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約翰·勞倫斯·雷諾茲
警長瑪克辛·本森必須向安斯利港的居民證明些什么。他們毫不懷疑她能履行警長的大部分職責。直到現(xiàn)在他們也從未質疑過雇用女性擔任警長是明智之舉。但當人們發(fā)現(xiàn)比利·雷·愛德華茲在自家車庫被槍殺時,瑪克辛擔心這一切可能會結束。
“當然,”她似乎聽到他們在說,“你處理非法闖入和超速駕駛這類事很在行。博普·查德威克周六晚上多喝了幾杯朗姆酒你就把他關起來了。你還處理了去年新年前夜的三輛汽車相撞事故??蛇@次是謀殺!”
博普·查德威克的教名是布魯斯·奧利維耶·普拉特,這個名字很拗口。年輕時,他不喜歡這一長串的名字。所以在簽名時,他只使用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縮寫,即B.O.P.查德威克,后來就演變成了“Bop”。博普娶了一個多倫多女孩,然后搬到了那里。10年后,他兩手空空回到了安斯利港,不僅家散了,連工作也沒有,只是對朗姆酒情有獨鐘,所以這個綽號似乎很貼切。人人都喜歡博普。人人都把博普的問題歸咎于那個大城市女人。但是沒人知道博普回來的確切原因。博普本人也只字不提。
有些人認為瑪克辛會向安大略省警察局報告比利·雷被殺一案。馬斯科卡地區(qū)其他城鎮(zhèn)對惡性案件都是這么做的。但如果她向省警察局請求援助,她擔心他們會接手整個案子,把她晾在一邊。她會覺得自己像個被告知不能和大孩子一起玩的小屁孩。
這種事情真的會發(fā)生嗎?也許會,也許不會。但瑪克辛·本森見過男警察是如何對待女性的,即使是像她這樣佩戴警徽的女性。她的頭銜雖然是警長,但她相信他們照樣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不愿忍受這種事情。她花了太多時間向人們證明,她能做一個警長分內的所有事情。她不想讓別人覺得她自己處理不了謀殺案,尤其是謀殺比利·雷·愛德華茲這樣的暴徒,所以她打算自己解決,至少嘗試一下。
瑪克辛·本森被任命為安斯利港的警長已近兩年。為了向鎮(zhèn)議員們證明他們的選擇沒有錯,兩年來她一直努力工作。
一開始就有質疑的聲音,還不少呢,大多基于她是女性這一事實。對于鎮(zhèn)上的一些人來說,這足以讓他們懷疑她能勝任這份工作。
大多數(shù)鎮(zhèn)議員一見到瑪克辛就喜歡上了她。許多人準備馬上雇用她。在一封給鎮(zhèn)議會的信中,多倫多市警察局長稱贊了瑪克辛,說她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警長。鎮(zhèn)議會對此頗為重視。
只有一個問題。鎮(zhèn)議會本來以為他們要雇用的是一個聲音低沉、目光冷漠、脾氣暴躁、頭發(fā)花白的硬漢,結果卻把這份工作交給了一個說話溫柔、笑容甜美、身材苗條的女人。每個見過瑪克辛的人都說她“很好”“很有禮貌”,甚至“很漂亮”。事實是,她看起來更像小學老師,而不是警長。
那他們?yōu)槭裁催€雇她?
事實上,七名議員中有四名是女性,這與此有很大關系。他們不相信和平是靠低沉的聲音和花白的頭發(fā)來維持的。他們認為其他方面也很重要,比如待人友善,聲音柔和,而不是厲聲恐嚇等等。
于是瑪克辛·本森就成了安斯利港警察局警長,而鎮(zhèn)上所有人都稱她為“馬克斯警長”。起初,這種稱呼讓她很煩惱。她討厭別人叫她馬克斯。她這輩子都想要一個“正?!钡呐悦?,比如蘇珊、艾瑪或漢娜。十幾歲的時候,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母親她是多么討厭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又可愛又優(yōu)雅,”她母親說,“它來自‘Maximus,意思是‘偉大,因此你很偉大。”
“同學們都叫我馬克斯,”瑪克辛說,“一點兒也不可愛,也不優(yōu)雅,又短又難聽,聽上去就像一個滿身刺青的皮卡司機?!?/p>
成年后,她本可以改名,但她害怕這樣做會傷父母的心。她非常愛他們,盡管他們給她起了一個讓她討厭的名字,所以她還是馬克斯。她不喜歡,但她漸漸習慣了。
現(xiàn)在安斯利港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鎮(zhèn)上的人們會不會懷疑馬克斯能破案?她擔心他們會懷疑。她需要向他們證明她能應付大案,哪怕是謀殺案。她也打算這么做,但有一個問題。
當鎮(zhèn)議會雇用馬克斯時,他們告訴她,省警察局負責處理所有大案。大案指的是任何比盜竊和超速更嚴重的罪行。鑒于安斯利港警察局規(guī)模很小,這符合常理。事實上,稱它為局已經有點勉強了。他們期望馬克斯只用兩名工作人員來維持安斯利港的治安:一個是警員亨利·沃亞克,另一個是68歲的辦公室主任瑪吉·伯恩斯。
亨利·沃亞克在安斯利港長大,高中畢業(yè)后當了警察。他在這里有根,而且再也不想去別的地方。他一生中去過最遠的地方是蒙特利爾,是去度周末的。在那里他學會了四個法語單詞,后來才知曉其中一個詞是用來罵人的。
瑪吉·伯恩斯上班時總是帶著織針和毛線,有時也會帶點自制的小蛋糕。她的工作是接電話,保管賬簿,把犯人關進監(jiān)獄。如果有人懷疑一個68歲的老祖母能履行這些職責,那這人必定沒見過瑪吉。年輕的時候,她曾贏過武術比賽大獎,現(xiàn)在還能一個鎖臂就制伏犯人。有時她會把監(jiān)獄鑰匙弄得叮當作響,故意讓里面的人聽到。據(jù)說,瑪吉已經遠近聞名了。“不要招惹安斯利港那個老婦人,”很多粗野的男人都被這樣警告過,“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斷你的胳膊?!?/p>
除了亨利·沃亞克,馬克斯本來可以再要一名警員協(xié)助她工作。但她放棄了一個名額,取而代之的是一輛新巡邏車。
馬克斯剛上任時,鎮(zhèn)上有兩輛巡邏車。她告訴鎮(zhèn)議會,這兩輛車實際上只相當于一輛半。較新的那輛車使用了兩年,狀況良好。另一輛車齡已有十余年,總行程已經達到30多萬英里。車身上的油漆都褪色了,駕駛室的門也關不嚴實。排氣管是用衣架固定的,不然就會掉下來?!岸揖岩膊还苡?,”馬克斯在要求鎮(zhèn)議會買一輛新車時說,“只有喇叭和其他為數(shù)不多的零件還正常?!?/p>
“但足夠用來在鎮(zhèn)上巡邏了?!币幻凶h員試圖說服她。
“不,不夠,”馬克斯說,“聽到警笛聲,每個人都會讓開,但如果你只是一味按喇叭,卻無人在乎。”馬克斯說如果鎮(zhèn)上不買一輛新車,她就不接受這份工作。
議員們說鎮(zhèn)上買不起一輛新警車。馬克斯說如果沒有新巡邏車,她不能履行所有職責。
看起來這個小鎮(zhèn)寧愿要一輛在緊急情況下無法發(fā)出警笛聲的破舊警車,也不愿讓馬克斯當警長。鎮(zhèn)議會的一個成員想出一個主意。他說預算里還有一筆錢,打算用來再雇一名警員來協(xié)助新任警長。“如果我們不再雇人,”他說,“就可以給你買一輛全新的巡邏車?!?/p>
所以馬克斯面臨兩個選擇:要么管理一個有兩名警員、瑪吉和一輛半警車的警察局,要么以少一名警員的代價換一輛新警車。她甚至可以在新巡邏車車身上刷上“警長”的字樣。
“你還有另一個選擇,”另一個男議員對馬克斯說,“你可以去其他愿意雇女性當警長的城鎮(zhèn)當警長?!?/p>
這句話引起女議員們的抗議,說他不尊重女性。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說,“她既不需要多余的警員,也不需要配備一輛新車。一個男警察外加瑪吉·伯恩斯對她來說就足夠了?,敿粋€人抵得上兩個人。鎮(zhèn)上的大部分違法行為無非是噪聲騷擾和偷自行車之類的輕罪。有時老博普·查德威克會在公園里濫飲朗姆酒。也就這些?!彼钢R克斯,“你倆和瑪吉應該能對付?!?/p>
“我們得為更嚴重的犯罪做準備,”馬克斯說,“這是個治安良好的小鎮(zhèn),但我們必須想到偶爾也會發(fā)生糟糕的事情?!?/p>
“糟糕的事情?”議員問,“比如呢?搶劫?謀殺?”
“是的,”馬克斯說,“我就是這個意思?!?/p>
議員對馬克斯認為安斯利港可能會發(fā)生謀殺案的想法嗤之以鼻?!拔也挥X得這樣的事情會發(fā)生在我們這個美麗小鎮(zhèn),”他說,“但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你可以讓省警察局接手案子。你看怎么樣?”
