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邦德
很久以前的一個晚上,遠洋客輪“卡列尼娜號”離開了秘魯利馬的港口,啟程前往歐洲。
作為一次例行的海上運輸,這次航行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像往常一樣,船上的旅客多得不能再多,幾乎超載。另外還有很多船員,這些船員負責照顧全體旅客的整個旅行生活。
然而,就在啟航的瞬間,在船長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位不速之客偷偷上了船,他是一只小熊,在航船離岸前的最后一刻被嬸嬸推上來。
上船后,小熊藏到了一艘救生艇的防水布下。
“記得來信!”嬸嬸的叮囑聲被淹沒在客輪的汽笛聲中,那汽笛聲仿佛是帶著焦躁感的悲鳴,在海港里久久回蕩。
“一定的,一有機會我就趕緊寫!”小熊向嬸嬸保證。
對于這趟旅行,嬸嬸考慮得那樣周到。
“我在你的手提箱中放滿了瓶裝橘子果醬,夠路上吃了。另外,我和一位船員私下打過招呼了,讓他保證你有足夠的水喝?!眿饗鹫f。
說話間,嬸嬸又在侄子的脖子上系了個吊牌?!拔掖蛄藗€死結(jié),”她說,“這樣就不會松了。注意保管,說不準你會用到它?!?/p>
“謝謝你,露西嬸嬸,”小熊行了個脫帽禮,“真的十分感謝?!彪m然比起什么吊牌,他更想帶一些可可茶上船,但是出于禮貌,他并沒有這么說。
時間不等人,“卡列尼娜號”開始移動,與碼頭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大,露西嬸嬸不得不趕快從船上順著繩索滑回到碼頭。
一堵無形的墻橫亙在她和航船之間,黑暗而壓抑。露西嬸嬸努力站穩(wěn),使了好大的勁才沒讓自己掉進海里。
向著漆黑的夜色最后一次揮手告別,露西嬸嬸擦去眼角的淚水。
“希望這個決定是對的!”回到家以后,她還在絮叨,“但這種感覺有些糟糕,好像是丟失了一部分自己?!?/p>
“你做得當然沒錯?!薄巴诵菪苤摇崩镒钅昀系囊晃慌跃用癜l(fā)話了。她在寬慰露西嬸嬸時,放下了手中的毛線活,輕輕地晃動起搖椅,咔嗒咔嗒的聲音仿佛讓人心里更加確信這一點。
“這里不適合充滿活力的年輕人,那位小伙子需要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我們在年底之前肯定會收到他的消息的,相信我?!边@位老居民確定地說道。
“唉,真應(yīng)該給他帶上一本好書在路上閱讀?!甭段鲖饗鹩行┻z憾地說道。
另一只熊不以為然地回應(yīng):“我看哪,在‘卡列尼娜號’客輪到達終點之前,你才更需要一本書來消磨時間呢!”
“送別后,留下來的那個人往往更難受。”她補充道。
她說得沒錯,留下來的人時間更難熬。在等待侄子的消息時,露西嬸嬸記不得她到底做了幾個棕櫚桌墊。幸虧現(xiàn)在是旅游旺季,擺在屋外攤位的桌墊很快就賣完了。
終于有一天,一位郵差揮舞著一封信站到了露西嬸嬸的面前,信封上貼著藍色的標簽和看起來有些奇怪的郵票。
收件地址寫著:秘魯首都利馬,“退休熊之家”,露西嬸嬸收。
應(yīng)大伙兒的熱情要求,露西嬸嬸放下了手里正在制作的棕櫚桌墊,開始讀信。她提高音量,以便身邊的熊們都能聽到。
“親愛的露西嬸嬸,我……”她才讀了這幾個字就卡了一下殼,似乎是有的字被涂改掉了。
她接著念:“我……真希望這封信給你帶來好大的驚喜。我不僅已經(jīng)到了英國,還有了新的住址!
“我現(xiàn)在住在溫莎花園32號,這里和‘退休熊之家’真是太不一樣了。你以前每次建議我去倫敦生活時,總會提到一個叫波托貝洛街的地方——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我現(xiàn)在就住在那條街附近!
“我遇到了一個好人家——布朗先生一家,他們答應(yīng)收留我一兩天。不過我希望能多住上一陣子,因為住在他們家很開心。我有了一張自己的床。
“我得表現(xiàn)得好一點兒,但這不容易做到,因為我已經(jīng)不小心闖了禍,導(dǎo)致布朗家的浴室發(fā)生了水災(zāi),很多水滲到了樓下的天花板上。我之所以闖禍,是因為以前一直都是在雨后的積水坑里洗澡,從沒在浴室里洗過。
“不幸中的萬幸,是滲過天花板的水落在了他們的孩子喬納森和朱迪身上,他們跑過來,我才被救出。
“這還不算,后面還發(fā)生了一些事……就像我剛到布朗先生家里時對朱迪說的那樣,麻煩事總是找上門,我就是那種不斷惹是生非的熊。
“事實上,我此刻就正在給朱迪找事。你現(xiàn)在正在讀的這封信,就是朱迪幫忙在電腦上打出來的。因為我剛開始寫這封信,朱迪就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錯別字。而且,在布朗先生的電腦上用爪子打字,總是會不小心一下碰到好幾個鍵。比如我只想按下字母‘i’,結(jié)果一爪下去,屏幕上出現(xiàn)的就是‘uhiyg’?!?/p>
念到這里,露西嬸嬸舉起信,讓屋子里的其他熊能直接看到信上的文字。然后她繼續(xù)往下讀。
“后來我發(fā)現(xiàn)用鉛筆代替爪子按鍵是個好辦法,只不過這樣做很耗費時間。
“其實我在來時的救生艇上就寫了幾封信,準備寄給你。但是寫那幾封信更費時間,因為沒有筆,我就只好用果醬當墨水,所以字跡有些模糊。
“我把這些信一封一封塞進空果醬瓶子里,擰緊蓋子,然后扔進了海里。我希望有一天海水能把這些信送到你的手上,實在不能送達也沒關(guān)系,那上面沒寫多少東西。
“其實,我想說:‘你沒必要收到它?!C4蠛V幸粋€路標都沒有,我當時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所以那些信也是空虛無聊的。
“喬納森打算用‘航空郵件’寄出這封信,估計你很快就會收到它。我明天會再給你寫信,還有一件非同尋常的事要告訴你。愛你的帕丁頓(小熊的新名字)?!?/p>
信讀完了,但露西嬸嬸被最后這個單詞搞蒙了。“我不知道這個‘帕丁頓’是什么意思……哦,好像有人又在后面加了幾句話?!?/p>
“露西嬸嬸你好,‘退休熊之家’的各位,大家好。我對你們并不陌生,帕丁頓總是說起你們。請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請來的修理工已經(jīng)在修天花板了,不必擔心。朱迪?!?/p>
露西嬸嬸念完后,在場的熊們都高興地鼓起掌來。
這掌聲像是海浪拍打港口的聲音,有點綿軟,或許是因為熊的爪子并不那么適合鼓掌。
“如果我的侄子能聽見你們的掌聲就好了,”露西嬸嬸說,“他一定會很高興。看來我得馬上寄一張明信片告訴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