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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士周玨良

      2022-06-11 14:08:48徐天
      中國新聞周刊 2022年19期
      關(guān)鍵詞:文學

      徐天

      晚年周玨良。這張帶著他特有的微笑的照片,被夫人方緗選用做了遺像。圖/受訪者提供

      同為北外曾經(jīng)赫赫有名的“一老二公”,相較許國璋盛名在外的“許國璋英語”、王佐良的著作等身,周玨良并不算學術(shù)界的活躍分子。

      王佐良曾說,搞比較文學,建立普遍詩學,周玨良是最有資格的,因為學外國文學的沒有他中文根底深,學比較文學的沒有他外文修養(yǎng)好。按照這個邏輯或許還可以說一長串,如他是教授中最懂翻譯實務(wù)的,翻譯家中最懂外語教學的;搞文學翻譯的不如他懂政治翻譯,搞政治翻譯的不如他懂文學翻譯……

      周玨良曾說,自己就是翻譯界中一個“打雜的”,這個“雜”字,或許就是他一生的某種寫照。他是通古今中外的雜家,一生也常為雜務(wù)所纏身。一些時候,他不得不被時代潮流裹挾;一些時候,他主動選擇隨遇而安。與很多平民出身的自我奮斗者不同,作為世家子弟,他人孜孜以求的東西他不僅早已擁有,或許也早已看破,而習慣了與名利場、與人際保持距離。

      王偉慶讀研時選導師,聽師兄們說跟著周公讀書會很快樂,就選了周玨良。果然,他從讀書、生活中都找到了樂趣。周玨良去世后,他寫了一首悼詩,其中有這樣的句子:

      聽得見遠方古老的槳聲:

      一個人坐在黑暗當中,一個人

      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河流

      1986年,70歲的周玨良搬入新居,終于擁有自己的書房。他效仿南宋詩人陸游,給書房起名為“書巢”,并一手布置了整個空間。

      侄子周啟群常隨父親去拜訪周玨良,很喜歡這處在夏日炎炎中陰涼的所在。書房門口掛了一幅字,二三十厘米寬、三四十厘米高,是周玨良在西南聯(lián)大時的導師錢鍾書寫的。左手邊有一幅水墨畫,一掌寬,長長地垂在墻上,畫的是一個孩子、一只豬,題字“牧豬奴”。對面墻上是一幅朱筆畫,畫的是一個穿長袍者的背影,邊上有康熙題字,并印有“康熙宸翰”印章,是父親傳給他的。

      整個書房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墻邊二十個木頭書箱。在女兒周啟朋的記憶里,書箱五個一組,高高摞起,里面擺著周玨良珍愛的線裝書、中國古典著作。

      每一個走進“書巢”的人都有一致的感受:書房主人更像中國傳統(tǒng)文人,而不是英美文學教授。

      天津周家是顯赫而特殊的。周玨良的曾祖周馥官至兩江總督、兩廣總督,叔祖父周學熙是北洋政府財政總長,父親周叔弢是著名實業(yè)家,1980年代曾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

      周玨良十兄妹是在書香中長大的。家中樓下有兩大間書房,收藏著古籍善本,那里是禁地,孩子們不能隨便出入。三樓的三大間書房則是完全向孩子們開放的,屋中擺設(shè)像圖書館,書箱頂天立地。周叔弢規(guī)定,年終每個孩子都可以開出一個想要采購的書單,有求必應(yīng)。

      周玨良的國學水平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在南開中學讀高中時,他看到一本書上說讀詩讀文最好讀全集,讀選本容易被選者意見所囿,遂決心利用暑假讀幾個名家的全部作品。在讀了兩遍杜甫全集后,他寫了《讀杜詩札記》,老師很是欣賞,寫下這樣的評語:“能把少陵所以為大的地方寫出,足征作者讀詩自具只眼,不落時下皮相之見?!?/p>

      不過,與大哥周一良進入燕京大學歷史系學習不同,周玨良最終選擇了英美文學為終身專業(yè)。

      周玨良1935年進入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這一班學生中,王佐良、許國璋、李賦寧和他日后都成為了新中國外語教學界泰斗。

      從二年級開始,他們要學縱橫兩個系統(tǒng)的課程,縱的方向有古典文學、中古文學、文藝復興文學、18世紀文學、19世紀文學、現(xiàn)代文學,橫的方向有詩歌、戲劇、小說和語言史等。中國老一輩的德、法、意大利乃至印度、希臘文學專家很多都是清華外文系本科出身,就與它這個全國無二的課程規(guī)劃有關(guān)。

