫,也深切感受到了有幾排尖牙咬進(jìn)了我大腿的肌肉里,此時正拼命地想把它們撕下去!

      這混蛋怪物!還是想要吃了我嗎?我瘋狂地?fù)]舞雙手,想要打退那怪物,但是我的姿勢讓我根本使不上勁,一拳一拳地、無力地打在那個滿是黏液的身體上。

      麻木的大腿肌肉此刻恢復(fù)了全部的神經(jīng),同時傳遞出痛感,因?yàn)樗鼈兌伎煲凰簲嗔恕N腋惺艿锦r血正漫過我的腰。天知道那怪物有幾排牙齒,總之每一顆都咬穿了我的肌肉,切開了神經(jīng),正在剃著我的骨頭。

      我哭喊個不停,停止了徒勞的打擊,用雙手不停地往前爬,即便拖著石頭我也想往前爬,去他的寄居蟹吧,我想活??!我感到指甲都崩了,十指連心果真不虛,但是我還是寸步不移。那一排排牙齒從我的肉中拔出來,然后換一個地方再咬下去,再一次深入骨頭,然后再換一個地方……一次又一次……

      啊,這是地獄一樣的折磨嗎?被餓狼咬死還是被惡鬼分食?我都不想啊,我要活??!我快要吼破嗓子了,十指疼痛入髓,但是我還是死命地往前爬。爬啊!動?。∥蚁牖畎 ?/p>

      突然我聽到了什么聲音,好像是什么東西斷掉了,準(zhǔn)確說是我身上的什么東西斷掉了,然后,我移動了,我往前爬了一段距離。我繼續(xù)向前爬著,滿心歡喜,我想活。

      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

      二、營救者

      我背著自己的裝備,拎著槍,沉默地跟在隊(duì)長后面,對于這次任務(wù)心中多少有數(shù)。

      1、進(jìn)入大樓。

      2、接近飛船殘骸并尋找幸存者。

      3、尋找駕駛員所說的怪物并擊斃。

      “嘿,小鬼!”一個隊(duì)員來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家伙綽號“抑郁”,和我是一個隊(duì)伍的。

      “你說,里面真的會有怪物嗎?”

      “隊(duì)長不是解釋了嗎?有可能有,也有可能只是駕駛員臨終前的瘋話?!蔽衣柭柤缯f。這家伙“抑郁”的綽號不是白來的。

      “那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抑郁問。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前面的一個隊(duì)員就嬉皮笑臉地扭頭走了過來,用肩膀頂了頂抑郁,嘲笑道:“怎么,你小子害怕啦?”

      這個隊(duì)員綽號叫“野猴”,腦袋滾圓,頭發(fā)稀疏,整天嘻嘻哈哈的。

      “要是真有怪物怎么辦?”抑郁眉頭緊鎖著,盯著自己移動的腳尖。

      “你蠢啊,不會開槍啊!”野猴端起自己手中的槍,做了一個瞄準(zhǔn)的姿勢,然后雙臂一抖一抖地模仿開火。

      抑郁像避開瘋子一樣遠(yuǎn)遠(yuǎn)躲開野猴。

      我在旁邊看著不禁偷笑。我三個月前才來到這個五人特別行動小組。這里的每個人都有綽號,而我是新來的,他們就叫我“小鬼”,但是我并不比他們年紀(jì)小。走在前面的是隊(duì)長,走在他身邊的那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叫“鶴”。

      我們漸漸看清那棟承受了當(dāng)頭一擊的倒霉建筑了。

      幾個小時前,一艘小型宇宙飛船從天而降,子彈一樣地射進(jìn)了這棟尚未完工的摩天大樓。這起事故本不由我們處理,但是由于駕駛員生前對地面發(fā)送電訊:“飛船里有怪物!重復(fù),飛船里有怪物!”所以我們被派遣到這里來。

      我們并沒有和怪物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yàn),也從沒有見過所謂的怪物。但是上級出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派遣一隊(duì)特別行動隊(duì)進(jìn)入大樓進(jìn)行搜查,避免真的有怪物進(jìn)入市區(qū),造成更大的影響。

      小隊(duì)配備了最先進(jìn)的武器,步槍、輕機(jī)槍、霰彈槍、沖鋒槍應(yīng)有盡有。我們?nèi)蔽溲b,來到摩天大樓樓下。摩天大樓的確高聳入云,黑夜中憑借月色只能看清半截黑黢黢的樓身,再向上什么也看不清了,根本看不到目標(biāo)樓層。

      走在前面的隊(duì)長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我們四人立刻站成一排。隊(duì)長繃著臉擰著眉,挨個掃視過我們的面頰,這是我見過的最嚴(yán)肅的人,同時也是最可靠的人。

      “再確認(rèn)一下時間?!标?duì)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21:42!”我們四人異口同聲。

      “搜尋時間為三個小時,設(shè)置好時間。最后一次檢查自己的武器裝備,三分鐘后出發(fā)?!标?duì)長說完,徑自走到黑黢黢的建筑物腳下。

      我們一聲不吭,迅速檢查自己的裝備,然后一路踢開腳下的碎石塊,趕到隊(duì)長身旁。

      “準(zhǔn)備出發(fā)!”

      隊(duì)長一聲令下,我們各自拿出腰間的飛爪手槍,對著自己應(yīng)該去的地方開了一槍,飛爪帶著繩索飛進(jìn)夜幕,然后牢牢地釘在建筑的墻壁上。我習(xí)慣性地拽了拽繩子——很結(jié)實(shí),然后把手槍別在腰間。

      “出發(fā)!”隊(duì)長又一聲令下,我們同時按下手槍上的收縮開關(guān),就像老電影蝙蝠俠一樣順著繩索直接飛到相應(yīng)的樓層。

      “隊(duì)長,我是鶴。我和小鬼已經(jīng)抵達(dá)第一目標(biāo)樓層?!?/p>

      “收到,我們已經(jīng)抵達(dá)第六目標(biāo)樓層?,F(xiàn)在開始按計(jì)劃行動,所有人保持聯(lián)絡(luò)?!?/p>

      “收到。”四人異口同聲。

      我關(guān)閉對講機(jī),鶴沖著我做了一個前進(jìn)的手勢。我們同時戴上夜視儀,端著槍小心翼翼地走在這棟大樓里。飛船傾斜著穿進(jìn)建筑物,受到嚴(yán)重破壞的樓層一共六層。鶴和隊(duì)長各帶一隊(duì),分別從上下兩個方位進(jìn)行對接式搜尋。說到搜尋,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搜尋什么,這種程度的事故還會有幸存者嗎?怪物真的存在嗎?

