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輝
林深是一位小有名氣的企業(yè)家,在眾人眼里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不過,富人也有富人的無奈,他最近就遇上了煩心事,情人想要逼宮上位,鳩占鵲巢。
林深的情人名叫鹿兒,是個既有美色又有頭腦的女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向林深敬酒,嘴角邊掛著一絲迷人的微笑,眨了眨眼說道:“你聽過那句詩嗎?我記得是‘林深時見鹿,看來我們之間緣分不淺啊,你說是不是?”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林深把那杯酒一飲而盡,也就此和鹿兒結(jié)下了一段孽緣。鹿兒不是他的第一個情人,卻是他在婚外情中遇到的第一個麻煩。在其他女人身上屢試不爽的手段,在鹿兒這里完全失效了,當他想結(jié)束這段感情、開出了足夠優(yōu)厚的條件時,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碰了個釘子。這頭優(yōu)雅迷人的小鹿,想要的不是幾片葉子,而是獨霸這片樹林,成為它的主人。
在一次激烈的沖突后,兩人差點撕破臉,最后還是林深作出了讓步,送給她一條價值不菲的足金項鏈,項鏈的吊墜是一只造型精致的梅花鹿。林深借物傳情,信誓旦旦地表示只愛她一個,希望她給自己一點時間。對林深來說,這也是無奈之舉,真把鹿兒逼急了,曝光了這段婚外情,吃虧的是他自己。
不過林深不得不承認,鹿兒帶給他苦惱的同時,也帶給他更多的歡愉,就拿這個周末來說,兩人在郊外新開的一家度假山莊里暢飲偷歡。暮色時分,林深開車往回趕,這條路很偏僻,林深借著三分酒意,把車開得飛快,副駕上的鹿兒有點不放心地說:“你還是開慢點吧,我眼皮子直跳,別出什么事?!?/p>
林深不以為然地說:“別烏鴉嘴,才喝了這么點酒,就憑我的開車技術(shù),能有什么事?”
剛說到這兒,車前似有黑影一閃,接著只聽“砰”的一聲,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林深大驚失色,趕緊踩了急剎車,等他從車上下來,看到眼前的一幕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只見地上躺著一個男青年,看樣子被撞到了腦袋,紅的和白的污物混雜在一起,讓他變得面目全非,令人不忍直視。
林深伸出手,想探探那個人還有沒有鼻息,但他的手不停顫抖著,怎么也伸不過去,身后傳來鹿兒戰(zhàn)栗的聲音:“腦袋都被撞成這樣了,怎么可能還有呼吸?”
林深猛地縮回了手,愣了愣說:“要不然我投案吧,大不了賠一筆錢。”
鹿兒提醒道:“別忘了你是酒后駕駛,醉駕撞死人,屬于刑事案件,不是花錢能擺平的?!?/p>
林深在商界摸爬滾打多年,早就養(yǎng)成了處變不驚的性格,但這回遇到這種情況,還是不由得亂了方寸,語氣焦躁地說道:“那怎么辦?一走了之也不是辦法,這兒雖然沒監(jiān)控,但前后其他路段免不了會有,交警只要查一下相應(yīng)時間經(jīng)過的車輛,很容易查到我身上。”
鹿兒看起來反倒比林深鎮(zhèn)定多了,她抬頭看了看天,輕聲說了句:“快下大雨了?!苯酉聛硭职涯抗庖频降缆穬蓚?cè),左側(cè)是一片密林,右側(cè)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湖,鹿兒略一思索,伸手一指:“你看到那片湖了嗎?”
