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宏 圖/段明
早年間,菰城有位叫康樂樂的老頭,祖上三代曾為翰林學(xué)士。而康樂樂本人卻鄙視做官,他唯一的嗜好是下棋。年輕時他曾云游四方,尋覓高手對弈。據(jù)說他棋藝精深幾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康樂樂行蹤飄忽不定。白天,他從不于街頭露面;晚上夜深人靜,他來到城南郊外道場山寶塔下盤膝而坐,自己跟自己下起棋來。這時的康樂樂白髯飄飄,神思悠悠,到了天地人合一的境界。
盡管人們很少見到康樂樂,但城里的酒樓茶坊有關(guān)他的傳說甚多。如某方高手找了他三年,最后終于找到了他,跟他對弈三天三夜,結(jié)果敗北自刎。又如康樂樂一次跟四位棋手同時對弈,且下的都是盲棋,云云。年復(fù)一年,康樂樂對菰城的人來說始終帶有一種神秘色彩。
民國三十四年,日本人進(jìn)駐菰城。日軍司令部里有個武雄大佐,也酷愛下棋。武雄在日本是位九段高手,同時對中國象棋也頗有研究。
武雄大佐找來維持會會長,問:“你的知道,城里下棋的有?”
維持會會長點(diǎn)頭哈腰道:“太君,想找下棋的,有有。”
“你的統(tǒng)統(tǒng)找來,明白?”
“明白?!?/p>
于是維持會會長找來城里幾個有點(diǎn)兒名氣的棋手跟大佐對弈,但均敗于大佐手下,皆被殺之。
大佐得意揚(yáng)揚(yáng),邊揩軍刀上的血跡邊狂笑道:“中國人的棋藝大大不行,中國人永遠(yuǎn)勝不了我們大日本皇軍?!?/p>
而幾天后,大佐卻聽說城里真正的高手棋神沒來,跟他對弈的只不過是二三流的棋手。大佐遂到處找尋那位棋神,但一直未找到。大佐在城墻上貼出告示。告示說,如果棋神不出來跟大佐對弈,大佐將每天殺一名中國人。城里氣氛很緊張,唯恐哪家的人被大佐抓去殺掉。有人埋怨棋神為什么不出來跟大佐對弈,恐怕是徒有其名。也有人說大佐如此兇殘,誰還敢跟他對弈?于是,城里的人逃的逃、躲的躲,一片混亂。
那天晚上,武雄大佐席地打坐,靜候棋神。午夜,忽然從屋頂發(fā)出幾聲類似棋子碰擊的聲音。武雄猛地穿窗而出,躍上屋頂。夜空星星閃爍,剎那間,仿佛化作一面碩大的棋盤。點(diǎn)點(diǎn)繁星變成一粒粒棋子,黑白相間,此明彼暗,恰似一局廝殺正酣的棋局。
武雄環(huán)顧四周,只見屋頂東端坐著一位老頭。老頭目光如炬,穩(wěn)坐如山。
武雄不由一震,問:“你是棋神?”
老頭哈哈一笑,道:“我不是棋神,我是中國人?!蹦锹曇羲茝囊粋€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
武雄鎮(zhèn)靜一下,并于屋頂西端坐下,道:“找你很久了,請出招吧!”
老頭又哈哈一笑,道:“我是東道主,讓你開局先走。”
這回的聲音很近,武雄感到一股強(qiáng)勁的氣流撲面而來,使得他周圍的瓦片發(fā)出嘩啦啦的響動,過后又萬籟俱寂。
屋頂兩端的人靜靜對峙著。一會兒,只聽西端的武雄說:“于東五南十相交處置一子?!?/p>
稍過片刻,東端的老頭道:“于東八南十相交處置一子?!?/p>
沉默良久,西端又說:“于西十南十二相交處置一子。”
東端靜思多時道:“于西十二南十六相交處置一子。”
此后,東西兩端不斷落子,有時間隔頗長,有時間隔甚短。三更時分,雙方已對了七十八手。武雄大汗淋漓,而老頭仍紋絲不動。四更將盡,雙方對至一百零八手時,只見西端的武雄晃動了兩下,繼而一躍而起,手中的那把寒光閃閃的軍刀刺向東端。但與此同時,只聽得“當(dāng)”的一聲,武雄的軍刀斷為兩截。緊接著,武雄重重地倒下,四周濺起的瓦片,又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剎那間,東端的老頭飄然離去……
后來,據(jù)日本法醫(yī)驗(yàn)尸,武雄的胸上血肉模糊,其中間有一圓洞。剖開,一枚棋子嵌于心的中央。日本有名的武士棋手松山太郎看后也毛骨悚然。他嘆道:“把棋下到這種程度,世上再無人與之匹敵?!?/p>
一時間,菰城的酒樓茶坊又有新的傳說:跟武雄對弈的人是棋神康樂樂??蛇@也僅僅是傳說,到底是誰,誰也說不準(zhǔn)。不過武雄大佐確實(sh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