      我們走在這棟建筑物的走廊里,沒有窗戶,但是原本黑暗的地方在夜視儀綠光的作用下變得清晰可辨。很快,地上的碎石塊多了起來,大大小小地散落了一地,右手邊的墻壁也殘破不堪,只剩下齊腰的高度。

      我和鶴抬頭看向走廊頂部,一個巨大的圓弧形的飛船殘骸砸破了頂端。刮痕累累的鐵疙瘩被幾根粗大扭曲的鋼筋網(wǎng)住了,沒能繼續(xù)往下砸。

      “這應(yīng)該是飛船的頭部?!柄Q走到殘骸正下方,站在亂石塊上,仰著頭仔細(xì)觀察著。

      “幸存者應(yīng)該不會在這一層吧?”我沿著走廊延伸的方向看著更遠(yuǎn)處,綠光的盡頭只有黑乎乎的一團(tuán)。

      “如果是斜插進(jìn)來的話,這一層應(yīng)該不會有飛船的殘骸了吧?!柄Q跳下來走到我身邊,用槍口指了指前面的一個拐角處,“咱們從那里上去吧,上面應(yīng)該會有大片的殘骸和受難者。”

      我點(diǎn)點(diǎn)頭,和他拐過拐角,三步并做兩步地爬上樓梯。

      “第一目標(biāo)樓層搜索完畢,沒有發(fā)現(xiàn),進(jìn)行第二目標(biāo)樓層搜索。完畢?!柄Q對著對講機(jī)講。

      對講機(jī)里傳來隊(duì)長的聲音:“收到。第六目標(biāo)樓層搜索完畢,進(jìn)行第五目標(biāo)樓層搜索。完畢?!?/p>

      我和鶴轉(zhuǎn)過樓梯角,來到第二目標(biāo)樓層。眼前的場景就連習(xí)慣不說廢話的鶴都小聲罵了一句,我這種“小鬼”自然是“嘆詞”連篇了。

      我們能從樓梯上來簡直是幸運(yùn),這一層已經(jīng)被飛船的殘骸砸穿了。一個巨大的圓柱鐵筒自頂端壓倒性地捅進(jìn)來,鋼筋和混凝土的殘骸從頂端崩潰而下,雨點(diǎn)般落下以后就粉身碎骨地摔在地上,走廊以及兩邊房間的墻共同攔截住這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代價就是險些被通通砸平。

      我看了看捧著槍像真的鶴一樣呆立不動的鶴,他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我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肋骨,打趣道:“走過去看看吧,這場景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p>

      我走在前面,鶴過了一會兒才跟著我走過去。這節(jié)船艙對應(yīng)的應(yīng)該是駕駛艙,我和鶴站在巨大的石塊堆中圍著它觀察,想要從受到過高溫、撞擊、刮傷的船艙外部找到駕駛艙的門。根據(jù)之前看過的這艘飛船的圖紙,這附近應(yīng)該有個門。

      的確,細(xì)心的鶴最后找到了門,然后我用之前準(zhǔn)備好的專用破門工具把門打開了。我和鶴一前一后踏進(jìn)了這個稍微有些傾斜的駕駛艙。

      里面很干凈,沒有外面那些飛來飛去的大顆粒塵埃,同時也沒有什么異味(因?yàn)楝F(xiàn)在距離飛船失事的時間還不是很長)。駕駛艙是整個飛船最結(jié)實(shí)的部分,如果說飛船的其他部分是紙糊的,那駕駛艙簡直就是堡壘般的存在了。也正是因?yàn)檫@樣,有一個結(jié)實(shí)的船艙做箭頭,直接射穿十一層真的不是不可能的事。

      四個駕駛員都死了,他們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面的兩個都一頭砸在了控制板上,碎骨隨著血和腦子里的那些東西濺滿了控制板,血一直流到地上,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干涸了。后面的兩個上身向前折疊,捆在他們肩膀上的安全帶斷裂了,他們倆被折斷了脊骨。我緊緊地閉上雙眼,滿腦子都是他們的最后一刻,在這狹小的駕駛艙里,刺耳的警報聲作為背景音樂,夾雜著此起彼伏的骨頭碎裂折斷的聲音。

      “沒有生還者?!柄Q喃喃自語道。

      “廢話!”我咬著牙低吼一聲。

      “從這里上去的話……”鶴沒有理我,沿著坡面走上去,穿過后排的兩個死人來到了一個艙門前,“應(yīng)該能直接上到第三目標(biāo)樓層吧?”

      “嗯……嗯……”我掐了掐太陽穴,“開門,上去吧?!?/p>

      “你還好吧?”鶴不耐煩地問道。

      “沒事沒事?!蔽覜_他搖了搖頭。

      “小鬼終究是小鬼。”鶴也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打開了艙門。

      打開艙門的一瞬間,仿佛滑坡一樣,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直接順著斜坡涌了下來,鶴趕緊閃到一邊,那堆東西直接撞到了我的腳腕,一股沖力把我撞倒了,讓我撲倒在其中。夜視儀上綠成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見。

      但是鼻子是靈的,嗆人的血腥味灌了滿鼻子,再加上觸感,我一下子就明白:我趴在死人堆里了!

