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恬,張中宇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劉禹錫(772—842),字夢得,祖籍河南洛陽,中唐重要詩人,存詩800余首。劉禹錫詩歌在明代的接受研究尚處于發(fā)軔階段,目前可見尚永亮《中唐元和詩歌傳播接受史的文化學考察》主要依據(jù)詩話對劉禹錫在明代的接受進行簡要分析,任永安《明代詩學批評視野中的劉禹錫詩歌》僅考察部分明代詩論對劉詩的批評,洪迎華《論明清時期對劉禹錫七絕的詩學批評》也僅涉及少數(shù)詩論對劉禹錫七絕的評價。未見專文從唐詩選本角度考察劉禹錫詩歌在明代的接受及原因。孫琴安指出:“唐詩選本很有些溫度表的味道?!盵1]16陳文忠亦認為:“選集不僅是中國文學批評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再現(xiàn)詩歌效果史的活化石。”[2]接受美學提出,作家、作品、讀者三個環(huán)節(jié)對一部文學作品意義的形成缺一不可。劉禹錫作為元和詩壇代表詩人,研究其詩歌在明代的接受情況,是學界研究劉禹錫詩歌并確立其歷史意義的必要環(huán)節(jié)。
查清華《明代唐詩接受史》將明代唐詩接受歷程分為三個階段:從洪武元年至成化末年(1368—1487)為前期,從弘治元年至隆慶末年(1488—1572)為中期,萬歷年間到崇禎末年(1573—1644)為后期[3]。本文以此為據(jù),列出明代最重要的12個唐詩選本,以考察劉禹錫詩歌在明代不同時期的接受程度,并同時列舉劉長卿、韋應物、白居易、元稹等中唐著名詩人的選詩數(shù)量,以比較分析劉禹錫詩歌的接受特點。
明初影響重大的唐詩選本有高棅《唐詩品匯》《唐詩拾遺》《唐詩正聲》和康麟《雅音會編》。上述四個選本選詩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明前期重要唐詩選本選詩數(shù)量比較(單位:首)
高棅《唐詩品匯》編成于洪武二十六年(1393),全書共90卷,選唐代620位詩人5 769首詩,又將唐詩分為初、盛、中、晚四個階段,乃明代唐詩學的第一個范本?!短圃娖穮R》共選錄劉禹錫詩67首,遠少于劉長卿(167首)、韋應物(146首)等中唐詩人,僅多于白居易(28首)、元稹(11首)?!短圃娖穮R·凡例》云:“以初唐為正始,盛唐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中唐為接武,晚唐為正變、余響,方外異人等詩為旁流?!盵4]14劉禹錫所作五古、五律、七律和絕句均歸入中唐“接武”,五排、七古則歸入晚唐“余響”之列,可證高棅對劉禹錫五排和七古評價都不高?!短圃娛斑z》編成于洪武三十一年(1398),共10卷,增補《唐詩品匯》未錄的61家詩共954首,其中補錄劉禹錫詩17首,僅占選詩總量的1.7%?!短圃娬暋饭?2卷,此選本最重聲律,明人何良俊評:“近世選唐詩者,獨高棅《唐詩正聲》頗重風骨,其格最正?!盵5]《唐詩正聲》共選錄140余家詩共931首,其中僅選劉禹錫詩11首,仍少于劉長卿(48首)、韋應物(19首)。高棅所編三部唐詩選本均多選錄盛唐詩,選初、中、晚唐詩都相對較少。康麟《雅音會編》于天順七年(1463)編成,全書共12卷,選詩共3 800余首?!堆乓魰帯ば颉吩疲骸案邨娬暋乐畬W詩者無不宗之?!盵6]康麟受高棅影響,多選盛唐詩,其中僅選劉禹錫詩49首。《雅音會編》仍顯示劉禹錫詩在明初的接受度不高。