林深是聰明人,自然一點就透,喃喃自語道:“也許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因為雨水很快會將現(xiàn)場的痕跡洗刷一空,只要把尸體處理掉,短期內(nèi)不被發(fā)現(xiàn),林深就有可能逃過這一劫,而路旁的這一潭深湖,無疑為他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于是,鹿兒守在車旁望風放哨,林深拖著那具尸體來到湖邊,他搬來一塊石頭,綁在死者腳踝上,接著用力一推,水花四濺,尸體慢慢沉入水中,血色在湖面漸漸暈染開來。
大雨如期而至,車在雨中疾馳,林深全程保持沉默,鹿兒也知趣地閉口不言。沒有開燈的車廂里很黑,不時被突如其來的閃電映亮,接著又陷入更恐怖的黑暗中。
林深回到家時,妻子文瀾正在打電話,只需聽那溫柔的語氣,林深就知道她在跟她捐資助學的貧困孩子談心。自從他倆的獨生子生病過世后,文瀾就把全部的感情轉(zhuǎn)移到了這幫孩子身上,屈指一算已經(jīng)有十多年了。
林深不反對妻子捐款的行為,混到他這份兒上,花錢買點名聲是很值當?shù)?,但他受不了妻子那種低調(diào)捐款的方式,生怕被人知道似的。作為一名商人,林深覺得這錢花得太冤枉了,于是他找來記者,把妻子的事跡報道了出來,沒想到妻子差點跟他翻了臉,還說自己之所以這么做,就是為了替他積德贖罪。
這話林深更不愛聽了,好像他真做了多少缺德事似的。他不否認,自己的事業(yè)能越做越大,靠的就是不擇手段和鐵石心腸,在搏殺的過程中肯定干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但商界本來就是一個優(yōu)勝劣汰、弱肉強食的修羅場,不狠點能行嗎?兩人之間隔閡日深,三觀產(chǎn)生了嚴重的分歧。
林深和妻子早就分房睡了,他走進自己的臥室,靠在床頭,點燃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中,靜靜地思索著什么。
幾天之后,鹿兒把林深約了出來,地點是在一家飯店的包廂。自從上次的車禍之后,兩個人還是第一次見面,鹿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你最近很忙嗎?一直沒聯(lián)系我。”
林深支吾著說:“是……有點忙,忙著談一筆大生意,你說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鹿兒淡淡地說:“我過了年就三十歲了,青春年華只剩下個尾巴了,我耗不起了,我是一個女人,我需要歸宿,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林深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不是告訴你了嗎?我需要時間,現(xiàn)在還不行!”
鹿兒眼神幽怨地盯著他,緩緩說出了一句話:“這次恐怕由不得你了!”
林深勃然變色,低聲喝道:“你敢威脅我?”
鹿兒表情淡定,不緊不慢地說:“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我只想讓你知道,一個被逼入絕境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林深冷笑道:“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可以把底牌亮給你,就算你公布了這段私情,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玩得起就兜得住,最多是名譽受點影響,何況現(xiàn)在有幾個有錢人不在外面養(yǎng)女人?這事很快就會過去,不會有你想象中的那種殺傷力?!?/p>
鹿兒也笑了:“不愧是絕頂精明的商人,把得失利弊都算得清清楚楚,可惜你的記性似乎不太好,幾天前才發(fā)生的事,這么快就忘了?”
林深的臉色再一次變了,但這次他卻陷入了沉默。鹿兒收起了笑容,聲音也變冷了:“如果我去舉報你,你可以想想是什么后果,你已經(jīng)不止是肇事逃逸了,還有沉尸滅跡的行為,這叫罪上加罪……”
林深打斷了她:“別忘了你也參與了!”
鹿兒“咦”了一聲:“我什么時候參與了?醉駕撞死人的是你,沉尸入湖的也是你,我動過一根手指頭嗎?幫你出主意?有誰聽到了?為什么遲遲沒有舉報?還不是因為你的威脅恐嚇?為什么最后還是舉報了?良知戰(zhàn)勝了恐懼??!還有什么問題嗎?”
林深顯然不想就這么認栽:“既然什么證據(jù)都沒了,我一樣可以矢口否認,甚至反咬你一口,說我當時喝醉了,開車的人是你,我還可以花重金找最好的律師,打通各種關(guān)節(jié),就怕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時候哭都哭不出來!”