      我全身都繃緊了,立刻站了起來,喘著粗氣,通過夜視儀的綠光,看著眼前這一切。

      尸體從艙門涌了進(jìn)來,就像老虎機(jī)里一層一層排布著的游戲幣一樣,布滿了整個駕駛艙。

      尸體壓著尸體,有的地方露出胳膊,有的地方露出腿,有的地方露出頭……花花綠綠的衣服,形形色色的死人堵著門,一直鋪到船艙里面。這滿眼的尸體讓我撤掉了自己的夜視儀。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只剩下讓我想吐的血腥味。

      撲通撲通的聲音停止了,尸體停止了移動,有幾個甚至從艙門擠了出去,掉到外面,現(xiàn)在只能看到一條腿在門口豎著。

      死一般的靜。

      “我們怎么辦?”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多用嘴呼吸。

      鶴沉默不語。

      我拉下夜視儀,強(qiáng)迫自己重新面對這個地獄般的場景。看到鶴還站在艙門口,拎著槍盯著這些仿佛被堆到船甲板上的死魚群一樣的尸體。他的表情木然,我突然想到,如果這時候從我的角度給他拍一張照片,一定能完美地解釋什么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說我們該怎么辦啊?”我又問了一遍,沒辦法,我是新手,我是小鬼,這種事情真是頭一次見到,請賜教。

      鶴甩了甩頭,端起槍用槍口指了指上面,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上去看看。”

      “踩著尸體?”我聽到我的聲音變了調(diào),我實(shí)在沒控制住。

      “難道飛上去?”鶴邁開長腿,幾步就邁出了尸潮,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我踩在高低不平的尸體上面,弓著身子盡量保持平衡。我的脊背一陣發(fā)涼,心想我永遠(yuǎn)不要再碰到這些尸體了,永遠(yuǎn)!我一步步艱難地向上走,踩到了誰的背?之后又是誰的胳膊誰的腿?

      我和鶴來到了一個乘客船艙,過道上的尸體剛剛已經(jīng)全沖下去了,只剩下滑膩的半凝固的血道。現(xiàn)在只有座位上和座位下還耷拉著幾具尸體。這節(jié)機(jī)艙的后半部分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殘骸,參差不齊的外壁掛著噼噼作響的半截電線,再向上看就是第三目標(biāo)樓層了。

      “爬上去吧,這里不可能有幸存者?!?/p>

      “我覺得上面也沒有。”

      鶴沒有理我,把槍背在背上,爬到了上面的一層。等他完全上去以后,我也跟著爬了上去。這里看上去更加恐怖。

      這一層幾乎和上一層重合了,整個頂部大面積地塌了下來,飛船的殘骸,建筑物的殘骸,中間夾雜一些人的……殘骸。他們散落滿地,月光從殘破的墻照了進(jìn)來,一片凄涼。

      “隊(duì)長,我是鶴。我們已經(jīng)抵達(dá)第三目標(biāo)樓層,準(zhǔn)備進(jìn)行搜索。完畢?!?/p>

      對講機(jī)另一端沒有聲音。

      我遲疑地盯著鶴。鶴緊鎖著眉頭,又重復(fù)了一遍,之后加大力度地說了一句“完畢”。

      還是一片安靜。緊接著,就在我們樓上,我聽到槍聲砰砰砰地響了起來!我和鶴立刻端起槍,在黑暗中靜靜等待著。槍聲還在持續(xù)著。我的頭腦在恐懼的趨勢下開始運(yùn)作。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之后又聽到了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是誰?有怪物!”

      我本來不相信有什么怪物的存在,但是樓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只有這一種解釋能說明一切了。

      “隊(duì)長!隊(duì)長!隊(duì)長!”鶴還對著對講機(jī)急切地問話。

      “還叫!還叫!上去啊!”我用力推了他一把,端起槍就往前跑,希望能找到樓梯。

      廢墟……殘骸……尸體……它們毫無規(guī)律堆了一地,我只能在它們中間跳躍穿行,樓上的槍聲還在繼續(xù),只是在不停地更換位置。

      鶴跟上來了,他終于停止了那無休止的呼叫了。

      “樓梯!”我看到鶴往旁邊一拐,我也跟了進(jìn)去,的確是樓梯。但是與此同時樓上的槍聲也停止了。我們舉槍在前,隨時準(zhǔn)備開火。

      鶴沖我做了一個手勢,我們一同沖上樓梯。

      這一層能立足的地方更少,大部分都塌到下一層了,幾乎看不到完整的飛船殘骸了,到處都有和石頭混在一起的金屬。我緊張地四下查看著,隨時準(zhǔn)備面對怪物,血管里流淌的不是勇氣,而是恐懼。但是我們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看到了一點(diǎn)紅色的光亮。

      我們慢慢移了過去。

      那是一個手持火焰信號棒,一只手握著它,沒錯只有一只手,一只戴著特別行動隊(duì)手套的手。它就這樣握著點(diǎn)燃的信號棒,躺在鮮紅的血泊中。

      “這是……誰的?”鶴又低頭看了幾眼,然后端著槍四下警戒著。

      “我怎么知道?!蔽覐难揽p里擠出幾個字。不是因?yàn)閼嵟?,而是真的害怕了,我不想讓鶴聽到我牙齒打戰(zhàn)的聲音。

      “鶴……小鬼……有活著的嗎?”

      我聽到有人通過對講機(jī)詢問,聽聲音應(yīng)該是抑郁。

      “我是鶴!我和小鬼在一起,你們在哪里?”鶴看著我,我看著鶴,靜靜等待著抑郁回話。

      “我在第五目標(biāo)樓層……”他的聲音聽上去非常虛弱。

      “你那里情況怎么樣?”我搶在鶴之前忙問。

      “爛透了?!蔽衣牭揭钟羯胍饕宦暎瓣?duì)長和野猴都死了,真的有怪物啊,他媽的真的有!我受傷了,你們快過來幫我?!?/p>

      “我們這就上去,你等著。”

      我和鶴趕緊往樓梯處趕。

      “等等,”抑郁叫住了我們,“你們有沒有聽我剛才講話,真的有怪物,開始我們以為那是一個活著的人……然后它開始攻擊我們……離不人不鬼的東西遠(yuǎn)點(diǎn)兒,沒有幸存者!沒有幸存者!只有怪物!只有怪物!”

