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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視

      2022-06-07 03:25:55安慶
      西湖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縣城房間孩子

      安慶

      車過縣城,朱駱猶豫著是不是給林棉打電話。回想起來,他們差不多一年多、快兩年沒聯(lián)系了,至于見面更是幾年以前的事。

      他在心里下一個賭注,前邊仿古街的十字路口,如果是綠燈,他就和林棉聯(lián)系,否則……他相信第六感或者預(yù)示。他瞅著前邊的車,摸了摸身邊的手機(jī),好像要成全他,車子竟然順利通過了十字路口,而且還有幾秒鐘的寬裕。電話是在最后要掛斷的那一秒接通的,手機(jī)那頭是一個綿軟的、帶著疲憊的聲音,似在半睡眠的狀態(tài),喂——喂——喂——有氣無力,像是手機(jī)隨時會從手里掉下去。林,林棉,是我,朱駱。誰?朱,朱駱,我朱駱。電話里陷入暫時的停頓,然后,林棉突然哽咽起來,手機(jī)里的哽咽聲尤其清晰。

      你怎么了,林棉?

      什么?你住院了?哪個醫(yī)院?病房號告訴我,林棉,我現(xiàn)在就過去看你。

      不,不用。

      你和我說!

      不,不用。

      你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過去看你?我,我現(xiàn)在就在縣城。

      你在縣城?

      是啊,你告訴我,我過去看你。

      她有些吞吐,朱駱,不合適,他,他在,還有女兒,他們……都在。

      我去看你,這有什么?

      不……

      不什么?

      不合適,你不知道,你不懂,不要來。

      我不懂?我不知道什么?

      林棉有些喘氣,我累,累了,掛吧。

      他停了車,給林棉發(fā)了微信,林棉,給我發(fā)房間號,我去醫(yī)院……路邊是一家玩具店,一個動物娃娃在門口晃動小手。大約兩分鐘后,林棉回,不要固執(zhí),添亂,現(xiàn)在不合適,合適了會讓你來。

      他下了車,平時路過縣城是為了回到瓦塘南街,他們的村莊在縣城北部,過縣城要順一條河堤路走近兩個小時。路還好,河堤上很少有大車,也算安靜。這一次他決定在縣城停下來,先去看一看林棉。

      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住在縣城。

      從老塘鎮(zhèn)出來后,他一直都在旗城,用朋友的話說他是跳級,把縣城跳了過去,在旗城找到了自己的天地。誰知道一個人在外的不容易,所謂的跳過去意味著什么,那種暗藏、埋伏在深處的艱難,一個人的孤獨(dú)。他當(dāng)年為什么要跳出老塘鎮(zhèn)?誰能理解那種尋找活路,找到更貼近自己內(nèi)心生活的欲望……他在老塘鎮(zhèn)干了十年,十年還多,林棉是他在老塘鎮(zhèn)的同事,他離開老塘后,一直保持聯(lián)系的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女同事里可能只有林棉。

      從酒店的后窗望過去,是縣城的一條河流,對岸河堤下有一個寬闊的廣場,廣場的上空飄動著各種顏色的風(fēng)箏。他看見一只風(fēng)箏卡在了一棵樹上,樹下有幾個人在望著樹上的風(fēng)箏,好像在商量怎樣把風(fēng)箏鉤下來,如果有一陣風(fēng),風(fēng)箏也許會被刮下。再往前是縣一中,他多年前從那里畢業(yè),卻又回到瓦塘南街,是他的發(fā)奮為自己爭取了一個走出村莊的機(jī)會,他去了老塘鎮(zhèn),在文化站、在辦公室做了多年的文秘,十年前不甘心來了旗城。

      他為自己的舉動感動,人到中年的一次果斷,他走之后幾乎沒有回到過鎮(zhèn)里,縣城也偶爾路過,回瓦塘南街還有一條不過縣城的路。林棉的住院,那種接電話的疲憊讓他隱隱地難受,林棉的聲音里帶著委屈、慵懶、失意……就是那一刻他決定在縣城停下來。這么多年,他一直記得離開老塘鎮(zhèn)前的一個中午,林棉為他的那次餞行,他在鎮(zhèn)里剛剛收拾完最后的幾件東西,林棉的電話打過來,朱駱,你過來吧,就在我家,為你餞行。他很意外,或者說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次送行,而且會是林棉,讓他感到一種溫暖、一種體貼。他躊躇了幾分鐘,發(fā)動摩托,半個小時后,站到她家的樓下,看見了在窗口向他招手的林棉,林棉用手勢告訴他,要他上樓。