鹿兒連連點頭:“這一招確實厲害,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問題是誰告訴你沒證據(jù)的?你看看這是什么?”
林深接過鹿兒的手機一看,頓時驚得眼睛都瞪圓了,那是他在車禍現(xiàn)場的照片:他在車前察看死者,他拖著尸體前行,他在湖邊沉尸滅跡……
林深狠狠地把手機摔到地上,沖著鹿兒嘶吼:“你這個陰險的女人,當時已經(jīng)算計好了,對嗎?”
林深越憤怒,鹿兒越淡定,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機,說道:“你摔它有什么用?你總不會以為,這些照片連備份都沒有吧?別說摔了手機,就算把我弄死,也阻止不了你的厄運。你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我的條件!”
林深漸漸冷靜下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鹿兒說道:“你是個成熟的男人,對這件事應(yīng)該有更理性的思考,我們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不是嗎?你想用最小的代價享用我的肉體,我想把這副軀殼賣一個最好的價,誰又比誰高尚多少?難道只有被你始亂終棄,才是我注定的結(jié)局?憑什么?”
鹿兒邊說邊走到林深跟前,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溫柔地說:“別再猶豫了,‘林深時見鹿,我們才是天作之合,我的手腕和能力你也看到了,我會成為你最得力的搭檔和助手,讓你在事業(yè)上如虎添翼。那個黃臉婆和你根本不是同一類人,你們早點各奔東西,對誰都是一件好事。”
林深緩緩搖頭:“我不可能和她離婚的?!?/p>
鹿兒表情驟變:“這么說,你寧肯舍棄身家前程,也舍不下那個黃臉婆?”
林深嘆著氣說:“事到如今,我不妨跟你實話實說,我對她已經(jīng)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了,但這婚不是想離就能離的,如果能離我早就離了?!?/p>
鹿兒顯然不信他的話,撇撇嘴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哪有那么好唬弄?這都什么年代了,難道婚姻還不能自主?”
林深突然問道:“鹿兒,你這么想嫁給我,是看中了我的人,還是看中了我的錢?”
鹿兒哼了一聲說:“這不是一個成年人該問的問題,人是社會性動物,很多東西是不可分割的。如果你至今一事無成,證明你是一個毫無能力的人,我不會愛上一個無能的男人。問題是這種假設(shè)根本不會發(fā)生,你天生強大,所以我當然會永遠愛你,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林深搖搖頭說:“你很誠實,可惜高估了我,沒有人能保證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如果我貿(mào)然離婚,我所有的資產(chǎn)都要被對半分割,包括名下的公司和所有流動資金,而且恐怕還不止一半,我下海之初缺乏起步資金,還向她娘家借了不少錢。我苦心經(jīng)營這么多年擁有的這一切,會被分割走一大半,這會讓我的公司舉步維艱,甚至由此走向衰敗。你現(xiàn)在該明白了吧,這婚不是我不想離,是離不起!”
鹿兒沉吟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深握住她的手,說:“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想不在一起也不可能了。為了我們的未來,一切都得從長計議,小不忍則亂大謀,不是嗎?”
鹿兒終于開口了,卻下了逐客令:“我想安靜會兒,你先走吧?!?/p>
林深離開后,鹿兒獨坐在包廂里,她時而蹙眉時而抿嘴,似乎有件什么事,很難下定決心,后來她終于一咬牙,做出了決定。她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半小時后,包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男青年走進來,笑嘻嘻地跟鹿兒打了個招呼:“姐,上次演的那場戲,您還滿意嗎?”
鹿兒淺淺一笑,說道:“滿意,很滿意,所以我有更重要的任務(wù)想交給你……”
這事還得從一個月前說起。當時鹿兒開著車,經(jīng)過一處沒有監(jiān)控的路段時,一個男青年突然從路旁躥出來,往車頭上一撲,鹿兒趕緊來了個急剎車,只見男青年立馬倒下,在地上滾來滾去,哭爹喊娘的,疼得臉都變形了。換作其他女人,早就六神無主了,但鹿兒卻面不改色,她打開車門下來,盯著滿地打滾的男青年,淡淡地說:“你碰瓷的功夫挺高啊!”