      我和鶴面面相覷。

      真的有怪物,就在這幾層樓里。

      三、還活著

      我想我還活著。是的,我活著……我還有感覺,只是這種感覺很糟糕。

      我不記得為什么我還沒死,我只記得,那個怪物咬斷了我的腿,我拼命地往前爬,往前爬,往前爬,直到那個怪物低吼一聲撲到我身上,砸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甚至能夠感到一股血噴到嘴里,鱗片一樣冰涼的東西刮擦著我的身體。

      那怪物的難聞氣味直往我鼻子里鉆,我不顧腿上的劇痛,拼命地扭動身子想把它搖晃下來。但是緊接著,它的爪子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我甚至能感受到,幾根利爪深深扎進(jìn)我的肉里,一直深入,鉤穿我的鎖骨,熱血濺到我的脖子上、臉上,血流滿身,同時疼成一片。

      我對著眼前的無盡黑暗嘶聲尖叫。我只是想活著,我不知道這該死的怪物究竟什么樣子,我只能狂罵這只怪物,直到暈過去。

      現(xiàn)在,我醒來了。

      我仍然趴在地上,呼吸著灰塵,我還是什么都看不見,沒有天堂的光也沒有地獄的火。我嘎嘎干笑了幾聲,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被那怪物殺死,但是我活著,我就高興萬分。

      我感覺不到斷腿的疼痛,也感受不到肩膀的疼痛。我再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渾身上下都沒有感覺,只剩下思維活著。

      也許,這就是植物人的感覺吧。說句實(shí)話,我連冷幽默的思維都沒有了,只是知道我活著,而且隨時會死,死亡的恐懼吞沒了我僅存的那點(diǎn)優(yōu)點(diǎn)。

      緩慢地,我開始恢復(fù)了知覺。先是感受到心臟開始跳動了,之后我全身的知覺就像是從心臟流出的血,慢慢分布到了全身。肩膀和斷腿仍然沒有疼痛感,只是覺得特別的冷,仿佛泡進(jìn)了冰水里。與之相反的是,我全身其他地方都很痛,仿佛每一寸皮膚下面都有蟲在一邊爬一邊用它帶刺的腿鉤拉我的神經(jīng)。

      那怪物走了嗎?留下我一條性命?還是就在我周圍,等我顯示出生命跡象的時候再來折磨我,殘害我?我一動不動,忍受著疼痛,壓抑著呼吸,同時側(cè)耳傾聽。

      也許是走了吧。我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聞不到它身上濃烈的腐臭氣味。我試探性地活動活動胳膊,它不在這里,對吧?

      看來是不在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須趕快離開這里,誰知道那怪物會不會突然殺一個回馬槍,發(fā)現(xiàn)我這個還可以玩弄的殘廢。

      我咬緊牙關(guān),用胳膊發(fā)力匍匐著前進(jìn)。沒有腿,再加上全身疼痛不已,我爬得很慢,更讓人絕望的是,我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在拖著寄居蟹的大殼,后面綁著的它很重很重。

      我無法辨別方向,只是盲目地爬,只要能離開那里就行了。在爬的過程中,我根本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擂鼓一般的心跳聲以及偶爾才能聽到的衣物的摩擦聲。

      這世界上似乎什么都沒有了,只有我和一個不知名的怪物,在這無窮無盡的黑暗中逃亡和追殺。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最后我的胳膊再也拉不動我這仿佛比平時重出三倍的身體了,它們疼痛無比,兀自地痙攣著。我側(cè)著臉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安全了嗎?不知道。

      突然一個疑問在我頭腦中炸開——那怪物幾乎捏碎了我的肩膀,我為什么還能爬動?我趕緊用顫抖不已的手去摸索自己的肩膀,碰到傷口時的觸感讓我一瞬間忘了呼吸。

      沒有如我所預(yù)料到的溫?zé)岬难途砬臓€肉,而是冷冰冰的鱗片!

      我的天……我咬著牙喘著粗氣,直接將手掌按在肩膀上。碎衣服片下面有一大片鱗片,只有手掌能感受到這些鱗片,光滑冰冷,像是密布著的人類指甲。但是我的肩膀卻沒有半點(diǎn)兒感覺,它感覺不到我的手,或者說,我失去了肩膀上的一切感覺,那仿佛再也不是我的肩膀了。

      我微微晃動肩膀,手掌感受到那些鱗片像是古代盾陣變化一樣疏密有序,不露縫隙。

      我感到一陣徹骨的冰冷,這種恐懼讓我想要尖叫。我哽咽著,指揮我顫抖的手去檢查我身體的其他部位。好消息是,它們還和原來一樣,是柔軟的皮膚,而且有知覺。

      我試著去思考,思考我肩膀上的鱗片。它們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卻像毒瘤一樣讓我恐懼萬分。這是病毒嗎?會擴(kuò)散嗎?我會死嗎?只有問號,沒有答案。

      趴在地上的我伸展著兩只胳膊,想哭卻沒有淚腺。突然,我想到了我那兩條腿,兩條該死的被怪物咬成兩半的腿,如今是不是也覆蓋上了一層鱗片?

      想到這里,我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必須摸一下,確認(rèn)一下。我需要轉(zhuǎn)過身體,坐在地上才能夠碰到腿。我試著翻轉(zhuǎn)上身,但是這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困難,我居然翻不過來,腰部以下居然一動不動。我咬著牙努力著,直到脊椎發(fā)出一陣噼啪的清響,我才泄了力,筋疲力盡地又趴在地上。

      我翻不了身,我側(cè)著身子摸向大腿,只能夠到大腿的一部分,下面碰不到,那里一定有什么東西,或者是壓著,或者是拖著。一切都不是幻覺,我那個時候真的是在拖著什么東西爬行著。

      這時候我感覺我的手掌很癢,我摩挲著手掌,發(fā)現(xiàn)掌心的確有些異樣。我用一只手的手指摸著另一只手的手掌,本來正常的手掌上,如今多了兩道上下排列的縫隙。這不是傷口,沒有血也不痛。這兩條縫隙同時慢慢地張開,像是兩張沒有嘴唇的嘴。

      我的兩只手不停顫抖著,這又是什么?我咽了一口口水,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那個逐漸張開的縫隙,那個縫隙漸漸擴(kuò)張成一個硬幣的大小,我的食指探進(jìn)了我的手掌,兩者都有感覺,它們都還是我的。

      手指感到軟綿綿的觸感,而手掌里面卻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我拿出了手指,雙手合十,感受到這四個縫隙開始緩慢地一張一合,仿佛是在呼吸。

      我還是我嗎?我還活著嗎?

