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
張云逸,1892年8月10日出生于廣東省文昌縣(今屬海南?。侵袊伯a黨的優(yōu)秀黨員,杰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yè)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他1926年參加中國共產黨,在漫長的革命生涯中,曾擔任紅七軍軍長、中革軍委副總參謀長、新四軍副軍長兼第二師師長、華東軍區(qū)副司令員、中共廣西省委書記、廣西省人民政府主席、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副書記等職。1955年被授予大將軍銜。2022年8月10日是張云逸130周年誕辰,本刊特開設專欄,以示紀念。
——本刊編輯部
1934年10月,中央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失利之后,紅軍進行了空前的戰(zhàn)略大轉移。張云逸隨中央紅軍踏上漫漫長征路,在一年的時間里,長驅二萬五千里、縱橫十一省,戰(zhàn)勝無數(shù)的艱難險阻,終于在1935年10月19日到達陜北的吳起鎮(zhèn),勝利完成長征。
強渡烏江顯神威
1935年1月1日,長征中的中央紅軍進抵烏江南岸。烏江是貴州省內的一條大江,江岸陡峭、水寬流急,地勢十分險要,是遵義、桐梓南面的天然屏障。作為中革軍委副總參謀長,張云逸當時心情十分焦慮,恨不能插翅飛過這條湍急的大江,因為幾個縱隊的國民黨追兵正在一步步逼近。
在烏江南岸的猴場,黨中央召開了政治局會議。毛澤東在會上提出:我軍應該暫且迂回在川黔地區(qū),不斷尋求有利的戰(zhàn)機以粉碎敵軍的圍追堵截。大多數(shù)與會者贊同毛澤東的正確意見。因此,這次會議最終作出了強渡烏江、進而攻克遵義城的戰(zhàn)略部署。
會后,為使紅軍迅速渡過烏江、擺脫國民黨軍的追擊,總參謀長劉伯承和張云逸立即趕到烏江邊,成立臨時指揮所,并進行實地偵察。這一段烏江寬約300米,水深一時難測;渡口兩岸危崖如壁,高達500米左右。要越過這樣的天險,非得有橋或船不可??墒?,所有能渡江的工具都被敵人燒毀了。
為了阻止紅軍渡江,敵人在江對岸渡口配有連哨;渡口上游500米處有一條小路與渡口大道相通,勉強可以走人,但是那里幾乎沒有沙灘,登岸困難,而且敵人還配有排哨;敵人又沿江岸修筑了許多工事,離江邊1公里以外,還駐有預備隊。
前有天險,后有追兵,紅軍如果不能盡快渡過烏江,就有覆滅的危險。張云逸急得直搓手。軍情如火,不能再猶豫下去了。渡口是敵人的防御重點,工事多、兵力強,不易突破;離渡口上游500米處的小道,雖然難于攀登,但敵人防御較弱,有機會奪取。劉伯承、張云逸果斷決定:佯攻渡口,主攻上游500米處小道;利用好時機,抓緊架橋。隨后,張云逸親自前往干部團工兵連,具體交代他們與紅二師四團共同擔負架橋任務。
