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導(dǎo)引】敦煌自古被譽為中西文化和文明交融的第一站。數(shù)千年間,因烏孫、大月氏和匈奴,吐蕃、鮮卑、西夏、突厥和蒙古等部族的輪番占領(lǐng),中西文化、宗教和文明在此得到交融與演變,使得敦煌文化具有鮮明的多樣性色彩。
1900 年6 月22 日,敦煌莫高窟道士王圓箓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藏經(jīng)洞,挖出了公元四至十一世紀(jì)的佛教經(jīng)卷、社會文書、刺繡、絹畫、法器等文物五萬余件,為研究中國及中亞古代的各個方面提供了數(shù)量巨大、內(nèi)容豐富的珍貴資料。藏經(jīng)洞內(nèi)的“敦煌遺書”,與安陽殷墟、居延漢簡并稱為20 世紀(jì)初東方三大文明發(fā)現(xiàn)。而此時我國正處于清末的動蕩時期,一批西方探險家得知消息后進入莫高窟,帶走了大量的藏經(jīng)洞文物,這些文物流散并分藏于英、法、日、俄等國的公私收藏機構(gòu)。后來許多人把發(fā)掘文物的王道士視為千古罪人,把帶走文物的探險家斯坦因等人視為“騙子、強盜”,認為他們造成了中國考古史上的一大浩劫。
然而這樣的評價無疑帶有極大的偏見。事實是流落在外的文物雖然分散至各國,卻完好無損地被收藏或展示,而那些沒被運走的文物卻遭到了破壞。國民黨軍隊對文物亂挖亂鑿、放任白俄軍隊對文物亂涂濫用、張大千等對壁畫的破壞性臨摹都是不可逆的。在那個癲狂的時代,僅僅因為對清朝不滿,一些人就決定砸毀清朝期間的敦煌雕塑。當(dāng)時志愿申請加入敦煌藝術(shù)保護行動的美術(shù)家高爾泰就目睹了這一悲劇。
作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熱愛美與自由的理想主義者,高爾泰一直是孤苦的。二十歲的他挑戰(zhàn)權(quán)威,提出“美是主觀的”,與當(dāng)時的主流背道而馳,遭到了無數(shù)的批判和打壓,然而他一直保持著精神的堅韌和豐足。他的文字與他的美學(xué)觀念一脈相承,他從感性出發(fā),回歸本真的人性。在描寫回憶時,他對材料的選擇、細節(jié)的捕捉、敘述的角度無不體現(xiàn)他對歷史、社會與人性的深度思考,其精練又富有美感的語言則展示了他對文字超高的駕馭能力。
選擇去敦煌是特殊時期堅守個人精神的無奈之舉,也是能夠繼續(xù)接觸文化藝術(shù)的最好選擇。在敦煌,他終于離開集體,獲得了短暫的寂靜,然而精神上的荒蕪讓他感受到無比的空虛。為了對抗虛無,高爾泰重新拿起了筆。通過寫作,他找到了“同外間世界、同自己的時代、同人類歷史的聯(lián)系”,再次展現(xiàn)出人之為人的尊嚴(yán)與高貴,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反抗異化。他寫作的意義不僅在于保存了那一段歷史的材料,更在于寫出了普通人幽深而又復(fù)雜的心靈世界。高爾泰淡然又極富美感的文字啟發(fā)我們不要遺忘苦難中的卑劣人性,更不要遺忘卑劣時空里依然存在真誠與高貴。
【作者簡介】高爾泰(1935 年10 月15 日—),當(dāng)代著名畫家、美學(xué)家、教授。中國當(dāng)代美學(xué)界稱他與朱光潛、宗白華、蔡儀、李澤厚等,為中國當(dāng)代“五大美學(xué)家”。他構(gòu)建了當(dāng)代中國美學(xué)的基本理論框架,是中國美學(xué)大廈的主要建筑師。曾被國家科委授予“有突出貢獻的國家級專家”稱號。