      “你的確活著?!?/p>

      我的腦子里傳出一句話。這句話和我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絕對不是我想象出來的。

      你是誰?

      “我是和你相互寄生的生物?!?/p>

      我內(nèi)心陡然一驚。

      “不要害怕,那時候你要死了,我也一樣。你我都不想死,唯一的方法就是這樣,相互寄生?!?/p>

      你在哪里?

      “你大腿以下就是我的身體,但是我們體內(nèi)的器官已經(jīng)相互融合了?!?/p>

      我全身一緊,它已經(jīng)長在我的身體里了,恐怕手掌上的縫隙以及肩膀的鱗片都是它的一部分。

      “你想得很對,我不能讓你一直流血死去,就給你的肩上生了層鱗片。你手上的四個洞可以根據(jù)地面的輕微震動來掌握地面發(fā)生的情況。”

      它能聽見我的思維。

      “沒錯,你也能聽見我的,所以我們才可以交流。我就是你一直想的那個,所謂的怪物。”

      我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從未想到,我一直擔(dān)驚受怕,苦苦躲避的怪物已經(jīng)和我是一體的了。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我們都必須彼此寄生,否則都得死?!?/p>

      是啊,活著真是一個美妙的事情,是所有生物最重要的事情。

      “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共享彼此的身體了,我們就可以自由移動了?!?/p>

      我絕望地癱在地上,我將和一個怪物共享身體,我是什么?我是個怪物!

      “聽著,沒有怪物不怪物的!我們只是兩個渴望活下去的生物。我們……有人來了?!?/p>

      我也感受到了。手掌上的孔收縮舒張的頻率變快了,我能感覺到地面的震動,而且能夠清楚地知道震動的來源,甚至能夠準(zhǔn)確定位,而且……判斷出——那是三個人。

      救援隊(duì)來了!

      我喜出望外,他們來了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不管是用截肢還是用什么方法,我要把那怪物從我身上弄下去。這惡心的東西不配擁有我的身體,我對它那惡心的身體也沒什么興趣,即使它已經(jīng)不再散發(fā)腐臭味了。

      “我勸你別那么做?!?/p>

      為什么?你怕死是嗎?

      “你不怕?”

      我會活下去的,那些是我的同類,比你的智商高,他們會救我的。而你嘛,要么去死,要么被解剖做個實(shí)驗(yàn)什么的。

      “你確定?”

      當(dāng)然,比我是盲人這個事實(shí)都確定。

      “那你試試吧?!?/p>

      還用你說?

      我喉嚨里爆發(fā)出一聲大吼:“救命??!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我感覺到腳步聲停了片刻,然后變得急促起來,向我的方向趕了過來。

      “我要是你絕對不會這樣做?!?/p>

      還好你不是我。

      “救命?。【让?!在這里!”我用盡全部力氣大喊大叫。

      很快只用耳朵都能聽見他們過來了,我聽到他們邊跑邊說:“真的有幸存者?!?/p>

      走著瞧吧。

      我聽見他們越來越近,當(dāng)我覺得他們終于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一聲驚叫:“哇,怪物?!?/p>

      接著我就聽到了槍聲,震顫著我的耳膜,身上傳來無數(shù)痛感,如同無數(shù)火雨淋在身上,灼燒般的痛感直達(dá)骨髓。

      我在尖叫,痛得不能自制,那怪物也在吼叫,聲音沙啞粗野。剛剛代表著希望的流星轉(zhuǎn)眼變成砸向我的致命隕石。突然我被我腿部以下的力量拽走,拖在地上。那股力量大到可以拖著我狂奔。

      怪物在拖著我逃命。它左右逃竄,仍有子彈射穿我的身體,但是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密集了,有不少子彈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卮蛟诘厣?,迸起碎石?/p>

      怪物逃得很快,直弄得我暈頭轉(zhuǎn)向。最后它停了下來。我和它不停地喘著粗氣。我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我不知道全身有多少彈孔,只知道全身疼得要死,而且血流了滿身。

      “我說了你會后悔的。”

      他們?yōu)槭裁匆蛭遥?/p>

      “因?yàn)樵谒麄冄壑?,你是怪物?!?/p>

      不!我會解釋的!

      “他們會殺了你。不然,你就會被帶走做個解剖實(shí)驗(yàn)什么的,是吧?”

      不!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還不想死!

      “無論如何嗎?”

      無論如何!

      “那么現(xiàn)在先把你的身體交給我?!?/p>

      你要干什么?徹底占據(jù)我的身體?

      “不,只有征得你的同意才能占據(jù)。只要有了你的那部分身體,我就能活動自如?!?/p>

      我又聽到了腳步聲,那三個人在追殺我!他們要?dú)⒘宋遥∥也幌胨溃?/p>

      “把身體給我!我去殺了他們!”

      我的身體……全身彈孔,滿身鮮血……我想活下去,不想被殺,不想被殺!

      “拿去吧!”我大聲吼了出來。

      接著我聽到那怪物在我身體的另一端吼了出來。我的身體,所有被子彈射穿的地方慢慢長出了鱗片,止住了流血,也不再痛了。

      我感到手又腫又脹,皮膚緊繃著,最后我干脆用牙撕開了皮膚,卻沒有任何痛苦。

      我的頭發(fā)以一種我能感受到的速度在生長,慢慢覆蓋到了我的臉頰,接著又覆蓋到我的背上。

      我似乎壓抑了許久,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怒吼,是怪物那樣的沙啞嘶吼。

      “隊(duì)長,它在那里!”我聽到有人在說話。

      “野猴,你去那邊,我們包圍住它?!?/p>

      “明白?!?/p>

      “我會殺光他們,我們會活下來的?!?/p>

      是的,我們都會活下來的。我們相互寄生,本為一體。

      我的雙手撐起我的身體,像是俯臥撐的姿勢。我的身體不再受我自己的控制,但是我還有感覺,我隨著怪物,拼命地奔跑,跳上墻壁,粗大的手指插入墻壁,然后,沿著墻狂奔。

      槍聲又響了起來,子彈打穿我的身體,鱗片卻修復(fù)了傷口。

      我怒火中燒,為什么要?dú)⑽??為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這樣有罪嗎?

