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志國
話說范蠡在幫助越王勾踐實現(xiàn)霸業(yè)之后,急流勇退,偷偷告別好友兼同鄉(xiāng)文種,隱姓埋名來到齊國經(jīng)商,隨即富甲天下。合該范蠡有相國的官運,他又被齊王封為相國,幫助治理齊國。誰料想,正當(dāng)范蠡的官運、財運亨通之時,他卻又一次掛印散財,悄悄來到宋國的陶邑,化名“朱公”,隱居了下來。
范蠡是個從不安分的主兒,剛剛安頓下來沒多久,他又生出了新的“幺蛾子”,竟然放出風(fēng)來,說自己要當(dāng)免費趕腳的,并且還正兒八經(jīng)地在城門口貼出了一則告示。消息立馬轟動了陶邑,人們爭相圍觀。大家一邊看告示一邊樂,都笑噴了。
咋啦?原來告示上寫著:本人初到陶邑,就組建了一支擁有一百五十匹馬的商隊,現(xiàn)在開業(yè)酬賓,免費為人往南方吳越間運送貨物。
天哪!從陶邑到吳越有千里之遙,山高水遠、兵荒馬亂的,這哪里是去趕腳,簡直是去蹚刀山火海、闖虎穴龍?zhí)赌?!況且從古至今,趕腳就是窮人微利謀生的小行當(dāng),有誰見過趕腳不收費的?人們議論紛紛:嘿!真是賣了老婆買個猴兒——是個好玩的主兒!朱公這小子,不是個傻子就是個瘋子,要不就是個燒錢找樂的敗家子。
消息很快驚動了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姜子盾。姜子盾經(jīng)商多年,闖蕩南北,他最擅長的生意就是販運麻布。南方天熱,人們喜歡北方生產(chǎn)的麻質(zhì)布料,這布料質(zhì)輕價廉,通風(fēng)吸汗。姜子盾的麻布生意越做越紅火,幾乎壟斷了吳越的麻布市場。他為人豪爽仗義,很講信用,不但與沿途各諸侯國的官方打得火熱,而且與一路上的地方豪強也能稱兄道弟。因此,雖然陶邑離吳越千里迢迢,他卻能一路暢通無阻。姜子盾看完告示,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兒,立馬得意地笑了:真是正想瞌睡就有人遞來枕頭??!原來姜子盾過去販運麻布,靠的是車?yán)d,路途上反復(fù)倒騰,那運費能低得下來嗎?現(xiàn)在既然有個叫朱公的冤大頭,愿意免費趕腳運貨,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嗎?
姜子盾按照告示上說的地址,猴急上火地找到了范蠡。想不到一見面,姜子盾就心涼了半截:他原以為朱公這個“二百五”準(zhǔn)是個初出茅廬的愣小子,誰料想一見面才曉得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老頭子飽經(jīng)風(fēng)霜,就像那鬼精鬼精的“老黃腳”兔子,豈是那種好對付的主兒?范蠡也看出姜子盾對自己不太信任,生怕趕腳的差事兒黃了,就連忙設(shè)宴盛情款待他。喝到暈乎之際,范蠡豪爽地說:“姜老板哪,俗話說:掙錢不掙錢,落個肚子圓!我剛到陶邑入行,權(quán)當(dāng)跟著您當(dāng)個跟班兒,學(xué)學(xué)以后咋個掙錢。”
聽了這番話,姜子盾的臉立馬笑成了核桃殼兒。他拍著胸脯對范蠡說:“得,成交!朱兄,您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兩人都感到相見恨晚,當(dāng)下就簽訂了合同。
馱著麻布的商隊浩浩蕩蕩出發(fā)了。
姜子盾以往向吳越運貨,因為車、船反復(fù)倒騰,費工費時,簡直就像那蝸牛在爬行,現(xiàn)在一路上馬不停蹄,輕快清爽,光是速度就提高了三倍以上。姜子盾與范蠡騎著高頭大馬,并肩而行,一路上談笑風(fēng)生,真是馬蹄嘚嘚,其樂融融!每晚一到館驛住下,大伙兒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按照協(xié)議,本來路途上的一切吃喝花銷,自然是由姜子盾來承擔(dān),可是有不少次范蠡喝得暈乎,就搶先結(jié)賬付了錢,弄得姜子盾反而很不好意思。
一路上曉行夜宿,姜子盾果然是人脈廣布、長袖善舞,靠著他各方打點應(yīng)酬,商隊自始至終順風(fēng)順?biāo)?、平安無事,不久就順利到達了越國地界。范蠡故地重游,又看到自己生活多年的錦繡江南,高興得在馬上唱起了越國的歌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太湖波兮稽山土,傾其財兮悉遺汝!
姜子盾看到范蠡那得意忘形的樣子,心中暗笑:朱公啊朱公,你個老小子,真不愧是個半吊子!莫非你把我這趟麻布生意當(dāng)成你自個兒的生意啦?