      他看見了紅酒,還有一瓶當(dāng)年流行的白酒,音響正低低地播放一首樂曲,菜已經(jīng)備好,擺放在一張小圓桌上,帶著綠意的窗簾在風(fēng)中擺動。林棉為他、也為自己倒上了一杯紅酒,和他碰杯,聽見玻璃杯細(xì)微的響動和細(xì)微的回音。他看見了林棉微紅的嘴唇和紅酒相融,纖細(xì)的手指握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他帶著感激,帶著感慨喝了一口,還是說,謝謝了,林棉。盡管是自己選擇要離開的,但聲音里有一種情緒,他在老塘鎮(zhèn)畢竟工作了十年,十年還多。

      林棉續(xù)酒,玻璃杯里的紅色在慢慢抬高,好像時光輕輕地流動。他情不自禁地說了句,我后天就走。林棉握著酒杯,三杯或者說連續(xù)喝了三次紅酒后,林棉說,喝一點(diǎn)白酒吧?為你壯行。林棉的話綿綿的,低沉,讓氣氛有些莊重。林棉為他換了一只酒杯,在倒白酒。朱駱有些猶豫,他平常是不喝白酒的,可那天沒有拒絕。

      音樂還在播放,在房間里流淌。

      我會去旗城看你的。林棉低低地說。

      謝謝,我這次義無反顧了。

      不用徘徊!林棉把酒杯伸過來。

      朱駱想起,即使之前他在躊躇時,林棉都在鼓勵。

      他把一杯白酒喝了,兩種不同的味道在胃里摻和,音樂聲鉆到了酒杯里,有一種不同的回音。酒杯里似乎有一種顫動,一種漣漪。

      林棉看著他,祝你順利!

      他們又舉起了酒杯。

      那個孩子、林棉的女兒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推開門的。那一雙細(xì)細(xì)軟嫩的小手,多年以后他還能夠回憶起來。女孩的小手按在門上,不說話,看著房間里的他和媽媽,音樂沒有停歇,在低低地播放,仿佛永遠(yuǎn)沒有盡頭。送行和送行宴好像都是漫長的,沒有結(jié)束,房間里散發(fā)著酒香,桌上的菜幾乎沒動,好像都沒有興致去動那些菜,盡管能看出做菜的盡心和用心。他們手里的酒都放了下來,林棉從沙發(fā)上彈起來跑過去,拉住了女兒,乖,怎么了?那個被叫作“乖”的林棉的女兒,不說話,直直地看著朱駱,看著桌上的一切,包括酒,包括一直放在沙發(fā)一角的一個精致的盒子——后來才知道那是為他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林棉要抱孩子,女孩打開了母親的手。林棉說,乖,不是讓你在房間里嗎,給你做好的菜吃了嗎?林棉又一次去拽女兒的手,女兒揮手甩著林棉,小身體彎曲著抵抗她。朱駱看見那雙眼睛始終盯著他,讓他坐立不安。女孩的眼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戒備或者敵視,這讓他感覺獨(dú)自和林棉在一個房間里、來赴這場兩個人的送別宴有一種冒犯,對一個女孩的冒犯。

      他站起來,說,要不,我們結(jié)束吧?

      林棉回過頭,說,不用。音樂還在彌漫,女孩忽然丟開門,跑向了音響。她的小手準(zhǔn)確地摁住了停止鍵,音樂戛然而止,房間里寂靜下來。林棉終于抱住了女孩,抱在懷里,讓女兒和她一同坐下來,挑桌上愛吃的東西。女兒輕輕地?fù)u搖頭,身子在林棉的懷里扭動,細(xì)細(xì)的劉海搭在額頭上。他重新坐下來,靜靜地等待事態(tài)的發(fā)展,看著那個可愛的孩子。此刻他一點(diǎn)也沒有生氣。他不該生氣,沒有理由生氣,這是她的家,孩子闖進(jìn)來,有她的自由、她的理由。他看著孩子,低聲地說,讓孩子在這兒吧,不該讓孩子一個人待在房間里。

