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作軍
清朝末年,江漢平原玉沙縣捕快楊不凡,讀書二十年,科舉屢試不第,連秀才都沒考上,干脆棄文從武,在縣衙里從事刀口舔血的營生。緝捕盜賊、捉拿罪犯,他一干就是二十幾年,青絲變白發(fā),慢慢熬成了馬、步兩班捕快的捕頭。一輩子吃齋念佛的老娘時常叮囑他:“兒啊,公門里頭好修行呢。”楊不凡謹遵母命,不冤枉好人,不亂殺無辜。當?shù)匕傩辗Q他“楊菩薩”。
來自朝廷“滿門抄斬”的特大要案,楊不凡也接過三回。古代的嚴刑,有誅九族、夷三族等,血腥恐怖,殃及許多無辜。到了清朝末年,仍然有“滿門抄斬”的刑罰。如此重典,非叛國、謀逆,不會輕用。
這不,朱集丁村財主丁老爺?shù)拈L子丁春秋,東渡日本求學(xué),參加了同盟會革命黨,這是明目張膽要顛覆清廷政權(quán)。丁春秋被捕,滿門抄斬的“懿旨”就飛出了北京城。
欽差到了,玉沙縣馬、步兩班捕快,顧不得春雨綿綿,道路泥濘,緊急出動,配合欽差,不敢稍有懈怠。
出了縣衙,楊不凡就攔住眾人,想力邀各位先到楚天酒樓喝一杯再說。欽差疑惑:“如此重大的刑事案,怎么還能喝酒?”
楊不凡拍一拍胸脯:“大人盡管放心!丁春秋家里,不過是些老人婦孺,就是叫他們跑,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欽差大人思量再三,跑了朝廷欽犯,誰有幾個腦袋擔責(zé)?就說:“楊捕頭,夜長夢多,先辦差再喝酒?!?/p>
楊不凡伸出大拇指:“大人明鑒!”他跟得力親信、馬班頭領(lǐng)小袁嘀咕了幾句,就開始分工下令了:“小袁帶馬班繞道秤砣口大橋,先行包圍、堵截丁村要道,等候步班趕到拿人?!?/p>
丁村隔著一條寬大的東荊河,又是汛期,河水暴漲,旋流滾滾。
新入步班的捕快小張站出來說:“走秤砣口?等我們趕到,黃花菜都涼了。我們不如坐渡船,最少近二十里路呢?!?/p>
楊不凡瞪了小張一眼喝道:“你剛來三天,哪輪到你發(fā)話?我們幾十條小命不值錢,但若欽差大人有什么好歹,拿你家人墊棺材底!”
小張不甘心地閉嘴了。
分撥已定,大家才浩浩蕩蕩踏著泥濘向三十里外的丁村開拔。
兩個時辰之后,楊不凡陪著坐轎的欽差大人才到達丁村。此時丁家大小十二口人,無一漏網(wǎng),全部被捕快們控制。丁家的財產(chǎn)查抄已畢,封印待運。丁家老小的哭喊聲此起彼伏,村鄰們遠遠圍觀,嘆息。
楊不凡拿出從縣衙帶來的魚鱗冊,核實丁家人的名字后說:“欽差大人,丁家一十二口,捉拿無誤,請您驗明正身?!?/p>
欽差大人逐一核對、鑒別,點頭認可。忽然,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遠遠地舉著一紙合同書高喊:“楊捕頭,請留步!”
來人是丁村秀才王五。楊不凡問:“是王秀才?你有什么事,等我完了公干差事再說?!?/p>
王秀才擠進來說:“楊捕頭,等不得!丁家的小兒子丁南北,已經(jīng)過繼給我了,他不算丁家人!”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是啊,古人云,下堂不認母,過繼不是兒。十歲的丁家小兒丁南北現(xiàn)在叫王南北了,不是丁家人了。
楊捕頭接過合同書,細看一遍,又遞給欽差:“大人,按照大清刑事慣例,此兒應(yīng)該放了。您看這……”
欽差也可能頭一次遇到這種事:“老佛爺?shù)能仓颊f,丁家滿門抄斬。這小兒子已經(jīng)改姓王了,這個……”
還是那個小張,張口就來:“假的,假的!合同書的墨水還沒干呢!”
楊不凡伸手就是一刀鞘,狠狠地打在小張背上:“欽差大人在此,你僭越了!”
欽差大人一錘定音:“就按照大清刑事慣例來吧。跑了人犯,我等有罪;忤逆旨意,我等還是有罪。這個王南北,已經(jīng)不算丁家人了,交給王秀才領(lǐng)回家去吧。”
丁老爺和夫人,雙雙跪下,哭道:“謝欽差大人!謝楊捕頭!”
讀者諸君猜對了,正是楊不凡指使親信小袁,暗度陳倉,鉆了大清律法的空子,要給老丁家留下一脈苗裔。
事后,楊不凡開除了步班捕快小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