【附文】
敦煌
高爾泰
面壁記
從1962 年到1972 年,我在敦煌十年,但只工作了四年。那時我常常被派去掃洞子。巖壁上落下的沙子,有時飄進洞里,久之積下或厚或薄的一層。我的任務(wù)就是把它掃出來,弄走。這是個沒數(shù)的活兒,巖壁上上下下四五層四百九十多個洞子,誰知道哪里進了沙子?如果哪里我沒掃,我可以說是剛剛掃過就又落了一層。
有好幾年的時間,我都在掃洞子。每天獨個兒拄著掃帚,仰頭向壁,與仙佛同游,仿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光暗看不清了,就到小道上望遠,“更無人處一憑欄”,也是難得的體驗。林海外,一片斜陽,萬頃荒莽,有時恍惚里,真不知今夕何年。
這些洞窟壁畫,以前都曾看過。但是拄著掃帚看到的,同拿著卡片或者畫筆看到的又不相同。作為佛教藝術(shù),在佛教教義給定的框架范圍內(nèi),敦煌藝術(shù)所展現(xiàn)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特別是作為經(jīng)變(本生故事和感應(yīng)故事)的背景,當(dāng)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諸如耕種、蠶桑、紡織、建造、狩獵、畜牧、婚嫁、喪葬、教學(xué)、商旅、制陶、冶鐵、馭車、炊事、戰(zhàn)爭、行乞、屠宰、練武、歌舞、百戲、宴會、帝王將相出巡、游獵、剃度、審訊等等場景都有。其間宮殿城池、亭臺樓閣、橋梁水榭、舟車寺塔、學(xué)校店鋪、驛亭酒肆、衣冠服飾、宗教儀式俱備。以致許多不同方面的研究者,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有用的東西。
對于卡片來說它們是資料。對于畫筆來說它們是范本。對于以戴罪之身,手持箕帚,心無所求,依次從容不迫地看下去的我來說,它們成了心靈史,成了一個思維空間的廣延量。
都說唐代藝術(shù)最好最美,但我個人最喜歡的還是魏窟。十六國時期洞窟里的人物造型,一律矮壯質(zhì)樸,唐代則一律豐圓壯肅。唯魏晉瘦削修長,意態(tài)生動瀟灑。額廣,頤窄,五官疏朗,眉毛與眼睛相距很遠,恰如《世說新語》所說的“秀骨清像”,《歷代名畫記》所說的“變態(tài)有奇意”。也不以色貌色,綠馬、藍馬、黑山、白山空無所依,藍人、綠人、紅人、黑人,都白眼白鼻,非人間所見。前呼后擁在黑色或土紅色調(diào)子的背景上涌現(xiàn)出來,予人以一種奇幻神秘之感。
最使我流連的是西魏二八五窟,直以粉壁為天地,空靈透明。星漢奔流、云氣飛揚,涵虛混太清。佛教諸天:日天、月天、緯紐天、鳩摩羅天,天龍八部等等,還有佛經(jīng)中沒有,來自中國古代神話的伏羲、女媧,朱雀玄武,青龍白虎,雷公雨師,東王公、西王母,以及《楚辭·天問》中提到的許多怪物,奔騰競逐于天空。或乘雷電,或踏飛輪。靈幡飄渺,華蓋懸空。旌旗舒卷,衣帶流虹。瀟瀟颯颯,滿壁生風(fēng)。
