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我跟郁龍余老師正式認識已有十六七年的時間。因為研究生修讀的是比較文學專業(yè)方向,1993年畢業(yè)進入出版行業(yè)之后,我就一直關注比較文學學科發(fā)展動態(tài),堅持參加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年會,郁老師和他帶領的深圳大學印度學和中印文學比較研究隊伍是一支非?;钴S的學術力量,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正式謀面。
上世紀90年代末,南京大學錢林森教授啟動跨文化叢書《外國作家與中國文化》的編篡工作,其中的“印度卷”,也就是郁老師的《梵典與華章—印度作家與中國文化》,成為這套叢書中非常有影響的一部。2004年,聽聞錢老師計劃帶領學術團隊推出更大規(guī)模的《中外文學交流史叢書》,我當即認為該項目彰顯了更大的學術抱負與更高的學術雄心,于是立刻聯(lián)系錢老師,并得到錢老師的積極回應和支持。我們決心要創(chuàng)設一套涵蓋中國與歐洲、亞洲、美洲等世界主要國家及地區(qū)的文學交流史。
2005年春天叢書啟動之前,我隨主編錢老師到北京大學,就叢書的寫作理念、規(guī)模、作者等編纂各環(huán)節(jié)請教湯一介先生、樂黛云先生。錢老師說深圳大學印度研究中心主任郁龍余教授正巧在北京大學開會,也住在勺園賓館,郁老師是“中國—印度卷”的理想人選。當時郁老師已經(jīng)出版了《中印文學關系源流》《印度文化論》《中國印度文學比較》《梵典與華章—印度作家與中國文化》等一系列圍繞印度文學文化和中印文學關系的研究著作,還在中印文化交流和民間往來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在印度有廣泛的影響力。
郁老師在北大的日程安排很滿,我們約定的時間是在晚上他的一場講座之后。事實上,郁老師講完之后又耐心地回答了同學們的一個個問題,等到我們坐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了。郁老師的想法與我們的叢書設計思路一拍即合,時間到了后半夜,可他與錢老師還是談興甚濃,毫無倦意。雖然十六七年過去,那天晚上具體的言語已經(jīng)模糊了,但是那天受到的啟發(fā)和那種春風般和煦的感覺一直伴隨在我的編輯工作中。
郁老師談到,當年3月,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出訪印度之前,專門調(diào)閱郁老師的學術著作《梵典與華章—印度作家與中國文化》,在相關中外記者招待會上總理兩度引用“梵典與華章”來概括中印文化關系,并把這本書作為出訪禮物贈送給了印度相關領導人。我頗有所感,書籍不僅是兩國文化交流的成果,還可以作為兩國友誼的“文化使者”,成為“國禮”。這種認識促使我們在《中外文學交流史》叢書啟動之初,就在出版品質(zhì)和出版形態(tài)上自覺樹立了“國禮”的標準。在遴選作者方面也達成共識,各分卷寫作者要精通對象國語言,在該領域有豐富的學術積累,最好既是對象國的研究者,也是中外文化文學交流的參與者、推動者,設若沒有理想的作者,寧可暫時空缺,也要保證叢書的出版質(zhì)量。郁老師欣然接受了我們的邀約,并從寫作風格、進度、各卷的人選方面提出了很多寶貴的建議。
第一次見面,感受到郁老師為人熱忱坦蕩、寬容而且風趣,說話溫和而留有余地,特別是郁老師思路清晰開闊,建議簡潔具有針對性,使我深切感受到了他作為學者的研究專長之外,還具有的行政指揮能力,這種感受在日后的出版合作中越來越清晰。
春天相識之后,跟郁老師開始了持續(xù)的合作,《中外文學交流史 中國—印度卷》作為《中外文學交流史》(17卷)之一部,與整套叢書一起進行了十年,郁老師一直溫和而堅定地愛護我、支持我。2005年7月,盛夏時節(jié),山東教育出版社與南京大學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研究所在南京舉行了中外文學交流史叢書首屆編委會暨學術研討會。叢書主編錢林森教授、各卷主筆相聚南京,以“文化轉型時期的中外文學交流史研究”為中心主題,結合各自國別文學交流史研究實踐,啟動了中國比較文學學科史上的這項有深遠意義的重要學術工程。郁老師從深圳專程與會。