1月2日上午9點,第一次強渡開始。紅軍首先佯攻老渡口,敵人慌忙進入工事,不斷向南岸射擊。正當佯攻方向打得異常激烈的時候,主攻方面的機關槍、迫擊炮也打響了。
在渡口上游500米處的竹林里,紅二師四團8位勇士高舉政委楊成武給他們斟滿酒的碗,一飲而盡,隨后脫下上衣,打著赤膊,腰里纏著駁殼槍,頭頂一捆手榴彈,撲通一聲躍入水中,合力拉著一條纜繩泅渡過江。
八勇士頂著凜冽的寒風,在刺骨的冰水中劈波斬浪,徑直往對岸游去。眼看快到江心了,忽然被敵人發(fā)覺,密集的子彈和迫擊炮彈頓時襲來,打得江面浪花激濺,但他們仍然奮不顧身地向前泅渡。當游過三分之一江面時,敵人的迫擊炮打斷了纜繩,1人英勇犧牲,其他人不得已折返回來,第一次泅渡失敗。
劉伯承、張云逸總結第一次強渡失敗的經驗教訓,決定當天晚上乘夜色再次偷渡。工兵迅速趕制雙層竹筏,部隊再次進行政治動員。黃昏后,擔任偷渡任務的第四團第一營靜靜地集結在江邊。此刻除江水汩汩和敵人北岸打來的零星槍聲外,到處是一片寂靜。
第一條竹筏很快離開江岸,沒有被敵人發(fā)覺,接著另外兩條竹筏也相繼下水向江心劃去,頃刻間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半個小時后,通信員報告說:“第二條竹筏到江心后,被水沖下五里遠,險些翻掉,過不了江只得返回。”不久,第三條竹筏也返回來了,而第一條竹筏既沒有返回,也沒有發(fā)回燈光信號。
四團指戰(zhàn)員懷著焦急不安的心情,在漆黑的夜里守在咆哮的烏江邊,一直等到次日凌晨。這時,張云逸頂著刺骨寒風趕到江邊,急切地傳達了上級命令。他說:“追蹤我們的薛岳縱隊離這里不遠了,如果不能及時過江,勢必背水一戰(zhàn)。軍委催促我們迅速完成渡江任務,要求越快越好。上級已將軍委工兵營劃歸二師四團指揮,共同架橋?!闭f罷,張云逸立即同四團指戰(zhàn)員一起查看地形,研究架橋辦法。
面對緊急的情況和任務,四團指戰(zhàn)員紛紛請戰(zhàn),表示愿以最大的犧牲突破烏江天險,確保黨中央和紅軍主力過江。根據(jù)張云逸的具體部署,四團以60多條竹筏于1月3日拂曉實行強渡,由一營擔任突擊任務,同時在大渡口繼續(xù)組織小部隊佯攻。
當一營的第一支突擊隊乘竹筏強渡將至岸邊時,忽聽對岸懸崖下響起了朝崖上射擊的機槍聲。仔細一看,原來是昨晚第一條竹筏上的那6名指戰(zhàn)員。他們忍著寒冷潛伏在懸崖底下,現(xiàn)在出其不意地從敵人鼻子底下殺了出來,配合第一突擊隊向敵人發(fā)起攻擊,和突擊隊組成交叉火力,使敵人亂了陣腳。第一批突擊隊員乘勢強渡成功。接著一營全部過了江,快速占領了高地。
大渡口之敵聽見其右翼的沖鋒號聲,喊殺聲,手榴彈、炮彈爆炸聲連成一片,知道情況不妙,開始潰退。已經登岸的紅軍戰(zhàn)士猛追猛打,敵人頓時全線崩潰。四團乘勝踏著工兵營用竹筏和門板架起的浮橋沖過了烏江。在江邊親自指揮的張云逸終于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隨后,紅軍主力踏著浮橋浩浩蕩蕩跨過了烏江。當薛岳縱隊追到江邊時,紅軍戰(zhàn)士已經燒掉了浮橋,行進在烏江北岸上游百里之外了!
