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東 吳怡嬌
摘 要:文章以新《檔案法》第二條為例,在比較分析法理檔案定義和學理檔案定義的基礎上,認為現(xiàn)行的法理檔案定義體現(xiàn)了新《檔案法》對國家治理理念和內容變化的遵循,其與學理檔案定義均采用了以真實定義為主、發(fā)生定義和功用定義為輔的定義方法,且均屬于抽象揭示型定義。二者分屬于實踐和理論兩個層面,前者的地位和功能也決定了應使用直觀描述的模式,采用發(fā)生定義的方式去界定法理檔案定義。
關鍵詞:法理檔案定義;學理檔案定義;新《檔案法》
分類號:G270
Actuality and Oughtness of Legal Archives Definition——Taking Article 2 of the New Archives Law as an Example
Sun Dadong, Wu Yijiao( 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of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Henan 450001 )
Abstract: On the basis of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legal archives definition and academic archives definition, this paper takes Article 2 of the new Archives Law as an example, argues that current legal archives definition reflects the fact that the new Archives Law follows the concept of national governance and its content changes. Both legal archives definition and academic archives definition are abstract revealing definitions that adopt the definition method which based on real definition and supplemented by genetic definition and functional definition, belonging to practical and theoretical levels. The status and the function of the legal archives definition dictate that it should be defined by using genetic definition in the mode of intuitive description.
Keywords: Legal Archives Definition; Academic Archives Definition; New Archives Law
1 引 言
檔案術語不僅是檔案工作開展的依據(jù),還是檔案學科成熟與否的標志。隨著參與國家治理深度和廣度的持續(xù)擴展,檔案學科融入國際交流、學科交叉的程度在大幅提升。與之相關的新概念大量涌現(xiàn),由此伴生的術語移植和套用現(xiàn)象越來越多,帶來了檔案術語的混亂、誤用、濫用等問題。同時,檔案行業(yè)術語和學科術語的分野也是不容忽視的事實,二者如何在碰撞中實現(xiàn)對話與轉化,如何消解分歧與對立,如何進行補充和修正,值得認真思考。
在檔案術語體系中,檔案一詞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因為對其概念的界定不僅關系到人們對檔案管理和研究對象的認知和認同,更會對檔案學科理論體系的建構產生重大影響。[1]正因如此,我國學者對檔案定義以及相關的本質屬性、屬概念等問題業(yè)已展開了持續(xù)深入的研究和激烈的學術爭論。同時,隨著我國檔案法規(guī)體系的完善及其功能的深化,關于法理檔案定義的探討仍在持續(xù)。當前共有6篇文獻與《檔案法》中檔案定義(即法理定義)的探討直接相關。作者分別是張煜明[2]、喬順發(fā)[3]、曲正陽[4]、劉東斌[5]、宋新嬋[6]、徐擁軍[7]等人。其中,曲正陽基于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這一背景提出了包括將“非國有檔案”納入立法范圍在內的一系列修改意見;劉東斌等從立法角度指出了檔案法定定義的概念不明晰及法律中檔案概念的混亂現(xiàn)象;宋新嬋等認為現(xiàn)行檔案定義模糊混淆了檔案與文件材料的界限與性質,并表達了檔案定義應體現(xiàn)法治理念的見解;徐擁軍等對《檔案法》修訂草案中檔案定義與語言表述提出了修改建議,以尊重學理定義、約束調整范圍并規(guī)范語言表達。此外,在檔案法理定義和學理定義區(qū)分方面,陳忠海認為:“法理檔案定義不應等同于學理檔案定義”[8],二者在內涵、特點、功能等方面均存在很大不同。值得注意的是,法理檔案定義是在法規(guī)層面用以確定檔案部門檔案管理范圍的,具有明確性、強制性等特點;而學理檔案定義則是在檔案學術層面研究提出的檔案定義,具有嚴謹性和系統(tǒng)性等特點。[9]因此,厘清二者的區(qū)分問題不僅有助于明確檔案管理和研究對象,還可在一定程度上消解檔案泛化的問題。