明初高棅、康麟等的唐詩選本已反映出較明顯的宗盛唐傾向。至明中期,復古思潮進一步發(fā)酵,并在弘治年間達到頂峰:“弘治時……倡言文必秦漢,詩必盛唐,非是者弗道?!盵7]7348明中期影響重大的唐詩選本有李攀龍《唐詩刪》《唐詩選》、邵天和《重選唐音大成》、胡纘宗《唐雅》,各選本選詩情況如表2所示。
表2 明中期重要唐詩選本選詩數(shù)量比較(單位:首)
李攀龍受高棅影響,其《唐詩刪》《唐詩選》仍表現(xiàn)出重初盛唐、輕中晚唐的傾向。明末胡震亨評其影響力道:“李于鱗一編復興,學者尤宗之。”[8]孫琴安指出:“李氏一選,聲譽鵲起,身價百倍,批注者蜂擁而起。《三體唐詩》《唐詩鼓吹》《瀛奎律髓》等一批名重一時的唐詩選本,均被打入冷宮?!盵1]11李攀龍《唐詩刪》由其《古今詩刪》取唐代部分而成,共選詩人155家、詩740首,其中盛唐詩多達選詩總量的60%,選中晚唐詩很少,僅選劉禹錫詩7首?!短圃娺x》共選唐代詩人128家、詩465首,選劉禹錫詩僅1首,劉詩接受度陷入低谷。邵天和《重選唐音大成》于嘉靖五年(1526)編成,全書共15卷,其中選劉禹錫詩歌19首,仍遠少于劉長卿(40首)等人。胡纘宗論詩推崇“雅正”,《唐雅》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編成,全書共8卷、選詩1 263首,其中選劉禹錫詩21首,仍遠少于劉長卿(41首)、韋應物(44首)等。總體而言,從明前、中期重要唐詩選本選詩情況來看,劉禹錫存詩量與選詩量具有極大落差,足見選家的排斥態(tài)度。
萬歷以降,公安派、竟陵派等流派競相崛起,宣揚異于“以盛唐為楷式”的審美觀,文化思潮漸趨多元,這一時期“海內(nèi)之風氣復大變”[9]。與明前、中期的普遍排斥不同,明后期的劉禹錫詩歌接受呈現(xiàn)出新的面貌。明后期重要唐詩選本有唐汝詢《唐詩解》、鐘惺《唐詩歸》、陸時雍《唐詩鏡》、曹學佺《石倉唐詩選》等。各選本對劉禹錫、劉長卿、韋應物、白居易、元稹等中唐著名詩人選詩數(shù)量比較情況如表3所示。
表3 明后期重要唐詩選本選詩數(shù)量比較(單位:首)
唐汝詢《唐詩解》編成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共50卷,共選唐代184家詩1 500余首,其中劉禹錫詩16首,仍遠少于劉長卿(60首)、韋應物(42首),僅為劉長卿詩選錄數(shù)量的四分之一?!短圃娊狻し怖吩疲骸案咧墩暋罚w格綦正而稍入于卑;李之《詩選》,風骨綦高而微傷于刻。余欲收其二美,裁其二偏,因復合選之,得若干首,令觀者駕格于高而標奇于李。其于唐詩或庶幾矣?!盵10]《唐詩解》雖大體上參考高棅、李攀龍所選,但唐氏所選中唐詩人數(shù)量為四唐最多、共67人,多于盛唐詩人選錄人數(shù)(50人),所選中唐詩歌數(shù)量(833首)為四唐第二、約占選詩總量的30%,可見唐汝詢對“詩必盛唐”觀念已有所糾正。