馬克斯知道,遇到像謀殺之類的案件,向省警察局求助合情合理,但她還是不喜歡那個議員的措辭。她同意只是因為她特別想要這份工作,也許太想要了。
安斯利港兩邊各有一條兩英里長的湖岸,所以警察局負責的范圍比表面看上去要大??偟膩碚f,這片區(qū)域橫跨格拉尼特湖北岸東西接近4英里、南北2英里的范圍。它包括馬斯科卡地區(qū)最高山——格拉尼特山的南面。稱格拉尼特山為山,等同于稱一只雞為鴕鳥。小鎮(zhèn)的口號“馬斯科卡魔術之家”也是對事實的歪曲。在某個悠閑的日子,亨利·沃亞克可能會在警察局為瑪吉表演撲克魔術,這是小鎮(zhèn)唯一的魔術表演。但小鎮(zhèn)的確是一個風景迷人的地方,人人都同意這一點。
馬克斯第一次和父母到安斯利港度假是在她10歲的時候。對于這個在大城市出生的女孩來說,這個小鎮(zhèn)宛若天堂。43歲時,帶著破碎的婚姻留下的傷痛,她想來小鎮(zhèn)生活和工作。
她離開多倫多是為了逃避傷心事和壓力。她不想?yún)⑴c大城市警察圈的明爭暗斗。她在柳樹灣找到一間理想的小屋,就坐落在安斯利港西邊的湖岸上。她喜歡在潛鳥的鳴叫聲中進入夢鄉(xiāng),醒來后看著朝陽在格拉尼特湖上冉冉升起。
馬克斯在多倫多當了15年的警員,那些歲月使她付出了代價。在此期間她嫁給了一個高爾夫球打得不錯的男人,他是一名好警察,但作為丈夫很糟糕。他們共同生活了八年?,F(xiàn)在她想忘掉在多倫多的生活。她將與亨利·沃亞克和瑪吉·伯恩斯一起工作。她將駕駛一輛锃亮的嶄新警車在小鎮(zhèn)和周邊巡邏。每天晚上她都會回到柳樹灣的家。
“別忘了,”當她接受警長的職務時,一個議員提醒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就給克蘭斯頓的省警察局打電話,他們會在半小時后趕到這里:如果橋不卡住的話。”
他指的是科爾德河上的吊橋,把橋吊起來的目的是為了讓船從橋下通過。大約一周兩次,橋都會卡在高處下不來。當這種情況發(fā)生時,它就卡在那里,直到維修人員把齒輪修好。這可能需要幾個小時。與此同時,克蘭斯頓和安斯利港之間的高速公路就會被切斷。這個地區(qū)有一半的人主張再建一座新橋,不管花費多少錢。另一半人則認為,這座橋是歷史的一部分,不應該被取代。雙方都不肯讓步,所以這事最后不了了之。
馬克斯、瑪吉和亨利在安斯利港維持了近兩年的安定。這并不難。晚上,馬克斯回到湖邊的小屋休息。亨利找時間在主街上給游客表演撲克魔術?,敿o鎮(zhèn)上的每個新生兒織毛衣。沒有人有理由抱怨該鎮(zhèn)的警察。馬克斯一次也沒想過給省警察局打電話。
身為安大略省馬斯科卡地區(qū)唯一的女警長,鎮(zhèn)上所有居民都對馬克斯的工作感到滿意。許多人甚至拿這件事到處吹噓。他們夸口說,安斯利港不存在玻璃天花板(glass?ceiling,意指對女性職業(yè)上升通道的限制?!g者注)。
當然,馬克斯從沒有獨自偵破過兇殺案。
直到現(xiàn)在。
沒人相信美麗的安斯利港會發(fā)生謀殺案。但當它發(fā)生時,卻沒有人對比利·雷·愛德華茲被害感到驚訝。
事實上,幾乎沒有人喜歡比利·雷。鎮(zhèn)上很多人都討厭他。肯定是有人對他恨之入骨,所以潛入他家的車庫殺了他。
比利·雷年輕的時候,沒有人恨他。安斯利港的人都很好,不會無緣無故恨某個人。在十幾歲之前,比利·雷只是一個喜歡釣魚和棒球,卻討厭上學的孩子。但在約16歲的時候,他變成了一個小混混,從此再沒有走上正道。比利·雷20歲的時候,他的父母死于一場車禍。這個兒子表現(xiàn)得好像并不難過。相反,他變得比以前更野了。
有一段時間,鎮(zhèn)上的人都能容忍他。一場事故使他變成了孤兒,許多人替他難過。此外,他們還說,每個城鎮(zhèn)都有不合群的人。甚至當比利·雷買了一輛摩托,經常在深夜轟鳴著穿過小鎮(zhèn),也有人說這樣做沒什么。比利·雷一臉絡腮胡子,穿著印有臟話的T恤衫。那些人又說世道就是這樣,男孩們現(xiàn)在說的話、做的事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們說,也許他成熟后就會改變。
但是比利·雷唯一的改變是變得更壞。
父母死后,比利·雷得到了他們生前積攢下來的很多錢,還繼承了一座房子。那是鎮(zhèn)上地段最好的房子,坐落在湖岸邊,有一片沙灘和許多枝葉茂密的大樹。
比利·雷不關心沙灘、草坪或樹木,只想騎著震天響的摩托,和愛鬧騰的朋友們開鬧哄哄的派對。后來他娶了一個名叫德博拉的女人,大家都希望他能消停下來,但這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在德博拉離開他后,他變得更加憤世嫉俗,也更難相處。
這一切都無關緊要,直到一家大公司說計劃在鎮(zhèn)上建一個度假村。那時人們才說,他們已經受夠比利·雷·愛德華茲了。
該公司表示,要建的度假村將是整個馬斯科卡地區(qū)最具吸引力的,甚至在整個加拿大都是如此。該項目計劃投資1億美元。
度假村將使安斯利港變得更好,僅飯店就能吸引八方游客。他們可以在春天參加花卉節(jié),在夏天游泳和劃船,在秋天欣賞絢爛美景,在冬天去格拉尼特山上滑雪。度假村還能提供至少50份全職工作,大多數(shù)由本鎮(zhèn)人來做,薪水很高。
大家都認為這個度假村會使小鎮(zhèn)更具吸引力。更妙的是,它會因此變得富有。伊萬·庫里克是小鎮(zhèn)最大的房地產公司負責人,他說,這個度假村可能會使安斯利港成為馬斯科卡地區(qū)最富有的地方。
人們知道這個度假村對他們有多重要,所以都支持這個項目。
除了比利·雷·愛德華茲。
比利·雷仍然住在湖邊他從小住到大的房子里。從這座房子可以看到湖的完美景色和該地區(qū)最好的沙灘。因此,那家多倫多的公司計劃在這里建度假村。比利·雷的所有鄰居都同意出售他們的土地。到6月,公司已經準備動工了。他們所需要的只是比利·雷同意以某個價格出售土地。
比利·雷說什么也不同意。
不是錢的問題。公司給比利·雷出的價比給任何人的都多。當比利·雷拒絕時,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提高出價,一直到100萬美元。
但比利·雷依然拒絕。
公司里有人告訴比利·雷,每年夏天他都可以在度假村找到一份工作。他可以當救生員,或者修剪草坪,或者當保安。不管做什么,他都會得到不錯的薪水。何況銀行里還有100萬存款呢。
比利·雷讓他滾開。
公司的律師表示,他將尋求法律途徑迫使比利·雷賣地。
比利·雷揚言,他會開槍射擊任何闖入他土地的人。
馬克斯和亨利聽說后就去拜訪比利·雷,警告他不要恐嚇人。“我只是在看管屬于我的東西?!北壤だ赘嬖V他們。
“你是在犯傻,”馬克斯說,“不過直到現(xiàn)在你還是個遵紀守法的傻瓜。但如果你再像那樣恐嚇人,你就會進監(jiān)獄。所以盡量別惹麻煩?!?/p>
“我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比利·雷嘲諷地說,“我只想待在這里,沒有哪個戴警徽的女人敢對我指手畫腳,不管她是不是警長。”
馬克斯以前跟粗野的男人打過交道。她沒有理會他的威脅,說自己不想再來找他談話了。
“你可以隨時再來,”比利·雷冷笑一聲,“下次帶些酒來,把那個廢物留在局里。”他指的是亨利·沃亞克。
“總會有人讓他永遠閉嘴的?!痹隍屲囯x開時,亨利說。
“這話我假裝沒聽見?!瘪R克斯說。
但在比利·雷被發(fā)現(xiàn)死亡后,她又想起了這件事。
“真搞不懂這個比利·雷,”馬克斯把比利·雷的威脅告訴瑪吉后說,“他為什么會那樣?”
“其實他一開始并不是這樣。他小時候還是蠻可愛的,只是現(xiàn)在成了一個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混球?!爆敿f。
但有一個女人,布倫達·卡爾普,并不這么認為。“只要愿意,他有時也很友好。”有一天她告訴馬克斯。布倫達會有后悔的一天。大約在建度假村的消息傳出的前一年,比利·雷的妻子拋棄了他。一個月后,布倫達搬進了他家。“我想我一直都喜歡壞男孩。”當人們問她為什么這么做時,她說。比利·雷符合壞男孩的形象。他肌肉發(fā)達,熱衷飆摩托,喜歡嚇唬人。布倫達說:“只要努力,他也可以成為一個受歡迎的人?!彼盅a充道,“問題是,他不夠努力。”
從搬進來的那天起,布倫達就開始修理比利·雷的房子。這座房子多年沒刷新漆了?!拔易屵@個地方有了女人的氣息,”布倫達說,“修好之后房子看起來漂亮多了。”
但是,當修理工作完成后,比利·雷對布倫達說,他煩她了。他讓她拿著她的東西滾蛋。布倫達向他索要修房子的報酬,比利·雷大動肝火,甚至動手打了她。布倫達就給瑪吉打了電話,說她很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馬克斯和亨利來找比利·雷談話,并建議布倫達最好搬走,這時布倫達才跑去臥室收拾衣物。
馬克斯警告比利·雷說:“如果你敢威脅布倫達一次,我就把你關進監(jiān)獄。”
“你和誰?”他問。
“我和瑪吉?!瘪R克斯說。
比利·雷沒再說話。他了解瑪吉。
布倫達要離開時,馬克斯給了她一些忠告。
“你現(xiàn)在最應該做的事情,”馬克斯說,“就是給自己找一個比他好的男人,這應該不難辦到。”
是不難。幾周后,布倫達就搬到了塞思·托爾斯尼那里,后者在鎮(zhèn)上經營一家苗圃。但她和比利·雷之間還沒有結束。布倫達匆忙離開時,落下了一些首飾,也就是戒指和手鐲之類。她想去拿回來,但比利·雷說沒門。她想起訴他,律師說沒必要小題大做,畢竟都是些便宜的首飾。
但對布倫達來說值得,因為有幾枚戒指是她已故母親的遺物。塞思給比利·雷打電話,索要布倫達的首飾。比利·雷警告塞思,如果有誰膽敢進入他家院門,他就用獵槍迎接誰。
塞思跑到警察局,向馬克斯控訴了比利·雷的威脅,馬克斯和亨利只得又去找比利·雷。