      往下的結(jié)果是,林棉把孩子哄走了,還是說服孩子,把她送到了另一個房間。離開時,孩子又回頭看了朱駱一眼。

      他永遠(yuǎn)記住了女孩的目光。

      林棉回到房間把門閂上了。他想阻止,但看到林棉回身閂門時那樣果斷,欲言又止。音樂響起來,他為林棉這么精心而感動,竟然準(zhǔn)備了音響。當(dāng)然,音響是她家里就有的,而音樂,反復(fù)播放的音樂,林棉是有預(yù)備的。

      他們最后有點(diǎn)微醺。

      林棉竟然站起來,向他伸出手,攤開一雙長臂,手綿綿地握住了他的手,邀請他跳上一曲。他無法拒絕,林棉是極認(rèn)真的,他稍一遲疑,便任林棉帶著,笨笨地在狹小的房間里舞動。好像是象征性的,林棉和他抱在了一起,伏在他的肩頭,非常莊重,說,朱駱,祝你順利!

      這個夜晚他重溫了一次縣城的夜景,實(shí)際上他對縣城夜景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最早是在一個冬天的夜晚,于縣城的文化宮,他參加過幾個單位舉辦的一場“迎春詩會”。他當(dāng)時誤打誤撞,知道縣城里還有這樣的活動,認(rèn)識了縣文學(xué)圈里的幾個文友。也是通過詩會,他參加了后來的一次中秋吟詩沙龍,實(shí)際上就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在一個工地,大樓地基的一個水坑邊,對詩、朗誦。因?yàn)橄逻^幾場雨,地基里汪著水,水里有中秋的月光?,F(xiàn)在想想,那時候多么熱情,多么浪漫!他騎自行車又連夜趕回幾十里地外的村莊,走的就是這條河堤路。多年過去,那個地方早已找不著了,當(dāng)年的文友也風(fēng)流云散。

      他走出酒店,酒店所在的街道是濱湖路,臨著縣城新開挖的一個湖。湖邊建起一溜的長廊,長廊里的燈光有些暗。

      出去之前,他給林棉發(fā)了信息,我住下了,住在縣城。

      好久,在他洗臉、換衣服后,信息才閃回來:你不是要回瓦塘嗎?

      嗯,今天不回了。

      為什么要住下來?

      他很直接,我想等看過你,再回瓦塘或回旗城。

      可今天不行,有人陪護(hù)。

      為什么?不過就是探視一下老朋友,多正常的事。

      不方便,有人陪護(hù)。

      為什么,這么多年,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很少,有什么需要回避的,為什么不能看你?他想著最好早一點(diǎn)去看林棉,看林棉她到底怎么了。

      他回憶,離開老塘后和林棉的見面沒有幾次。他用指頭數(shù)著,第一次,是他離開后不久,他和林棉在旗城的一個街心公園里見的面。林棉來旗城,順便把上一次準(zhǔn)備好的禮物給他帶來,一個長方小盒子,是那天放在她家沙發(fā)上的。那一次他倉促地離開,沒有帶走。里邊是一個口琴,林棉說,你一個人在旗城,累的時候就吹吹口琴。這些年,朱駱一直保存著口琴,偶爾拿出來吹吹。第二次,林棉送給他一個剃須刀……第三次……

      我一定要見你!一定要看你!

      他守著我。還是那句話。

      那有什么?

      不行。

      我住縣城就是想看你。

      今天不行。

      我是說明天,夜里也不適合看病人,我尊重風(fēng)俗。

      明天,肯定還是他陪護(hù)。

      我知道,可為什么,為什么他陪護(hù),我就不能看你?

      你回瓦塘吧,等我恢復(fù)了,找機(jī)會見。

      為什么?難道你不理解我為什么住在縣城嗎?

      理解,謝謝!

      可我就是想看你,知道了就該看你。

      不應(yīng)該對你說。

      可是你已經(jīng)說了。

      不行,難免會生是非。

      什么,是非?有那么嚴(yán)重嗎?生什么是非?我不明白!