      殺!殺!殺!殺!殺!

      我感到怪物……不!是我們!我們飛身而下,隨著一聲尖叫,我們撲倒了一個人。我瘋狂地抓著他的腳腕,聽到了讓我滿意的骨骼的碎響。我們吼叫、撕咬、撕扯,那人的鮮血在我牙齒間流淌。

      終于……流血的不再是我了。

      我要活著!

      “我要活著!”

      我們要活著!

      “無論如何!”

      四、困獸斗

      我和鶴在一間房間里找到了抑郁。他兩腿岔開,背靠著墻角,癱坐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你們終于過來了啊。我還在想,是你們先到還是怪物先到?!?/p>

      “你怎么樣了?”我和鶴圍了過去。抑郁現(xiàn)在真的是滿臉抑郁,眼睛半睜著,血和灰抹了滿臉。作戰(zhàn)服緊緊地裹著他的大腿,因?yàn)橄旅娴男⊥纫呀?jīng)不見了。他身上還有不少傷口,都在不停地涌出鮮血,夜視儀下,他像一個滿身紅斑的人。

      “不怎么樣,流出的血比血管里的還多?!彼穆曇羧缤哉Z。

      鶴迅速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轉(zhuǎn)過頭對我說:“他失血過多?!?/p>

      我咬了咬嘴唇,把手搭在抑郁的肩膀上,輕輕搖晃。抑郁看著我。

      “嘿,兄弟,振作點(diǎn)兒?!蔽叶⒅难劬?,“我們帶你出去?!?/p>

      “怎么出去?”他幾乎睜不開的眼睛里盡是絕望,“我們這次行動是絕密的,就算是全死了也不能讓別人知道?!?/p>

      “我們直接聯(lián)絡(luò)下達(dá)命令的上級?!?/p>

      “我們?nèi)フ谊?duì)長,只有他的設(shè)備能直接和上級聯(lián)絡(luò)?!柄Q已經(jīng)站了起來,撿起了抑郁丟在一邊的槍,甩了甩上面的血。

      “你們在哪里遭到的襲擊?”我把頭伸到抑郁的肩膀下,把他攙了起來。

      抑郁呻吟著,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樓下……野猴和隊(duì)長,都死了,我拼命才爬上來。”

      鶴走了過來,從另一面攙著抑郁。

      “那是一個怪物,絕對的怪物……”抑郁聲音顫抖著說,“你們絕對沒見過。他的一半是一個人,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的人。但是下半身……是一個怪物的上半身。那怪物,滿身是鱗,綠色的鱗,腦袋的形狀像尖頭鐵鍬一樣……”

      抑郁如同神志不清一般,一邊喃喃一邊抽泣,最后只剩下喉嚨里發(fā)出的嗚嗚聲:“它爬得飛快,飛檐走壁……”。

      “他傷得太重了。”我看了看鶴。

      鶴盯著前方,面目凝重,說:“不,他是嚇壞了?!?/p>

      我猛然感到脊背一陣發(fā)涼。怪物是真的。

      我們走出房間,來到走廊里,仍舊是遍地的廢墟殘骸,不遠(yuǎn)處是飛船的翼,別扭地折成兩截,刀一樣斜砍進(jìn)走廊。

      我最后看了一眼,就隨著他們一起下樓了。

      這里的地板和頂棚大面積破碎缺失,幾乎找不到完整的墻面,凄冷的月光從碎裂的墻面中投射進(jìn)來,留下片片碎斑。

      “現(xiàn)在我們要找到隊(duì)長的尸體?!蔽覍Q說。那個最可靠的人犧牲了,最能讓你放心依靠的人已經(jīng)死了。

      “還要小心怪物。”鶴補(bǔ)充了一句。

      我咽了口口水,一只胳膊半提著槍。我是個新人,我還是個小鬼,為什么會遇到這種情況?進(jìn)入特別行動隊(duì)不到半年就得死了嗎?

      我緊緊咬著下嘴唇,透過夜視儀謹(jǐn)慎地查看四周。

      近處的綠色中,只有殘?jiān)珨啾?,金屬殘骸,以及形形色色的尸體,同樣是殘缺不全,血跡斑斑。

      遠(yuǎn)處的黑暗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留神腳下?!柄Q提醒我,“它說不定在下面,這里的地面破碎面積很大,小心它跳上來。”

      我慎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向下看的時候,我似乎看到我鼻尖上滴落的一滴汗。不知不覺中,我居然已經(jīng)是滿身冷汗了。

      我只能聽到自己心臟的狂跳和不均勻的呼吸,大到甚至連腳步聲都只是偶爾才能聽到。

      我恐懼到了極點(diǎn),我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不知道前方遠(yuǎn)處的黑暗中,是不是就是怪物的血盆大口?或者,它會從兩旁的房間中竄出來?從地上的缺口里跳上來?它第一個會殺誰?

      我面對過殺戮成性的恐怖分子,無所畏懼,只是享受完成任務(wù)的過程。但是這次,我感到萬分恐懼。甚至已經(jīng)遺忘了平時所學(xué),遺忘了怎樣保持警戒地移動。

      突然,鶴停下了腳步,壓低了聲音,沙啞地說:“聽?!?/p>

      一貫冷靜的鶴,也怕到喉嚨發(fā)干。我們停下了,我盡力去抑制狂亂的心跳和呼吸,但是沒有用,我什么也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充滿了整個身體。

