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翠香
(中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歷史上每一項具有時代意義的技術進步,在帶來機器自動化的同時,都會引起我們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兩個多世紀前,蒸汽機的發(fā)明使社會陷入了混亂,如今以人工智能(簡稱AI)為代表的智能技術發(fā)展迅猛,面對那些正在成為我們自身的創(chuàng)造之物,人類同樣陷入深深的焦慮和恐懼之中?!癆I 革命不同于工業(yè)革命,機器戰(zhàn)勝了人類的肌肉?,F(xiàn)在機器正在與人類的大腦角力,機器人兼具大腦和肌肉,我們都正在面對被我們的創(chuàng)造物完全取代的未來?!薄皳挠刑焖鼈円醋屛覀冏兊煤翢o用處,要么殺死我們?!?/p>
在對待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問題上,西方社會出現(xiàn)了悲觀情緒與強力推動之間的緊張關系。一方面,整個西方世界對人工智能未來發(fā)展的憂慮充溢于整個社會?!睹绹嬎銠C協(xié)會通訊》的主編、萊斯特大學計算機科學家摩西瓦迪認為,AI的發(fā)展速度很快,所有人類勞動力都將在未來30年內被廢棄。全球權威咨詢公司麥肯錫的研究報告稱:預計到2030年,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將有7500萬至3.75 億人需要重新找工作。另一方面,在西方市場和政府的雙重推動下,人工智能發(fā)展態(tài)勢迅猛。
而整個傳播學科對于以技術為依托的新媒介更是有一種獨特焦慮。智能化媒體、沉浸媒介等新概念層出不窮,使得新媒介文化研究進入新的十字路口。一方面,人工智能在新聞傳播領域的應用已經滲透到新聞生產、分發(fā)以及互動反饋等各個環(huán)節(jié),智能化已成為未來媒體發(fā)展的基本趨勢和傳播模式創(chuàng)新的核心邏輯,給人類的新聞傳播業(yè)帶來了大革新;另一方面,由算法所造成的虛假新聞、信息繭房等現(xiàn)象也引起了學術界對人工智能負面效應的隱憂。寫作機器人、合成主播等新技術的運用帶來眾多利好的同時,也帶來了傳媒界的集體恐慌。記者會不會被機器人取代?智能化媒體究竟會帶來更好的新聞業(yè)還是更壞的新聞業(yè)?對此,絕大多數學者持樂觀態(tài)度。有學者認為決定者仍然是人,尤其是在新聞價值判斷和信息核實等涉及更高智力和經驗方面,人工智能尚未達到對“人類思維”模擬的層面,媒體人仍然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在應對智能化新聞保持理性期待中張揚人的價值。
縱觀傳媒界關于人工智能的探討,大多集中在傳媒業(yè)中人工智能的應用以及所帶來的社會后果兩大方面,這些屬于事實與價值的分野,一個是客觀的科學探索,一個是理性的反思。理性反思不應涉足客觀的科學領域,但可以以客觀知識為基礎進行合理的價值判斷,同時回歸對理性自身的追問,切實關懷人是什么、人從何處來、人向何處去的三大問題。而作為傳媒人,在面對人工智能給傳媒業(yè)帶來的后果時,也許我們應該在梳理人工智能技術演進以及不同觀點的基礎上,理性追問媒介技術的本質以及作為傳媒人的自身價值。
約翰·麥卡錫于1956年首次使用AI 這個說法時將其稱為“具有常識的程序”,從而開創(chuàng)性地為人工智能的研究確立了方向,即最終目標是讓程序能夠像人類一樣有效地學習經驗,而研究人類思維就成了初期首要解決的問題。
科學家們用飛行研究來類比人類思維的研究。既然人們在研究飛行的時候,可以通過兩種方式,一種是研究鳥類等飛行的動物,另一種是研究空氣動力學,那么研究思維也一樣,除了可以研究人腦的各種結構外,還可以研究思維過程本身,找到適用于人腦及其他思考行為的普遍原理,研究人腦是怎樣完成該項工作的。由此,人工智能的研究也沿著這兩種思路展開。
1.人腦結構的復制:數碼新皮質
研究人腦及其他生物體的大腦從而讓機器模擬其思維方式和過程被稱為是真正意義上也是初期人工智能的路徑。麥卡錫等人直接將AI這個名詞作為一個新的研究方向的名稱,思考的重點是通過對人腦結構以及大腦的思維過程等的研究,了解人類表現(xiàn)出來的信息模式是如何被創(chuàng)造、組織、保存以及更新的,這些機制一旦被了解,便可以被用來創(chuàng)造控制論機器。