“那不是威脅,”比利·雷說,“是一個承諾。”比利·雷身材高大,聲如洪鐘?!拔也辉诤跄惆盐谊P進監(jiān)獄,”他說,“沒有人可以命令我該做什么。絕不可能。不管什么?!?/p>
馬克斯又警告他一次就離開了。
大家都知道比利·雷是個人渣,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他為何不愿意接受度假村公司100萬美元的報價。他難道不想在一夜之間成為百萬富翁?還有一些人希望他能搬到大城市去,搬到這個小鎮(zhèn)以外的任何地方。
其實,他之所以拒絕這樣高的報價,除了他固執(zhí)的性格,還有其他原因。和比利·雷結婚之前,德博拉讓他簽了一份協(xié)議,大致內容是一旦他們的婚姻終結,他要把一半的財產分給她。她認為這份協(xié)議會讓他成為一個好丈夫。但事與愿違。不過現(xiàn)在這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他在離婚前賣掉土地,德博拉就能分到一半的錢。如果離婚后他再賣掉土地,她分到的份額會少很多。所以她并不急于辦離婚手續(xù)。一旦比利·雷賣掉土地,她就會要求分一半的錢。
她會如愿的。
但打算建造度假村的那家公司失去了耐心。他們在星期一放話說,除非比利·雷同意在周末之前出售土地,否則他們就選擇到其他地方去投資了。
現(xiàn)在是星期三。
“他寧愿窮一輩子,毀掉這個小鎮(zhèn)的未來,也不愿和妻子平分這100萬美元?!比藗冋f,“他就是個卑鄙小人。”
所以這一星期將成為小鎮(zhèn)居民永遠不會忘記的一星期。再過兩天,他們將失去一個讓小鎮(zhèn)變得富裕和出名的機會。中午,它遭遇了有史以來最猛烈的雷暴襲擊。
現(xiàn)在發(fā)生了有史以來第一起謀殺案。
比利·雷被槍殺的那天,馬克斯在家。總有一些文件要處理,她喜歡在家做。一方面她喜歡家里安靜的氛圍,另一方面她也喜歡和隔壁的鄰居吉吉聊天。“我本來叫吉莉恩,”她們第一次見面時這個女鄰居說,“我丈夫姓蓋洛普,所以結婚后我就叫吉吉?!彼D動著眼珠,“那是21年前。”她身材嬌小,留著金色短發(fā),看起來像個小男孩。
“我一直在家?!奔f,“我丈夫克利夫等于犯了重婚罪。他的另一個老婆就是樂器店。店名叫蓋洛普吉他店,你知道嗎?在湖附近的拐角處。不營業(yè)的時候他給人上課,不上課的時候他出去玩。”她擺擺手笑了,“我就是在守活寡。不管怎么說,如果你需要伴兒,我就在這里。如果你需要有人幫你照看房子,我也在這里?!?/p>
馬克斯很高興有吉吉這樣的朋友。事實上,無論是誰做她的朋友,她都很高興。安斯利港的居民為鎮(zhèn)上有一位女警長而自豪,但他們并不急于接近馬克斯,畢竟她剛到這個小鎮(zhèn)。沒有人對她無禮。他們只是不急于成為她的朋友,除了吉吉。
所以,盡管馬克斯認識了鎮(zhèn)上的許多人,但只能和吉吉推心置腹地聊天。
“這需要時間,”吉吉告訴她,“但他們會改變的?!彼傅氖亲≡诎菜估垡约爸苓叺娜?。“等著瞧吧!你只需要一如既往地好好工作,面帶微笑,就可以了?!?/p>
馬克斯和吉吉很快就無話不談了。聊天時吉吉喝葡萄酒,馬克斯喝咖啡。有一兩次馬克斯見到了吉吉的丈夫克利夫。他看上去很愉快,但馬克斯看到的卻是一個沒有家庭責任心的男人??死蛴袝r間打理商店和玩音樂,卻不愿抽點時間陪陪妻子。馬克斯想,吉吉和她一樣需要這份友誼。
比利·雷被殺的那天,馬克斯并沒有在琢磨克利夫·蓋洛普這個人。她一直在苦思冥想明年的預算,直到響起一聲驚雷,震得房子都晃起來。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看著黑壓壓的烏云掠過湖面涌向小鎮(zhèn)。當雨點開始敲打屋頂和窗戶時,她又回到工作中去了。
2點30分,暴風雨早已過去,留下一片麗日晴天。風平浪靜,陽光燦爛……瑪吉打電話告訴馬克斯,比利·雷死了?!坝腥藞蟀刚f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她說,“在主街873號的一個車庫里。沃亞克在現(xiàn)場?!?/p>
“好像是比利·雷家的房子?!瘪R克斯說,立刻起身出門。
“哎呀!”瑪吉說,“我確信就是?!?/p>
接到比利·雷死亡的報警電話后,瑪吉就給亨利打了電話。當時亨利正開車行駛在附近的主街上。
亨利馬上趕到現(xiàn)場,命令圍觀人群不要靠近打開的車庫門。他拉了一條橫跨車道的黃色警戒線,但沒把車庫門關上。任何人在街上都能看到比利·雷的尸體,有些人站在車道盡頭盯著看。
這不符合保護現(xiàn)場的規(guī)矩,亨利知道這一點。但他想讓全世界,至少是鎮(zhèn)上的人知道比利·雷的下場。他這樣做是為了泄私憤。他和鎮(zhèn)上的其他人一樣不喜歡比利·雷,也許更甚,但他這么做有充分的理由。
比利·雷曾試圖指控亨利濫用暴力。他說,因為他偷竊雪地輪胎,亨利在逮捕他的時候用力太猛了。法官不同意,撤銷了這項指控,但是比利·雷的投訴被錄入了亨利的檔案。亨利確信自己檔案上的這一污點使他無法獲得警長的職位。亨利覺得,這就是為什么鎮(zhèn)議會要另尋他人擔任警長。他們選擇了馬克斯而不是他。亨利喜歡馬克斯,但從那天起他就開始憎恨比利·雷。
馬克斯趕到現(xiàn)場時,發(fā)現(xiàn)十幾個人站在比利·雷家的車道盡頭。她看了一下時間,下午2點43分。她會把這個寫進報告里。
現(xiàn)場的人包括伊萬·庫里克、布倫達·卡爾普、塞思·托爾斯尼、本·布萊克和薩姆·利特爾。他們全都站在警戒線后面,盯著比利·雷的尸體。尸體躺在一把露臺椅子上,這種廉價的椅子在五金店花10美元就能買到。
“下午好,警長。”薩姆說,和其他人一起后退幾步,給馬克斯讓路。
馬克斯沒搭理他。她一邊走向車庫,一邊大聲喊道:“所有人都不要過來。”她的目光落在比利·雷的尸體上。
比利·雷耷拉著腦袋,下巴抵在胸前,兩臂垂在身體兩側。他的眼睛睜著,好像在盯著自己的腳。他穿著黑色T恤衫、五分牛仔褲和靴子,沒穿襪子。一道血跡從椅背一直滴落到地面上。
就在馬克斯仔細觀察現(xiàn)場時,亨利走進車庫,站在她旁邊,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給省警察局打電話?”
“誰說我要打?”她反問。
亨利吃驚地看著馬克斯,仿佛她又長出了一個腦袋,隨即退回到警戒線后面的人群中。
馬克斯靠近一些,打量著尸體。比利·雷躺在椅子上,面對著緊閉的房門,后腦勺中槍。獵槍橫放在他的膝蓋上,槍下壓著一個打開的彈匣。旁邊一張舊金屬桌子上放著一只蒂姆霍頓咖啡店的大號咖啡杯。還有一瓶打開的朗姆酒。馬克斯想,比利·雷往咖啡里加了壯膽的成分。他腳邊放著一盒獵槍彈,盒子里少了兩顆子彈。馬克斯肯定子彈在獵槍里。
她環(huán)顧四周。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有什么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嗎?
比利·雷進出房間都得穿過車庫。布倫達·卡爾普幫他在前門入口處安裝了一扇鐵門。比利把面向湖的后門用磚堵死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從后門進來,偷偷接近我?!彼霸f,“他們要么從前門進來,要么就別進來?!彼运判枰谲噹炫赃叺娜肟谔幇惭b一扇鐵門。
“這就像一個他沒有布好的陷阱,”布倫達·卡爾普曾經對馬克斯說,她指的是房子,“你進車庫容易,但是進入房子不容易。他還打算給車庫安裝一扇新門,一扇坐在車上就能遙控打開的自動門。但他一直沒時間來做這事,甚至連車庫舊門的鎖都沒修好。他寧愿騎著那輛哈雷摩托四處兜風,或者喝啤酒?!?/p>
馬克斯在車庫里能聽到其他人在車道盡頭的談話。
伊萬·庫里克說:“也許現(xiàn)在我們可以建度假村了?!彼ь^看到馬克斯正怒視著他,但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笑容。度假村的所有用地都是由伊萬標價。他給度假村公司的報價也就是該公司向所有業(yè)主開出的價格,包括比利·雷。
所以比利·雷就讓伊萬對他的地產進行評估。他想知道伊萬的出價,以便做到心中有數(shù)。經過很長時間的測量和評估,伊萬告訴度假村公司,比利·雷的土地價值40萬美元。于是度假村公司就給比利·雷開了這個價,但比利·雷告訴他們,他只是讓伊萬給土地確定價格,并沒有同意出售。他還說無論什么價錢他都不會出售的?!拔抑皇窍胫牢夷芫芙^多大的誘惑。”他得意地說。公司提高了價格,比利·雷還是拒絕了。公司一次次提高價格,比利·雷一次次拒絕。哪怕到最后,公司出價100萬美元,比利·雷還是拒絕。
馬克斯一邊觀察著車庫里的東西,一邊想著這件事。她走向停在尸體旁邊的皮卡,車斗上蓋著一塊藍色塑料布。馬克斯掀開塑料布,看到里面有一袋袋的雪松木屑。她放下塑料布,走向角落里靠近摩托的工作臺?!坝腥寺牭綐屄暳藛??”她大聲問亨利。
“沒人聽到任何動靜,”亨利說著向她走來,“他們都聽到了雷雨聲,但沒人聽到槍聲。如果他是在下暴雨的時候被槍殺的,沒人能聽到動靜?!?/p>
亨利總是愁容滿面的樣子。馬克斯初次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在為沒當上警長而悶悶不樂。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這與亨利的面部表情無關。他只是長著一張苦瓜臉而已。她知道比利·雷的投訴在他檔案里留下了污點?,F(xiàn)在這會成為她和亨利聯(lián)手破案的障礙嗎?
“把車斗上的塑料布揭下來,”她對亨利說,“蓋在尸體上。無須讓全鎮(zhèn)的人都看到比利·雷死后的慘樣?!?/p>
當亨利取下蓋在雪松木屑上的塑料布時,有人大喊:“好家伙,看那東西!”