鐘惺、譚元春共編選本《唐詩歸》欣賞清空疏淡、含蓄蘊藉之詩,選詩人291位、詩2 500余首,選劉禹錫詩仍不多,僅16首。陸時雍《唐詩鏡》對劉禹錫詩歌的接受出現(xiàn)轉(zhuǎn)折?!短圃婄R》共選錄307位詩人、詩3 158首,選劉詩83首,多于劉長卿(63首)、韋應物(60首)等。陸時雍雖不排斥“宗唐”“復古”的選詩觀念,但更重視詩之性情,《詩鏡總論》曰:“劉禹錫一往深情,寄言無限,隨物感興……此所以有水到渠成之說也?!盵11]12陸氏對劉詩的關(guān)注,主要從感情角度出發(fā),肯定其出自真情、一氣呵成,故《唐詩鏡》選錄劉詩較《唐詩解》《唐詩歸》更多。曹學佺《石倉唐詩選》由其《石倉歷代詩選》取唐代部分而成,選錄唐代詩人1 000余家、詩1萬余首,初唐詩18卷、盛唐詩15卷、中唐詩27卷、晚唐詩30卷,可見曹學佺開始對中晚唐詩的價值進行發(fā)掘,其中選劉禹錫詩81首,遠少于白居易(206首)、元稹(104首)等。從陸、曹二人的選詩情況來看,明前、中期對中晚唐詩歌的排斥態(tài)度已有所轉(zhuǎn)變,劉禹錫詩選錄數(shù)量有所增多,但其地位仍低于白居易、元稹等中唐詩人。
從明代不同時期的重要唐詩選本來看,劉禹錫詩歌接受歷經(jīng)了前、中期持續(xù)走低,后期略有回升的起伏過程。明前、中期,受“詩必盛唐”思潮影響,中晚唐詩歌的接受度整體偏低,劉禹錫詩選錄數(shù)量較少,直至明后期詩學審美趨向多元,劉禹錫詩的選錄數(shù)量才有所增加,但因諸多中晚唐詩人重新受到明人關(guān)注,劉禹錫接受度在中唐詩人群體中仍不高。
“辨體”是明代詩壇的自覺追求和普遍風氣,李東陽《麓堂詩話》曰:“古詩與律不同體,必各用其體乃為合格?!盵12]明人在對唐詩進行接受、評點的同時,有意識地對不同體裁詩歌進行分類討論,故選家對劉禹錫各詩體的接受度存在顯著差異。各選本對劉禹錫詩體的選錄情況如表4所示。
表4 各選本選錄劉禹錫各詩體數(shù)量比較(單位:首)
從表4對劉禹錫各詩體選錄情況的比較可知,明代唐詩選家更認可其七言絕句。首先,在所選的劉禹錫詩歌中,七絕所占比例最大。明前期高棅《唐詩品匯》選劉禹錫七絕28首,約占劉詩選錄總量的40%;康麟《雅音會編》亦選錄其七絕最多,共28首。中期李攀龍《唐詩刪》共選劉禹錫詩7首,其中有6首為七絕,僅一首五絕。后期陸時雍《唐詩鏡》共選劉禹錫詩88首,其中七絕43首,占比近劉詩選錄總量的50%。其次,同中唐其他詩人相比,劉禹錫七絕選錄數(shù)量通常也名列前茅。高棅《唐詩品匯》七絕“接武”共選70余位詩人,劉禹錫七絕入選數(shù)量多于張籍(23首)、劉長卿(18首)、韋應物(12首)等,位居中唐第一;《唐詩正聲》選劉禹錫七絕9首,仍為中唐詩人最多者;胡纘宗《唐雅》選錄劉禹錫七絕9首,僅次于王建 (14首),位列中唐第二;陸時雍《唐詩鏡》選錄其七絕數(shù)量在中唐詩人中仍位居前列。此外,選本評點與詩話對劉禹錫七絕的評價亦相對較高。高棅認為:“自貞元以來,若李益、劉禹錫、張籍、王建、王涯五人,其格力各自成家,篇什亦盛?!盵4]429楊慎《唐絕增奇序》贊劉禹錫可代表中唐絕句的最高成就:“欲求風雅之仿佛者,莫如絕句。唐人之所偏長獨至,而后人力追莫嗣者也。擅場則王江寧,參乘則李彰明,偏美則劉中山,遺響則杜樊川?!盵13]陸時雍亦對其七絕評價較高:“劉夢得七言絕……俱深于哀怨,謂《騷》之余派可?!盵11]12直到清代,劉禹錫七絕仍受到詩論家認可,李重華《貞一齋詩說》甚至認為劉禹錫七絕僅次于李白、王昌齡:“七絕乃唐人樂章,工者最多……李白、王昌齡后,當以劉夢得為最?!盵14]
