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張 振
走在天山街頭,望著不遠(yuǎn)處的南山,我發(fā)現(xiàn)整個山脈相擁的山頭,竟如淺色的絲帶一般,層層疊疊,起起伏伏,沿著一條彎彎的大河,飄向了天山深處。
走過天山街,每每會有一些不經(jīng)意間的美好與我重逢。情不自禁地,我會對著遠(yuǎn)處的一座山峰凝目遠(yuǎn)眺,對著一棵年輪已久的大樹肅然起敬,對著心里的一份感動歡呼雀躍。
春分過后,一場細(xì)雨不期而至,落在我肩頭。迷蒙中,我聽見母親的聲音:“周末去街上趕巴扎,給你買好吃的?!蔽腋吲d極了,使勁點(diǎn)頭。每逢周末,天山街上的巴扎最是熱鬧,人擠著人,車連著車,攤子上的琳瑯滿目,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應(yīng)有盡有。
母親在趕巴扎的時候像變了一個人,東看看西瞧瞧,陶醉其中。我跟在母親身后,拎著捆扎好的大包小包。買的東西越來越多,重量逐漸超過我手臂的承受力,我卻沒叫嚷,而是兩只手在身前交替著拎,腳步也因此放慢。走在前面的母親并無察覺,很快便不見身影。我滿頭大汗,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急的。我趕忙鼓足勁兒,小跑著追趕母親。母親回頭看見我,咧開嘴笑起來:“人多,跟緊我啊。”
母親停下來,在一個攤位前駐足端詳,我跨著大步,終于趕到了她身旁?!袄哿税??”母親低頭看著我?!拔也焕?,你手上拿的比我多呢?!蹦赣H拿的都是大米、清油等體積大的重物,而我拎的則是一小塊肉、一兩根蔥什么的,量小類多。趁母親還在看的間隙,我走到攤車前,雙手搭在攤子的一角,這樣不僅減輕了我雙臂的負(fù)擔(dān),新袋子也不用落在滿是泥土的地上。母親給我買了新衣服,我開心地說:“我想回家就穿上!”我把裝著衣服的袋子挽到胳膊肘里,兩步并作一步地跟在母親身后。似乎有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力氣也變得更大了。
時隔數(shù)年,幼時和母親一起趕的巴扎已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各類商鋪門店。此刻,走在街頭,山風(fēng)忽而掠過,遠(yuǎn)處林中樹葉翻飛,那如絲帶般的山脈隨天山緩緩飄向遠(yuǎn)方。
一到初春,奶奶身上的老毛病總會犯。在縣城住院的奶奶再三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圈中的幾頭牛。一大早,我便開著車來到奶奶家。我從后院拿起一捆干草料,用手掰成兩公分左右的小段后均勻地撒在飼槽里,再用一根木棍攪拌均勻,并加水使其變軟。經(jīng)我一番捯飭,飼料槽里備足了草料,免卻了老人的擔(dān)憂。返程前,我特意來到奶奶家后面的河谷草原。迎著風(fēng),我大步走在草原上?;秀遍g,耳邊一陣啼鳴如同人的耳語,我彷佛聽見爺爺教我怎樣打草垛,幾分嚴(yán)厲,幾多慈祥。
一陣風(fēng)從河面吹來,帶著幾分涼意,我趕緊幫奶奶緊了緊衣服,扶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遠(yuǎn)處有音樂響起,只見一人開始邀請另一人,又一人扶著另一人……隨著一個陡轉(zhuǎn)的重音,“唰”的一下,眾人邁開了腳步。他們排著隊(duì)列,向前向后,朝左朝右,歡樂地跳起廣場舞。一旁的奶奶也精神起來,眼里透著光。暮色沉沉,伴隨著最后一個平緩的音符,河面上的冰凌子消失不見,這場熱鬧的廣場舞也歡快地收了尾。大家戀戀不舍地道別,掛著笑容走向各自的家。我和奶奶約定,來年春天,再來參加這場聚會。奶奶看向我,輕輕地摸了下我的額頭。看著滿眼笑意的奶奶,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在奶奶的懷抱里做著香甜的夢。夢里,山澗的小鳥不時鳴叫,我牽著爺爺、奶奶的手,彎曲著雙腿,秋千般來回蕩著。再過幾日,便是清明,我們可以一起回草原祭奠爺爺。
夜色深沉,大橋上的車燈串成一條明亮的線,皎潔的月光下,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走在我和奶奶的前面,他們大手牽著小手的身影被月光倒映在河面上,變成春天里一幅溫馨的剪影。
注:巴扎,維吾爾語,意為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