      不說了。

      那我先找地方走走,好多年沒在縣城住過了,不像你,是老城里人。

      你現(xiàn)在可是在旗城,而且,發(fā)展得不錯。

      告訴你老公,我要見你。

      你先吃飯吧,我今天請不了你。

      他在一個路口看到一家花店,可花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燈亮著,玻璃窗里映著各種顏色的花卉,看見了白色的馬蹄蓮,金黃的菊花,滿天星,劍蘭……他想著,探視林棉除了花,再買些什么?雅一些的,不要太俗的食品,林棉家里現(xiàn)在可能堆積如山了。他往花店近處的方向走了走,花店里有一個人影在理花,那個身影的弧度優(yōu)美,能看見燈光下的剪影。他朝著花店站著,透過玻璃和氤氳的燈光看著隱隱約約的花。他往城湖邊的甬道上走,甬道上走著零零星星散步的人,湖水里映著人的影子。水在夜色里是一種褐色,拐過一條甬道有一道弧橋,橋上朦朧地亮著淡黃的燈光。

      他走到了老市街,縣城最老的一條街道。原先在老市街的郵政局、書店、銀行都搬遷了,街道上現(xiàn)在只剩下與吃穿有關(guān)的店面,更像老街了。一家老照相館還在,老百貨樓改成了超市,大樓下那個綠色的小鐵房——報刊亭不在了。十字路口有一根高高的燈桿,燈桿下的人影水一樣流動著。老市街的餃子館還在,從超市往北,跨過一個斜坡,他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它,門口掛上了燈籠。走進(jìn)去,里邊比原先寬敞多了,他回想了一下,距離上次在這里吃餃子,至少已有五六年了。

      他還是碰上了一個熟人,這讓他有些意外。那個人沒打招呼就把自己的餐具端到了他對面,匆忙地介紹,我是……朱駱想起來了,面前這個人,也是當(dāng)年的一個文藝青年,參加過那次的中秋詩會。前幾年他回來參加縣里的一次文學(xué)活動時也見過。青年當(dāng)時正在寫一個人物的傳記,傳記方承諾給他一筆報酬。唉,你當(dāng)時寫的那個傳記怎么樣了?對方一驚,你還記得這出啊?對方?jīng)]直接回答,先喊了幾個菜,一瓶當(dāng)?shù)氐陌拙疲松蟻砗?,分別把酒倒上。他想推托,猶豫后接下了。對方說,你,你今天怎么住縣城了?他笑笑,我怎么就不能住縣城呢?對方說,不,不是這個意思,你肯定是無事不回縣城的。他笑了笑說,我明天參加一個活動,一個講座……

      在哪兒講?我過去聽。

      這讓他尷尬,謊言果然要用另一個謊言來掩蓋和掩飾。他慌忙說,不不不,不用去聽,給單位講,都是應(yīng)景的東西,空洞,大話。再說,明天可能因?yàn)閱挝慌R時有任務(wù),取消了,暫時取消。

      取消?

      這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嗯。

      那你怎么自己出來吃飯?那個單位……

      他停了停,沒什么,我想自由些。好長時間不來縣城,我提出來自己走走。

      嗯,不過,縣城也沒什么大的變化。

      走走,就走走。

      對方說,嗯,這叫什么,重溫或者回味……

      就是轉(zhuǎn)轉(zhuǎn),哪有那么矯情。

      哈哈……

      張少有不在了。對方突然說。

      張少有?

      張少有!你該還記得吧?常年在外跑的,什么報社的記者。

      他記起來了,當(dāng)然記得,去年秋天張少有還在旗城找過他,讓他去當(dāng)一個中間的說客……一直漂泊的一個人,一個流浪的文人,從縣城跑出去,換過幾家媒體,原來一直靠批評文章掙一些額外的錢,不容易。他一陣難過,低下頭又仰起來,說,可惜,英年早逝……

      當(dāng)然,老塘鎮(zhèn)的朋友不止林棉一個,他畢竟在老塘干過十年。但異性中一直和他保持聯(lián)系且關(guān)系密切的,可能就是林棉了。

      他還是趁著酒興聯(lián)系了當(dāng)年和他待過一個辦公室的方小周。方小周現(xiàn)在是民政所的所長,據(jù)說馬上要提拔為副科,或者到另一個鄉(xiāng)鎮(zhèn)任副鄉(xiāng)長還是副鎮(zhèn)長,上邊的部門已經(jīng)考察過了。幾句話后不知怎么拐了彎,扯到林棉身上,扯到了林棉的病上。方小周說,她太忙了。太忙?什么意思?她是鎮(zhèn)里的會計你不知道呀?鎮(zhèn)里的會計?她什么時候當(dāng)上會計的?兩年,快兩年了。方小周說。哦,那是要忙的。朱駱說。停了停,方小周好像在鎖門或者鎖車,他聽見了啪嗒的響聲。方小周繼續(xù)說起來,你離開多年了,鎮(zhèn)里的工作還是千頭萬緒,蕪雜,多頭應(yīng)付。上邊把任務(wù)壓下來,他們要的只是進(jìn)度,只是效果。你知道的,鎮(zhèn)里的工作直接面對的是老百姓,現(xiàn)在老百姓較真,上頭又要工作痕跡。

      都一樣,我出來參加活動也要留下照片,所謂的痕跡。會計也那么忙嗎?