      這個課程規(guī)劃,是曾任代理系主任的吳宓參考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系的培養(yǎng)方案設(shè)置的。他明確提出,培養(yǎng)目標是造就“博雅之士”,使學生了解西洋文明的精神,諳悉西方思想之潮流,創(chuàng)造今世之中國文學,匯通東西之精神而互為介紹傳布。吳宓之女吳學昭回憶,對于1952年之后外語教學普遍重語言、輕文學,父親“極不贊同”。

      周玨良說,雨僧(吳宓的字)師對外國文學的眼界是很闊大的,在制定這個課程規(guī)劃中起了關(guān)鍵作用。他本科畢業(yè)后師從吳宓,在西南聯(lián)大做研究生。吳宓是中國比較文學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這可能也是周玨良日后從事比較文學的一個緣起。

      新中國成立后,周玨良從芝加哥大學留學歸國,進入北京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擔任教授。但很長時間里,他連文學課都很少有機會教,多數(shù)情況下教的是語言,而且還數(shù)次被外交部借調(diào)去擔任翻譯。

      后來成為他的弟子的王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與北外多數(shù)教授的英式發(fā)音不同,周玨良講一口純正美音。

      他常常是被突然調(diào)走的,有時說明讓他去干什么,有時什么也不說,走多久也不知道?;貋砗笏沧袷丶o律,守口如瓶。他給毛澤東做過口譯的事,就是在毛澤東去世后他才告訴夫人方緗的。

      抗美援朝后期,他被調(diào)到朝鮮,參加朝鮮停戰(zhàn)談判的翻譯工作。他在志愿軍代表團秘書處的專家組,組里還有北京大學物理系副教授、后來成為“兩彈一星”元勛的朱光亞等人。第二年冬天,他才穿著一身志愿軍的棉軍裝回家。

      有一年冬天,他隨劉少奇去開莫斯科會議,留下一張在雪地上的照片。中共八大邀請了很多外國黨代表團和記者參加,他擔任大會同聲傳譯,工作強度可想而知。

      1961年,陳毅率團參加日內(nèi)瓦會議,他隨團前往。這是他外出時間最長的一次,將近兩年,由于吃得好又缺少活動,他回家后養(yǎng)得白胖白胖的。

      后來周玨良告訴方緗,做政治翻譯尤其是口譯很難,有些外國首腦說話有口音,他開始做口譯時曾遇上一個印度代表團,說話難懂極了,而中國領(lǐng)導人的外交辭令及語氣又需要找到合適的詞匯以把握分寸,聽、記、想、說要同時完成,這種工作年紀一大就干不了。

      懂外語的周恩來很體貼翻譯人員的工作,一次會談期間他主動向?qū)Ψ教岢觯骸霸蹅兿韧R幌掳?,好讓翻譯歇一會兒,吃點東西,別餓肚子。”他不知道的是,周玨良并未餓過肚子,他總是能在這種場合不露聲色地迅速進食,而且吃相文雅。

      后來的外交部翻譯室主任、盧森堡大使施燕華在北外讀書時曾上過周玨良的課。她記得周玨良與其他老師有些不同,常常不在校,一看就知道是被外交部借調(diào)走了。但在校上課的時候,他能結(jié)合自己的翻譯經(jīng)歷給他們傳授經(jīng)驗。

      李肇星1964年從北大畢業(yè)分配到外交部,進入北外的高級翻譯班學習,教英語寫作的是周玨良。在他的記憶里,周老師人長得瀟灑,英文寫作更瀟灑。

      有一次,作文本發(fā)下來,李肇星發(fā)現(xiàn)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英文短文被改得滿篇通紅,披頭散發(fā),要尋找原文已經(jīng)相當費勁。這是他學英文以來少見的,只覺滿臉發(fā)燒,雙眼模糊。班上一共只有12名學生,周玨良可能注意到他的表情,走過來輕拍他的肩膀:“小李,不要緊的,更不用不好意思。我改得這么多,并不意味著你原來寫的都錯了。其實,你這篇作文挺好?!彼麚Q成英語接著說:“But, my version, I believe, is better than yours.”(但我相信,我改的版本比你原來的更好。)周玨良還鼓勵他,繼續(xù)用功,多讀多寫,15年后有可能達到自己現(xiàn)在的英文寫作水平。