鹿兒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根本就沒有撞到那個男青年。男青年被鹿兒當場揭穿,惱羞成怒道:“老子差點被你撞死,你還敢說我是碰瓷,我今天跟你沒完!”
鹿兒雙手抱臂,微笑著說:“我倒很想看看,怎么個沒完法?”
男青年舉起三根手指,兇神惡煞般說道:“你今天不掏出三千塊,就別想離開!”
鹿兒接下來的做法,完全出乎男青年的預料。她從車上的包里取出一疊百元大鈔,天女散花般一撒,紙幣紛紛飄落,紅燦燦鋪了一地,把男青年都看傻了,他撅著屁股,手忙腳亂地撿著。鹿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問道:“夠了嗎?”男青年連聲說道:“夠了,夠了!”
男青年把錢撿光后,喜滋滋地掉頭就走,卻被鹿兒叫住了:“你好歹是個男人,能不能有點出息?”
男青年回過頭問:“你啥意思?”
鹿兒嫣然一笑:“我的意思是,這點小錢不算什么,你掙大錢的機會還在后面?!?/p>
一聽能掙大錢,男青年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忙不迭地問:“怎么個掙法?”
鹿兒沉吟道:“以你的碰瓷技術(shù)和演技,我對你很有信心,不過我還想知道,你的水性怎么樣?”
男青年拍著胸脯說:“還真不是吹牛,我打小就沒人管,三天兩頭餓肚子,經(jīng)常鉆水里摸魚捉蝦,一口氣能潛幾十米。”
鹿兒聽了,不由得興奮起來:“看來你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個人……”
為慎重起見,鹿兒調(diào)查了男青年更多的情況:這家伙人稱狗子,平時不務(wù)正業(yè),以碰瓷為生,雖然父母雙全,卻爹不親娘不愛。父母離婚后,各自重組家庭,都把他當累贅,后來他在好心人的資助下,才勉強讀完高中,帶著一腔怨憤混跡社會,慢慢淪落成一個碰瓷高手。
接下來,鹿兒以三萬元收買了狗子,制造了那起車禍現(xiàn)場。狗子根據(jù)鹿兒的電話指令,預先埋伏在路旁,等林深醉駕經(jīng)過時,先扔出一根長樹杈,和汽車產(chǎn)生碰撞,迫使林深踩了急剎車,然后順勢一滾,伏倒在車前,屏住呼吸,偽裝死尸。就在躍出之前,他用隨身攜帶的動物鮮血和腦漿,盡數(shù)涂抹在腦袋上,當時的林深早已嚇破了膽,哪能辨得出真假?他不出意外地掉入了鹿兒挖下的陷阱中。
事后,鹿兒信守承諾,把錢打給了狗子。狗子樂不可支,過了好一陣花天酒地的日子,本以為只是一錘子買賣,沒想到對方很快又找來了,說有更重要的任務(wù)想交給他。狗子心里有幾分企盼的同時,也有一絲忐忑,這娘們兒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得提防著點。
狗子眼珠一轉(zhuǎn),決定先邀邀功賣賣慘,把身價抬高點,于是說道:“姐,你的差事可不好辦,上次害我險些把小命兒丟了,那家伙也夠損的,竟然往我身上綁石頭,幸虧我早有準備,揣著一把剪刀,在水里把繩子剪斷了,要不然你只能給我燒冥幣付賬了……”
鹿兒淡淡地說:“富貴險中求,這世上哪有好賺的錢?接下來這個任務(wù)更難,我的出價也會更高,不是高一點,是翻十倍,只要你順利完成了,我給你三十萬!”