所有這些,包括藻井、龕楣以及分布全窟的裝飾紋樣,都用線條勾勒組成。無數(shù)纖細強勁、金屬絲一般富有彈性,而又修長柔軟如游絲的線條,在幽邃詭譎、光怪陸離的色塊之中穿行,互相跟隨互相追逐,時而遇合,時而分離,輕悠下降,忽又陡然上升,徐緩伸展,忽又驀地縮回。聚集、交錯、相與旋轉(zhuǎn),以為要糾纏不清了,忽又各自飛散,飛散而又彼此呼應(yīng),相遇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像一組組流動的音樂,有笙笛的悠揚,但不柔弱。有鼓樂的喧鬧,但不狂野。從容不迫,而又略帶凄涼。凄涼中有一種自信,不是宿命的恐懼或悲劇性的崇高,也不是謙卑忍讓或無所依歸的彷徨。
唐代的洞窟,特別是貞觀、開元之際的唐窟,以華嚴(yán)、瑰麗、氣度恢弘為特點。色彩鮮艷豐富、金碧輝煌。線描技法亦更為多樣。用筆仍是中鋒,但有輕重、快慢、虛實、粗細的變化,抑揚頓挫。菩薩和供養(yǎng)人等,大都是周家樣綺羅人物,曲眉豐頰,瑩肌圓體,肩披長發(fā),半裸上身,瓔珞珠飾繁華繽紛?;蜢o立,或歌舞,或飛天,或坐思,都嫵媚生動,而又端莊從容。不是禁欲的官能壓抑,也不是無所敬畏的張狂。佛國的莊嚴(yán),都化作了人間的溫馨。如此大氣,又如此雋永。
唐窟中最使我傾心的,還是塑像,特別是二零二、一九四等幾個洞子的塑像。同為佛教諸神,卻又各有個性。阿難單純質(zhì)樸;迦葉飽經(jīng)風(fēng)霜;觀音呢,圣潔而又仁慈。他們?nèi)汲嘀_,像是剛剛從風(fēng)炙土灼的沙漠里走來,歷盡千辛萬苦,面對著來日大難,既沒有畏懼,也沒有抱怨,視未來如過去,不知不覺征服了苦難。
一三八窟的臥佛,是釋迦牟尼臨終時的造像,姿勢單純自然,面容恬淡安詳,如睡夢覺,如蓮花開,視終極如開端,不知不覺征服了死亡。
看到死亡的曲子,如此這般地被奏成了生命的凱歌,我想到西方藝術(shù)中那些以死亡為主題的雕像(如《拉奧孔》,米開朗琪羅的《死》,或者羅丹的《死》)都是悲劇性的。寬闊的胸脯隆起的肌肉,劇烈的動作,緊張的表情,都表征著恐懼與絕望的抗?fàn)帯?/p>
相比之下,這些文弱沉靜從容安詳?shù)乃芟袼尸F(xiàn)出來的,也許是更加強大的力量。這不是一個可以用陽剛陰柔之類現(xiàn)成的概念,或者十字架和太極圖之類近似的比喻可以說明的差異。其中隱藏的消息,也為我打開了一個通向別樣世界的門窗。
在那些小小的石頭洞中面壁,我感覺到一種廣闊。
寂寂三清宮
我是1962 年6 月2 日到的,在招待所住了幾天,后來搬到下寺。
莫高窟原有三座寺廟。一座在狹長地帶的最南端,原名雷音寺,簡稱為上寺。我去時,那里已成了所內(nèi)工作人員的家屬宿舍。緊連著上寺的是中寺,原先是喇嘛廟,名“皇慶寺”,已經(jīng)改建,成了研究所辦公室、會議室、招待所、伙房、食堂等等的所在地。
廟里剩有兩個喇嘛,一男一女。男的叫徐斯,女的叫寶乃。都搬到上寺住了。我初去時,徐斯七十多歲,瘦高一如插圖中的堂·吉訶德。他給所里放羊,常在山中,經(jīng)旬不歸。寶乃八十多歲,仍穿著紫紅色僧袍。人極瘦小,又是駝背,高不滿一米,拄著拐杖行走,身體前傾,搖搖欲倒;語音嘶啞,但目光犀利,時或有一些強壯彪悍的彪形大漢,成群結(jié)隊越過沙漠來拜望她,稱她“老大”,敬畏有加。她那烏黑低矮的小屋門前,常系著雄健的矯馬,噴著響鼻,前足刨地,俯仰之間,轡頭嘩啦啦直響。
下寺卻是道觀,原名“三清宮”,匾額猶存。位在狹長林帶的北端,莫高窟山門之外。離上寺和中寺約一公里多路。據(jù)說很早以前,里面吊死過人。后來有個道士,在那兒被土匪打死。還有些狐仙鬼怪的傳說。有幾分神秘、幾分恐怖,已久沒人居住。廊柱油漆剝落,棟梁蛛網(wǎng)塵封,落葉堆庭,荒草蕪徑。出后門不遠,就是著名的藏經(jīng)洞,內(nèi)有張大千題壁,字跡遒勁,略有板橋風(fēng)。