      還有一次,李肇星寫了一篇關(guān)于國際時局的文章,周玨良在改文章時告訴他,有些詞用得不是地方,外國人讀了不會喜歡,甚至會覺得莫名其妙。李肇星有些尷尬地辯解:“老師,我以前讀小說、劇本之類的東西多些,看國際形勢方面的東西太少?!敝塬k良打斷他的話說:“小李,這樣說就外行了。如果文學讀得透,用好政治詞匯應(yīng)更不在話下。”

      多年后,已成為外交部長的李肇星回憶:“周玨良先生這番話,使我在此后的學習中受益匪淺?!?/p>

      這種改作文的風格,是周玨良從自己的老師那里繼承來的。在西南聯(lián)大時,他遇到了兩位妙手改文章的好老師。

      英國詩人、批評家燕卜蓀自己的文章風格“瘦硬通神”,以思路縝密、文字簡潔精練著稱,最不喜歡可有可無的形容詞,批改學生文章時總將之劃去,評語一針見血。周玨良跟他學了一年,明白了寫文章首先要把思路搞清楚,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筆譯課老師葉公超寫得一手漂亮的英文文章,經(jīng)常把學生叫去當面改作文。他租住的幾間屋子是在當?shù)匾晃幻说膲瀳@里,墳園里只有一個大墳,四面是白石欄桿,師生都坐在欄桿上,拿那里當露天課堂。葉公超一篇篇講解,邊講邊改,學生們沐浴在昆明迷人的陽光中,很是享受。

      一次周玨良讀了蘭姆的小品文集后寫了一篇文章,仿效了其中一些小巧的寫法。葉公超看后說,在文字上下這種功夫是好的,但要知道這不是大家路數(shù),不能把精力全放在這方面,否則文章不能真正寫好。這種點評,讓周玨良感到受用無窮。

      1975年,周玨良從北外調(diào)入外交部翻譯室,擔任副主任。那時他已年至花甲,不再擔任口譯,主要參與了《毛澤東詩詞》、《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和《周恩來文選》上卷英譯本的定稿工作。

      其中,《毛選》第五卷的翻譯工作始于1975年。這卷的翻譯有一個很特殊之處,那就是前四卷的翻譯都在中文版出版之后,而第五卷翻譯時中文版尚未出版,屬于中央最高機密文件,許多內(nèi)容缺乏官方的詮釋和解讀。翻譯時,大家都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反復推敲后才敢下筆。

      周玨良回憶,當時常常遇到“混合隱喻”問題。比如“右翼骨干”這一政治名詞,右翼(the right wing)是一個淡化了的比喻,骨干(backbone)在漢語中也不會引起脊柱的聯(lián)想,但合在一起如果譯成“the backbone of the right wing”就可笑了,因為脊柱不可能長在翅膀上,于是只好改一個意象,譯成“the nucleus of the right wing”(直譯為右翼核心)。

      他說,朱光潛曾稱贊朱自清的白話文達到了古文才有的那種簡潔的境界,翻譯就應(yīng)該使用這種提煉過了的口語化文體。

      他曾自嘲,數(shù)十年來自己是翻譯界中一個打雜的,口譯、筆譯,政治、文學,外譯中、中譯外都搞過,都沒有專門搞;對文學理論有興趣,因之對翻譯理論也經(jīng)常注意,可也沒有專門搞過。

      1980年,周玨良離開外交部,回到北外。學生甘揮挺記得,他說自己身處官場終不自在,在書海中才如魚得水。

      1982年進入周玨良門下讀研的王斑常?;貞浧鹉菚r的情景,仿佛周遭的空氣里都有一種擁抱世界的振奮感、期待感。60多歲的周玨良滿頭銀絲,十分興奮,似乎就要揭開新生活的一頁。

      周玨良給他們講卡夫卡的《變形記》,這個離奇但寓意著現(xiàn)代世界異化的故事讓王斑覺得醍醐灌頂,那個未曾見過的外部世界正在向他打開。周玨良還常常將《紅樓夢》等中國古典小說信手拈來,以詮釋西方小說的結(jié)構(gòu)。

      周玨良強調(diào)細讀文本,王斑說,雖然研究文學都講究細讀,但做到周玨良這個程度的仍然少見。

      周玨良的博士生甘揮挺回憶,他講課與眾不同,往往從一幅字、一張畫或一首詩講起,展開對一個流派或一個時期的學術(shù)風尚的論述。一般人鄙夷中國的八股文,他卻不以為然,而是從八股文的立意和結(jié)構(gòu)中窺見了與西方當代文論的某些相通之處。他講到中國的詞牌和散曲時,每每擊節(jié)吟唱,其生動自不待言。

