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綠 ,廖追雨, 趙 娟
(懷化學院,湖南 懷化 418008)
作為中國文化的代表之一,茶文化英譯一直受西方學者關注?!洞簣@采茶詞》是一組以女子從事采茶活動為主線,描繪中國茶鄉(xiāng)民俗風情的民歌。茂叟(W. T. Mercer,1822-1879)和德庇時(Sir 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是十九世紀來華僑居的西方人,均翻譯過《春園采茶詞》。茂叟于1835 年前后任香港殖民地大臣期間,因工作關系接觸到不少從事中英貿易的商人,其中就包括徽商,對中國的風土人情、生活習俗頗為了解[1]。他對《春園采茶詞》有著濃厚的興趣,率先將該詩翻譯成為英文。德庇時喜愛品茶,當他讀到《中國叢報》上刊載的茂叟的《采茶詞》之后,提筆再譯《采茶詞》,希望將原詩中采茶少女一邊采茶,一邊哼唱民歌的情景呈現出來。茂叟的譯文最先收錄在衛(wèi)三畏編撰的《中國總論》一書中。德庇時的譯文收入他自己撰寫的《漢文詩解》一書中。
《春園采茶詞》十九世紀傳入了西方世界后產生了較大影響,推動了中國茶文化西傳。自譯作問世以后,有學者研究了他們的翻譯方法與原文之間的差異,探討他們在選詞和構思上的不同,在句型結構處理上的差異等等。本文擬從生態(tài)翻譯學的三維轉換視角對兩譯本進行研究,辨析其翻譯得失,以對中國古典詩詞翻譯提出借鑒性建議。
“生態(tài)翻譯學”系胡庚申教授首倡。2001年,他將達爾文的適應選擇論使用于翻譯研究,此后不斷改進和發(fā)展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從最初的翻譯適應選擇論、生態(tài)翻譯話語理論體系,進展成新生態(tài)主義翻譯觀。生態(tài)翻譯學以生態(tài)為本原,詮釋了翻譯過程的本質,為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路徑,輸入了新的活力。
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翻譯以譯者為中心。譯者在適應原語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的基礎上對原文加以解析;譯者還需在適應譯語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基礎上進行適應性選擇翻譯,以實現跨文化交際的目的。翻譯過程就是譯者適應和選擇的循環(huán)往復過程,這個過程都體現了譯者的主體意識。
在翻譯過程中,為了最大程度地平衡原文與譯文,需對文本在不同層面實行多維度轉換。生態(tài)翻譯學主要關注原文與譯本在語言維、交際維、文化維這三個維度進行的轉換。完成三個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可使譯文讀者真切地感受到原文作者想要傳遞的思想感情和情感態(tài)度,在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之間打開一條綠色通道。
生態(tài)翻譯學的核心觀點主要包括譯者中心論、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論、三維轉換論以及適應選擇論。所謂譯者中心論就是指譯者是翻譯過程中一切“矛盾”的總和,無論是對原文的剖析還是對譯文的編撰,都掌握在譯者的頭腦之中。譯者是實現跨文化交際的媒介,譯者讓不同語言,不同文化的人們實現了“有效交流”。譯者既是翻譯活動的主體,又是翻譯工作得以順利進行的保障。所謂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論就是指“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構成的要素包含了源語、原文和譯語系統,是譯者和譯文生存狀態(tài)的總體環(huán)境。它既是制約譯者最佳適應和優(yōu)化選擇的多種因素的集合,又是譯者多維度適應和適應性選擇的前提和依據”[2]。適應選擇論認為“翻譯就是譯者的‘選擇’和‘適應’”[3]。譯者需要“適應”原文、原語和譯語所呈現的“世界”,即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選擇”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具有適應度譯本和行文方式[4]。三維轉換理論是生態(tài)翻譯學倡導的主要翻譯方法,可以簡單概括為 “三維”轉換,即在“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的原則之下,相對集中于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2]。
《春園采茶詞》共包括三十首詩,詩歌結構清晰明了,層次分明,在描述采茶女的采茶活動時,常提到各式各樣的采茶情景,茶山景秀、焙茶活動等。這三十首組詩描寫了松蘿茶區(qū)的景觀,天氣,風土人情,優(yōu)美而不失內在涵義的茶名、采茶農具、制茶工序等,真切地呈現了采茶,焙茶,煎茶這一系列過程的情境。詩歌以采茶女的日常生活為主線,細膩地刻畫了她們內心情感的變化,將晚清時期農村勞動婦女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詩歌整體給人一種清新活潑,自然質樸的感覺。
《春園采茶詞》文辭并非精雅,修辭并非精巧,語言通俗易懂,通過運用了大量的動詞來描寫采茶女的日常生活和采茶情景,生動易懂。詩歌以采茶女的口吻自述,也就是用第一人稱來敘述,顯得真實而生動,更容易使讀者體會原作的思想情感,代入感強。
