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

浙江/周長風

這是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了。

有一次，我跟一位在音樂學院任教的朋友穿過西湖大道上的過街天橋，到對面去參加一個讀書活動，經(jīng)過天橋時，看到有兩個盲人在拉二胡乞討。我早就聽說，這兩個人中間，一個是真盲人，一個是假盲人。那天，我突然產(chǎn)生一個念頭，我想讓這位音樂老師，用他的專業(yè)眼光判斷一下，哪位是真盲人，哪位是假盲人。

這兩位盲藝人，每天周而復始地都在拉同一支曲子——《二泉映月》。

我們在過街天橋的兩頭，分別聽完了一首《二泉映月》。那位朋友沉思了許久，告訴我說：“天橋南頭的那位盲藝人是假的?！?/p>

我不解地問：“他的二胡拉得那么嫻熟而精準，你不覺得他更像是真盲人嗎？”

“不，我不覺得?！彼麚u搖頭，點著一支煙，接著說，“以我的經(jīng)驗判斷，天橋南頭的那位，論技藝和手法都應該算非常嫻熟老到，但卻失之油滑和程序化；北頭那位雖然技藝有待提高，卻是發(fā)自真情，我更覺得他像是真盲人?！?/p>

“你還是不能說服我，”我說，“難道你沒看見，南頭那位跟前的瓷碗里堆的錢更多嗎？”

“嗯，人們是很容易被表面的東西給蒙住的。”這位朋友說，“他們總以為技術嫻熟的那位是真盲人，也更值得同情和幫助。但他們沒聽出，北頭的這位，他的琴聲中充滿了掙扎和痛苦，那是在黑暗中碰撞摸索了很久才有的凄楚感?！?/p>

“也許我是錯誤的?！彼终f。

一年后，我從當?shù)啬痴搲?，天橋南頭那位技藝嫻熟的二胡演奏者是位假盲人。

可有人看見他跟一位女性游西湖時沒帶墨鏡，顧盼自如，健步如飛。

不久，我得知那位音樂學院的朋友受邀擔任國內(nèi)某個著名音樂大賽的評委，我沒有告訴他某個論壇關于真假盲藝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