      周玨良總能游刃于東西方之間。

      他曾在芝加哥大學攻讀英美文學和文學批評,以其師克萊恩教授為代表的芝加哥學派秉持的“新亞里士多德主義”有一個核心主張,即分析作品首先要找出它的“形式”作為指導原則。周玨良認為,這與中國詩論中的“形式直覺”是相通的。他解釋,這里的“形式”,不是指形式/內(nèi)容二分中的“形式”,而是指亞里士多德“四因論”中的“形式因”,即不同的事物各有特定的形式,用來表述本質(zhì)的定義。

      他說,宋人詩句“忽有好詩生眼底,安排句法已難尋”、陶淵明所寫的“胸中之妙”、繪畫講究的“胸有成竹”等等,所講的都是“形式直覺”這件事,它是通過心靈而不是理解力去感覺的。

      他分析華茲華斯的詩《She dwelt among》,認為結(jié)尾一句言有盡而意無窮,表達了無限的悲愴,如唐代詩人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彼麑輦惖脑伱廊嗽姟禨he walks in beauty》與曹植的《洛神賦》中的“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相類比。

      那時在西方思潮沖擊下,中國文論界泥沙俱下,新詞匯滿天飛,頗有些拉大旗作虎皮的意思,在北外讀研的姜紅對文論產(chǎn)生了強烈的抵觸情緒。周玨良給她推薦《柏拉圖以來的批評理論》《1965年以來的批評理論》等西方經(jīng)典理論著作,消除了她的誤解。

      后來任北外外國文學研究所所長的姜紅認為,周玨良對西方的新東西是熟悉的,也是能看透的,他所希望建立的普遍詩學是貫通中西、相互平等的。周玨良多次說起,西方的文學理論如時裝,經(jīng)常要變,我們犯不著去趕時髦,但也不要抱殘守缺,而應(yīng)該兼容并蓄。畢竟,“布丁的好壞要看吃起來如何”。

      1990年,離開41年后,周玨良重訪芝加哥大學。王斑的同屆研究生邵京當時正在芝加哥大學讀博,常去看周玨良夫婦。

      周玨良當年留學時的夜生活文化中心55街已不復從前,甚至貧民窟化,芝加哥大學英文系的舊識也鮮有還在校的,但周玨良處之泰然。

      邵京說,周玨良不是“很熱愛自己聲音”的長者,有的人喜歡反復講自己的觀點,他不是,他不愛長篇大論,反而有寬廣的胸懷來接受新事物。

      80年代,當遲到的學術(shù)春天來臨,王佐良埋首書桌,他留下的38部著作中有32部寫于1980年之后。周玨良則不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會給自己規(guī)定每天寫多少字的大計劃,只是悠哉地過著閑適日子。

      大哥周一良曾評價他:“生性懶散疏放,有詩人氣質(zhì),嗜好甚多。如果不是因為興趣太廣,校外任務(wù)太多的話,他在學術(shù)上可以有更大的成就?!?/p>

      有一陣,周玨良答應(yīng)要照著《唐詩三百首》的樣子寫《英詩三百首》。雖是答應(yīng),卻總沒有動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年,《英語學習》雜志約他每期寫一篇,他才寫了8篇。

      王佐良曾回憶,年過70歲的教授里,一直為本系學生開基礎(chǔ)性文學課的只有周玨良一人。課程只是簡簡單單的“文學分析”,他喜歡蘇格拉底式的交流,挑選若干首詩和一二部長篇小說,提出問題,讓學生思考、分析,而他的插話和評論總是要言不煩。

      “二公”是一生知己。王佐良說,與周玨良在一起感到舒服,兩人經(jīng)常一起買書,買完了找家飯館一起喝酒吃飯。1946年夏他剛從昆明回京,周玨良用一上午時間帶著他在門框胡同一家家吃北方早點。那些日子他們總在一起走路,邊走邊談,也不怕路遠,有時就在學校附近的田野里轉(zhuǎn)著大圈子,有說不完的話。

      王斑認為,對文學的興趣、信仰,被周玨良活成了生活方式。

      書法是周玨良一生的愛好。他常常自己磨墨,找一張毛邊紙,信意寫上一首詩詞,有滿意的才收起來。夫人方緗說,他的字文雅漂亮,不媚不俗,不虛張聲勢,字如其人。他的堂兄、山東大學電機系教授周震良也是書法癡,兩人長篇大套討論書法的信不計其數(shù)。他周圍這個書法愛好者圈子的共識是:中國書法的正宗是“二王”(王羲之、王獻之),其藝術(shù)品格最高。

