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美學教育第一校

文·圖/辛嘉

三江師范學堂規(guī)劃草圖

興學“應從師范學堂入手”

劉坤一（1830—1902），字峴莊，湖南新寧人。他在兩江總督任上，與時任湖廣總督張之洞來往密切，同氣相求。1901年7月，他和張之洞聯(lián)銜具奏《湖廣兩江總督會奏三疏》，史稱“變法三疏”。在“第一疏”《變通政治人才為先折》中，兩人提出“育才興學之大端”四項：“一曰設文武學堂；二曰酌改文科；三曰停罷武科；四曰獎勵游學?！?/p>

劉坤一向來重視興學育才，在兩江總督任上曾創(chuàng)立江省郡縣學堂，又設立農(nóng)工商礦學堂和練將學堂。他甚至倡議興辦女子公塾，讓普通女子也有接受教育的機會，這在當時頗為難能可貴。

1902年5月8日，劉坤一邀請張謇、繆荃孫、羅振玉等江蘇學者、名流商議興辦學堂事宜，并達成共識：興學育才的主要困難是師資匱乏和資金短絀。開辦高等師范學堂，不僅可為各級學堂培育師資，“更可比辦高等學堂經(jīng)費減省一半”。劉坤一在當日給張之洞的信中通報了此次商討的經(jīng)過。

5月15日，劉坤一會同江蘇巡撫、江蘇學政上奏《籌辦江南省學堂大略情形折》。5月30日，他再上《籌辦學堂情形折》，呈請在原設水師學堂、陸路學堂及格致書院外，另設小、中、高三所學堂：將江南文正書院改為小學堂，鐘山書院改設中學堂，“均就原址酌量增葺”；省會高等學堂“課專門之學，規(guī)模必求宏敞，俾可廣育人才”。擬聘翰林院編修繆荃孫為總教習。奏折陳述了“辦學須循序漸進，注重課本與師資”的主張，并云：“現(xiàn)已另設師范學堂，選中學淹通、人品端正者，授以算法、繪圖等事，學成給以文憑，使為小學堂教習?！?/p>

劉坤一的倡議遭到一些人的反對，他們的論調(diào)是“中國他事不如人，寧讀書猶待人授法耶？”有病在身的劉坤一已無精力和雄心力排眾議。當年10月他即病逝。然而，他的歷史功績不可磨滅——明確提出興學“應從師范學堂入手”的主張。其接任者張之洞等循著這一思路精心籌劃，終于創(chuàng)建了三江師范學堂。

4個半月的運籌設計

張之洞（1837—1909），字孝達，號香濤，河北南皮人。他早年攻讀經(jīng)史，1863年科舉中“探花”，任翰林院編修，曾連續(xù)十年出任浙江、湖北、四川等省考官或?qū)W政。在任山西巡撫和署理兩廣總督時，張之洞就力主興學育才。1889年，他調(diào)補湖廣總督，直至1907年赴京入?yún)④姍C。除了兩度短暫署理兩江外，張之洞一直總督湖廣。他既是洋務運動后期的“扛鼎者”，又是清末“新政”的領軍人物。

在中國教育近代化的進程中，張之洞堪稱開先河者。他在興辦洋務、接觸新學的過程中，洞悉在中國延續(xù)一千余年，日趨僵化腐朽的科舉制度的弊端，逐漸形成了變革甚至廢止科舉、廣興新式學堂的認識。他在《勸學篇》中提出并闡述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在這一新舊雜糅、中西參酌的思想指導下，張之洞針對中國傳統(tǒng)教育制度的變革，進行了多方面的實踐和探索，對于建立一種完備而系統(tǒng)的新式教育體系，進行了持之以恒的思考和總體性的籌劃，并最終形諸章程法規(guī)，參與制訂《學務綱要》和近代中國第一個經(jīng)正式頒布并在全國實施的教育體制——《奏定學堂章程》，即“癸卯學制”。他被清廷管學大臣張百熙（1847—1907）譽為“當今第一通曉學務之人”。

劉坤一病逝，張之洞奉召署理兩江，任期從1902年11月8日至1903年3月20日，總共不到4個半月。然而，在這 短暫的任期內(nèi)，張之洞在興辦滬寧鐵路、整頓淮鹽積弊、操練水師陸軍等方面多有建樹，其中三江師范學堂的創(chuàng)建更是他的一大政績。