勇奪瀘定立戰(zhàn)功
1935年1月7日,紅軍攻克黔北重鎮(zhèn)遵義。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在這里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增選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取消長征前成立的“三人團”。會后不久,在向云南扎西地區(qū)進軍途中,中央政治局常委決定由張聞天代替博古負總的責任,毛澤東為周恩來在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后成立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組成的三人小組,負責全軍的軍事活動。
得知這一情況后,張云逸興奮得整晚睡不著覺,他走出院門,覺得神清氣爽,心里十分痛快。巡邏的哨兵迎面走來,輕聲問:“首長怎么還沒睡?”張云逸伸出手在哨兵的肩頭輕輕拍了一下,樂呵呵地說道:“小伙子,我們找到好的領路人了。紅軍必勝!”然后,他就繼續(xù)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前走了。這一刻,他心里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遵義會議后,中央紅軍在毛澤東等人的指揮下,根據(jù)實際情況的變化,靈活變換作戰(zhàn)方向,迂回穿插于敵人重兵之間。1935年4月底,紅軍逼近云南省會昆明。云南軍閥龍云一下子慌了手腳,立即緊急動員所部人馬準備抵抗。但紅軍兵臨昆明只不過是虛晃一槍,主力部隊神速地向西北挺進,急速奔向金沙江。張云逸緊催戰(zhàn)馬一路先行,為部隊尋找合適的渡江地點。但附近的幾個渡口早就被龍云部守軍所盤踞,船只也都被敵人燒毀。
怎么渡江?造浮橋顯然來不及了。張云逸對大家說:“沒辦法也要想出辦法!”在他的安排下,紅軍的一個尖刀營突然反向強行軍一晝夜,于次日黃昏時分出現(xiàn)在祿勸縣皎平渡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上。紅軍穿著繳獲來的國民黨軍服,當?shù)伛v軍還以為是蔣介石派來的增援部隊。雙方走近后,紅軍戰(zhàn)士突然一齊端起槍,大聲喝道:“不許動!”還沒弄清狀況,敵人就被繳了械。
此時皎平渡的船只都被撤到北岸去了,但敵人認為紅軍離這里遠著呢,所以沒有急著燒船。他們怎么也想不到,紅軍已經到了對岸。就在這天晚上,一支紅軍小分隊匆匆趕到渡口,大聲喊道:“來一只船!”對岸的敵人以為是自己人,便趕快派了一只船過來。過江后,這支隊伍大搖大擺地走進敵軍營地,在對方毫無警覺的情況下繳了他們的槍,控制了渡口。隨即,紅軍主力部隊趕到皎平渡。在當?shù)卮さ膸椭?,共找?條木船,晝夜不停地往返9天,將紅軍運過了江。
1935年5月下旬,繼續(xù)北上的紅軍又面臨著另一處天險——大渡河。這條大河源于川西高原,河深浪急,猶如萬馬奔騰,不斷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吼聲,有些險處連飛鳥也不敢穿過去。
張云逸在疲勞中硬撐著羸弱的身體,盡力協(xié)助劉伯承指揮渡河戰(zhàn)斗。搶渡之前,他對指戰(zhàn)員們說:“同志們,如果渡河不成,那就意味著紅軍的覆滅。而這種覆滅的命運,不是沒有先例的。大家知道太平天國吧,它的殘部6萬人由翼王石達開率領著,走到這里被清朝重兵消滅了。如今,老蔣的重兵撲過來,就是想讓咱們紅軍成為石達開第二。我們絕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我要問大家一句,有沒有必勝的信念?”“有!”先鋒部隊發(fā)出雷鳴般的吼聲。
紅軍先鋒部隊悄然趕到當年石達開與清軍展開大戰(zhàn)的安順場。時間不長,劉伯承和張云逸就接到報告,說有一只船系在大渡河南岸。原來,對岸敵軍團長是本地人,他老婆家住在安順場小鎮(zhèn)上。這一天,他乘了一只船過河來探親訪友,正在吃吃喝喝的時候就被紅軍俘獲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紅軍會來得這么快。
5月25日,張云逸、劉伯承陪著朱德、周恩來和紅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匆匆趕到硝煙尚未散盡的安順場。這時,先鋒部隊的18名勇士已經強渡成功,繳獲來的3只船正穿梭著運載部隊過河。
不一會兒,毛澤東敞著懷、拄著一根棍子快步走來,樂觀地笑著說:“老蔣快要追上來打我們的屁股嘍。部隊一部分繼續(xù)用船渡河,另一部分去奪瀘定橋……好了,快分頭行動吧?!辈筷犽S即迅速行動起來。