      他愛玩墨,甚而為中國大百科全書博物卷撰寫了“中國古墨”詞條。他的工資要養(yǎng)家糊口,只能靠少許稿酬力所能及地藏墨,一次花三五元,零零碎碎攢了100多塊墨。他專門收集過去不為人們重視、給老百姓和小知識分子用的婺源墨,只是這墨哪怕再小,上面也會有精致的雕花和刻字。

      他無力收藏字畫,但訂了不少印刷精美的美術(shù)雜志來欣賞。故宮每年秋季的古畫展,他總要去一次。

      夫人方緗說,丈夫在舊社會過來的知識分子中是一個幸運者。他歷史清白,與人為善,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運動幾乎都沒有沖擊到他。

      他是留美學生,但在知識分子中開展反對崇美思想運動時,他恰好在朝鮮開城的抗美援朝第一線;知識分子思想改造時,他在四川參加土改,回來后運動已結(jié)束,草草補了個檢討就過關(guān);1956年他得了胸膜炎,后來肺部又出了些問題,回天津老家長時間休養(yǎng),反右時又躲過一劫。

      但“文革”他終于沒能躲過?!耙焕隙北淮虺伞把笕掖濉保魃狭恕胺磩訉W術(shù)權(quán)威”的尊號,其“文學路線”受到批判。周玨良在課堂上熱情洋溢地講過雪萊的名詩《西風頌》,被說成與毛澤東的“東風壓倒西風”論唱反調(diào)。

      一天晚上,他要方緗找塊黑布,幫他繡上“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這幾個字,方緗生氣地沒理他,結(jié)果他自己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塊黑布,用白線粗針大線繡上了這幾個字,還得意地說:“你不管,我也會?!彼痪镁秃鸵黄饞唏R路的老清潔工人交上了朋友,下了班戴著這塊黑布一起去學院旁的小酒館喝啤酒聊天。

      北外教授梅仁毅記得很清楚,在校內(nèi)游街時,周玨良敲著鑼,邊走邊按要求大喊“我是牛鬼蛇神”,看起來毫不在乎。

      方緗多次和子女說,周玨良心里干凈,無論什么事,他都能坦蕩、豁達地面對,少有愁悶。

      他愛小酌,黃酒、啤酒、朗姆酒,有什么喝什么。上完課后,他常在校門外的小酒館里獨酌。學生們都碰上過,有時也陪他喝一點,天南海北地聊天,從西南聯(lián)大舊事聊到文學詩歌。

      他喜歡美食,總有好胃口。小時候家中講究,吃淮揚菜,長大后,他到哪里都四處發(fā)掘好吃的。國家越來越重視知識分子,開始每月為老專家發(fā)放100元補貼,家人都想著這下他可以每月下一次館子來滿足口福了,可惜這制度還沒來得及實施,他就去世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1992年10月16日清晨,他突然說胸悶,不到5分鐘,急救車、大夫都未趕到,他便離開了人世。

      老友冰心聽到消息,送來一張短箋:“玨良走了,丟掉沉重的外殼。”大哥周一良寫了挽聯(lián):詩精中外,書追晉唐;生也悠游,去得瀟灑。

      許多人都提到,他臉上總掛著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微笑,這是他特有的一種微笑。選遺像時,方緗要求不選通常的標準像,而掛一幅稍側(cè)身、帶有這樣微笑的照片,因為這才是他真正的標準像。

      晚年他因?qū)W術(shù)寫作曾研究晚唐名家司空圖的《詩品》,他告訴女兒周啟朋,詩有性格。周啟朋問道,那你是什么性格?他指了指《詩品二十四則·疏野》:“惟性所宅,真取弗羈。拾物自富,與率為期。筑屋松下,脫帽看詩。但知旦暮,不辨何時。倘然適意,豈必有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他說,這就是我。

      周啟朋有時會有錯覺,總覺得還能在哪里偶遇父親。

      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們常常不經(jīng)意地遇見。一次北京辦外文進口圖書展覽,兩人在一個攤位前碰上,彼此都很高興。她還曾在北外校門口的小菜攤見到父親,父親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菜攤上紅紅綠綠的蔬菜看。她覺得,周遭都因此有了一份詩意。

      她想,父親那樣愛生活,對一切都興致盎然,自己還能不能在某個場合再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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