中國是茶的故鄉(xiāng),也是茶文化的發(fā)祥地。據歷史記載,中國是世界上第一個發(fā)現和使用茶葉的國家,被稱為茶葉之鄉(xiāng)。已知早在三千多年以前,我們的祖先便開始種植茶樹。在《神農本草經》中有這樣一段文字:“神農(神農氏)嘗百草之滋味,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茶)而解之”。唐代茶圣陸羽在他的著作《茶經》中也提到了茶的起源問題:“茶之為飲,發(fā)乎神農氏”,認為茶葉的記載最早來自《神農本草經》。唐代禪宗時期,佛寺就把茶當作提神飲料,喝茶非常盛行。
西方茶文化興起于英國。十七世紀前,歐洲人常用的飲料是從阿拉伯進口的咖啡,倫敦街道上有非常多的咖啡館。十七世紀末光榮革命之后,英國逐漸成為茶葉的消費大國。市民開始自行舉辦茶會,街上的茶館越來越多。那些紳士們?yōu)榱恕耙挥H芳澤”,也開始研究起喝茶,茶館逐漸取代了咖啡館。
《春園采茶詞》的英文譯文于1839年首次刊載在《中國叢報》第八卷第四期。譯者茂叟是香港英國總督的一位資深官員。在發(fā)表譯文時,標明原作者是“海陽亦馨主人李亦青”。有學者考證李亦青就是屯溪十九世紀有名茶號李祥記的老板。1848年,衛(wèi)三畏將茂叟翻譯的《春園采茶詞》收入其著作《中國總論》。1871 年,《鳳凰雜志》再次刊發(fā)了署名為茂叟的《春園采茶詞》譯文,但該譯文實際上是德庇時的譯文,弄錯了譯者。德庇時喜歡品茗,讀了茂叟的譯文后,重新翻譯《春園采茶詞》,旋即將自己的譯文收入他的漢學著作《漢文詩解》一書。因德庇時的譯文更受當時西方讀者的喜歡,衛(wèi)三畏在修訂《中國總論》時用德庇時的《春園采茶詞》譯本替換茂叟的譯本。不管怎么樣,這兩個譯本都是譯介中國茶文化較早或甚至最早的譯本,對中國茶文化的西傳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
《春園采茶詞》的語言風格及其飽含的思想情感,給翻譯帶來了困難和挑戰(zhàn)。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任何高質量的翻譯文本都是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從多個層面適應與選擇的過程與結果。翻譯的終極目標不僅是實現兩種語言之間的字符轉換,也要實現跨文化交際,使文化與文化產生碰撞的火花。譯本若如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的情感體驗達到了一致,即意味著譯者成功地將原文作者的思想意圖、文化底蘊創(chuàng)造性地重現在另一種文化之中。
“語言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就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語言形式的適應性選擇轉換。這種語言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是在不同方面、不同層次上進行的[4]。由于漢英兩種語言在表達層面上存在一定差異,在英譯過程中必須考慮調整字詞,轉換句型結構。將《春園采茶詞》翻譯成英文時必須在語言維進行適應性轉換,試看《春園采茶詞》茂叟與德庇時譯本中譯者在語言維所做的適應性轉換。
譯者原文譯文茂叟德庇時(第四首)既恐梢頭芽欲老,更防來日雨絲絲。Lest on the topmost bough, the bud has even now grown old,And lest with the morrow, come the drizzling, silky rain[5].E’en now the buds are growing old, all on the boughs atop,And then to-mor-row-who can tell?-The drizzling rain may drop[6].
原詩中的“雨絲絲”指的是蒙蒙細雨。茂叟沒有做適應性轉換,將原詩語言譯為“silky rain”。“silky”指的是像絲綢一樣的東西,用來形容雨并不合適,而德庇時在翻譯的時候做了適應性轉換,將“雨絲絲”譯為“drizzling rain”?!癲rizzling” 指的就是毛毛雨,在字面上并沒有強調與原文“絲絲”兩字嚴格對應。除此之外,德庇時在譯文中還增加了插入語“who can tell” ,雖然在語言上與原文并不對應,但將原文的“更防”兩字表現的更真切,也將天氣變幻無常描述出來。對比這兩個譯本,德庇時在詞匯的處理上更加的靈活,體現了生態(tài)翻譯學倡導的在語言維進行適應性轉換的觀點,在不影響原文信息傳達的基礎上,讓譯文更易被讀者接受。茂叟的譯文運用的翻譯策略是簡單直譯,注重的是將原文中的字詞信息逐字翻譯出來,并沒有注重語言的適應性轉換。他采用的簡單直譯的翻譯方法使譯文刻板晦澀。再如,他第二十一首“山茶”譯為“mountain tea”。其實完全可以不翻譯山這個字,可直接翻譯成“tea”。正是這樣的翻譯手法,使得譯詩不似詩,因過多地追求原文與譯文之間字詞的對應,使讀者無法欣賞到原文的形式和內容之美。
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就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注雙語文化內涵的傳遞與闡釋。這種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在于關注原語文化和譯語文化在性質和內容上存在的差異,避免從譯語文化觀點出發(fā)曲解原文,譯者在進行原語語言轉換的同時,關注適應該語言所屬的整個文化系統[4]。將《春園采茶詞》翻譯成英文時必須在文化維進行適應性轉換,試看《春園采茶詞》茂叟與德庇時譯本中譯者在文化維所做的適應性轉換。