鹿兒說出這個數(shù)字的同時,自己也肉疼了一下,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錢少了,人家也不可能干啊!
“三十萬?”狗子的眼里像是亮起了兩盞小燈,激動得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姐,你真是我的活菩薩,三十萬,要我的命都行!”
鹿兒緩緩說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另一個人的命,你幫我除掉這個人,三十萬就歸你了?!?/p>
狗子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這可不行,殺人要償命的,給再多錢我也不敢干!”
鹿兒不屑地說:“瞧你這慫樣!我要你執(zhí)行的,是一個殺人之后還能逍遙法外的計劃,你根本不用擔心。”
狗子疑惑地說:“哪有那么容易,人家警察是吃干飯的?”
鹿兒壓低聲音說:“你的任務(wù)是在一個無監(jiān)控路段,開車把那個女人撞死,然后駕車離開,你壓根沒露臉,跟那個女人又素不相識,警察怎么可能找到你?又憑什么認為是謀殺?為了保險起見,我給你搞一輛假牌照的車,事后把車銷毀,那就萬無一失了?!?/p>
狗子倒吸一口涼氣,越想越覺得這個計劃雖然簡單,卻有著無懈可擊的味道,可他左思右想,還是沒法下定決心,畢竟這不是殺雞殺狗,這是殺人?。】勺屗瓦@么放棄三十萬,又著實舍不得,他猶豫了半天,對鹿兒說:“我可以回去考慮考慮嗎?”
“可以。”鹿兒說,“不過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過后我就會另找他人,希望你能把握住這次機會?!?/p>
當天晚上,狗子失眠了,他的眼前時而飄過一沓紅燦燦的鈔票,把他帶入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時而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為他的人生畫上一個可悲的句號。直到天亮,他仍然拿不定主意,心里還莫名地產(chǎn)生了一種十分脆弱的感覺,突然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呻娫拕傄唤油?,那邊便傳來一個很不耐煩的聲音:“你碰瓷的事兒在親戚里都傳遍了,我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以后沒事別給我打電話……”
狗子的心涼了一半,他猶豫了半天,又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父親的態(tài)度分明帶著一絲警惕,吞吞吐吐地說:“你找我有什么事嗎?你阿姨管得緊,我手邊也沒什么錢,恐怕幫不到你……”
這下,狗子的那顆心徹底涼透了,胸口像是有塊又冷又硬的石頭,堵得他透不過氣來。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打電話給鹿兒:“姐,這活兒我接了……”
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就這樣悄然上演了。鹿兒首先通過私家偵探的跟蹤,掌握了文瀾的行動規(guī)律,每周六下午,文瀾都會步行去福利院一趟,其中有一段路比較偏僻,無疑是動手的最佳地點。
鹿兒和狗子躲在那輛套牌車里,等來等去,文瀾終于出現(xiàn)了,天氣比較熱,她戴著遮陽帽和墨鏡,穿著一件鋪滿葵花的黃色連衣裙,腳步匆匆地向福利院方向走去。
鹿兒伸手一指:“看到了吧?就是這個女人,大概一個小時之后,她就會從福利院出來,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鹿兒下車走了,狗子坐在車里,盯著遠處那條路,心里緊張得要命,如果那個女人出來時換一條路走就好了,他就不用面對那可怕的一刻了??上г搧淼倪t早會來,他看見文瀾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內(nèi),離他越來越近,只有十幾米了……
狗子一咬牙,把油門踩到了底,那輛車發(fā)瘋般朝著文瀾撞了過去……
沒過多久,鹿兒接到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狗子發(fā)顫的聲音:“成功了!那個女人頭都被撞爛了,可我好害怕……”
鹿兒忙安慰道:“你不用怕,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你只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切記,任何時候都要管住嘴,尤其是在喝醉的情況下,一定要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
放下手機,鹿兒長出了一口氣,畢竟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成功實施謀殺,這讓她內(nèi)心很難保持平靜,她知道這件事并沒有完,林深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她瞞得過所有人,唯獨瞞不過他。
果然,三天之后,林深來了,面容冷峻地盯著她,開門見山地問:“文瀾是不是你找人謀害的?”