      忙啊,好多賬目最后都要?dú)w到財務(wù)上,在數(shù)字上了斷。你認(rèn)為鎮(zhèn)里會讓她只單獨(dú)當(dāng)一個會計嗎?林棉還兼任了兩個村莊的包村干部。各種檢查她都要到現(xiàn)場去,有時候還要在村里住下來。方小周又附加了一句,焦頭爛額。

      哦。朱駱好像這才明白了林棉的壓力,難怪這兩年電話打得越來越少了。林棉當(dāng)會計他是隱約知道的,以他在鎮(zhèn)里工作的經(jīng)驗(yàn),這算重用。任何一個單位,會計都是重要崗位。

      呂鎮(zhèn)長出事你知道嗎?

      呂鎮(zhèn)長?他不是回城里了嗎?

      就是他回城里后東窗事發(fā)的,在老塘的事也牽連了。你知道的,呂鎮(zhèn)長在老塘干了好多年,他負(fù)責(zé)抓的工作都是鎮(zhèn)里的重頭,農(nóng)業(yè)、民營企業(yè)、衛(wèi)生醫(yī)療……查呂鎮(zhèn)長牽涉到了他在任時的賬目,林棉是會計,當(dāng)然逃脫不了。她被調(diào)查了幾次,好在沒有查出什么事兒。可她心力交瘁,那一天突然暈倒,是120把她拉走的。倒也好,檢查出了潛伏在身體里的病,還動了手術(shù)。

      方小周的講述讓朱駱沉重起來,不嚴(yán)重吧?

      怎么說呢,不太嚴(yán)重吧,不過要休養(yǎng)一段了,這是醫(yī)生說的。

      嗯,是不容易。

      這樣也好,有一個輪休的機(jī)會。方小周在掛機(jī)前說。

      他是第二天早上接到林棉信息的,還記得當(dāng)年的兩張照片嗎?

      照片?

      泳裝,額頭……林棉提醒他。他努力地回憶,泳裝,額頭……他記起來了,泳裝,是單位有一次組織外出,在一個城市的海邊,他們都穿上了泳裝,在海灘上,可能是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林棉發(fā)出一聲尖叫。那聲尖叫在朱駱聽起來特別刺耳,眾人都跑過去,朝著林棉看。林棉害羞地捂著臉,擺著手,臉紅紅的。不知怎么的,那一聲喊叫之后,朱駱最先跑到林棉身邊,拍拍她的肩頭。林棉擺手,說著對不起,對不起,眾人才慢慢地散去,只有他一直守在林棉身邊。林棉推開他,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了相機(jī)的響聲,嘎嘎的聲音像海鳥鳴叫。關(guān)于額頭,是那次下村,他和林棉分在一個組,組織一個村莊的換屆選舉。在查找、準(zhǔn)備材料的過程中兩個人的額頭幾乎抵在了一起,她的一縷頭發(fā)掛在了朱駱耳際,有人玩笑著照下了當(dāng)時的情景……這樣的照片曾一度引起同事的玩笑,后來慢慢過去就忘記了。在老塘鎮(zhèn),他們是那種既趣味相近又保持恰當(dāng)距離的同事。

      現(xiàn)在林棉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不知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棉,照片怎么了?過去多少年了。

      沒什么,一種回憶。

      他舒了口氣,閉著眼回味。又回道,可惜都過去多年了,也是一種美好的記憶,至少對我。

      嗯,都是。

      穩(wěn)定了吧?

      還好,再做一次復(fù)查,如果沒問題,就可以重新生活了。

      哈哈,重新生活,這形容有些糾結(jié)。

      其實(shí),一場病就是一次和人世的告別。

      不,是一次再生。

      一樣的意思。

      不,是一場休整,人生需要休整,不必太累。

      累,是免不了的。

      學(xué)會休整。

      嗯,這場病讓我懂得了很多,思考了很多。我也想起很多,包括很多朋友,你……謝謝。

      我一定要來看你,一定!給我機(jī)會!

