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27日上午,我應江蘇省淮安市洪澤區(qū)委宣傳部原副部長、文史專家夏寶國之邀,前往洪澤區(qū)東雙溝鎮(zhèn)張莊村,拜訪林穎(彭雪楓的夫人)當年的小房東胡幫祥老人。
人間最美四月天,車沿寧連一級公路由北向南行駛,在藍天白云下,沿途花草樹木郁郁蔥蔥、姹紫嫣紅、花香四溢,讓人賞心悅目;田野里,麥苗碧綠如玉,接地連天,風兒吹過碧波蕩漾,令人心曠神怡。
不知不覺中,車已經(jīng)來到東雙溝鎮(zhèn)的張莊村,提前在路邊等候的村黨總支書記袁書兵為我們引路,全程陪同。
車在一農(nóng)家前的路邊停下,映入眼簾的房屋與左鄰右舍相比并無大別,但其白墻黛瓦、琉璃飛檐的外部裝飾,卻與其他戶的風格迥然不同;沿著小路前行,兩旁種植的一株株月季花主干粗壯,綻放枝頭的粉色、紅色、黃色花朵色彩斑斕、爭奇斗艷;門前,西南角種植的棕櫚、香樟、桂花等名貴樹種綠蔭如蓋,分散種植于桂花樹東邊的芍藥、月季、薔薇花等,錯落有致、花香撲鼻、沁人心脾,足以顯示出房主人的喜好、素養(yǎng),與他人不盡相同。
走進室內(nèi),兩位笑臉迎接我們的老人面色紅潤、精神飽滿,言談舉止間,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真誠與熱情。
一番寒暄后,夏寶國向兩位老人說明來意。談起林穎在抗戰(zhàn)時期與胡幫祥家的曾經(jīng)過往,老人陷入深深的回憶。
胡幫祥,男,1938年生,是1962年洪澤縣中學首屆高中畢業(yè)生,1966年入黨,1974年,曾擔任東雙溝鎮(zhèn)張莊村黨支部書記。
據(jù)胡幫祥講,其曾祖父曾經(jīng)在周橋800里加急驛站飼養(yǎng)馬;祖父胡國柱在河營(現(xiàn)堤防管理所)當差;生父胡家有曾在金湖與仁和交界處的毛家堆拐子接受短期培訓,被委任為農(nóng)會長。后來,調(diào)到淮安林集工作。胡幫祥很小的時候便過繼給其大伯父胡家駒與伯母周霞義收養(yǎng)。
胡幫祥養(yǎng)父家老宅原在現(xiàn)在的洪澤湖大堤上,從“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牌子向南20米左右。那時,周橋大塘中間有個壩子,上面設有一處碼頭叫“36碼頭”。穿過壩子他家住在巷子的北邊,與吳汝洪(1945年1月,任淮寶縣民運部長)家是隔壁鄰居。家有六七間房屋,緊靠洪澤湖邊,兩邊有圍墻將前后房屋連接。前面4間常有人來人往的客人住。
胡幫祥的養(yǎng)母周霞義于1948年下半年入黨,養(yǎng)父胡家駒1950年入黨。他養(yǎng)母入黨宣誓儀式就在他家后面一排房屋的北頭房舉行,一共有4個人一起入黨,其中有唐秀英(丈夫好像是新四軍的團長)。
林穎居住在胡幫祥家的時候,他的養(yǎng)母擔任周橋鄉(xiāng)周橋村村長。周橋村中原來土匪比較多,社會治安混亂。經(jīng)過他養(yǎng)母的精心治理,周橋村的社會治安形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后來,上級擬將周霞義調(diào)到鄉(xiāng)里工作,因她生病了未能如愿,并且村長一職也由胡幫祥的養(yǎng)父胡家駒接替。
胡幫祥老人講,他當時年紀雖小,但是,已經(jīng)記事了?!傲址f比他大十多歲,1941年至1946年期間,經(jīng)常在他家居住,與她同時住過的還有姜樹德。姜樹德的丈夫閻韞偶爾來住?!焙鷰拖槔先诉€記得:“閻韞講話容易聽得懂,姜樹德家鄉(xiāng)口音重,講話不好懂,她的個頭比林穎矮一點。閻韞喜歡吃魚,他還有一個習慣,吃魚時喜歡將魚鹵倒到粥碗里用筷子一攪,然后再端起來喝?!?/p>
胡幫祥經(jīng)常看到林穎、姜樹德、閻韞他們白天下去開展工作,晚上回來就趴在桌子上寫材料,寫好后便將底稿用火燒了。