張云逸對戰(zhàn)士們說:“如果過不去鐵索橋,那么,我們就得另闖一條生路,很可能要奔往與西藏交界的麗江,這樣一來又要迂回一千多里。想一想,那將是多么艱難的路哇,我們還能有多少人活著?……這一路上,多少險關我們都闖過來了,難道大渡河還能攔住我們不成?不,我們必勝!”戰(zhàn)士們聽了,都知道勝敗在此一舉,紛紛爭著打先鋒。
從5月27日起,紅二師四團沿著崎嶇的山路奔襲160余公里,趕到了大渡河西岸的瀘定橋。瀘定橋是由13根鐵索連成的懸橋。當紅四團到達時,橋面上鋪的木板早已被敵人撤去,只剩下晃晃悠悠的鐵索了。
奪取瀘定橋的光榮任務,被紅四團一營二連連長廖大珠等22名勇士爭到了。5月29日16時,戰(zhàn)斗打響。廖大珠和突擊隊的勇士們背好槍,又把手榴彈綁在身上,在強大的火力掩護下,緊緊抓住粗大的鐵索向對岸爬去。頓時,河岸兩側槍聲大作。勇士們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迎著飛蝗一般的子彈奮勇向前。在他們身后,后續(xù)隊伍拉著一塊又一塊的木板,一邊作戰(zhàn)一邊鋪橋。
激戰(zhàn)之中,數(shù)名戰(zhàn)士不幸中彈,落入河中。然而,沒有一個紅軍戰(zhàn)士被嚇住,他們仍然抓著鐵索舍生忘死地前進。守橋的四川軍閥部隊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這些紅軍士兵是瘋子還是神?怎么敢抓著鐵索頂著子彈越過這樣的天險?他們在吃驚之余,發(fā)現(xiàn)幾個戰(zhàn)士已經接近橋頭。橋頭堡上,一個敵軍官大叫:“快倒煤油,燒!”
大火瞬間在橋頭燃起。勇士們沒有退卻,他們一邊甩出手榴彈,一邊沖入火焰之中?!稗Z!轟!轟!……”手榴彈在橋頭接連爆炸,撕裂敵膽的喊殺聲在橋頭響起……
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紅軍勝利地奪取了瀘定橋,為主力打開了北上的通道。
斗志昂揚爬雪山
1935年6月,紅軍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向茫茫雪山——夾金山進發(fā),這是中央紅軍長征途中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這里海拔4000多米,終年積雪、空氣稀薄、鳥獸無蹤。即使在此之前紅軍花了10天時間為翻越大雪山做準備,可在實際行軍中卻還是缺衣少食。
在路上,張云逸向身邊的戰(zhàn)士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剛剛反正過來的國民黨戰(zhàn)俘也愿意跟著紅軍一起拋頭顱灑熱血?一個剛加入紅軍才十幾天的原國民黨士兵一聽這話,便猶如竹筒里倒豆子,心里的話嘩嘩啦啦地就流出來了:“哦,首長您一邊走一邊跟我們擺龍門陣,問我們有幾個是不是窮苦出身,嗨,闊佬來當啥子兵呢!您還問我們,給軍閥打仗,自己和全家拿到多少錢。唉,在川軍里幾個月不發(fā)餉,家里的稅呢卻越來越多。誰愿意給軍閥打仗?可是長官下了命令,誰敢不聽?您說的話我們都明白了,當川軍是軍閥地主蔣介石的幫兇呢,打的是跟我們一樣的窮人。”
聽了這些發(fā)自肺腑的話語,張云逸點頭笑了起來。他對走在身邊的干部團政治部主任莫文驊說:“你聽聽,這都是些掏心窩子的話呀。他們不肯拿上路費回家去,而是加入紅軍隊伍一路北上,這是多大的變化。誰不知道自己很可能會負傷、會掉隊、會犧牲呢?都知道,然而他們還是跟著紅軍走?!蹦尿懸采钍芨袆樱f:“這就是紅軍必勝的原因啊。”
來到夾金山腳下時,紅軍部隊已經疲憊不堪。爬山之前,張云逸跟著朱德又做了一番仔細的檢查,掂掂戰(zhàn)士背包的分量重不重,瞧瞧腳上的鞋子結實不結實,問問大家的情緒怎么樣,又要求收容隊和醫(yī)療人員跟在隊伍后面,隨時救助掉隊的傷病員。
這天拂曉,張云逸帶著中央直屬機關的隊伍出發(fā)了。走著走著,鉆進一片冷霧,不一會兒便遇上了凜冽的山風,剛到半山腰又有大雨潑下來。越往上爬,越覺得呼吸困難。在愈發(fā)稀薄的空氣中,一陣大冰雹突然噼里啪啦地打下來,炊事員背上的行軍鍋被敲打得叮咚亂響,不少人頭上也被敲起了腫包。有一匹騾子驚跳起來,一下子掙脫韁繩滾到山谷里去了。戰(zhàn)士們默默地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谷底卻什么聲音也沒傳上來。
于是,隊伍又繼續(xù)往前走。張云逸看到前頭坐著一個戰(zhàn)士,默默地不吭一聲。他走過去伸手拍拍戰(zhàn)士的肩膀:“同志,不能坐下!”說完話,他才發(fā)現(xiàn)戰(zhàn)士的身子已經凍僵了。張云逸默默地摘下軍帽,停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振作起精神高聲喊道:“同志們,咬緊牙關爬過去啊,千萬不要停下!”