一般研究者更善于根據人腦的結構來對AI展開研究。大腦新皮質是人腦結構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負責以分層方式處理信息的不同模式,比如負責感官知覺、認知等。從視覺物體到抽象概括的各項事物和各種控制活動、從空間定位到理性思考的推理以及語言即所說的“思考”。如果能將人類的新大腦皮質用于機器人,生產出仿生數碼新皮質出來,就可以幫助人類處理各種復雜情況。
雷·庫茲韋爾即是從研究人腦的新皮質入手進而提出研發(fā)數碼新皮質。普通人的大腦新皮質大約有3 億個模式識別,而如果AI 擁有數碼新皮質后,會出現(xiàn)思維的加速回報定律。通過模擬人腦,計算機就具有了不可或缺的四大思維:溝通、記憶和計算能力以及能夠按大腦核心算法進行創(chuàng)造性思考。
2.思維過程本身:人腦完成工作的條件
了解影響人腦完成工作的影響因素是了解思維過程的重要途徑。約翰·麥卡錫強調知識這一重要影響因素,也就是說人們在日常行為中表現(xiàn)出的突出特點就是知識的決定作用以及知識系統(tǒng)構建對人工智能的重要意義。如果要理解智能行為,就應研究在背后支持智能行為的知識以及這些知識是如何影響人類行為決策的。而知識包括潛在的背景知識,這是人們事先大量儲備的,在交流對話時可以隨時被調用。
赫克托·萊韋斯克則認為僅有知識是不夠的,需要了解這種知識是如何得來的,進一步了解學習和獲取知識背后的內容。這種學習包括直接經驗學習和間接書本學習,前者學到的是市井智慧,后者學到的是書本智慧。智能行為是首先觀察自己認為最常見的行為,找出應對辦法,然后以此為基礎不斷提高處理問題的能力。但是長尾現(xiàn)象雖表明小概率事件及某些個體事件極為罕見,但對于整體而言卻意義非凡,放在生活中就是某些突發(fā)事件,如何處理這些突發(fā)事件就成了難題,而AI 恰恰是基于處理常識而設計的,這也成了萊韋斯克認為AI不能超越人類的理由之一。人工智能之父馬文·明斯基也強調所有的現(xiàn)代性程序都不具備常識性知識。而恰恰是這些常識性的東西,要比吸引更多關注、獲得令人敬仰的專業(yè)技能復雜得多。
另外,知識雖然是很重要的一方面,而與知識相關的信念則是更重要的方面,包含目標、欲望、計劃和意圖等在內的立場,是促使系統(tǒng)做出反應行為的重要影響因素。它們也構成了馬文·明斯基所說的人類大腦改變思維方式的維度。人類思維從最低級的本能反應開始產生思維,到成長后就到了更高的層次與水平,即意識情感的層次,雖然科學家們致力于嘗試將這種思維運用到理解人類自身和發(fā)展人工智能上,但這仍然是機器與人的根本性不同。
人類的思維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強制性地模擬人類大腦思維并不是人工智能發(fā)展的最佳選擇。所以從模仿人類大腦到機器自學習或深度學習成了人工智能研究領域的一大跨越。從模擬智能到智能增強是機器以其自身的方式進行思維。打敗李世石的阿爾法狗已表現(xiàn)出了機器式思維的厲害之處,超出了人類可控性的范圍。科幻影片《機器管家》中的機器人安德魯,做了十幾年的管家后,通過不斷學習開始有了意識,要求獨立自由,不再為主人效命。之后又升級版本,有了人的感知,接著通過法律手段將自己從機械人變成生物人,實現(xiàn)了設定宏大目標的自我。
人類的學習是一種具身維度的學習,其學習方式和學習能力根源于人類具有各種感知能力的身體,且學習能力嵌入更廣泛的語境中,具有文化可塑性。很多時候,人類的學習能力不是來自明確的數據結構,而是來自一些更為現(xiàn)實的東西:如身體意向性以及身體熟練地應對當下情景的能力等,因而更具有自適應性的特點。深度學習無法進行遷移學習,缺乏對環(huán)境最基本的自適應反應??梢哉f,人類的學習過程是與我們的身體、語言以及周圍的現(xiàn)實世界緊密聯(lián)系的。即使將人類大腦中的信息下載到電腦中,也是將信息抽離語境。而“剔除了語境,信息變成了像陽光一樣失重的數學定量,進入一個純粹概率的純凈領域,不再與實體或具體的物質表現(xiàn)相關”。