也正所謂幸災(zāi)樂(落)禍!這天商隊行至太湖岸邊,突然一聲呼哨響,蘆葦蕩里呼啦啦竄出十幾只小船,黑壓壓地直撲岸邊。一個彪形大漢帶領(lǐng)一幫嘍啰飛身上岸,手持利刃擋住了去路,要商隊“留下買路錢”。
走在商隊前面的人向強盜們厲聲咋呼:“咋?倆眼長在臉上是管出氣兒哩?看看這麻布,難道就認(rèn)不出這是齊國姜爺?shù)纳剃???/p>
彪形大漢哈哈大笑道:“什么姜爺蔥爺,糊弄鬼喲!姜爺啥時候用馬隊馱過麻布?”
雙方正在爭執(zhí),姜子盾與范蠡并馬來到跟前。姜子盾飛身下馬,上前拱手熱情地打招呼:“啊哈,原來是文大爺呀!大水沖了龍王廟啦!你有所不知,我這趟生意,受到高人朱公的協(xié)助,改用馬隊馱貨啦!”說著,就拉出范蠡,向文大爺介紹:“來,認(rèn)識認(rèn)識,這就是我的好友朱公?!?/p>
“哎呀,朱公,久仰久仰啊——原來你、你,范叔?。 蔽拇鬆旜畷r睜大了豹環(huán)眼,驚奇地盯著范蠡。范蠡馬上接過話茬兒:“嘿!敢情是你小子??!什么‘翻書’,翻啥子書?俺朱公早就不翻書冊啦!”說著,范蠡悄悄飛快地對文大爺使個眼色,轉(zhuǎn)身對姜子盾解釋說,文大爺原是他楚國宛城的老鄉(xiāng),多年不見,誰想到會在太湖之濱重逢。
你道這文大爺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越國上大夫文種的兒子文彪。當(dāng)年文種不聽范蠡的勸告,沒與范蠡一道功成身退,反被越王勾踐賜死。文彪受到株連,無奈亡命江湖,想不到竟然與范蠡相逢。晚上,文彪設(shè)宴今日為范蠡及姜子盾接風(fēng),三人把酒言歡,說不完的人間冷暖,道不盡的江湖風(fēng)情,直到更深夜闌,大家才盡醉而臥。
商隊到達越國之后,由于文彪在越國到處吃得開、兜得轉(zhuǎn),姜子盾與范蠡也樂得清閑,就把生意上的事兒悉數(shù)交給文彪去打理。二人只管在館驛里日日歡宴,夜夜笙歌,過得似神仙一般。幾日之后,文彪得意地告訴姜子盾,他的麻布已經(jīng)順利銷售一空。姜子盾略一核算,乖乖,靠著朱公這個趕腳的幫襯,這趟生意的利潤竟然比往常翻了一番還多!
姜子盾高興得手舞足蹈,他一拍大腿,激動地對范蠡說:“朱兄啊,我姜子盾一生奔波江湖,行走列國,豈是那種摳門兒的小氣貨?您讓我吃上肉,我絕不能塌蒙著眼皮兒只讓您喝湯!”接著,姜子盾瞇著眼告訴范蠡,他已經(jīng)盤算好了,這次返回陶邑時,馬背上閑著也是閑著,由他出資采購南方的絲綢、茶葉等返回北方,賺回的利潤與范蠡平分。姜子盾為自己的豪爽大方而得意,他眼睛乜斜著范蠡,心想朱公這個“沒星(心)秤”二貨,第一次趕腳就有了賺頭,嘗到了甜頭,老人家一定會對自己的施舍恩賜激動得屁顛屁顛地樂呢!
誰想到,范蠡聽了姜子盾的話,一言不發(fā),只是微笑著朝姜子盾點頭致謝,接著又含笑看著文彪。文彪這才告訴姜子盾,商隊的馬匹,按照朱公的吩咐,已經(jīng)全部出售了!出售馬匹的價錢,是北方的三到四倍。換句話說,姜子盾賣麻布所得的利潤,僅僅是范蠡賣馬所得利潤的零頭。
原來,北方出良馬,在陶邑就很容易買到價格低廉的高頭大馬。范蠡以前在吳越待了好長時間,知道在江南不但很難買到北方的良馬,而且那價格也比北方貴得多。但是,從陶邑把良馬販運到江南,路途上如果沒有一定的關(guān)系與人脈,簡直就比登天還難!范蠡正是利用了姜子盾路途上的人脈關(guān)系,以趕腳為名,巧妙地做成了這一筆大買賣,為在陶邑的下一步生意發(fā)展掘得了第一桶金。
望著姜子盾異常驚訝的神情,范蠡深有感觸地說:“唉,做生意,合伙計,事先我總是在想啊想,前半晌想想自己,后半晌得想想別人!首先應(yīng)該理解對方的愿望與需求,只有先讓對方有得贏、有得賺,自己才能得到真正的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