奴是古代女子對自己的謙稱,是一個文化詞匯。茂叟將“丑如奴”譯為“so ugly as your slave”,沒有在文化維進行適應性轉換。德庇時將其譯為“so ugly now as I”(回譯成漢語:像我一樣丑),顯然在文化維進行了適應性轉換。原文表達的是采茶女的
譯者原文譯文茂叟德庇時(第七首)兩鬢蓬松貌帶枯,誰家有婦丑如奴。My curls and hair are all awry, my face is quite begrim’d;In whose house lives the girl so ugly as your slave? [5]My face is dirty, out of trim my hair is, and awry,Oh tell me where’s the little girl so ugly now as I?[6]
辛苦工作使得自己容顏消損,并不是指勞作使自己比奴隸還要丑。德譯本因為在文化維的適應性轉換使譯文精確的表達了原文的思想和情感。再如:
譯者原文譯文茂叟德庇時(第二首)小姑大婦同攜手,問上松蘿第幾峰。The little maids and graver dames hand in hand winding along,Ask me, “which steep of Sunglo do you climb to-day?” [5]The dames and maidens call to me, as hand in hand they go,“What steep do you, miss, climb to-day, what steep of high Sunglo?” [6]
原詩中的“小姑大婦”涉及中國文化傳統中的兩個稱謂,小姑指丈夫的未婚妹妹,大婦指的是長子的妻子。因為西方的稱謂不像東方分的這么細,這種語言稱謂對西方讀者來說可能不太能明白。茂叟譯為“The little maids and grave dames”,德庇時譯為“The dames and maidens”,兩者都從西方讀者的文化立場發(fā)出翻譯,在文化維進行了適應性轉換。這樣譯文才能為西方讀者所理解、所接受。
“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注雙語交際意圖的適應性選擇轉換。這種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要求譯者除語言信息的轉換和文化內涵的轉遞之外,把選擇轉換的側重點放在交際的層面上,關注原文中的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體現[4]。將《春園采茶詞》翻譯成英文時必須在交際維進行適應性轉換,試看《春園采茶詞》茂叟與德庇時譯本中譯者在交際維所做的適應性轉換。
原文中的小姑指丈夫家中排行小未婚的妹妹。她平時習慣了長輩的寵愛,在忙碌的生活中,好不容易有片刻的閑暇,憑欄小寐,怎會不好好享受一番,哪有心思回應別人的叫喚?茂叟將“喚不醒”直譯成“none awakes”(無人醒過來),沒有做適應性轉換,故沒有實行原文所要傳達的交際目的,即原文意欲表達女孩沒有對別人的叫喚做出回應的目的。德庇
時將其譯成“she answers not my hail”(沒有回應我的召喚),顯然根據原文語境做了適應性轉換, 比茂叟的“none awakes”要更貼近原文小姑不想回應,想趁機好好休息一下的交際意圖。再如:
譯者原文譯文茂叟德庇時(第二十七首)黃鳥枝頭美好音,可人天氣半晴陰。The yellow birds, perched on the boughs, warble their sweetest songs,The weather most grateful to man is when the sky’s half cloud half clear[5].The pretty birds upon the bough sing songs so sweet to hear,And the sky is so delicious now, half cloud and half clear[6].
這句詩有雙重含義。原文意欲表達的交際目的有兩個:其一,天氣很好,半陰半晴;其二,天氣很好,心情如天氣,陰晴參半。對勘兩位譯者的譯文不難發(fā)現,兩位譯者都沒有在交際維做出適應性轉換,僅實現了第一個交際目的,即傳達天氣時陰時晴的信息。因此,在這一句翻譯上,兩篇譯文都沒有將采茶女的內心情感描繪出來,將采茶女的復雜情緒與黃鳥歡樂氛圍之間的對比展現出來。
茂叟、德庇時的《春園采茶詞》譯文在十九世紀便將中國的茶文化傳播到了西方國家。本文從生態(tài)翻譯學的視角出發(fā),對比分析和研究茂叟和德庇時兩位譯者在語言維、文化維以及交際維三個維度上翻譯《春園采茶詞》的得失。相比而言,德庇時的譯文在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上做了較多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茂叟的英譯本主要采用直譯的方法翻譯,所做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較少,譯文的可讀性不如德譯本高。從《春園采茶詞》茂叟和德庇時譯本對比研究可以發(fā)現,生態(tài)翻譯學的“三維”轉換理論對于中國古詩詞的翻譯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翻譯古詩詞時,譯者可以在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三個維度做出適應性選擇轉換,使譯文在盡可能接近原文所要表達的內容、思想、文化的基礎上,貼近譯文讀者的閱讀習慣和閱讀喜好,激發(fā)譯文讀者了解、欣賞以及研習中國傳統文化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