      嗯,看情況。

      第二天午后,他終于等到林棉一個答復(fù),如果還在縣城,你過來吧,他今天去公司處理一些事情。林棉把位置發(fā)給他,是家里的地址。

      你不是在醫(yī)院嗎?

      在家,其實(shí)沒告訴你,前天出的院。長期住院也不是個事兒,在家要養(yǎng)一段時間,反正離醫(yī)院近。

      鮮花很快按預(yù)定送到了酒店,又很快地被他帶出來。除了鮮花,其他東西也是提前預(yù)備好的,他一直在等林棉的允可。林棉的家很快就到了,一個縣城的結(jié)構(gòu)本來就不復(fù)雜,況且是一個新小區(qū)。林棉告訴他,是三年前搬過來的。小區(qū)在縣城比較醒目,離縣城新挖的另一個湖很近,站在窗口可以俯瞰明凈的湖面,各種鳥兒會掠過樓群,從窗外飛過。

      林棉支撐著坐在沙發(fā)上,那種淡白色的沙發(fā),看起來平和淡定。看見朱駱,她撐著沙發(fā)站起來,讓著朱駱,自己又慢慢坐下。茶水已經(jīng)備好,壺蓋的邊緣慢慢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朱駱瞅向林棉,她沒有多大變化,還是那一頭長發(fā),瓜子臉,好看的眼睛,尤其他一直欣賞的她的翹鼻子,鼻翼還是那樣光滑,充滿光澤。只是,他還是看到了她的無力,她的倦容,那種眼神中的疲憊。額頭上的抬頭紋不經(jīng)意地呈現(xiàn)出來,如歲月的波浪。他叫了一聲林棉,心里忽然有種隱隱的疼痛。以及,他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間,房間的寬敞和格局讓他有一種失落,當(dāng)年林棉為他送別的那個溫馨場景早已徹底物換星移。

      房間里只有兩個人,他們保持著一種距離,相對坐著,對視。林棉說,謝謝,讓你掛心,專門留在縣城,來看我。朱駱不想聽她這樣說,不想聽那種客套的話。他盯著林棉:怎么樣,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樣了?

      還好吧。林棉說。

      還好?

      不好,你就見不著我了。

      林棉敘述那天發(fā)病的過程:陡然間渾身無力,頭痛欲裂,身體、四肢發(fā)軟,她像滑倒在一片淤泥上,朝向湖心滑,慢慢失去感覺。幸虧還有一絲力氣、幾分清醒,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倒了下去……120把她拉到了醫(yī)院搶救,及時地動了手術(shù)……然后,就不知道了,醒來時自己躺在病房,不,是先在留觀室,再到的病房。

      朱駱聽得驚心動魄。

      人很脆弱,會在一瞬間十分脆弱,像一攤泥,要回歸泥土……林棉敘述時,一絲清淚爬過腮頰,暫時靜下來。朱駱伸出手,在林棉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他看見了窗簾,那種淡綠色的窗簾布,讓他想起那年那天林棉為他餞行的音樂。

      他們聊到了那兩張照片,林棉的聲音低下來,你知道我為什么和你聊到那兩張照片嗎?我一直在心里憋著,沒對你說過。這場病讓我懂得,不能老把一些東西憋在心里,說出來興許秘密就不是秘密,心結(jié)就不是心結(jié)。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那兩張照片一直放在他的一個筆記本里。他在相片的后邊畫著問號,一連幾個,還有一句話,男女間有真正的友誼嗎?

      我們……

      你不要解釋。

      你有這兩張照片?不是當(dāng)時照了就過去了嗎?不記得有洗出來啊。

      我有,我讓人洗過,我保存過!后來,時間太長了,我已經(jīng)忘了,我們都淡忘了??晌也恢浪趺磿羞@兩張照片。發(fā)現(xiàn)他保存的照片后,我去找我保存的照片,找到了。再看他的筆記本,照片也在的,我就奇怪。

      興許你當(dāng)時洗了兩份。

      可能,可我真的忘了。

      你是不是當(dāng)時為我多洗了一份?