馬克斯轉身,看見塞思指著比利·雷的皮卡,“這家伙是小偷,”塞思扯高嗓門說,“見什么偷什么。這是他昨晚從我家偷的。”
馬克斯朝車庫后面一扇敞開的窗戶走去。窗戶在遠離房子的一邊,鎖扣也壞了。從上面的銹跡來看,她判斷已經壞了很多年。
她站在窗前,回頭看向尸體,用眼睛從窗戶到比利·雷的后腦勺畫了一條直線。站在窗外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蛘撸_切地說,一槍擊斃他。她確定兇手就是站在窗外瞄準目標的。
她看向窗外,特別留意了地面。窗下的地面上鋪了一層從附近雪松上折下的樹枝,如果有人站在上面,偷看車庫里的動靜,就不會留下任何腳印。兇手可能站在那里拉開窗戶,射殺了比利·雷,然后不留痕跡地悄然離開。馬克斯確信比利·雷就是這樣被殺的。
她回到尸體旁,從塑料布下拿起比利·雷的一條刺青手臂。她在尋找尸斑,即尸體里的血液停止流動時在皮膚上形成的紅色斑塊。專家可以根據(jù)尸斑判斷一個人的死亡時間。馬克斯觀察著比利·雷的胳膊和手,估計他死于兩三個小時前。
馬克斯從比利·雷的尸體旁邊走開,看著站在車道上的圍觀者。陽光依舊燦爛,她能聽到從湖那邊傳來的音樂聲和孩子們的歡笑聲。當她走出車庫時,那些歡聲笑語和這具尸體之間形成的強烈對比讓她不寒而栗。生活中充滿歡樂,也充滿悲傷。這就是人生常態(tài)。
“是誰發(fā)現(xiàn)尸體的?”她問站在警戒線后面的一群人。他們中間似乎沒有人為比利·雷的死感到難過。
“我們都發(fā)現(xiàn)了,”伊萬·庫里克說,“我們來這里是為了和比利·雷攤牌。”
“然后就看到他躺在那兒,”薩姆·利特爾說,“已經死翹翹了。”
“我就是在那時給瑪吉打電話的。”伊萬說。
“瑞安來了?!比颊f。
馬克斯轉過身,看到瑞安·凱利正從鎮(zhèn)中心那邊跑過來。
“我剛剛聽說,”瑞安跑到跟前時說,彎下腰,越過馬克斯,看著比利·雷的尸體,“他是真的死了嗎?”
“真的死了?!北尽げ既R克說,同時和瑞安相互擊了一下掌。
“誰會做這種事呢?”瑞安笑著問。
這激起了馬克斯的怒火?!澳銈兛赡苷J為這是個玩笑,”她厲聲說,“但我不這么認為。有人在這里殺了人。比利·雷在你們眼里可能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但沒人有權利把他的死當成一個玩笑!”
人群安靜下來。
馬克斯轉向亨利,“把車庫門關上,在門口拉上警戒線。這里現(xiàn)在是犯罪現(xiàn)場?!彼仡^看向車道上的人群,“任何進入車庫的人都會被逮捕?!比缓笥置詈嗬?,“給克蘭斯頓的停尸房打電話,告訴驗尸官這里有一具尸體需要尸檢。你就在這里等他,告訴他我想馬上聽他的初步意見。讓他盡快給我回電話?!?/p>
“我需要給省警察局打電話嗎?”亨利問。
她瞪著他,“我讓你打了嗎?”
亨利的頭不由向旁邊一閃,就像被摑了一掌。
馬克斯又轉身面向那些看客?,F(xiàn)在沒人開玩笑了?!拔蚁Mw被發(fā)現(xiàn)時所有在場的人4點整到警察局來見我?!彼f,“也包括你,瑞安。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再談論這件事。你們之間不要談論,也不要告訴其他人。一個字都不要提?!?/p>
她直視著圍觀者——伊萬·庫里克、薩姆·利特爾、布倫達·卡爾普、塞思·托爾斯尼、本·布萊克、瑞安·凱利,宣布道:“任何談論此事的人,或者遲一分鐘到警察局的人,都將被逮捕。”
“她真會為這點小事逮捕我們嗎?”走向巡邏車時,她聽到本嘀咕道。
“你說得對極了,”她回頭說道,“我會的?!?/p>
馬克斯邊開車邊想,當警長的第一原則就是要表現(xiàn)得像個警長。
她做到了。
這個原則確實有效。下午4點,馬克斯走出辦公室,發(fā)現(xiàn)那六個人已經在會議室等她了,他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著天。亨利站在門的一邊,臉上還是那副天生的愁容。他想擺出一副唬人的樣子,可是辦不到。
“他們在里面有說有笑的,就像開派對。”瑪吉說,“你還以為有人被殺會讓他們表現(xiàn)得好些呢?!?/p>
“那要看誰被殺了。”馬克斯說。
瑪吉說:“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你知道,和鎮(zhèn)上的其他人一樣,我無法對比利·雷產生好感。但我還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那時他是個穿著短褲的可愛小男孩。也許他成年以后變了。但殺死這個混蛋的人也殺死了那個小男孩。你說是不是?”馬克斯點點頭,心想,瑪吉·伯恩斯可能是安斯利港最聰明的人。
驗尸官打來電話,說比利·雷是被小口徑武器擊中的。他猜是點22。兇手是通過車庫后面開著的窗戶開的槍。他猜測,事情發(fā)生在正午或午后不久。比利·雷的尸體正在運往克蘭斯頓進行全面尸檢。
和馬克斯的判斷一樣。
“你們誰有點22口徑的步槍?”她走進會議室,問道。
本和瑞安舉起手。許多人都持有點22口徑的步槍,用來打田鼠或浣熊。有些人在小鎮(zhèn)一個廢棄的采石場練習射擊。一些人的槍支來自他們的父輩。步槍就像手表和耳環(huán)一樣傳給了下一代,是傳家寶。
本轉身對薩姆說:“你也有一支點22的槍?!?/p>
薩姆說:“沒錯,但那是手槍,不是步槍?!?/p>
馬克斯想了想,說:“下面我打算這么做。我要在辦公室和你們每個人單獨交談,一個一個來。除了你們倆,布倫達和塞思,你們倆一起來。亨利在門口守著,確保經我允許你們才能走。瑪吉為你們煮咖啡。大家有問題嗎?”
瑞安和本說他們得回去工作。瑞安在湖邊經營一家小葡萄園,通過主街的一家零售商店銷售葡萄酒?!拔乙タ吹?,”他說,“在這里會耽誤我掙錢?!?/p>
本是鎮(zhèn)上唯一的水管工。每年的這個時候他總是很忙?!拔医裉煊袃杉疑祥T服務?!彼f。
“那我先和你交談,”馬克斯對本說,“大約10分鐘。運氣好的話,你們所有人一小時后都能離開?!彼齽傋邇刹?,又停了下來,“也許除了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她看著布倫達和塞思,“也許你們倆都除外。”說完沖瑪吉眨眨眼。
馬克斯需要時間考慮她要問的問題。她確信兇手就是會議室里的某個人。槍殺比利·雷的人知道他坐在車庫里。當然,兇手首先需要有殺人動機。從這點來看,在會議室等待訊問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嫌疑人。
在把他們的名字寫在便箋簿上時,馬克斯感到既自豪又緊張。她為她一生中所做的事情感到驕傲。在警察學院,她成績優(yōu)良,在全班排名第二。畢業(yè)后進入多倫多警察局,兩年內就成為一等警員,兩次被提名為本月最佳警員。她還獲得了兩枚勇敢勛章和一枚射擊冠軍勛章。這讓她感到格外驕傲,因為她討厭打槍。
盡管大家都叫她馬克斯,但她已經取得了這么多成就。她結婚后沒人叫她瑪克辛,甚至沒人叫她本森太太。大家總是叫她馬克斯。為什么她不能擁有一個像安妮、費絲或珍妮弗這樣好聽的名字呢?或者一個重新流行起來的舊名字,比如索菲婭、艾瑪或者阿比蓋爾。她喜歡阿比蓋爾這個名字。如果她叫阿比蓋爾,她就不會介意別人叫她阿比。阿比聽起來很優(yōu)雅,馬克斯也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那樣的女人。馬克斯是什么?馬克斯聽起來就像個皮卡司機,對她來說永遠都是。
她試著不讓這種想法干擾自己,但她放不下。她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在她的警察生涯中,她從沒有抱怨過自己被叫作馬克斯。這是她證明自己不能被任何事難住的方式,哪怕一個她討厭的名字。
起這個名字不是她自己的錯,但嫁給布里安·本森怪她自己。布里安是個稱職的警察,卻是個糟糕的丈夫。當他們的婚姻結束時,她百感交集。有悲傷和遺憾,但更多的是開心和如釋重負,也有一些驕傲。如果不算失敗的婚姻,她基本實現(xiàn)了為自己制定的所有人生目標。
除了一個目標外,一個讓她緊張的目標。
她從未獨立偵破過一起謀殺案。
她告訴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她就要實現(xiàn)這個目標了。
鎮(zhèn)上幾乎每個人都崇拜本·布萊克,他有一頭濃密的黑發(fā),見人就笑,擅長修水管。本穿著舊牛仔褲和笨重的靴子,笑瞇瞇地走進來。馬克斯注意到他的手很油膩。他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今天上午你在哪里?”馬克斯問。
本看向別處,然后才說:“去找比利·雷了?!?/p>
“什么時候?”馬克斯問,開始做筆錄。
“我估計是中午。”
“不要估計,”馬克斯說,“我想知道確切的時間,如果你能確定的話?!?/p>
本看了看天花板,點點頭,“是中午。就在那場暴風雨的當口兒。12點5分吧,不會再晚了。我當時正往西走,接到一個電話,讓我在12點半和1點之間趕到。所以我就打算插空去找那個混……比利·雷。”
“因為什么事?”
本的神情變了,馬克斯看到了他眼中的憤怒?!瓣P于他找我裝新浴缸欠我的500美元。他答應今天付錢給我。幾個月來他一直答應付錢給我。我是去拿錢。我走到他家的車庫前,想打開車庫門。只有從車庫才能進他家。我正要抬起那扇升降門,聽見他說:‘你要是敢開門,你就死定了。我一聽到這句話,馬上放下了手。”
“你認為他是認真的嗎?”馬克斯問。
本搖了搖頭,“誰也看不出比利·雷的心思,聽起來像是認真的。我問他什么時候能拿到錢,他說等他把錢準備好的時候。我又問他那是什么時候,他說:‘地獄結冰時怎么樣?我在暴風雨中站了一會兒,沒和他爭吵,心想我該走了,改天再來。我罵了他幾句后就開著皮卡離開了?!?/p>
“你的步槍呢?”