我喜歡三清宮的寧靜,要求住在那里,辦公室同意了。我掃凈一間廂房,搬了進去,一住就是三年。所里四十九個人,編制分為研究部、石窟保護部和行政部。研究部為美術(shù)組、考古組和資料室。我所在的美術(shù)組,包括張大千留下的裱畫師李復(fù),共九個人。主要工作是研究和臨摹壁畫。按所里的年度計劃,在年初把全年的任務(wù)分配落實到每個人頭上,各自完成。七八個人加上考古組一共二十來個人,分散到近五百個洞子里,還是比較自由的。我白天在洞里臨摹,或在資料室翻書,下班后在食堂吃過晚飯就回“家”。雖然工作并不乏味,我還是很愛回家——回下寺三清宮去。那是一個屬于我個人的世界,離人群愈遠,它愈開闊。
房間窗子朝東,窗外有幾十棵合抱的大樹,當(dāng)?shù)厝私兴肮砼恼茦洹保枋杪渎湔剂撕艽笠黄孛?。疏林外是河灘,川流不息。河那邊隔著荒蕪的叢莽,可以看見高坡上幾個古代僧人留下的舍利塔。再過去就是三危山了。
傍晚回來,開門就可以看到,三危山精赤的碧巖映著落日,火焰般騰躍著一片金紫銀紅,烈烈煌煌。返照染紅河水,還把藍色的樹影投射到房間里的東墻上。偶有鳥飛魚躍,墻上就會漾起層層明亮的波紋。我常常憑窗站著,長久地一動不動,看山上的光焰漸漸暗淡,直到它變成深紫色,才點上那盞老式的煤油罩子燈,搗弄分配給我的專題。桌上一摞一摞,全是老得發(fā)黃的線裝書。
我知道在敦煌研究敦煌學(xué),條件難得。我知道我的安全和利益都在于利用這個條件,鉆進故紙堆里,成為這方面的專家。這是我想來敦煌的主要動機。想來而真能來,是一種幸運,我十分珍惜。我感激常書鴻先生幫助我來到這里,急于讓他知道,他沒有看錯了我。
利益的考量加上急于求成,我在研究和臨摹兩方面都全力以赴。常常為了解決一個很小很小的問題,比方說某句佛經(jīng)和變文的異同、某窟某條題記的確切年代這類,花上好幾天,甚至幾十天的工夫。為臨摹四六五窟元代密宗壁畫,我在這個我所不喜歡的洞窟里耗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花落知多少
敦煌藝術(shù)的昌盛,以唐為最。唐以降,愈往后愈失掉昔年的高華與大氣,一代不如一代。宋代的壁畫都比唐代的草率粗糙。不但結(jié)構(gòu)松散,筆墨缺乏功力和韻律,而且公式化、概念化,千人一面,走進去有種空落之感。好在色彩清曠蕭散,還算是有自己的風(fēng)格。元代除第三窟外,連風(fēng)格都沒了。剝皮抽筋(密宗內(nèi)容)都入畫,很不好看。清代幾無壁畫,少量彩塑皆鮮艷粗俗,更無美感可言。
縱觀一千六百年敦煌藝術(shù),唐代以后,確實是每況愈下。文藝風(fēng)格的遞嬗,包含著某種歷史的信息。這個變化的曲線,值得研究。
一代不如一代這樣的事,并不稀奇。中世紀(jì)歐洲藝術(shù),落后于古希臘羅馬時代;蘇聯(lián)文學(xué)的水平,遠低于十九世紀(jì)的俄羅斯……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且不問什么原因,起碼敦煌藝術(shù)的式微,不是什么特殊的現(xiàn)象。
奇怪的是,這條曲線運行的軌跡,會與內(nèi)地(從中原到江左)的大致符合。例如魏窟粗獷略似建安風(fēng)骨;唐窟華嚴(yán)正如盛唐之音;宋窟清空也像受了程朱理學(xué)的影響;元以降愈趨世俗化的傾向,也同內(nèi)地曲子詞、小說家言的流行相呼應(yīng)……