鹿兒明知故問:“你太太出事了?可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林深冷哼一聲:“你不用揣著明白裝糊涂了,上次咱倆開誠布公談過之后,這才過了幾天,文瀾就出車禍了,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
鹿兒微微一笑說:“你太高看我了,我可沒那么大的膽子,天災(zāi)人禍這種事,誰又說得清?不過這么一來,不是正好稱了你的意嗎?你恢復了自由之身,也沒有人能瓜分你的資產(chǎn)了!”
林深點點頭說:“說的也是,倒掉了一棵樹木,就可以擁有一片森林了。我還有約會,恕不奉陪了?!彼D(zhuǎn)身準備離開,鹿兒愣了一下,喊了一聲:“等等!”
林深回身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鹿兒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給我的承諾呢?什么時候兌現(xiàn)?”
林深一臉困惑:“什么承諾?我怎么不記得?”
鹿兒冷冷地說:“你的記性是越來越差了,不過有一件東西,可以讓你腦子好使一些?!彼贸鍪謾C,點開那幾張圖片,把屏幕立起來,逼視著林深,問道:“看清了嗎?”
林深點點頭說:“看清了呀,那不是在配合你們演一場戲嗎?說起來還是那個叫狗子的家伙最討巧,扮演一具死尸就可以了,不過也正常,對群眾演員不能要求太高?!?/p>
鹿兒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你說什么?”
林深冷笑道:“我在評價你們的演技啊,作為女主角,你的演技比狗子強多了,從表情到眼神,從語氣到動作,幾乎能以假亂真,不去演電影太可惜了?!?/p>
這下,鹿兒變成了木雕泥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林深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說:“不過演技最好的恐怕還是我這個男主角,整場戲落幕的時候,還得由我來充當謎底揭曉者?!?/p>
鹿兒終于開口了:“你還知道些什么?”
林深冷冷地說:“我無所不知,你設(shè)下陷阱引我入套,你假借車禍謀害文瀾,整個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你跟狗子的每一句對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鹿兒難以置信地問:“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深的目光落到鹿兒白皙的脖頸上,上面有一條造型精致的足金項鏈,正是林深不久前送給她的。他用手掌托起項鏈上的梅花鹿吊墜,說:“這是一只精心偽裝的竊聽器,可以讓我隨時隨地掌握你的動向。當你已對我構(gòu)成威脅時,我就必須對你有所防范了。如果連一個枕邊人都能暗算到我,我憑什么縱橫商界這么多年?”
鹿兒不解地問:“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為什么不索性揭穿我?反倒不厭其煩地陪我演戲,難道僅僅是為了顯示你的高明嗎?”
林深嘆了口氣說:“我一向很欣賞你的聰明,幾乎一點就透,但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在狀態(tài)?!?/p>
鹿兒心念一轉(zhuǎn),突然間就明白了,她恨恨地說:“你是為了借刀殺人,誘使我去謀害文瀾,替你拔掉這個眼中釘!”
“恭喜你,終于答對了!”林深笑了,“她是套在我身上的枷鎖,我無時無刻不想擺脫她,但我承擔不起離婚的代價和風險,所以只好假手給你了,好在你沒讓我失望?!?/p>
鹿兒苦笑一聲:“我現(xiàn)在才知道,想和你這種商界高手斗法,未免太自不量力了?!?/p>
林深得意地說:“我這么做還有一個目的,你也可以猜一猜。”
鹿兒沉思片刻后說:“可以同時甩掉我?對嗎?”