為了更好地辦理興學事務，尤其是加快三江師范學堂的創(chuàng)建，張之洞奏請設立學務處，“專督全省學校事宜”。1903年2月5日，張之洞奏請創(chuàng)建三江師范學堂。其《創(chuàng)建三江師范學堂折》開宗明義，重申了“師范學堂為教育造端之地，關系尤為重要”的觀點，強調(diào)興辦教育，必須“扼要探源”，把握先后次序，“唯有專力大舉，先辦一大師范學堂，以為學務全局之綱領，則目前之致力甚約而日后之發(fā)生甚廣”。

晚清名臣張之洞

胡鈞是兩湖書院的畢業(yè)生，曾奉張之洞之命兩次赴日本考察教育，對日本的師范教育有很深的了解。張之洞調(diào)胡鈞參與三江師范學堂的籌建，要他仿照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精繪圖式，詳定章程，總期學制悉臻完備合法”。

1902年底時，張之洞已命繆荃孫、徐乃昌、柳詒徵等人赴日本考察。主要是為了汲取日本師范教育之成功經(jīng)驗，用于三江師范學堂（簡稱“三江”）的建設發(fā)展?？疾旎貒蟛痪茫娷鯇O即被委任為三江總稽查，徐乃昌1905年任三江總辦，柳詒徵則在1903年6月被錄用為三江教習。

張之洞主張師法日本明治維新之后形成的教育體制和理念。他不僅倡導留學東瀛，而且提出直接取才于異域，從日本聘請教習或顧問。他自1898年初即與日本東亞同文會建立了聯(lián)系，并先后聘請了24名日本教習和顧問到湖北各學堂任教。

張之洞要求兩江所轄諸省官紳保薦舉、貢、廩、增出身中學行兼優(yōu)之士，通過分門命題考試，錄取50名（實錄20名），擬與所聘日本教習“互相教益一年”，再分別教授學生修身、歷史、地理、文學、算學、體操各科。

《創(chuàng)建三江師范學堂折》云：“學堂未造成以前，暫借公所地方，于本年先行開辦，練習教員之法?！?903年3月，三江在江寧府署開辦。張之洞參加開辦儀式并與相關人員合影。3月20日，張之洞“卸署兩江督篆”，并于次日“啟程赴鄂，由漢口取道北上”。

在署理兩江總督的百余天內(nèi)，張之洞對于學堂的創(chuàng)建全力以赴，運籌帷幄。因此，在他離任之后，三江的建造工程和辦學進程依然能夠按部就班地進行。也正因為如此，后人均以張之洞為三江師范學堂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

德政要務之首

魏光燾（1837—1916），字午莊，湖南邵陽人，魏源族孫。他早年曾先后在曾國荃、左宗棠麾下從軍，多有戰(zhàn)功，后晉甘肅按察使，旋升甘肅布政使，調(diào)補新疆布政使。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他奉旨帶兵北上山海關，立有戰(zhàn)功，后調(diào)任江西布政使，不久即升陜西巡撫、陜甘總督、云貴總督。

魏光燾“奉調(diào)兩江之命”，接替了張之洞。他任兩江總督近一年半時間，正是三江建校和開辦的關鍵時期。對于三江的創(chuàng)建，魏光燾可謂蕭規(guī)曹隨，完全遵照張之洞定下的方略。對于三江建校及正式招生開學前繁雜的籌備工作，魏光燾積極組織實施，有條不紊，卓有成效。

三江首次招聘中國籍教習，僅錄取20人，未能足額。因而魏光燾命兩江學務處發(fā)出曉諭，囑各司道府州再次保薦，續(xù)考錄取雷恒等50人，加上張之洞任內(nèi)錄取的20人，共70人。三江的“漢文總教習”原擬聘通州舉人范肯堂，因范另有他就，魏光燾遂改聘湖南進士翰林吳獬。

1903年6月，三江所聘菊池謙二郎等11名日本教習均已到寧。學堂總辦楊覲圭在6月19日召集“洋漢文教習會議”，除明確日本教習和中國教習各自承擔的課程任務外，還確定中日教習彼此以“學友”相稱。6月25日，三江師范學堂開學。由于該年度尚未招收學生，因而“開學”即“華洋教習”互相教練、互換知識。日本教習在中國教習的指導下學習中國語言文學及經(jīng)學；中國教習向日本教習學習日語及理化、圖畫等等。

三江堂址，經(jīng)張之洞選定在北極閣，建筑規(guī)劃由湖北師范學堂長胡鈞參考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藍圖而定，自1903年6月19日起鳩工建造，工程監(jiān)督為知縣查宗仁。在魏光燾的督促下，工程進展順利。至1904年1月，即已造好洋樓五所，“局面極其宏敞”。1904年日本東亞同文會有報告稱，“三江師范學堂計劃興建的五百四十室大校舍及職員住宅，已完成一半，來年二月即可竣工”。