      林棉仰著頭,不說話。

      你卻沒有給我。

      喝水吧,林棉有氣無力地伸出手,要往他的茶杯里續(xù)水,他接過了茶壺。

      林棉,我知道你這幾年很累,保重身體,不要太累。

      林棉沉默著,好像還在想照片的事。

      他說,林棉,都過去了,不用想那么多。他存著照片,這沒什么,我們……

      林棉又把他擋住了。

      朱駱一時竟強(qiáng)烈地想看到那兩張照片。他想問,照片還有嗎,放在哪里?他盯著林棉。

      那個女孩就是這時候闖進(jìn)來的。朱駱看了她一眼。兩個人目光相對,朱駱一個愣怔,他眼前恍惚是一個小女孩,額頭上細(xì)細(xì)的劉?!瓔專夷芎褪迨鍐为?dú)說幾句話嗎?沒等林棉回答,她轉(zhuǎn)向朱駱:叔叔,可以嗎?

      林棉介紹,女兒,長大了。

      面前的確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

      女孩還在門口站著,等待著答復(fù)。林棉沒說話,遲疑了一下,給了朱駱一個手勢。女孩和朱駱去了另一個房間。

      叔叔,我還記得你。女孩開門見山。

      記得我?其實(shí)他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十年前,不,十幾年前,時光過得真快,媽媽那次給你送行。

      朱駱眼前閃過當(dāng)年的場景:音樂,紅酒,包括最后的舞蹈,一個小姑娘敵意、戒備的眼神……

      你知道我媽這些年有多累多苦嗎?

      你媽?她不是很好嗎?我們曾是同事,我,我見過她工作,挺平順的,這幾年又做了單位的會計……

      不,不是,你不懂女人,你不懂,女人的正常和風(fēng)光都是表面的。

      你還是個孩子。

      不,我已經(jīng)長大了,再有一年多就要高考。

      ???他喃喃地說,真快。

      女孩的話題陡然一轉(zhuǎn),那次媽媽給你送行,爸爸其實(shí)一直都在樓下。媽媽以為支走了爸爸,可男人的感覺有時候也很靈敏,爸爸其實(shí)沒走,你們喝酒、跳舞、擁抱,爸爸都知道……

      他在樓下?

      那時我還小,你們后來的動作我一直從門縫里看。門上有一個小孔,媽媽忘了那個小孔,忘了門外的眼睛。爸爸問我,我就說給了爸爸。

      他仰起頭,忽然有一種情緒。一種失落,糾結(jié),憂郁……原來事情可以那么復(fù)雜。他想回到林棉身邊,還有,這個門是否也有一個小孔?他朝門上看去。那時候,一個幾歲的孩子,她怎樣和父親說,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孩子,你還不懂,我和你媽一直都是朋友。我們之間是友誼,甚至幾年都沒有見面。

      女孩突然說,你們是不是還有個孩子?

      什么?孩子?什么孩子?

      朱駱嚇了一跳,那個孩子的表情認(rèn)真,天真,在等待著他回答。

      我總覺得媽媽會和你有一個孩子,要不,你們的孩子是你和媽媽的……

      你,你,這是什么邏輯?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他在哪里?你媽她會不去看自己的孩子嗎,會放得下?

      叔叔,你回答我。

      你錯了,孩子!

      不要繞,你就回答,是不是?

      沒有!朱駱斬釘截鐵,臉色漲紅。他揮著手,我們沒有,從來沒有!不可能!你相信我們,孩子!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復(fù)雜,還有友誼!我和你媽沒有你想得那么復(fù)雜,不可能!我這次是偶然知道你媽病了,來看看她。我也不是專程來看你媽的,我是路過縣城,給你媽打了電話……

      朱駱看著女孩。

      門開了,是林棉?;蛟S林棉一直在聽,都聽到了。孩子,你怎么,怎么可以這樣,這樣懷疑……怎么可以……林棉要倒下去了,他們趕忙扶住了她。

      林棉回到沙發(fā)上,安靜下來,但臉上掛滿了淚水,一道道流,也許她憋了很久了。女孩也掛滿了淚痕,她依偎著媽媽。媽媽,別怪我,媽媽,其實(shí)我知道答案,我知道,可我就是想這樣說,我說出來就好了,媽媽……

      朱駱要走了。

      女孩最后跑下樓,小區(qū)很大,栽滿了樹,路邊的麥冬草濕漉漉的。女孩喊了一聲,叔叔——朱駱停住,他的身邊是一棵海棠樹。女孩走近他,低下頭,說,對不起,叔叔。

      (責(zé)任編輯: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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