“沒錯!”林深點點頭說,“你有頭腦、有心計、有手腕,又把我當成了獵物,想從你這里全身而退,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F(xiàn)在好了,如果你不想被我去公安局舉報,就從我的世界里永遠消失吧……”
鹿兒喃喃道:“你這個人太可怕了……”
“彼此彼此?!绷稚钗⑿χf,“我還是從你的計劃里找到靈感的呢,你用假車禍脅迫我娶你,我就用真謀殺逼你離開,這不是很公平嗎?”
“你說得對?!甭箖簯K然一笑,“這也許就是我的報應(yīng)吧,但我相信你遲早也會有報應(yīng)的!”
讓鹿兒沒想到的是,更可怕的報應(yīng)還在后面。當天晚上,滿腔愁緒的她去迪廳發(fā)泄,往回走的時候,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了,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電話是狗子打來的,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牙齒都在格格打戰(zhàn):“姐……鬼……”
鹿兒沒好氣地說:“深更半夜的發(fā)什么神經(jīng)?你才是鬼呢,你們都是鬼!”
狗子顫聲說道:“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夢里看見那個叫文瀾的女人了,她滿臉是血,向我索命……”
鹿兒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底氣不足地說:“別疑神疑鬼的,一個夢而已,犯得上給我打電話?”
“我還沒說完呢!”狗子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后來我感覺有人在拍打我的臉,我就從噩夢中驚醒了,可我是一個人住的呀,是誰拍醒了我?還沒等我想明白,又看到了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還死死地盯著我,我大叫著開了燈,那張臉才消失了……”
鹿兒聽得毛骨悚然,心慌意亂地掛斷了電話。此時起風了,鹿兒加快腳步往回走,她看到前面有一個女人,正低著頭在地上尋找著什么,鹿兒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在找什么?”
一個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在找我的命,有人把它偷走了……”那女人驀地抬起頭來,長發(fā)下是一張鮮血淋漓的臉,手指像利劍一樣指向鹿兒,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大喊:“你還我命來……”
鹿兒嚇得魂飛魄散,摔倒在地,一聲接一聲地尖叫著:“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我也是被你丈夫利用的……”
另一邊,林深在私家別墅內(nèi)一路前行,沿路遇到的雇工們都對他畢恭畢敬,他的表情異常沉重和傷感,但這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等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忍不住張開雙臂,做出飛翔的姿勢。登上人生頂峰的他,唯一的桎梏就是妻子,如今他感覺自己一下子輕松了好多。
文瀾被害身亡的那天,林深并不在這座城市,他從竊聽器里得知狗子的下手時間后,提前兩天帶著助手去了外地,就是為了避嫌。等他趕回來后,文瀾已經(jīng)陳尸于殯儀館,幫忙處理相關(guān)事宜的是文瀾的弟弟文波,他哭著問林深要不要見姐姐最后一面。林深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了那白色的被單,他只看了一眼,便受驚嚇般蓋上了被單,與其說是被亡者的遺容嚇到了,不如說是被心里的鬼嚇壞了。
此時,林深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想著心事,不料眼皮卻漸漸發(fā)沉,困意一陣陣襲來。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覺到房間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那人走到了床前,靜靜地窺視著他……醒來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身的冷汗,他拼命安慰自己,剛才只是一個噩夢,可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他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味,分明是妻子文瀾身上獨有的氣息。林深只覺得頭皮發(fā)麻,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林深聽到了一個令他心驚膽戰(zhàn)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卻清晰無比:“林深,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那正是文瀾的聲音,分明是從客廳里傳來的,林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腳踢開了臥室的門,打開了客廳的燈,客廳里空無一人,但那聲音還在幽幽地響著:“還我命來……”
林深大驚失色,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快來人!”聚集過來的雇工們卻都是一臉的茫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林深完全失去了平時的鎮(zhèn)定自若,氣急敗壞地狂戳亂指著:“你們耳朵有毛病嗎?都聽不到這聲音嗎?”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說了一句:“林總,您是不是聽岔了?啥聲音也沒有啊?!绷稚顒傁?yún)柭曈柍鈱Ψ?,客廳里的燈突然滅了,瞬間所有人都變成了模糊的黑影,林深的吼聲中有了一絲顫音:“誰……誰把燈關(guān)了?”