“上周借給塞思了。他和布倫達想去采石場練習打靶?!?/p>
馬克斯把這些都記下了,對本說:“去會議室等著,叫塞思和布倫達進來。”
塞思·托爾斯尼和布倫達·卡爾普手挽手走進馬克斯的辦公室。布倫達穿著緊身純棉上衣,領口開得很低,牛仔褲看起來就像畫在她那細長的腿上一樣。一頭金發(fā)用一根粉紅色絲帶扎在腦后,眼眸閃爍著深藍色的光芒。馬克斯感到一絲嫉妒。塞思穿著褪色的卡其褲和印有他公司名字的T恤衫:托爾斯尼苗圃。
“你們這對情侶里是誰殺了比利·雷?”他們落座后,馬克斯問。
他們倆都顯得很驚詫,異口同聲地說:“不是我!”
“你在開玩笑吧?”布倫達還加了一句。
馬克斯說:“我從不開玩笑?!钡矚g讓人措手不及。她接著問:“你們倆今天上午在哪里?”
他們面面相覷,臉都紅了。“我們睡過頭了?!比颊f。
布倫達說:“我們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比夹χf:“一會兒?”
“嘿!”馬克斯幾乎要大吼了,“我們在處理一起謀殺案,該死!”
她的聲音很大,足以起到震懾作用。這對情侶停止開玩笑,表情也變了。布倫達咬著嘴唇。塞思點點頭表示他明白了。
“你們兩個最好嚴肅點,”馬克斯說,“我不需要你們描述床上戲。就告訴我你們是幾點起床的。我不關心你們起床之前做了什么。我只關心你們起床之后做了什么。你們是幾點起床的?”
“9點到9點半之間。”布倫達說。
“然后呢?”馬克斯問。
“我開著皮卡去上班,”塞思說,“我之所以起床,是因為我的一個工人打電話說我們的東西被偷了。我本來打算中午去的,可是……”他聳了聳肩。
“你認為是比利·雷干的?!瘪R克斯說。
塞思點點頭,“你還記得在比利·雷的皮卡上看到的東西吧?就是那。我賣的就是那東西。我一聽就猜到是他干的。他以前就在夜里偷過我的東西。我只是無法證明是他。大約50袋雪松木屑,值四五百美元。那就是我丟的東西,也是放在他車上的東西?!?/p>
“他偷木屑做什么?”
“半價出售。”
“賣給誰?”
“園林工,其他苗圃,所有想省點錢的人。他會告訴他們,那是從別人車上掉下來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我覺得他偷我的東西是因為布倫達。他認為我從他身邊搶走了她,所以他就偷我的東西?!?/p>
馬克斯想了想,接著問:“你是什么時候趕到苗圃,并且知道東西被偷的?”
“大約10點鐘。我剛才說過,我本來打算上午休息,但是……”
布倫達搶著說:“你可能都想不到他們夜里從我們那里偷些什么,我們不能輕信人……”
馬克斯抬起手打斷她,“我聞到的是雪松味嗎?”
塞思把一只手放在鼻子上聞了聞,點點頭,“每年這個季節(jié)都要賣很多雪松苗。”
布倫達說:“有時候他晚上回到家,聞起來就像一座森林?!?/p>
馬克斯轉向布倫達,“你呢?今天上午你在哪里?”
“哦,我洗了一些衣服……”布倫達說。
“換了床單?”
布倫達臉紅了,“我做了點吃的,中午給塞思送了過去。我們在苗圃吃了三明治。我想再去找比利·雷一次,要回我的首飾。暴風雨來臨時,我正開著塞思的皮卡去他家?!?/p>
“那是什么時候?”
“大約12點20分?!?/p>
“我不想讓她去,”塞思說,“我不想讓她接近那個男人?!?/p>
馬克斯轉向布倫達,“那你為什么還要去?”
“我想把我母親的戒指拿回來。我打算告訴他,別的東西我都不要了,就把我母親的戒指還給我吧?!辈紓愡_熱淚盈眶,“這就是我對他的全部要求?!彼檬直巢亮瞬裂劬ΑH忌焓謸崦暮蟊?。她靠在他肩頭說:“我一直沒能進他的家門。在聽說他死之前沒進去過。”
“為什么沒進去?”馬克斯問。
“我在主街遇到了薩姆·利特爾。他正開著皮卡迎面駛來。我向他揮揮手,他停下車,降下車窗問我要去哪里。雨下得很大,我們幾乎聽不到對方說話。我告訴了他,他說我應該離比利·雷家遠點,叫人報警。他說:‘比利·雷拿著一支上了膛的獵槍在家里。該有人叫那個女警察進去把他的槍奪下來。這是他的原話?!?/p>
“你和薩姆為什么都沒給我打電話?”
“我以為會有其他人打。聽說比利·雷拿著一支上了膛的槍,我都不敢去他家了。我和薩姆當時在蘇茜的服裝店前,我看到她掛起了夏季促銷的招牌,所以就把皮卡停在路邊,等著暴風雨過去,同時也可以進店逛逛。”
“就在那時你給我打了電話?!比颊f。
“是的,”布倫達說,“我用手機給塞思打了電話,告訴他我在做什么。我把薩姆·利特爾的話告訴了他,還說也許我們應該給伊萬打電話,告訴他比利·雷的事?!?/p>
“為什么給伊萬打電話?”馬克斯問,“為什么不按薩姆說的那樣給我打電話?”
布倫達聳了聳肩,“他好像……”她又擦了擦眼睛,“伊萬也了解比利·雷,而且……”她似乎說不下去了。
而且他是個男人,馬克斯知道布倫達沒說出來的話。
“給他打電話是我的主意,”塞思說,“我受夠了比利·雷,現(xiàn)在他又拿著獵槍威脅人。我想伊萬會打電話給你和亨利來解決這件事。我想我們最好一起敦促你采取措施??傊寥f說我們應該成立一個小組去見比利·雷,和他談談度假村的事?!?/p>
“我認為這是個愚蠢的主意?!辈紓愡_說,“我告訴塞思,比利·雷誰的話也不聽,只喜歡自行其是?!?/p>
“你對那扇推拉窗了解多少?”馬克斯問。
“窗戶?”布倫達問。
“在車庫后面。你和他住在一起時,他關那扇窗戶嗎?”
“有時關,”布倫達說,“但是鎖不上。我知道那個鎖扣不管用,多次提醒他要把鎖扣修好,以防有人拉開窗戶進入車庫,可他根本聽不進去。他說外人若想進來,只需轉動車庫門把手就行了,沒必要爬窗戶。我再三提醒他,直到他嫌我嘮叨,讓我閉嘴為止。所以后來我就閉嘴了?!?/p>
“為什么車庫門不鎖?”馬克斯問。
布倫達笑了,“比利·雷喜歡添置新東西,但不喜歡修舊東西?!?/p>
馬克斯轉身問塞思:“本的步槍在哪里?”
塞思身體向椅背上靠去。他一定對這問題猝不及防,馬克斯想。“你怎么知道……”塞思問。
馬克斯說:“你只需告訴我在哪里?!?/p>
“在我家樓上的壁櫥里?!?/p>
“你最后一次用它是什么時候?”
“昨晚,”布倫達說,“塞思帶我去了羅克利夫角附近的采石場。他教我如何打槍,我們帶了一些舊易拉罐當靶子。這是我第一次打槍?!?/p>
“對一個女人來說,她打得不錯?!比颊f完伸手捏了一下布倫達的胳膊,布倫達順勢向他這邊傾了傾身子。
“塞思應該知道我打得好不好,”布倫達說,“他在部隊服役時獲得過射擊獎。是嗎,塞思?”
塞思笑著說:“獲過幾次。”
馬克斯本可以告訴塞思,自己也獲得過警隊的射擊獎,但她只顧做筆錄了。記完后她說:“讓瑪吉把伊萬·庫里克帶進來。”
伊萬·庫里克穿著一件白襯衫,外面套一件亞麻布夾克。他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帶微笑對馬克斯說:“我希望此案很快能水落石出。盡管比利·雷堅決不愿出讓他的土地,阻止了度假村的建設計劃,壞了全鎮(zhèn)人的好事,但罪不至死?!?/p>
“你今天上午在哪里?”馬克斯問。
伊萬瞇著眼說:“讓我想想。我給他們看了楓樹街的一幢房子,并準備好了下周登報的廣告,之后又去看了看羅克利夫角附近的一塊地?!?/p>
“羅克利夫角?”馬克斯問,“你為什么去那里?”
“為了度假村公司。如果比利·雷最終就是不賣地,我會帶他們去看羅克利夫角,提供一個備用計劃?!?/p>
“我一直以為如果要建度假村就必須占用比利·雷家的那塊地皮?!瘪R克斯說。
“世事難料,”伊萬說,“干這一行你得隨時應對變化,始終有個備用計劃。”
“度假村這個項目你能拿到多少分成?”
伊萬想了想,“我沒有參與這個項目,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我只是想幫助那家公司。當然,我計劃在度假村開建之前先買一塊地。每個人都應該買。這里的地價會飆升的,度假村只是個開始。它會帶來新的商機,吸引外地人移居這里。記住我說的話,很多人將從中致富?!?/p>
“就像你這樣的人?!?/p>
“我希望如此。但不僅僅是我。這種事對我們所有人都有好處?!?/p>
“跟我說說你今天去看的那塊地吧?!?/p>
“就在暴風雨來臨之際,我出了城。這場暴風雨太猛烈了,是吧?我長這么大還從未遇到過。雨下得太大了,我只好把車停在路邊。暴風雨平息后,我才重新上路。在亨利駕車回鎮(zhèn)的路上,我和他相向而行,并且通過鳴笛和他打招呼。我猜他沒看見我,因為他并沒做出回應,只顧往前開?!?/p>
“那是幾點?”馬克斯問。
“我估計是12點,或者12點半?!币寥f說,“就像我剛才說的,雨變小了些,所以我去看湖邊的一個地方。在回來的路上,我想到了比利·雷以及他對這個小鎮(zhèn)所做的一切。我越想越生氣。我剛到辦公室就接到塞思的電話,他給我出了一個主意。他說也許我們應該一起去找比利·雷談談。不管結果如何,至少要試一試。所以我就開始給一些人打電話,我知道他們都受夠了比利·雷和他的那套把戲。我給本、瑞安和薩姆打了電話。塞思和布倫達已經知道了。我說我們應該盡一個好公民應盡的義務。那就是我們要自己解決問題,而不是去麻煩本森警長?!?/p>
伊萬看著馬克斯,期待她露出贊賞的微笑。見馬克斯毫無反應,他繼續(xù)講下去。
“我們決定讓比利·雷知道,針對他對小鎮(zhèn)所做的一切,我們是怎么想的?!币寥f說。
“你有一支點22槍嗎?”馬克斯問。
“曾經有,不過在幾年前的某次入室盜竊中被偷了?!?/p>
“你報案了嗎?”