記得,我小時候留個小辮子,她們燒紙時就會喊我小名:“小毛頭”來磕頭!我便一路小跑地來到他們燒紙的地方,對著紙灰堆子正正規(guī)規(guī)地磕頭?,F(xiàn)在細想起來,她們當時之所以這樣做,可能是以這種方式作為掩護,以防引起他人生疑。胡老自言自語道。
那時候,我比較小,林穎她們外出回來,經(jīng)常給我?guī)б恍┗ㄉ⑿√枪惡贸缘亩褐彝?。我黏著她們,一個勁甜甜地喊“姐姐、姐姐”,博她們歡心。她們卻叫我喊她們“師傅”,她們稱我養(yǎng)父為“道人”。胡幫祥老人說。
有時晚上,林穎她們在胡幫祥家后面的一間房子里,圍繞著一盤大石磨坐著開會,不點燈里面黑咕隆咚的。
據(jù)胡幫祥講:林穎她們住在他家的時候,新四軍四師的首長經(jīng)常來他家里。彭雪楓也來過。
1944年的一天,彭雪楓與林穎從湖西(現(xiàn)泗洪縣半城鎮(zhèn))乘船來胡幫祥家,隨行的有二三十人。在院子里,彭雪楓經(jīng)過一番簡單地吩咐后,大家就下去開展抗日宣傳動員工作。
1946年北撤的時候,林穎和隨行的人員、部隊在周橋小街南頭的毛開元家短暫停留。胡幫祥的養(yǎng)母得知,便與他的嬸娘楊學紅(胡家俊媳婦),還有他三伯父吳汝洪家屬陳洪,帶著他一起從周橋小街北頭的家中,前往街南頭為林穎她們送行。
在毛家的西頭房,林穎看到胡幫祥時,立即上前拉著他的小手,親昵地撫摸著他的頭,當時,她好像心情比較沉重,沒有像平時那樣愛講話,卻給他帶了不少的花生、大餅等,讓他用前面的衣服兜著。談及此事時,胡幫祥老人還滿滿的感激,竟情不自禁地哽咽、流淚。林穎還將坐在笆斗窩子里的彭小楓讓胡幫祥看看,說小楓沒有爸爸了,她邊說邊流淚。當時,胡幫祥不知道爸爸就是父親,因為當?shù)厝朔Q父親為“大大”(方言)。
由于當時情況比較緊急,不一會兒,門外牽著一匹大白馬,上身穿著灰色大衣,腳上穿著毛窩子(用蘆葦和稻草編織的御寒鞋子)的新四軍四師師長張愛萍派人進來催促林穎快走,她才戀戀不舍地和鄉(xiāng)親們告別。短暫的相聚,竟成永久的離別!
為了彌補遺憾,胡幫祥老人將林穎她們曾經(jīng)使用過的桌子,還有一條板凳,一直收藏著。他家的房屋幾次翻建,那桌子、板凳與家中的陳設已經(jīng)不相適宜了,被孩子們丟了幾次,他又將其撿了回來?!傲糇∽雷印宓?,只是想留住一些念想?!焙鷰拖槔先碎L長地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
胡幫祥老人回憶說:“那時,我家的果園有5畝多地,在當?shù)厥鞘浊恢?,里面種植的桃樹、梨樹、杏樹、棗樹,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連成一大片。其中,有幾棵梨樹樹干很粗,一個人抱不過來。每當果園里的水果上市時,父母都會采摘一些送給林穎她們品嘗。林穎曾將我家里送給她的桃子,托人帶給住在洪澤湖西半城鎮(zhèn)的彭雪楓?!?/p>
《彭雪楓將軍家書》中,有一封寫于1942年7月7日,給林穎的信:“群:7月2號由周橋發(fā)來的信并桃子都收到了,桃子比湖西的軟而甜,大家吃了很可口。但據(jù)通訊員說沿途碰到一些人,知道是你送的桃子,他們很機動的抽捐上稅,去了一大半了?!笨磥?,那桃子就是胡幫祥家桃樹上結(jié)的。
長大后,胡幫祥了解了林穎、姜樹德、閻韞她們的身份后,曾為她們當時選擇住在他家感到不解,如果,有人知道她們身份去告密,他家如何保證林穎她們的安全?
多年后,胡幫祥老人的養(yǎng)父母相繼離世。他在老宅拆遷時,終于找到了答案。原來,在他家后面一排房屋的拐角處有一間牛房,牛槽下面有一塊黃石板,掀開石板下面有一個大洞口,下面有一條暗道通往外面的一個草堆處出口。之前,可能是出于保密,養(yǎng)父母在世時從來沒有談及過。
70多年過去了,當年的老屋已不復存在,不過林穎她們當年使用過的桌子、板凳還在,老人坐在那張歲月雕刻的板凳上,不時撫摸那張舊木桌,眼中滿含深情。
(根據(jù)胡幫祥陳述記錄整理,王生標供圖)
(責任編輯 姚定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