2 法理檔案定義的實然狀態(tài)
2.1 新《檔案法》中的定義
新《檔案法》第二條第一款明確了其規(guī)制的活動范圍,第二款則給出了檔案的定義。[10]與舊《檔案法》相比,新《檔案法》中對檔案定義進行了兩處修改:一是將“國家機構、社會組織”改為了“機關、團體、企業(yè)事業(yè)單位和其他組織”,二是將“政治、軍事、經濟、科學、技術、文化、宗教等”改為了“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tài)文明、軍事、外事、科技等方面”。可以看出,此次修改主要針對的是檔案的形成主體和形成范圍,而檔案定義的方法和關鍵要素并未改變。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兩處修改不單單是用語、順序的調整和內容的增刪與合并,更是新《檔案法》對國家治理理念和內容變化的遵循。其一,國家機構是國家為實現(xiàn)其職能而建立起來的一整套國家機關體系的總稱,其重在職權的行使,社會組織和個人均是其管理對象。在國家管理理念之下,國家機構、社會組織和個人存在主體與客體的界分;而國家治理則強調多元協(xié)同共治,各主體既是治理的主體也是治理的對象,其在本質上是平等的。因此,檔案形成主體層面的修改不僅體現(xiàn)了新《檔案法》對國家治理理念變化的響應,同時也反映出我國檔案事業(yè)的發(fā)展須由檔案管理走向檔案治理。其二,在檔案形成范圍層面的修改主要通過三種方式實現(xiàn):一是順序的調整,突出的變化是將經濟和文化提前,反映了國家治理重心的變化。首先,經濟一詞提到最前面,體現(xiàn)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這一中心有利于促進檔案事業(yè)現(xiàn)代化發(fā)展、解決檔案工作中遇到的各種矛盾。其次,將文化一詞提前,是堅持文化自信、建設文化強國的要求,這一改動對繁榮發(fā)展社會主義檔案文化、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檔案文化需求意義重大。二是內容的增刪,一方面增加了社會、生態(tài)文明和外事,三者均是我國新形勢下正在開展的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另一方面刪去了宗教一詞,宗教作為人類社會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包容著文化內涵,因而其可以劃歸為文化范疇。三是用語的合并,即將科學與技術合并為科技。這是由于學界和實踐界一般將科學檔案和技術檔案連用為科學技術檔案,《科學技術研究檔案管理規(guī)定》也未對二者進行區(qū)分。綜上,前兩種變化反映了新《檔案法》對國家治理內容變化的響應,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與時俱進的體現(xiàn)。
2.2 現(xiàn)行法理檔案定義剖析
(1)定義方法層面
定義方法包括“真實定義、語詞定義、關系定義、發(fā)生定義、功用定義、遞歸定義”[11]等,其中真實定義以事物的特有屬性為種差。學理檔案定義本質上以真實定義為主、發(fā)生定義和功用定義為輔,馮惠玲和張輯哲在《檔案學概論》中提出的檔案定義就屬于其中的典型代表。從新《檔案法》中的檔案定義來看,其沿襲了學理檔案定義的方法。其中,將檔案的屬概念認定為記錄,即記錄下來的材料信息,外延較大;檔案的本質屬性雖未言明,但“直接形成”“歷史記錄”等用語卻表明了其價值取向,即承認原始記錄性為檔案的本質屬性;同時,定義項還包含了檔案的形成主體、形成范圍、形成方式、功能價值、載體形式等要素。
學理檔案定義旨在揭示檔案的本質屬性、根本作用和價值等,邏輯抽象性要求較高。而法理檔案定義旨在明確《檔案法》的規(guī)制對象,其地位和功能要求其必須具有明確的含義和范圍。因此,從定義方法來講,法理檔案不宜采用學理檔案所使用的真實定義方法。
(2)內涵特征層面