伊萬搖搖頭,“槍很舊,不值錢,是我父親的。我都不記得最后一次用槍是什么時候了?!?/p>
“你去哪里找度假村的用地?”
“我已經告訴你了。沿著湖往下走,在羅克利夫角那兒?!彼钢笘|邊,“只是為了有個應急的備用計劃?!?/p>
馬克斯打發(fā)伊萬回會議室,又把亨利·沃亞克叫進來。“你今天去羅克利夫角附近了嗎?”她問。
“中午之前去那個方向巡邏過,”他說,“只是例行檢查。回鎮(zhèn)的路上遭遇了那場暴風雨。雨太大了,我只好把車停在路邊等雨過去。但我一直開著對講機,以防有人報警。不過并沒有?!?/p>
“你在路上看到其他人了嗎?”
亨利點點頭,“我看見比利·雷從蒂姆霍頓咖啡店出來。這個該死的傻子,冒著大雨把車開走了?!?/p>
“還注意到別的事情嗎?”
“薩姆·利特爾也在蒂姆霍頓咖啡店。我看到他的皮卡停在外面。還有瑞安·凱利,他的豪華跑車也停在那里?!?/p>
馬克斯說:“把凱利叫進來?!?/p>
瑞安·凱利確信鎮(zhèn)上的每個人都知道,為了搬到安斯利港開始釀酒師生涯,他付出了多大代價。他在多倫多做過股票交易員,在城里有一座大房子,在鄉(xiāng)下有一個農場。他的妻子曾是一位頂級時裝模特。他告訴所有人,他放棄了城里的生活,在小鎮(zhèn)北邊買下一塊地,種葡萄釀酒。
但他的妻子并不贊成他的這一選擇。事實上,她討厭他這么做,所以他們很快就離婚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后,瑞安的釀酒業(yè)似乎做得風生水起。懂行的人都說,他的葡萄酒幾年后肯定會出名。
他的葡萄酒可能銷售不錯,但凱利花了很多錢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開辦釀酒廠的大部分資金都是借來的。米爾福德酒莊負債累累,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也許有一天,葡萄酒會讓凱利變得富有,但那得是多年以后的事。在此之前,給凱利貸款的銀行以及借給他現(xiàn)金的朋友擁有的酒莊股份比他多。
這一切似乎都沒有困擾到凱利。44歲的他開著一輛豪華跑車整天在鎮(zhèn)上轉悠,過得很瀟灑。對于安斯利港小鎮(zhèn)的人來說,他是個非常沉著冷靜的人。不過,坐在馬克斯的對面時,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冷靜,反而顯得緊張不安。
“今天上午你去哪兒了?”馬克斯問。
“讓我想想,”凱利說話時望著天花板,“我9點打開店門,準備了一些供顧客品嘗的葡萄酒,又和雇員聊了幾句,布置了展柜,然后就開車去兜風了。”
“兜風?”
“暴風雨來襲之前天氣不錯?!?/p>
“你幾點出門的?”
“11點半或多一點。”
“開車去哪里了?”
“干道旁的蒂姆霍頓咖啡店?!?/p>
“為什么去那里?”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凱利看似不知如何回答。“我買了咖啡和甜甜圈。”他在椅子上動了動,“奇怪的是……”他猶豫了一下,“比利·雷也在那里。我到的時候,他正準備離開。在暴風雨最猛烈的時候離開。他根本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你們兩個交談了嗎?”
“我問他是否改變了主意,答應賣地?!眲P利說,“他說:‘沒門!誰也不能強迫我。我要回到車庫里,端著獵槍守到最后一刻。沒有人會得到我的土地,無論什么價格。他離開時還帶走了一超大杯咖啡。他說會一直守在車庫里,直到那些想要他土地的人放棄。他說讓他們去其他地方實現(xiàn)他們的宏偉計劃吧。我相信他是認真的。我在咖啡店里遇到了薩姆·利特爾,就把比利·雷對我說的話告訴了他。我讓薩姆告訴亨利或你,比利·雷可能會做出蠢事?!?/p>
“你拿著咖啡和甜甜圈去了哪里?”
馬克斯喜歡冷不丁地冒出一個問題。這樣的問題往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答案。這次也不例外。
凱利想了一會兒,“沿著湖走了一兩英里。”
“哪個方向?”
“什么?”
馬克斯一字一頓地說:“你拿著咖啡和甜甜圈往哪個方向去了?”
“東邊,”凱利說,“我是往東去。”
“是羅克利夫角嗎?”
凱利很吃驚,“是的……是的,就是朝那個方向?!?/p>
馬克斯問咖啡和甜甜圈是給誰買的。
瑞安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一個朋友。”
“是誰?”
瑞安變得緊張起來,“她是,呃……”
“她結婚了嗎?”
“沒有……就算沒結。”
“這是什么意思?”
“她結過婚,但現(xiàn)在獨居……”
“德博拉·愛德華茲?比利·雷的準前妻?你拿著咖啡和甜甜圈是去那里……?”馬克斯故意不點透,等著瑞安開口。
瑞安咬著下嘴唇,頹喪地坐在椅子上。
“聽著,瑞安,”馬克斯說,“如果你想和別人的妻子鬼混,那是你的事,我不關心。我只需要你告訴我真相?!?/p>
凱利點點頭。
“所以你和德博拉一起分享了咖啡和甜甜圈,然后呢?”
凱利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坐直了身子,“我回來的路上去了一趟葡萄園。暴風雨過后,我想看看葡萄樹的情況,擔心那里受災。在葡萄園我接到了伊萬的電話,他讓我回鎮(zhèn)上。他說我們大家應該碰個頭,討論比利·雷的事以及如何對付他?!?/p>
“你去和他們碰頭了?”
“是的?!?/p>
“你到那里是幾點?”
“2點之后。我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討論了?!?/p>
“關于什么?”
“他們一致認為比利·雷會壞了全鎮(zhèn)的好事。伊萬說我們現(xiàn)在應該跟那個惡棍攤牌。他是這么說的,‘我們都應該現(xiàn)在就過去跟他攤牌。一起和他談談。誰和我一起去?我說我會去的,但首先得去店里看看。我需要檢查存貨,還有其他雜事。所以我說我會在比利·雷家和他們見面。我在店里耽擱的時間比我預想的要長。我趕到比利·雷家時,看到你也在那里。”
馬克斯盯著瑞安。德博拉已經離開比利·雷一年多,比利·雷還恨她嗎?比利·雷對她和瑞安的戀情有何感想?她需要考慮一下。就目前來說,她已經從瑞安·凱利那里聽到了她需要聽到的一切。“請讓瑪吉把薩姆·利特爾帶進來。”她說道,“你去喝杯咖啡吧?!?h3> 6
薩姆·利特爾會修補房頂,焊接床架或粉刷房子。他手藝不錯,要錢也不多。他喜歡一邊忙手頭的活一邊聊八卦?,F(xiàn)在他坐在馬克斯的辦公室里,穿著藍襯衫和牛仔褲,脖子上圍著紅圍巾,灰色長發(fā)扎在腦后,看起來就像美國著名鄉(xiāng)村音樂人威利·納爾遜的弟弟。
“讓我想想,”當馬克斯問薩姆那天去了哪里時,他說,“我在蒂姆霍頓咖啡店看報紙……”
“你是在那里見到瑞安·凱利的嗎?”
“沒錯,”薩姆說,“我看見比利·雷也在那兒。我還看到他和瑞安聊了幾句。比利·雷離開之后,瑞安過來告訴我比利·雷有槍。他說比利·雷可能會用上它,還說我應該告訴你或者亨利這件事?!?/p>
“你照辦了嗎?”
“我告訴亨利了。暴風雨襲來時我就離開了。天哪,那場暴風雨可不一般,不是嗎?因為雨下得特別大,我就把皮卡停在橋下躲雨。雨停之后我看見亨利過來了。我揮手讓他下來,把瑞安·凱利對我說的話告訴了他。我說也許你或者亨利應該去見見比利·雷,讓他懂點道理?!?/p>
“亨利怎么說的?”
“他說他會調查這件事?!?/p>
“然后呢?”
“我回到家,開始鋪新地磚。我老婆已經催了我好幾個星期了。然后伊萬打來電話,他說大家要在他辦公室開個會。他說我應該過去幫忙出出主意,看看怎么對付比利·雷。”
“你去了嗎?”
“當然去了。我很高興去。我討厭鋪地磚,整天跪在地上——”
“就告訴我和開會有關的事情。”
“好的,我去了之后,把瑞安跟我說的話告訴了伊萬。事情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我們都同意應該做些什么。我的意思是除了謀殺,對嗎?沒人出這個主意。接下來我們沿著主街走了幾個街區(qū),到了比利·雷家。到了那兒以后,伊萬非常激動,沒等別人說話就把車庫門打開了。他就在那里。我是說比利·雷。我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死了?!?/p>
馬克斯讓薩姆回會議室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經她同意后他們方能離開。他正要出門時,馬克斯問:“你對德博拉·愛德華茲了解多少?”
薩姆轉身沖著馬克斯笑道:“遠不及我想了解的多?!?/p>
薩姆離開后,馬克斯把亨利·沃亞克叫到辦公室,柔聲問道:“薩姆·利特爾有沒有告訴你,比利·雷拿著一支上了膛的槍守在自家車庫里?”
亨利想了想,“是的?!?/p>
“薩姆是不是覺得你或我應該去跟他講講道理?”
“嗯,”亨利說,“他也這么說了?!?/p>
“你是怎么做的?”
“什么也沒做。”
“為什么?”
“我覺得最好由你來做?!?/p>
馬克斯沉默了一會兒,盯著亨利,“你為什么希望我去說服比利·雷?”
亨利顯得有些不安,“我以為他會聽你的,他從來不聽我的,從來不把我放在眼里?!?/p>
“但是你并沒有告訴我,是嗎?”