      “它又來了是嗎?”抑郁呻吟著,垂著頭,“完了,咱們都得死?!?/p>

      “在后面?!柄Q語速飛快。

      我趕緊轉(zhuǎn)過頭,緊緊盯著后面,盯著綠色盡頭的黑暗處,眼睛一眨不敢眨,太陽穴狂跳。

      我抬起槍口,感到我的胳膊在不停地顫抖。

      五秒……十秒……

      “在上面!”鶴一聲大吼。

      我觸電一樣抬頭看過去,看到一只巨大的怪物,像蜈蚣般長,長著鐵鍬頭一樣的大嘴,沖我們尖叫著,那聲音絕對不是任何野生動物能發(fā)出的。

      它的腿像是蜘蛛的腿,只是更加粗大,滿是鱗片。它用這種腿把自己倒掛在走廊頂上,禿鷲一樣的爪子扣進(jìn)了混凝土中。

      我根本不想再看清它,我抬起槍口,對著上面,一邊死死地扣著扳機(jī),一邊恐懼地大叫。

      一瞬間,槍聲大作,射出去的子彈打得混凝土碎渣飛舞。我用一只手根本無法瞄準(zhǔn),而且我的情緒也不準(zhǔn)我瞄準(zhǔn),只是掃射。那怪物的靈活程度超過我的想象,它直接跳到側(cè)面的墻上,我剛剛把槍口移過去,它又跳到了地上。此刻它距離我們大概只有二十米!

      彈夾空了!它爬了過來,蜘蛛沖向獵物一般。它張開嘴,上下距離幾乎是一個巨大的鈍角,里面上下各三排牙齒,如鷹爪匕首一樣尖利。

      “扶住他。”我聽見鶴吼了一聲,抑郁全身的重量就壓向了我這邊。

      鶴一個跨步?jīng)_到前面,對著直沖來的怪物,冷靜地射了一枚下掛榴彈。

      榴彈打中了!劇烈的爆炸聲和亮眼的火光幾乎同時發(fā)生!

      殺死它了對嗎?殺死它了?我喘著粗氣,盯著站在前面的鶴,看他掏出另一枚榴彈裝了進(jìn)去。

      然后他開始后退,轉(zhuǎn)過身,沖我拼命地?fù)]手:“撤撤撤!快跑!”

      還沒死!

      我拖著抑郁轉(zhuǎn)身就跑,我聽見怪物在后面尖叫。它一定很憤怒,發(fā)誓要撕碎我們。

      我拖著抑郁,再加上兩腿發(fā)抖,根本跑不快,我還頻頻回過頭,想看看怪物追到哪里了。但是鶴擋在那里,我看不見。鶴在掩護(hù)我們撤退。

      我看見他抬起槍管,對著斜上方轟了一記榴彈,然后整個頂部就塌了下來,掉了一些混凝土廢墟后,一個巨大的金屬機(jī)翼砍了下來,斬?cái)嗔俗呃取?/p>

      那怪物應(yīng)該是被攔住了,我又看見鶴朝著那里扔了一顆煙幕彈。

      我和鶴停下腳步,看著煙霧像白色的充填物一樣開始膨脹擴(kuò)大,充滿那段走廊。

      “榴彈殺不死它?!柄Q走了過來,幫我攙著抑郁,“這樣應(yīng)該能擺脫它一會兒?!?/p>

      我沒說話,我被嚇住了,幾乎不能思考。我們繼續(xù)向前走,我們必須找到隊(duì)長的尸體。

      “你看見那個半截的人了嗎?”鶴突然問。

      “什么?”我的頭腦遲鈍得仿佛塞滿了石頭。

      “抑郁不是說,它有半截是人嗎?”

      我搖了搖頭:“我沒看見。”我只顧著盯著它的血盆大口,根本就沒有去看它其他地方是怎樣的。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陣風(fēng)聲,緊接著我就被壓倒在地。我聽到鶴大聲罵了一句。我反應(yīng)過來,這撲過來的重量來自中間。我扭頭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張人臉。

      他的頭發(fā)幾乎遮住了他的臉,兩邊垂下來的頭發(fā)遠(yuǎn)遠(yuǎn)超過下巴,他就像一頭獅子,閉著眼睛,臉上遍布血污,破破爛爛的西服敞開著,因?yàn)樗恐?,長長的領(lǐng)帶垂了下來。

      我忍不住尖叫起來。那人向后縮了一下頭,沖著我嘶吼著,那聲音同怪物無異。我猛然意識到:這就是那半截人身。

      我趕緊去拿槍。那人的反應(yīng)更快,掄起右手就搧在我左臉上,這一巴掌將我搧倒在一旁。

      他的每一根手指上仿佛都插著匕首,它們切斷了夜視儀,同時撕爛了我的左臉。我尖叫著,感到左臉火辣辣的疼痛,鮮血涌進(jìn)嘴里,我能想到他有三只鋒利的手指戳進(jìn)我的臉,然后撕裂了它。我瘋狂打滾,一瞬間仿佛不在乎有沒有怪物,只有無窮無盡的痛苦。

      直到我又聽到榴彈出膛的聲音,然后是鶴的尖叫。我勉強(qiáng)睜開右眼,血掛在睫毛上。

      這里灑進(jìn)了一片冷冷的月光,凄冷得仿佛話劇中的燈光效果。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連著斷掉的血管和神經(jīng)的我的左眼,再看去,是那個半截人形,他正趴在抑郁的身上。他的手和怪物沒什么兩樣,胳膊也折成蜘蛛腿狀,一條按在抑郁的頭上,把他的頭擠壓變形,泡在血泊中,另一條扣進(jìn)他的胸膛,鮮血迸濺。人臉埋在頭發(fā)里,看不清他的臉。

      另一端那個怪物已經(jīng)控制住了鶴,它把鶴壓在身下,巨大的鱗爪起起落落。同時我也能看到鶴右手握著三棱軍刺,正一下一下往怪物身上刺,但是沒有一下能刺穿鱗甲。

      完蛋了,我要死了。

      我們都得死,那怪物滿身鱗甲,刀槍不入。

      我要死了……我不想死……真的不想……但是我殺不死它……它的鱗甲……刀槍不入……

      不!我盯著那個滿臉頭發(fā)的人形。他的頭上沒有鱗甲,它并非刀槍不入,那截人形就是它的弱點(diǎn)。我必須殺了它,無所謂什么任務(wù),無所謂什么英雄,我只是想活。

      我用右眼緊緊地盯著那人形怪物,我想起他是閉著眼的,他應(yīng)該看不見我,我慢慢從身側(cè)拿出“沙漠之鷹”手槍。

      我抹去右眼上的血,強(qiáng)迫自己抬起槍口瞄準(zhǔn)他的頭。

      手??!你別再抖了!給我瞄準(zhǔn)啊!瞄準(zhǔn)他的頭!打不中可能就死了??!我還不想死??!