相比之下,劉禹錫古詩、律詩則多受批評。明人受復古思潮影響,重視詩歌之“古”。高棅評元和五古“人趨下學,古聲愈微”[4]52,又認為劉禹錫五言排律“無足多取”[4]620,可證劉禹錫古詩、律詩不符明人復古理想,因此接受度不高。李攀龍《唐詩刪》對劉禹錫古詩、律詩一首未錄,也可證其排斥態(tài)度。陸時雍評劉禹錫七律《西塞山懷古》云:“三、四似少琢煉,五、六憑吊,正是中唐語格。”[11]928周履靖《騷壇秘語》曰:“劉禹錫……右家諸詩律,視盛唐益熟矣,而步驟漸拘迫……謂之中唐?!盵15]周履靖雖未全盤否定劉禹錫律詩的藝術(shù)成就,但指出劉詩因風格“拘迫”而有別于盛唐,而明代詩家多以盛唐為尊,故各選本對劉禹錫律詩選錄均不多。
總的來說,在辨體意識的影響下,明人對劉禹錫詩歌的接受主要在于七言絕句而非律詩、古詩,其七絕因風雅微存而相對更受認可,但其古詩、律詩因不符明人所看重的“古意”和盛唐氣象,無可多取,遭到排斥。
勒內(nèi)·韋勒克《文學理論》指出:“文學作為某一社會文化的一部分,只能發(fā)生在某一社會的環(huán)境中?!盵16]劉禹錫詩歌在明代唐詩選本中的接受起伏,是“崇盛唐”“和而正”社會思潮、“正變”詩學理念等因素共同影響的結(jié)果。
明王朝建立之初,太祖朱元璋即提出:“今朕一統(tǒng)天下,復我中國先王之治,宜大振華風,以興治教?!盵17]朱元璋志在恢復傳統(tǒng)文化、重建漢唐盛世,這一主張成為明代復古思潮興盛的政治基礎(chǔ)。在文化領(lǐng)域,朱元璋推舉儒家詩教,提出“古樂之詩章和而正,后世之歌詞淫以夸”[18]。作為響應,士人推崇風雅及雍容溫和的詩歌風格,“和而正”成為對詩章的基本要求。王祎指出:“士之達而在上者莫不詠歌帝載,肆為瓖奇盛麗之詞,以鳴國家之盛;其居山林間者,亦皆謳吟王化,有憂深思遠之風?!盵19]“鳴國家之盛”與朱明王朝上追漢唐的理想密切相關(guān),故盛世聲威成為士人的一致追求。至明中期,“弘治中興”的繁榮局面進一步增強了明人重建盛世的雄心,士人更致力于“擬跡成周,恣詠太平”[20],主張“詩自中唐而下一切吐棄”[7]7307。李白、杜甫、王維等名家作為盛世的典范,受到明人大力推崇,而中晚唐處于唐王朝的衰退期,不符明人“盛世”追求,故諸選本選錄中晚唐詩均不多。劉禹錫因永貞革新失敗而屢遭貶謫,其詩歌多指涉政事,揭露官吏腐敗、貪圖享樂,詩風尖銳,筆力森然,與“溫柔敦厚”的儒家詩旨相悖,也與追求盛世的風氣背道而馳,故唐詩選家對其詩歌均持“吐棄”態(tài)度,選詩甚少,僅寥寥幾首。雖同為中唐詩人,韋應物則因成長于盛唐、其詩仍具盛唐風韻而受到選家高度重視,《唐詩選》等多個選本都選錄韋詩為中唐第一。