從檔案定義的內涵特征來看,其可分為直觀描述型定義和抽象揭示型定義。其中,直觀描述型定義要求從檔案的形成轉化過程和實體存在形態(tài)等較為具體、直觀的角度描述檔案的內涵和外延,抽象揭示型定義則要求從檔案對人類社會的作用、價值等相對性角度來進行定義。從定義模式來講,直觀描述型檔案定義用“文書”“文件”“文獻”“文書材料”等具體概念作為屬概念,抽象揭示型檔案定義則用“信息”“歷史記錄”“原始記錄”等抽象度較高的概念作為其屬概念??梢姡F(xiàn)行的法理檔案定義(屬概念“歷史記錄”)與學理檔案定義(屬概念“固化信息”)均屬于抽象揭示型檔案定義。然而,抽象揭示型檔案定義雖能揭示檔案的本質屬性,但由于其抽象度較高、理解難度大、確指性差,在應用過程中容易產生學術紛爭。對于現(xiàn)行的法理檔案定義而言,長期使用抽象揭示型檔案定義,會使得其在定義類型和功能要求上產生悖論。因此,從這一層面上講,法理檔案定義采用直觀描述型檔案定義更為符合其功能要求。值得注意的是,國際檔案理事會以及英國、美國、德國、意大利等國的法理檔案定義均屬于直觀描述型定義。
同時,法理檔案定義的功能和特點也要求其應使用確指性較高的表述,以使相應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制主體明確知曉其含義和范圍,防止檔案泛化現(xiàn)象。而新《檔案法》的檔案定義中“對國家和社會具有保存價值”的檔案歸檔標準較為主觀,在實際工作中難免會讓人無所適從。且根據(jù)前文分析,新《檔案法》遵循國家治理理念的變化業(yè)已修改了檔案定義中形成主體的表述,因此對于功能部分的表述也應相應修改,仍然采用“國家和社會”這一表述值得商榷。
3 法理檔案定義的應然狀態(tài)
3.1 關系層面的應然狀態(tài)
陳忠海認為:“學理檔案定義大于法理檔案定義”[12],對此觀點,筆者認為值得商榷。根據(jù)上文,現(xiàn)行的法理檔案定義與學理檔案定義從定義方法層面看均屬于“屬+種差”的定義方法,從定義類型層面看二者均屬于抽象揭示型定義。因此,從本質上講,二者是對同一事物定義的不同表述,只是在闡釋定義的用語方面后者更抽象而已,不宜比較大小。而且法理檔案定義也不適宜采用真實定義的方法和抽象揭示型檔案定義的模式,二者無比較的必要。
法理檔案定義的主要功能在于明確哪些是《檔案法》規(guī)制范圍內的檔案,而且從《檔案法》的條文來分析,其主要規(guī)制對象是國家檔案館,主要規(guī)制范圍是公共檔案,但是各級各類檔案室和私人檔案也有提及。因此,法理檔案定義具有實體的針對物,包括公共檔案和私人檔案,且其功能主要面向于實踐層面。學理檔案定義則是學者依據(jù)一定的邏輯規(guī)則、應用相應的定義方法、遵循從具體到抽象再到具體的思維方式形成的,在抽象過程中雖也將公共檔案和私人檔案納入了考察范圍,但其功能在于揭示檔案的本質,且主要面向理論層面。所以,二者屬于不同的層面,不可混淆。因此,在關系層面不應刻意比較法理檔案定義和學理檔案定義的大小,法理檔案定義在表述時也不可過度忠于學理檔案定義,致使其成為學理檔案定義的屬概念。法理檔案定義應面向國家檔案治理實踐,反映檔案事業(yè)管理實際需求,注重其功用價值。
3.2 內容層面的應然狀態(tài)
從功能要求來說,應使用直觀描述的模式,采用發(fā)生定義的方式界定法理檔案定義,即從檔案的形成轉化過程和檔案的實體存在形態(tài)等較具體、直觀的角度去描述檔案的內涵和外延。同時,考慮到檔案在社會生活中的根本作用、價值等的抽象性和復雜性,也不宜采用功用定義的方法。
基于上述考量,筆者認為《檔案法》今后修改或修訂時可參考如下定義:本法所稱檔案,是指過去和現(xiàn)在的機關、團體、企業(yè)事業(yè)單位和其他組織以及個人從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tài)文明、軍事、外事、科技等方面活動直接形成的存放在特定場所和計算機軟硬件設備中以備長期保存的各種文字、圖表、聲像、實物等不同形式的資料。
上述定義去掉了“對國家和社會具有保存價值”的表述,代之以“存放在特定場所和計算機軟硬件設備中以備長期保存”,即用較為具體、直觀的描述檔案實體存在空間和轉化結果的用語代替抽象度和主觀性較高的價值性描述用語,同時也兼顧了物理和虛擬兩種檔案形態(tài)的保存問題。同時,在實體存在形態(tài)中增加了“實物”一詞。一方面,實物檔案是我國館藏檔案資源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客觀存在性不可忽視;另一方面,在新《檔案法》的檔案定義中,“歷史記錄”一詞未作修改,原因之一即在于“文書”“文件”“文書材料”等概念無法涵蓋所有的檔案類型尤其是實物檔案,但“記錄”一詞從內涵上講還是較為抽象,較易在實際工作中引發(fā)檔案泛化現(xiàn)象。再者,將“資料”界定為檔案的屬概念,一方面是由于“資料”一詞本身即有可供參考作為根據(jù)的材料之意,其也可體現(xiàn)出檔案的主要作用即憑證和依據(jù)作用;另一方面,“資料”一詞在科學研究和社會實踐中的認同度和使用率較高,有助于法理檔案定義獲得更為廣泛的認同。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檔案術語與檔案學科協(xié)同演化機理研究”(項目編號:21BTQ110)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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