      這時候,我看到那只拿著三棱軍刺的手慢慢落在地上,輕輕抽搐著。鶴已經(jīng)死了。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活下去?。?/p>

      我打開了手槍上的紅外線瞄準(zhǔn),人形怪物的亂發(fā)中出現(xiàn)了一個紅點(diǎn)。然后,他抬起了頭,黑色的長發(fā)散開來。紅點(diǎn)兩邊是他原本緊閉著的雙眼,此刻卻睜開了,那是兩只明亮的金屬銅一樣的眼睛,充滿了整個眼眶。

      我的槍口距離他的頭不到兩米。

      “笑一個吧,畜生。”我扣了扳機(jī)。轟一聲炸響,那個恐怖的人頭瞬間消失了,只剩下從脖頸泉涌而出的黃銅色血柱。然后那半截人形就癱倒了。

      那半截怪物開始尖叫,痛苦地翻騰,如同一條被扔進(jìn)油鍋的活魚。之后它又開始轉(zhuǎn)身追著被它自己拖走的那半截人形,仿佛瘋狂追著自己尾巴的狗。

      它夠不到,卻一路畫圈猛追,黃銅色的鮮血甩得到處都是,碎石塊和灰塵到處飛舞。那怪物太強(qiáng)大了,他轉(zhuǎn)起來的力量都不亞于一個大型發(fā)動機(jī)。

      我試著遠(yuǎn)離,結(jié)果被它一下撞飛,“沙漠之鷹”脫手而飛。我狠狠地撞在了一截廢墟上,然后掛在了那里。露出來的幾條鋼筋利劍一樣刺穿了我的胸口。

      我吐出一大口血,低頭看了看傷勢,有三截歪歪扭扭的鋼筋從胸口露了出來,上面滴著血。我又不受控制地吐了血,我知道,我的內(nèi)臟一定被穿得四分五裂的了。

      我的左臉已經(jīng)痛得沒有感覺了,我抬起右眼看了看那怪物。它也已經(jīng)奄奄一息,拖著那截死人朝著我這里爬來。非要死了才肯停下嗎?我忍痛拔出自己的三棱軍刺,拼盡全力把它握在手上。

      我搜尋它的弱點(diǎn),最后發(fā)現(xiàn)那個怪物的黃銅色獨(dú)眼居然長在背上的一塊凸起上,就算它的嘴咬住了我,我恐怕都捅不到它的眼睛。

      它爬了一會兒,隨著一陣潑水一樣的聲音,那人形從它的下半截脫離開來,黃銅色的血泊開始蔓延。

      它爬到了我腳下,我也已經(jīng)奄奄一息,幾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懼什么叫做疼痛了,我只是希望奇跡能夠出現(xiàn),讓我還能活下去。我用盡全力把三棱軍刺丟下去。它打在怪物的鱗片上,然后滑到一邊去了。

      我在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怪物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股腐臭味擴(kuò)散開了。

      它抓住了我的小腿,把爪子扣進(jìn)了我的骨頭里,我疼得要死,卻也只能劇烈地抽搐片刻,我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怪物不動了,只是保持著這個姿勢,我們的血都在不停地流。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突然聽到腦子里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想活下去嗎?”

      想。

      “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

      “做個交易吧,我讓你活下去?!?/p>

      什么?

      ……

      好,成交。

      五、滲透者

      那場飛船失事后撞擊大樓的事故已經(jīng)過了三年了。三年時間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那顆星球上的秘密。

      本為適應(yīng)我們生存而改造的星球,如今已經(jīng)淪為另一群生命的繁衍地。這些生命原本在地下,但是那顆星球經(jīng)過我們的改造后,變得更加適宜生存。它們就爬了出來,與我們爭奪地面的生存權(quán)?,F(xiàn)在,戰(zhàn)爭已經(jīng)全面爆發(fā)。

      開始的時候,人類一直潰敗,因?yàn)槲覀儚奈匆娺^那種生物,他們是野獸,雖然沒有先進(jìn)的文明,但是他們憑借速度、力量、耐力以及刀槍不入的身體屠殺我們。

      之后我們開始了解他們,研制了新的武器,戰(zhàn)爭轉(zhuǎn)入持久戰(zhàn)。

      我們并非第一次與它們接觸,第一次接觸發(fā)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其中一只怪物乘坐我們的飛船降臨地球,但是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因?yàn)槲沂侨昵暗奈ㄒ恍掖嬲摺?/p>

      那時候,他們叫我小鬼。

      現(xiàn)在,大部分人稱呼我為長官。

      我正身處星際運(yùn)兵船上,我率領(lǐng)的部隊(duì)即將抵達(dá)戰(zhàn)場。我手里掌握著重要的軍事武器,它是最新研制的成果。如果它在外星怪物的基地爆炸,那么人類必勝,反之,怪物必勝。也就是說,我掌握著兩個物種的生死存亡。

      我走到鏡子前,距離目的地只有三十分鐘的路程了。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身挺拔的星際作戰(zhàn)制服,上面掛著無數(shù)金黃閃閃的獎?wù)戮R帶。我無比瀟灑,唯一的缺陷就是,我的左臉戴著一副黃銅色的面具,就連眼睛都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這是三年前的傷??!

      我用手輕輕摩挲著面具。

      我決定著兩個物種的生死存亡??!

      我應(yīng)該幫助哪一方呢?這真是一個問題啊。關(guān)鍵是,我屬于哪一方呢?

      我搖搖頭,笑著摘下面具。

      面具下,鏡子里,是一張被細(xì)碎的鱗片覆蓋著的臉。左眼慢慢睜開,一只黃銅色的眼睛充滿整個眼眶。

      我該支持哪一方呢?我是哪一方的呢?

      “你我相互寄生?!?/p>

      你說得對,咱倆是雜種。

      “雜種?”

      對,寄生雜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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