翻越第二個山頭的時候,突然下了一場大雨。走了一會兒,大雨又變成了鵝毛大雪,大家身上的衣服剛才還濕淋淋的,這時候又被凍得硬邦邦的了。一路上,不斷有人在饑寒交迫之中倒下去。
戰(zhàn)士們艱難地走著,終于來到了最后一座山峰。張云逸發(fā)現(xiàn)前頭站著幾個人,低著頭默默地圍著一個雪堆。張云逸走過去,發(fā)現(xiàn)雪堆里是一個已經犧牲了的紅軍戰(zhàn)士,他的身體已被大雪掩埋了,只有一只胳膊破雪而出,手里握著一張黨證和兩塊銀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然還要掙扎著伸出一只胳膊,向這個世界證明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并且交出自己的最后一次黨費。張云逸凝視著眼前的場景,淚水瞬間打濕了眼眶。他從死者手里抽出黨證,打開它,哽咽地念道:“劉志?!闭驹诹沂棵媲?,張云逸心底里發(fā)出吶喊:“前進?。倮麑儆谖覀?!”
高高的夾金山最終被英勇的紅軍踏在腳下,甩在了身后。
在后來的革命生涯中,大雪山上那擎起黨證的手臂、眾多犧牲了的紅軍戰(zhàn)士雪雕般的身影,一直牢牢銘刻在張云逸的腦海中。他不止一次動情地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我們共和國的萬里藍天,就是由無數(shù)這樣的手臂撐起來的??!”說著,這位已經扛著大將肩章的百戰(zhàn)老兵,眼中泛起淚光,聲音也哽咽起來。
艱難跋涉過草地
懋功會師后,1935年8月初,紅一、紅四方面軍混合編為右路軍和左路軍。這時,胡宗南部卡住了松潘以北的要道,薛岳部也氣勢洶洶地趕到了平武。倘若紅軍再按原定計劃前進,勢必陷入敵軍的夾擊之中。于是,中央不得不決定改變行軍路線,經由自然條件極為惡劣的大草地北上。
張云逸跟著右路軍,在愁云冷霧中向康藏交界地區(qū)挺進。從8月21日凌晨起,他的眼前便開始出現(xiàn)一望無邊的草地,腳下則是載沉載浮的黑泥腐草,一踩上去便泛出腥臭的沼氣,草地下到處都隱藏著會使人陷入沒頂之災的泥潭。
張云逸和大家小心翼翼地擇路而行,越往前走越是艱難,沿路的野菜也被先頭部隊吃光了。這里的天氣變幻莫測,剛才還是麗日晴空,轉瞬間一片烏云滾過來,接著便是狂風暴雨。就這樣跋涉了3天,饑餓、寒冷和傷病使許多紅軍戰(zhàn)士走著走著就倒下了。
一天中午休息的時候,烏云又翻滾著壓過來。張云逸提醒大家:“別讓雨淋了炒面和火柴!”說罷,轉身搖醒睡在旁邊的勤務兵。這個勤務兵還是個14歲的孩子,長得很瘦,小名叫“竹娃兒”,大家都叫他“竹竿兒”。他小聲嘟囔著:“我餓……”“‘竹竿兒’,吃的就會有的,你等著?!睆堅埔葙N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隨后站起身在原地看了一圈——身上的干糧袋空空的,肚子在咕咕地叫,只能再去找野菜了。