亨利看著地面點點頭,“我們發(fā)現(xiàn)他死了之后,就把這事全忘了。那種場景讓人特別震驚,會讓你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p>
馬克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說:“告訴他們所有人,我馬上就到。”
亨利離開后,馬克斯看了看筆錄。答案就在那里。兇手就在這群人里面。她知道。
他們都有殺比利·雷的理由,也都有機會。不到一分鐘就能從車庫門前繞到車庫的后窗外,從雪松上折下一些樹枝扔到地上,人踩在樹枝上,身子探進窗戶,瞄準,從后面向比利·雷開槍。如果正是暴風雨肆虐之時,就沒人會看到這一幕,也沒人會聽到槍聲。
槍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在這個地區(qū),槍支就像烏鴉一樣常見。沒人統(tǒng)計過人們擁有的槍支數(shù)量。誰都可以悄悄買一支點22口徑的步槍。
他們都參與謀殺比利·雷的陰謀了嗎?馬克斯想了想,覺得這說不通。暴風雨來襲的時候,或者說比利·雷中槍的時候,他們都去了不同的地方。不,她告訴自己,比利·雷是被他們其中一個人殺死的,最多兩個。
在過去半小時里,某個人說的話已經包含了答案。她對此深信不疑。她只需要弄清楚是什么話,是誰說的。
馬克斯反復閱讀筆錄。包含答案的那句話在哪里?是什么?她不知道省警察局里是否有高手能看出來。如果他們能看出來,并且馬上說出兇手的名字,他們會取笑她嗎?他們會說像她這樣的小鎮(zhèn)警察應該把謀殺案交給他們處理嗎?他們當然會。她不喜歡這樣。但她必須誠實。她是個好警察,好警察會在需要的時候尋求支援,一味固執(zhí)下去是沒有意義的,就像比利·雷一樣。她應該放下自尊,把一切統(tǒng)統(tǒng)交給省警察局處理。
她嘆了口氣,知道得給省警察局打電話了。如果她不能在他們到達之前破案,至少可以為他們建立一沓厚厚的線索檔案。
門開著,馬克斯能聽到伊萬·庫里克的聲音。他正在會議室對大家講話,她決定過去聽聽他在說什么。
她走進會議室時,看到伊萬背對著她,正跟大伙兒說:“我會請大家喝咖啡,吃點心,再來點瑞安·凱利的葡萄酒?!爆敿еp臂站在窗邊,看起來很無聊。亨利靠墻站著?!拔覀兛梢宰龊芏嗍虑?,既然……”
“既然什么?”馬克斯問。
伊萬轉過身,尷尬一笑,“我只是說既然……”他停下來,不知該怎么說。
“既然比利·雷已經死了?”馬克斯說。
“呃,我不是那意思。”伊萬說。
“伊萬的意思是我們現(xiàn)在可以做一些事情了。”瑞安說。他比剛才在馬克斯的辦公室時冷靜,“我們今晚開個會,商量一下如何建造度假村?!?/p>
“是的,”塞思說,“比利·雷遭槍殺,確實很不幸,但接下來肯定是這樣。多倫多那些有錢人可以去找比利·雷的妻子談。當他們說服她以后,我們就暢通無阻了?!?/p>
“也許她不愿意賣地,”本說,“也許她會像比利·雷一樣。你這么認為嗎?”他看著伊萬。
“我會找度假村公司談談,告訴他們比利·雷的事,以及我們聽說他妻子會得到土地的消息?!币寥f說,“我猜,他們會等待遺囑確定下來。我打賭他妻子會接受100萬的出價,誰不會呢?”他轉向馬克斯,“你覺得呢?”
“不關我的事?!瘪R克斯說,“你們準備幾點開會?”
“8點,”伊萬說,“在我辦公室。歡迎你參加。歡迎全鎮(zhèn)人參加。你要是來,我給你留杯咖啡和黃油蛋撻?!?/p>
“咖啡和黃油蛋撻就算了,”馬克斯轉身欲走,“但我會去的?!彼O聛砘仡^看著他們,“我希望你們也都去。”然后她讓瑪吉去她的辦公室。
“給克蘭斯頓的省警察局打電話,”她說,“叫兇案組派人過來。我要去東邊的羅克利夫角一趟?!彼呄蜷T口走邊說,“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盯著點兒?!比缓髩旱吐曇簦鞍ê嗬??!?h3> 7
羅克利夫角位于安斯利港以東僅一英里處,但它與該地區(qū)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在小鎮(zhèn)西邊,湖岸是一片廣闊而柔軟的白色沙灘。東邊則是光禿禿的巖石,夾在湖泊和格拉尼特山之間。遇到大雪,羅克利夫角與鎮(zhèn)上其他地區(qū)的聯(lián)系可能會被切斷好幾天,從山上吹下來的風也會變得冰冷刺骨。
在驅車前往羅克利夫角的路上,馬克斯觀察著四周。她很高興當初選擇住在小鎮(zhèn)西邊,那里總是日暖風輕。
在羅克利夫角只有幾座小房子,她毫不費力就找到了德博拉·愛德華茲的房子。和路邊的其他房子一樣,它被生長在貧瘠土壤中的稀疏樹林所包圍?;疑难┧赡就咂蓓?,上面矗立著一根粗大的石砌煙囪,拔頂?shù)陌底厣o墻板,兩扇大窗戶面向湖面。
馬克斯剛一下車,對講機就響了,她聽到瑪吉說:“你在嗎,警長?”
馬克斯按下麥克風,“怎么了,瑪吉?”她看見德博拉家一扇窗戶后面的窗簾動了一下。
“這段時間你得靠自己了?!爆敿f,“剛收到省警察局的消息,那該死的橋又懸在空中下不來了。兇案組的人要等三四個小時才能到。再聽聽這個,驗尸官被困在河的這一邊,比利·雷的尸體在他的車廂里變得越來越涼。不,也許捂得越來越熱……”
“謝謝你,瑪吉!”馬克斯說,“我現(xiàn)在就去和愛德華茲夫人談談。走的時候我再給你打電話?!?/p>
馬克斯登上房子臨湖一側的臺階,剛來到最上面一級,門就打開了,德博拉·愛德華茲站在那里瞪著她,臉上毫無表情,像一張光光的餐盤。
“如果你是來告訴我有關比利·雷的事,”德博拉說,“那我已經知道了?!?/p>
德博拉·愛德華茲的舉止讓人感覺從小就沒人叫過她黛比。有些女人就有那種表情,馬克斯想,那種讓你直呼她們全名的表情。人們總是叫她們德博拉,而非黛比??偸墙兴齻兲K珊,而非蘇。總是叫她們朱迪思,而非朱迪。那為什么人們總叫她馬克斯,而非瑪克辛呢?
德博拉顴骨很高,有一雙黑色吊梢眼,使她看起來像一只貓。她穿著寬松的藍色棉線毛衣、舊牛仔褲和運動鞋。
“能否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你丈夫死訊的?”馬克斯問。
“一個朋友打電話告訴我的。”德博拉沒有邀請馬克斯進屋。事實上,她明擺著不歡迎馬克斯。
“什么時候?”
“記不清了,也許今天下午3點左右?!?/p>
馬克斯已經猜出她的這個朋友是誰?!拔蚁牒湍阏務勀阏煞蛩劳鲆皇?,”她說,“我能進去嗎?”
“可以?!钡虏├D身向客廳走去,馬克斯邁步進屋。
房間里家具不多,但質量上乘,可見主人曾經過過好日子。德博拉坐在松木搖椅上,馬克斯挑選了一張面向窗戶、可以看到湖景的沙發(fā)。她打開筆記本,“你知道是誰殺了你丈夫嗎?”
“鎮(zhèn)上的每個人都有可能?!钡虏├f。馬克斯覺得她說這話時隱約在笑。這不是一個傷心的寡婦?!俺乙酝?。我本來可以殺他,但不是我,我在這里待了一整天?!?/p>
“獨自一人嗎?”
她的笑容消失了,“這有關系嗎?”
“如果你有訪客,就有人能證明你不在犯罪現(xiàn)場。”
“我確實有個訪客。”
“是誰?”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p>
馬克斯轉頭朝廚房望去,“還有甜甜圈嗎?”
德博拉依然鎮(zhèn)定自若,“當然有,你想吃一個嗎?我想還剩下幾個,你拿走吧。如果不夠,我可以給瑞安打電話?!?/p>
“聽著!”馬克斯說,“我知道你沒有為你丈夫的死感到難過,我也知道為什么。我們都知道為什么。但我還有工作要做,我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你不愿意幫我,我可以讓省警察局帶你去克蘭斯頓。他們會讓你待很長時間,問你很多問題。你看著辦吧。我知道瑞安·凱利今天上午來過,因為他告訴我了。他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我不在乎你們倆是躺在床上還是坐在窗邊觀鳥。我只是想讓你告訴我他什么時候來的,什么時候走的?!?/p>
德博拉看著窗外說:“他中午到的,1點多就走了。我們喝咖啡,吃甜甜圈。剩下的時間我們沒有觀鳥。事實上,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很開心?!?/p>
“關于時間你確定嗎?”
“確定,”德博拉的視線轉移到馬克斯旁邊的墻上,“一只小鳥告訴我的,就是鬧鐘里的那只。也是我們唯一看到的鳥?!瘪R克斯轉過身,看到頭上方的墻上掛著一只布谷鳥時鐘。“它是在12點半叫的,當時我正在廚房給瑞安煮咖啡。然后我把咖啡端給他,他在床上?!钡虏├粗R克斯,歪著頭笑著說。
她說的時間和瑞安·凱利講述的一致,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撒謊,馬克斯提醒自己?!霸蹅兌际桥?,跟我說說心里話,”馬克斯說道,“比利·雷有什么魔力能吸引像你和布倫達·卡爾普這樣的女人?”
德博拉笑了,“有些人喜歡壞男孩。他們晚上騎著摩托車帶你去兜風,鼓勵你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他們會讓你感覺活得特別痛快,甚至會讓你有嫁給他們的沖動。然后有一天你問自己,我都做了些什么呀?”她轉過頭看著別處,“你懂了吧?”
馬克斯不太懂。她在多倫多待了幾年,周圍有不少干壞事的所謂壞男孩。她從沒見過他們身上有什么能吸引她的地方。但誰知道呢?
德博拉接著說:“順便說一下,我將得到比利·雷的房子和土地。那是我的主意。他想和我結婚,就得分地給我。”她又歪著頭笑了,“誰也不傻,對吧?想建度假村的公司可以花100萬美元把它買下?!?/p>
“聽起來你很確定能得到他的土地。”馬克斯說。
“我一聽到消息就給律師打了電話。我是說他死了的消息。這塊地歸我們兩人所有,所以現(xiàn)在我是唯一的所有人。我們簽了一份在法庭上站得住腳的協(xié)議,這給了我殺死他的動機,對吧?但是我并沒有殺他?!?/p>
看來再也問不出更多東西了。馬克斯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很抱歉占用你的時間。”
“沒關系?!钡虏├谒砗?。
馬克斯在門口停了一下,目光越過巖石眺望著湖面,“今天你在這里看到其他人了嗎?”
