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國
金秋已過:致鷺背塘
和去年相比,枯荷更枯,
蘆葦垂首,像負債的父親。
和一部悲情的電影相比,
老柳樹多了三根拐杖,
腰部鎖滿鐵絲。
鷺背塘里,鰷魚頂著
落葉,在移動,那是小小的
隱喻,推著孤舟在走。
火棘樹下,烏鴉在研究
自身的饑渴。
金秋已過,喜鵲還沒開口,
所有的祝賀,迅速陳舊。
我和一只鵝:致流年
灰灰的、干凈的大白鵝,
大步流星上班去。
收斂翅膀,恍惚著
稀薄的晨曦。
那個略顯渾濁的小池塘,
是它游泳、覓食的科級單位。
我每天經(jīng)過那里,像
秒針經(jīng)過分針。
流水,流星,流火,流螢,流年,
哦,今年的秋天,
也將成為陳舊的未來。
我和一只鵝
經(jīng)常有互相經(jīng)過重疊的一刻,
那彼此打量的錯愕,
在面無表情的時間面前,
顯得微不足道。
啞蟬:致傷痕
長時間對稱于
波光瀲滟的生活,
我忽然理解,斑竹把傷痕
歪向不為人知的那一邊,
并非自虐,而是不屑。
被傷害、被要求的時刻,
聲音發(fā)顫的時刻,
我特別理解,一只啞蟬的痛苦。
如果它有類似于人的膝蓋,
也會瑟瑟發(fā)抖。
這些年,塑造我和我的寫作觀的,
不是刻滿《弟子規(guī)》的戒尺,
而是成為戒尺之前的瘦竹——
它承接雨露,
傷痕隨著竹節(jié)的生長
暗暗拔高。
錯覺:致早春
顫悠悠的枝條上,
一顆果實,在風中叫。
走近才知道,其實
是一只烏鶇在鳴唱。
恰似墜地的果實,
回到曾經(jīng)開花的那個位置
一一來憑吊。
北遷:致家園
站在樹下,才能感覺到
白頭翁喉嚨里吐出來的反光,
削尖了指向山峰的遠望。
斷鼻象帶著一個家族的巍峨和地震,
從人類的領地經(jīng)過,她
用成噸的悲傷與肅穆,
呵護著自己的寶寶,謎一樣,
試探窮途與陌路。
又一個黃昏降臨,因為
星辰下垂,我們無法看清
大象是否流淚。0A350C59-058F-48DB-86A0-9649B2FD6A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