繼2005年7月南京首屆編委員會暨學術研討會后,2005年8月,以郁老師為首的深圳大學承辦了“中國比較文學學會第八屆年會暨國際學術研討會”,舉辦了“中外文學交流史圓桌論壇”。其后,2006 年 9 月在上海、2007 年3 月在北京、2007 年 12 月在濟南、2011 年 7 月在廈門、2012 年 3 月在南京,數(shù)次舉行各種形式的編撰研討,召集叢書全體執(zhí)筆者,或分卷主編和主筆,對叢書編撰內(nèi)容、敘述方略、章節(jié)構架、材料取舍等諸多方面,進一步細化、明確,并對各卷撰寫大綱和部分章節(jié)進行討論、審定。
2005年,郁老師在深圳大學創(chuàng)辦了印度研究中心,2007年成立譚云山中印友誼館,深圳大學成為中印文化交流的重要驛站。印度政要相繼訪問深圳大學,郁老師本人也多次應邀前往印度開展學術交流活動,可以想見郁老師的繁忙。但是每次編寫會郁老師都鼎力支持。
2007年12月的濟南會議,遇上罕見的大霧,大部分航班取消或者延誤,上海、福建的幾位先生改乘火車與會。郁老師在深圳路途遙遠,當時還沒有高鐵,倘若乘火車來到濟南,估計會議也結束了。郁老師在深圳機場等候了整整一天,在之前訂的南航航班取消之后,他又改簽成山東航空,飛機終于在深夜起飛,子夜之后飛抵濟南。我們接機的同事已經(jīng)從機場撤回,待郁老師打車到酒店辦理入住手續(xù)已快黎明了。早上在會場看到郁老師,我們所有人都喜出望外。郁老師幽默地說:“我就相信山航的這架飛機一定會回家過夜的?!庇衾蠋煹耐ㄟ_和幽默舒緩了我們接待不周的歉疚和不安?;赝霭孢^程中類似的小插曲很多,郁老師總是排除一切困難支持我,每每令人心生暖意。
“中外文學交流史”是重大學術工程,一俟進入實施階段,研究團隊的每一個成員、各卷主筆和執(zhí)筆者,又都面臨自身所擁有的史料、史識和理論裝備的多重考驗,加之遭遇難以預料又無法抗拒的諸多因素(如某些分卷主筆的相繼辭世),研究團隊和編撰計劃,面臨著及時調(diào)整、緊急補充的嚴峻考驗。叢書最初計劃五年的寫作時間,當初覺得已足夠?qū)捲?,不料到最終項目完成,竟然用了十年時間。郁老師在“后記”中說,“為此書費時費力之多,超乎我以往任何一本書”,“中印文學交流自古就不平衡,對印度學者的研究成果掌握不足,更是有意無意在感覺上加劇了這種不平衡。在下筆前,我們下決心在尋找印度資料上下功夫”。
郁老師在《尊重事實,窮搜不舍》中記述尋找印地語論文集《中國普列姆昌德研究論文集》的過程。他從《季羨林全集》了解到這本書。為了找書,從中國外文局陳力行老師、陳士樾老師,又到北京大學劉安武老師、中國外文局錢永明老師,后來朱璇老師從錢老師那里借到書復印之后請譚中先生帶到成都的“第三屆中國—南亞文化論壇”?!皻v經(jīng)數(shù)月,我們順藤摸瓜,窮搜不舍,終于如愿以償。至于為什么這么做,我們都基于這樣一種認識:尊重歷史,尊重事實。我們想起一句名言: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70萬字一本著作,在已經(jīng)有扎實積累的情況下寫了十年,正是這種“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的治學態(tài)度,才能催生出《中外文學交流史 中國—印度卷》這樣傳之久遠的精品力作。
郁老師說:“人生在世,成事為重,名次之,利益為輕?!痹谟衾蠋熜闹校皞€人的事業(yè)和生命只有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相連的時候,才會真正有意義,才會真正邁向不朽,哪怕只是極其微小的一點點”。郁老師從事印度學和中印文學交流、文化關系研究,他說:“印度學是中國最能向世界展示學術底蘊的專業(yè),西方研究印度是從17世紀開始的,而中國有文字記載的資料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法顯時代,唐代譯經(jīng)大師玄奘、義凈更是舉世聞名,到現(xiàn)在研究印度的學者隊伍更加龐大?!奔蟪芍鞯摹吨型馕膶W交流史 中國—印度卷》將中印文明交流的焦距拉遠至兩千多年的文明往來,以更寬廣的視野來看待歷史,借古鑒今,延續(xù)文明對話,不僅有學術價值,更有助于向國際社會,尤其是東西方學術界傳播中印源遠流長的文學和文化交流,對促進“一帶一路”文化交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積極意義。
本文作者祝麗為山東教育出版社副總編輯、編審。文中圖片由作者提供。00820CFD-9CF4-49B1-B4B1-0E1AAAB3B9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