敦煌孤懸天末,政治、經(jīng)濟各方面的發(fā)展,都比中原慢好幾拍,為什么其藝術(shù)基調(diào)的變遷,卻能與之同步?也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1962 年9 月,文化部一行人到莫高窟開專家會,策劃石窟加固工程。參觀洞子時,議論清代塑像,都說丑陋難看,竟在會上議決,把它們?nèi)吭覛?,從洞子里清除出去。我是跑腿的,沒有發(fā)言權(quán)。只能看著雇來的農(nóng)民抬著一件件砸下的斷肢殘軀往牛車上拋擲,然后拉到戈壁灘上丟棄,一任它雨打風(fēng)吹一年年變成泥土。
這還不算什么問題。如果說,有些被劫掠的文物還可以在大英博物館之類的地方,獲得妥善保護和公開展覽的話,那么當(dāng)年在搶救過程中落入大小中國官員手里、沿途散佚和被搶救者據(jù)為己有的大量文物,后來連影子都沒有了。即使那些搶救出來,終于收進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卷子,據(jù)陳垣《敦煌劫余錄》記載,有許多都是撕裂了拼湊的。那缺失的精彩部分,早已經(jīng)杳無蹤跡。
民國十一年(1922 年),當(dāng)?shù)卣仓冒锥硖油稣呶灏俣嗳说侥呖呔幼?,每天提供食物,任他們在洞?nèi)支床、安爐、生火做飯、刻畫涂抹,敲取唐宋窟檐、唐宋棧道的木結(jié)構(gòu)當(dāng)柴燒。把大批壁畫,包括著名的二一七窟《法華經(jīng)變》和《觀無量經(jīng)變》大面積熏成烏黑。許多塑像上的貼金被刮去,只留下密密麻麻一條條的刮痕。后來(1939 年)國民黨馬步芳軍隊駐扎在莫高窟,亂挖亂掘,損失更無法統(tǒng)計。
抗戰(zhàn)時期,張大千到敦煌臨摹壁畫,在莫高窟住了兩年七個月,作摹本二百七十多件。期間給洞窟編了號,也曾呼吁政府筑圍墻,禁炊煮,派人保管石窟。摹本在重慶展出,引起轟動。弘揚敦煌藝術(shù),功不可沒。但是張大千的臨摹,是用透明薄紙在墻上直接拷貝,方法一如描紅,不可能不對原作造成損傷。尤其對于那些粉化、起甲、漫漶、易剝落的壁畫來說,損傷很可能是嚴(yán)重的。由于內(nèi)行人挑選的臨摹對象,大都是壁畫中的精彩部分,問題就更大了。況且這不是張大千一個人的問題,許多畫家、美術(shù)院校的師生來實習(xí),都這樣。
1962 年以后,所里的管理逐漸嚴(yán)格。八十年代后,莫高窟成了旅游熱點,研究所改稱研究院,按照商業(yè)化旅游區(qū)的要求,重建了窟前環(huán)境,加強了洞窟管理。賣門票開放參觀,設(shè)專人帶隊講解,基本上杜絕了上述種種情況。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人潮帶來的空氣污染,環(huán)境改變造成的生態(tài)失衡,反而大大地加快了壁畫酥鹼、起甲、大面積脫落的速度,要糾正已經(jīng)很難。
所有這一切無心之失,都是一種歷史中的自然。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我們不妨看得淡些。“六朝文物草連空”,聽其自然比較好。要不,二十多年以來,整個中國在滾滾商潮中失落了那么多的人文精神,我們又當(dāng)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