現(xiàn)場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才有人說:“燈都開著呢,要不我喊醫(yī)生過來……”
林深覺得自己快瘋掉了,他劇烈地喘息著,一個女人突然在黑暗中現(xiàn)身了,腳步飄忽地朝著林深走過來。借著月光,林深看得清清楚楚,這女人正是他的妻子文瀾,她的臉色像一張白紙,眼睛像兩個黑洞,那副模樣分明是他在殯儀館掀開被單后,看到的那張臉。
奇怪的是,除了林深被嚇得魂不附體之外,所有人都一臉木然,對那個女人視若無睹,仿佛這個客廳真的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林深體若篩糠,連連后退:“你別過來、別過來……”但文瀾還是步步逼近,發(fā)出憤怒的控訴:“我們夫妻一場,你為什么要害我?”
極度的恐懼讓林深癱坐到地上,徹底崩潰了,他雙手捂著臉,聲音中帶著哭腔:“我沒有親手害你,我只是利用了那個女人……我錯了,求你看在曾經(jīng)的夫妻情分上,放過我……”
突然,客廳里燈光大亮,林深顫抖著放下雙手,這才發(fā)現(xiàn)文瀾的身后站著一個人,正是她的弟弟文波。文波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冷笑,說道:“我最后再叫你一聲姐夫吧。如果一個人心里藏著鬼,他再有手段,也可能是不堪一擊的!”
林深冷汗淋漓,盯著文瀾說:“你、你沒有死?”
文瀾淡淡地說:“就差了一步,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文瀾仍然心有余悸,當時那輛車咆哮著向她撞來,她嚇得連連后退,跌倒在地上,遮陽帽和墨鏡都滾落一旁。不料,千鈞一發(fā)之際,那輛車突然猛地剎住了,停在了離她不到兩米的地方,從車上下來一個男青年,呆呆地看著她,問了一句:“文姨,是你嗎?”
文瀾幫助過太多貧困學生,她已經(jīng)有點認不出眼前的狗子了,但狗子永遠不會忘記這位無私幫助過他的阿姨,那是他在這人世間享受過的唯一的溫暖。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雖不多,但他永遠記得,當他心灰意冷的時候,是文姨用比春風還溫暖的話語,撫慰了他受傷的心靈,改變了他退學的想法。
畢竟時隔多年,文瀾戴著遮陽帽和墨鏡,狗子根本沒認出她,直到慘禍即將釀成的那一刻,他才認出了對方,猛地踩下了剎車。
狗子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文瀾。文瀾驚呆了,她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一個想置她于死地的女人,她不知道丈夫在這件事上介入有多深,和情人是不是共謀的關(guān)系,她只覺得不寒而栗。左思右想,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打電話給弟弟文波。
文波是一位懸疑小說作家,具有出眾的頭腦和縝密的思維,于是他將計就計,讓狗子對鹿兒詐稱謀殺成功,設(shè)下文瀾假死之局,并裝鬼嚇鹿兒,嚇得她說出實話,然后把林深鎖定為最終目標。林深在別墅內(nèi)的古怪遭遇,全是那些雇工在幫文瀾的忙,他們在咖啡里放了少量的安眠藥,在客廳里暗藏了錄好音的播放機,在文瀾現(xiàn)身前后,更是全力配合。
林深扶著墻才勉強站了起來,看上去狼狽不堪。
文瀾冷眼看著他,眼神中充滿蔑視,緩緩說道:“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見到你!你很快就會收到我的離婚協(xié)議書!也許你足夠聰明,可以暫時躲過法律的懲罰,但你今天的丑態(tài),我已經(jīng)拍下來了,我最后再給你一個機會,希望你以后多行善事少作惡,要不然遲早有一天,你會身敗名裂!”
(發(fā)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