萬歷之后,國力衰微,士人盛世理想已然破滅。一股張揚個性的反傳統(tǒng)思潮在詩壇流行起來,王陽明心學持續(xù)傳播發(fā)展,儒者試圖擺脫理學對合理欲望的束縛,袁宏道等人倡導獨抒性靈、主張“性情”的自由抒發(fā),“崇盛唐”“和而正”等思潮已日漸失去對詩文的約束力,部分唐詩選家不再執(zhí)著于盛唐,轉(zhuǎn)而關(guān)注中晚唐詩,試圖建立新的詩學審美范式,劉禹錫詩歌選錄數(shù)量因此增多。但因白居易、元稹等中唐著名詩人紛紛回到明人視野,故劉詩地位仍不高。
“正變”觀念發(fā)端于《毛詩序》“變風變雅”說:“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21]漢儒認為,詩之“正變”可反映時世盛衰。宋代嚴羽將盛唐詩歌視作“正體”,提倡學詩應“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22]。元末楊士弘《唐音》進一步將格調(diào)、音律作為評價詩歌“正變”的標準:“于是審其音律之正變,而擇其精粹?!盵23]受復古思潮影響,明人普遍認為盛唐詩歌格調(diào)最高,故形成了以盛唐詩歌為正、以中晚唐詩歌為變的詩壇格局,唐詩選家無一不“崇正斥變”。明初高棅《唐詩品匯》以“別體制之始終,審音律之正變”[4]10為選詩宗旨,因“聲律興象,文詞理致,各有品格高下之不同”[4]8而多選盛唐詩。劉禹錫七律、五絕在《唐音》中與王維、孟浩然等盛唐詩人同列于“正音”,在《唐詩品匯》中卻位列中唐“接武”,可證劉禹錫在明代的地位明顯下滑。經(jīng)明中期前、后七子大力倡導,“詩必盛唐”進一步成為詩家、選家共識。胡應麟《詩藪》指出:“元和如劉禹錫,大中如杜牧之,才皆不下盛唐,而其詩迥別。故知氣運使然,雖韓之雄奇,柳之古雅,不能挽也?!盵24]胡氏所言“氣運使然”,即指詩歌格調(diào)必隨時代而變,劉禹錫雖才華“不下盛唐”,但其詩歌仍受到氣格漸衰的中唐氣息浸染,已有別于骨力遒勁的盛唐詩。許學夷評元和詩歌:“唐人古、律之詩至此為大變矣,亦猶異端曲學,必起于衰世也?!盵25]248劉禹錫作為元和詩壇重要詩人,其詩歌被視作“衰世之音”“變體”,因此受到明前、中期唐詩選家排斥。
明后期詩學審美更為多元,唐詩選家在推崇“盛唐正音”的同時,也將“性情”作為選詩標準。陸時雍、曹學佺注意到“中唐詩亦有勝盛唐處”[11]807,《唐詩鏡》《石倉唐詩選》對中晚唐詩歌的大量選錄,在一定程度上扭轉(zhuǎn)了明前、中期盛唐詩歌獨尊的局面,但仍有部分詩論家認為“夢得之詩,惟此得為變體”[25]282,故劉禹錫詩歌地位仍低于白居易、元稹等人。
受明前期、中期“詩必盛唐”等復古思潮影響,劉禹錫詩歌被評為“氣韻不足”,在重要唐詩選本中的地位均不高;“正變”也是明代詩壇重要理念,明人視劉禹錫詩為“變體”,對其多加排斥。較之宋元時期,劉禹錫詩歌在明代的接受度有所下滑。但另一方面明人也認識到劉禹錫詩歌的獨到之處,認為其七言絕句“可分昌齡半席”[11]935,加之明后期多元的詩學審美,進而形成了劉詩在明代的接受略有起伏的特殊局面。需要注意的是,明代詩壇對劉禹錫等中唐詩人的接受呈現(xiàn)出明顯的時代化特性,在明前、中期稍顯極端的詩學背景下,明人對劉詩的貶斥更多指向其時代精神,只有深入詩人及其作品,才能發(fā)掘劉禹錫詩歌“一往深情”而有別于元、白等人的藝術(shù)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