張云逸拄著一根木棍,一邊低頭尋覓野菜一邊走。走著走著,他無意中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竹竿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斜背著他的小馬槍平伸著雙手,夢游似地離開高地往前走,而他的正前方就是一片白亮亮的沼澤。“‘竹竿兒’,你往哪走?”張云逸大喊道?!爸窀蛢骸狈路鹗裁匆矝]聽見,仍一直伸著雙手往前走。
“站?。 窀蛢骸??!睆堅埔萦执舐暫暗馈_@時,“竹竿兒”的雙眼已經腫得看不見路了,他又走了幾步,忽然腳下“撲哧”一聲,便陷了下去?!爸窀蛢骸斌@叫一聲,慌忙拔腿,不料越拔越往下陷,不一會兒就陷進半個身子?!皠e動!”張云逸與幾個戰(zhàn)士趕過來,手拉著手連成一隊。張云逸伸手抓住“竹竿兒”,大家一齊用勁往上拉,才將他拉了出來。
得救的“竹竿兒”抱住張云逸哭起來。張云逸伸手撫摸著他亂蓬蓬的頭發(fā),問他:“小鬼,你是怎么搞的?”“竹竿兒”抽泣著說:“不曉得為啥子,聽見我娘在叫我‘竹娃兒,竹娃兒!’……我爬起來,看見我娘在我前面,雙手端著一碗紅米粥。我就趕快去接那碗,可是怎么也摸不到它?!裢迌海≈裢迌?!’我娘又叫。我就說‘娘哎娘,你倒是停下來,停下來呀。我餓,我餓!快把那碗紅米粥給我呀’。我娘就哭著過來了。可是,當我伸手要接那碗紅米粥的時候,腳底卻陷下去了……”他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張云逸默默無言,只是緊緊地摟住他。
一天黃昏,張云逸拄著木棍,采摘了一帽兜野菜回到宿營地。他走到用三塊泥巴壘起的鍋灶跟前,顫抖地將帽子里的野菜倒入行軍鍋里。接著,他又慢慢蹲下去費力地吹燃篝火。水開了,他盛上一碗野菜湯,叫醒昏睡著的“竹竿兒”,微笑著說:“喝吧,趁熱喝下去!”“竹竿兒”的一串熱淚灑落在菜湯里。
一天,又一名戰(zhàn)士不幸陷入沼澤,當他被張云逸拉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泥人。他彎著腰使勁咳嗽著,大口吐著發(fā)臭的泥漿,背著的那支步槍也成了一根泥棍子。張云逸吃力地扶著他站起來,可是他只邁了幾步,就又倒下去。再扶起來,邁幾步又倒下去。大家只能圍在他身邊,眼看著他慢慢咽了氣。
張云逸看著跟在自己身邊的“竹竿兒”和其他戰(zhàn)士們,強忍心中的悲痛,一咬牙挺起身,大聲喊道:“我們走!”“竹竿兒”和其他人都很驚訝,副總參謀長的身體已經這么虛弱了,怎么還能發(fā)出這么有力量的吶喊?大家紛紛打起精神,咬牙堅持了下去。
就這樣,張云逸隨同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等一起率領紅一軍、紅三軍和軍委縱隊繼續(xù)向北挺進。他永遠不會忘記,走出大草地見到人間煙火的時候,戰(zhàn)士們又唱又跳、又叫又笑,擁抱大樹、擁抱房屋、擁抱老鄉(xiāng)的無比亢奮和激動的情景。
勝利完成長征后,張云逸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責任編輯:董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