德博拉遲疑了一下,“我12點半左右去廚房煮咖啡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窗外,看到那邊湖岸上有一個鎮(zhèn)上來的人?!?/p>
“你認識他嗎?”馬克斯問。
“我想是伊萬,那個房地產商?!?/p>
“伊萬·庫里克嗎?你告訴瑞安了嗎?”
德博拉聳聳肩,“我覺得沒必要。何必多此一舉呢?他正向停在路邊的車走去。至少他沒有打槍。”
馬克斯扭頭看著她,“這話什么意思?”
“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布倫達,就是我搬走后和比利·雷同居的那個賤貨,你認識吧?她昨晚和一個男人來過這里,在樹林旁邊的采石場。我能聽到他們至少打了一小時的槍。”
“槍聲不可能那么大。”
“是沒有那么大,但讓我感到緊張。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讓你叫他們住手。但后來槍聲停了,所以我就沒有打。我從后門出去,看到他們開著她新男友的皮卡經過。我站在那里瞪著他們,但他們沒有看見我。就是這樣。你聽明白了嗎?”
馬克斯走下臺階,上車以后在方向盤后面坐了一會兒。到這里來真是浪費時間和汽油,她想。從比利·雷的遺孀那里沒有獲取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伊萬·庫里克說他是在暴風雨過后來看這塊地的,這和德博拉·愛德華茲所說一致。
馬克斯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這個案子最終得移交給省警察局辦理。在她筆記中隱藏著一條線索,一條可以查出兇手的線索,但她不得不把它留給省警察局去發(fā)現(xiàn)。她必須承認,一遇到兇殺案,她就無能為力了。
但在回鎮(zhèn)上的路上,她不停地思考這個案子,突然間茅塞頓開。
她發(fā)現(xiàn)的不僅僅是比利·雷之死的線索。
她還發(fā)現(xiàn)了兇手。
“他們說橋要到晚上7點之后才能修好。”馬克斯走進警察局時,瑪吉·伯恩斯說,現(xiàn)在剛過5點,“沒有接到其他人打來的電話。亨利回家喂貓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回家做桃子醬了?!?/p>
“能稍微等一下嗎?”馬克斯從瑪吉身邊經過時說,“今晚我需要你和亨利幫我?!?/p>
“做什么?”
“一次逮捕?!?/p>
瑪吉瞪大了眼睛,“謀殺比利·雷的兇手?”
“是的,”馬克斯走進辦公室,瑪吉快步跟在她后面,“但是要等到8點再行動。同時,我想讓你給亨利打個電話,然后留下來幫我們?!?/p>
“桃子醬可以推遲到以后做,”瑪吉說,“但我可以回家從冰箱里拿些千層面來,咱們一起吃?!?/p>
“好的,”馬克斯的心思不在千層面上,而是在這起謀殺案上,“先給亨利打電話,告訴他先別管那只貓,馬上來局里?!?/p>
伊萬·庫里克的辦公室在安斯利大廈的一樓,大廈由多倫多著名建筑師設計,建筑材料用的是當?shù)氐幕◢弾r。這座大廈是鎮(zhèn)上最時尚的建筑,共有三層,也是當?shù)刈罡叩慕ㄖ?/p>
庫里克房地產公司位于一樓。上面兩層全被律師事務所、牙科診所和普通診所占據(jù)著。在這個時候,除了庫里克房地產公司,其他辦公室都沒人。伊萬的辦公室里燈火通明,就像正在舉行派對似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在舉行派對,一張桌子上擺放著幾瓶葡萄酒和軟飲料,四周的桌子上擺放著裝滿薯片等零食的碗。角落里的大喇叭播放著鄉(xiāng)村音樂。
和下午看到比利·雷死的時候相比,每個人都換上了更像樣的行頭。布倫達·卡爾普穿著短裙和襯衫,就連本·布萊克也換上了西褲和襯衫,還打著領帶。大多數(shù)人一邊喝酒一邊說笑,就像是在參加社交活動,盡管小鎮(zhèn)剛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
“請進!請進!”伊萬看到馬克斯在前門時喊道。但看到馬克斯臉上的表情時,他的笑容漸漸退去。而當亨利·沃亞克和瑪吉·伯恩斯跟著馬克斯走進房間時,他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俺鍪裁词铝藛??”他問。
“把音樂關了。”馬克斯說。
伊萬走到角落里把音樂關了。
“這里很熱鬧?。 币寥f回到門邊時馬克斯說。亨利走到辦公室后面。瑪吉守在前門附近。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在這里聚會是為了規(guī)劃小鎮(zhèn)的未來。”
“為了小鎮(zhèn)的未來,我要做的是,”馬克斯說,“指控某人謀殺了比利·雷?!?/p>
布倫達第一個開口:“你認為……”她的聲音變了調,不得不重新開始,“你認為是我們其中一個人殺了比利·雷?”
“沒錯,我有證據(jù)。”馬克斯說。
“誰會做這種事?”塞思問。他走近布倫達,把手放在她的一只胳膊上。
“好吧,先從你們兩個開始。”馬克斯說。
布倫達哭了起來,“你認為……你真的認為我和塞思能做出這種事?”
“你們昨晚去練習射擊了,對吧?”馬克斯說,“在羅克利夫角附近?!?/p>
“打?。 比颊f。
“我不會打住的。”馬克斯說。她看了眼掛鐘,上面顯示的時間是8點20分。她來得正好。塞思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指著瑞安·凱利說:“你今天也在羅克利夫角,對吧?”
瑞安表現(xiàn)得很冷靜。“如果你想散布謠言,”他說,“那就太晚了。我跟在座的每個人都說了我和德博拉之間的事?!?/p>
“這對你的生意有多大幫助?”馬克斯問。
瑞安皺著眉頭問:“什么對我的生意有多大幫助?”
“德博拉賣了比利·雷的地能得到的100萬美元?!?/p>
“如果她愿意,她有權利賣?!?/p>
“而你的權利是利用這筆錢拯救你的釀酒廠,對吧?”
“如果你要說……”
馬克斯舉起一只手讓他安靜,然后轉向本,“你是最后一個和比利·雷說話的人,對嗎?”
本把手中的一杯葡萄酒放在桌上,靠在桌邊說:“是的,隔著一扇緊閉的門?!?/p>
“但你是去拿比利·雷欠你的錢,對嗎?”
“那又怎樣?”
“比利·雷說他有一支獵槍。”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p>
“他說他會把這支槍派上用場?!?/p>
“我也告訴你了?!?/p>
“這正是你不敢打開門的原因。”
“確實是?!?/p>
“如果你打開了,比利·雷可能會把上膛的兩發(fā)子彈都射向你?!?/p>
“我相信他可能會,”本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一定會的,我敢肯定。”
馬克斯掃視了一下房間,“讓我問問你們所有人,”她故意望著站在對面的薩姆·利特爾,眼角的余光卻始終落在一個朝后門走去的人身上,同時向亨利揮揮手,“如果某人知道門后面的人手中有槍,而且那人還說會開槍打死任何想闖進去的人,他為什么還要開門呢?”
那個正朝后門走的人看到亨利后停了下來,轉過身?,F(xiàn)在他向前門走來。馬克斯不得不提高嗓門,這樣才能蓋過他的腳步聲和家具倒地的聲音,“除非他知道門后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但沒人知道比利·雷已經死了,除了兩小時前開槍打死他的人?!碑敩敿岩寥f擊倒在地時,馬克斯最后的幾句話被一陣痛苦和恐慌的尖叫聲淹沒了。
馬克斯點點頭,亨利拿著手銬走向伊萬。
“真想不到?!彼_姆說。
“伊萬給比利·雷的土地定價時看過車庫,”布倫達說,“所以他知道那扇窗戶的鎖壞了。”瑪吉站在伊萬身后,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猛地向上一扭,伊萬疼得齜牙咧嘴?,敿χ鴮︸R克斯說:“我想我還有兩下子?!比缓笏岩寥f的那只胳膊放低,讓亨利給他戴上手銬。伊萬則垂頭喪氣地靠墻站著。
馬克斯向主街望去,正巧看到從克蘭斯頓來的省警察局的車。好吧,真有趣,她想,現(xiàn)在該做文書工作了。
“這是在多倫多以外的地方辦的最精彩的案子。”亨利邊說邊挑起瑪吉帶來的最后一點兒千層面??斓轿缫沽耍饷嫫岷谝粓F,安斯利港警察局卻依舊燈火通明。
“那些省警察局的家伙根本不在乎我們?yōu)榱瞬榈絻词炙龅墓ぷ?,”馬克斯說,“他們不同意立即起訴伊萬,他們想親自審問他。他們認為我們做不到應該歸他們做的事情?!彼倘灰恍Γ暗覀冏龅搅?。”
“你們有沒有聽到一個家伙說什么?”亨利問,“就是那個大塊頭警官,他說他一個人就能馬上搞定,意思是根據(jù)伊萬打開車庫門這件事。他說他不用花一天時間就能搞定。他一聽到是伊萬開的門,就知道兇手也是伊萬?!?/p>
“也許他能確定,”馬克斯說,“但我不能,直到我去羅克利夫角見了德博拉·愛德華茲?!?/p>
“那能證明什么?”瑪吉問。他們吃了千層面、蘋果餡餅、切達干酪和熱咖啡,這些都是瑪吉從家里帶來的。他們一直在談論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
“什么也證明不了,”馬克斯起身往杯里添滿咖啡,“這讓我想起了伊萬的行為,即他敢打開車庫門這件事。雖然當時聽起來不太對勁,但我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聽說他去了羅克利夫角的湖岸邊,我才知道他對我撒了謊。他說,他一直在那里尋找建造度假村的用地。如果比利·雷不出售土地,這將是備用計劃。但這并不合理。沒人會在那里建度假村。那里沒有沙灘,也沒有建筑空間。誰會花大價錢待在那種地方?所以我不得不問自己,他為什么去那里?!?/p>
“把槍扔掉,”亨利說,“扔進湖里。他們明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把湖里的槍找到?!?/p>
“就是他告訴你被偷走的那支槍?!爆敿a充道。
“就在那時我想起了他打開車庫門的事,”馬克斯說,“從羅克利夫角回來后,一切都清楚了?!?/p>
“我敢打賭,鎮(zhèn)議會一定會更加尊重你,因為你獨自破獲了一起謀殺案。”亨利說。
馬克斯想了想,笑了,“你知道嗎?我想我已經不在乎了?!?/p>
她知道,他們還會叫她馬克斯。
這她也不在乎了。
(秦紅梅:九州職業(y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