1904年8月，魏光燾派員勘查三江工程，發(fā)現(xiàn)工程監(jiān)督查宗仁有疏忽之責，立即采取補救措施。當年11月，工程全部竣工。三江的中日教習均遷至北極閣新堂址。魏光燾在此前后奉調(diào)閩浙總督。可見，三江浩繁宏大的建堂工程，是在魏光燾任內(nèi)開工并基本完成的。

魏光燾的另一個重要貢獻，是切實保障了三江建造及開辦的巨額費用。張之洞對于三江辦學費用早有籌劃：其購地建堂經(jīng)費，由江寧藩司籌撥；其常年學堂經(jīng)費，則由江寧藩司先行協(xié)撥銀一萬兩，以后每年協(xié)籌四萬余兩，安徽、江西兩省各按學生數(shù)額每名每年協(xié)助龍銀一百元，稍資津貼；將江寧銀元局歲獲盈余，專供該學堂經(jīng)費之用。這些籌款設想和原則，有賴魏光燾一一加以落實。建堂工程費用一再追加，因此，籌款成為三江肇始時期最棘手也最關鍵之事。

魏光燾到任后，首先整頓鹽政?？偠礁斣赐卣购?，魏光燾提款建設三江師范學堂，確保了中日教習的薪水按時發(fā)放，建堂工程也免了經(jīng)費拮據(jù)之虞。他在晚年所撰《湖山老人述略》中，不無自豪地將“提款建設三江師范學堂”列為兩江總督任上的德政要務之首。

自1904年5月13日至7月7日，三江師范學堂總辦楊覲圭五次晉見兩江總督魏光燾。如此頻繁的晉見，與制訂《三江師范學堂章程》及相關事務有關。這一章程由胡鈞負責草擬?！罢兆喽▋?yōu)級師范并附初級師范章程辦理”，凡十五章，分別規(guī)定了“立學總義”“考試規(guī)則”“學科課程”“各員職務”，及有關講堂、齋舍、操場、禮儀、賞罰、放假、畢業(yè)服務等“條規(guī)”和“學堂禁令”。在學堂正式招生開學前制訂這樣一個章程，其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1904年7月，三江總辦楊覲圭通知兩江總督所轄各府州縣，三江將在9月15日、16日兩天舉行招生考試。由于如期前來應試者人數(shù)有限，僅錄取120人。10月又舉行一次招考，錄取180人，共計300人。學生分為三年制初級本科32人，二年制速成科187人，一年制速成科81人。11月26日，學生正式入學上課。

國學科學藝術綜合發(fā)展

三江師范學堂從1902年開始醞釀、籌備；1903年3月開辦，著手聘請師資、建造學堂；1903年6月25日開學，由中日教習“互換知識”；至1904年11月正式招生入學，在兩年多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創(chuàng)建工作。這是當時江蘇的最高學府，“堪與京師大學堂比美”（日本東亞同文會報告語），也是“中國師范學堂之嚆矢”。

三江之所以能夠成為中國近代美學教育第一校，有賴晚清名士李瑞清的推動。李瑞清（1867—1920），字仲麟，號梅庵，江西撫州臨川人。他出身三世為官的書香門第，自幼求學問道，勤奮務實，1894年中進士，1895年授翰林院庶吉士。

李瑞清于1905年到1911年任三江監(jiān)督，即校長。在此期間的1906年，三江更名為兩江優(yōu)級師范學堂（簡稱“兩江”）。李瑞清大力改革，針對當時中國東南地區(qū)急需任課師資的實際，他在兩江增設選科、補習科，附設中小學校。兩江創(chuàng)辦了短期留學預備學堂，輸送一批青年學生去美國深造。李瑞清提倡國學、科學、藝術綜合發(fā)展。他還改博物科為農(nóng)業(yè)博物科，購置農(nóng)田、耕牛供學生實習之用。

李瑞清的一大成就是將美學教育引入學堂，并逐步強化。他曾親赴東瀛，聘請日本教習傳授西方科學和近代工藝美術。在此基礎上，他創(chuàng)設了圖畫手工科，設立畫室及有關場所，并親自講授國畫課，培養(yǎng)了中國近代最早的美術師資和藝術人才。國畫大師張大千、著名書法家胡小石、李仲乾、黃鴻圖皆出自其門下。著名學者如王伯沆、柳詒徵、劉師培、夏敬觀、姚明輝、雷恒、蕭俊賢、鐘鐘山、松本孝次郎，皆執(zhí)教于兩江。兩江還培養(yǎng)出了許多著名的學者和專家，如生物學家秉志、教育學家廖世承、戲曲史家陳中凡、藝術教育家呂鳳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