因此,盡管智能增強技術的目的是彌補人類思維上的不足,關心人與智能機器之間的互補性,但也造成了兩個不同的平面,即人類思維與機器思維的兩個平面,這樣將兩者連接起來的技術接口要求人與智能機器成為一種共生性的伙伴關系,才能在更長遠的未來實現(xiàn)人機合一。
從擬人類到機器自學習,智能技術的不斷發(fā)展自然帶來人們對奇點,也就是我們的發(fā)明物徹底壓倒人類的恐慌與討論。而對此奇點一說,人們或保持樂觀的態(tài)度,認為人類不可能被超越;或是悲觀地認為未來人類將淪為機器的奴仆;而另一種折中的態(tài)度則認為一切在于人如何利用機器。
大多數人工智能技術研發(fā)人員持肯定的態(tài)度,認為這個奇點遲早會被超越。在對待“誰是有意識的,什么是有意識的以及哪些生物是有意識的”這些問題上,雷·庫茲韋爾認為“你必須有信仰”,并稱之為信仰的飛躍。他認為未來的機器將擁有自我意識,當有一天機器說出它們自己的感受和感知經驗時,而我們相信它們所說的是真的時,它們就真正成了有意識的人。他借用了信息科技中的基本理論即思維的加速回報定律來證明這個觀點,認為盡管生物確實是在不斷進化,但是技術演進的速度要快上100 萬倍。這個定律遵循可預見的指數級增長規(guī)律,反對傳統(tǒng)的認為“你無法預知未來”的觀念。他進一步舉例,孩子這一實體具有人類一樣的情感反應,但卻不能通過圖靈測試,那么為什么不能接受足夠像人一樣的非生物體呢?這一代表性觀點雖肯定了奇點的可能,但仍有待時間的檢驗。
在此時間未到來之前,對奇點持否定態(tài)度的主要觀點認為人工智能在情感、意識等方面都難以達到人的水平。
技術的發(fā)展需要市場需求的推動,而萊韋斯克則認為目前的人工智能滿足不了市場需求尤其是情感上的需要。能下棋的機器人確實讓人興奮,但人機對戰(zhàn)的需求非常小,只適用于賽前的練習,卻不適用于競技,因為和真人競技更有意思,贏了會讓人興奮,輸了會令人沮喪,這種情感的需求是人工智能取代不了的。深藍科技的董事兼首席戰(zhàn)略官王昕磊曾在一次未來新零售大會上分享該公司放棄生產無人售賣機的理由:有一天他興奮地對女兒說,你老爸要將便利店無人化,卻遭到女兒的極力反對:老爸你瘋了嗎?放棄這個想法吧,我至少還可以跟人交流,我可不想進去后都是冰冷的機器人。
但是赫克托·萊韋斯克也承認確實存在奇點這一可能的風險。比如人工智能技術能自主決定不當行為,如開發(fā)武器和竊取隱私等應用,但真正的風險卻在于把尚未達到完全智能的計算機系統(tǒng)視為智能,并賦予其控制其他機器自主做出決定的權力,讓不具備常識的系統(tǒng)做出需要依靠常識判斷的決定。
盡管如此,在不破意識的情況下,人工智能超越人類的說法只能是一種恐怖崇拜,它始終只是人類使用的工具,更不可能統(tǒng)治奴役人類。這種人工智能威脅論存在一個擬人論的誤區(qū),人工智能主動“威脅”人類的擔憂還缺乏堅實的理據。這是一種見物不見人的思維方式,只看到事物的表面,沒看到造成這種技術現(xiàn)象的主體,“千萬不要忘記機器的特征是主人的機器”。
人工智能不會成為超越人類的存在,因為定位于技術的人工智能仍然是從屬于人的,不具備人類獨有的自我意識,更不能具有馬克思主義所認為的實踐性,不能獨立從事人類的實踐活動,更不能產生人類主體性所依賴的社會關系和實踐基礎。
“與機器人共舞”的革命是由約翰·馬爾科夫掀起的。馬爾科夫是美國高級記者、普利策獎獲得者,被譽為“硅谷獨家大王”,有著四十多年的媒體從業(yè)經歷,專注于機器人與AI領域的報道。
馬爾科夫看到日益成熟的機器智能正在接管我們的世界,尤其是在工業(yè)領域,智能機械手臂的問世,大大提高了企業(yè)的生產效率。這種導致工人失業(yè)的情況引發(fā)了他的關注。經過長時間的采訪和調查發(fā)現(xiàn),有些工作仍然是自動化力所不及的,如非重復性的操作等,所以形成了讓機體增強人類智慧的理念,而非取代人類,以此掀起了一場“與機器人共舞”的革命。
雖然目前人工智能呈現(xiàn)出兩大派別,一類是首次提出人工智能的美國計算機科學家約翰·麥卡錫,代表模擬人類能力、取代人類的理性主義一方;另一類則是以夢想家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為代表的人本主義者,堅信計算機能擴展人類的能力而非取代人類,但無論是增強還是自動化,都是由一個個人類設計師做出的設計決定,反映了“正在創(chuàng)造這些系統(tǒng)的人們的價值觀”。
上述不同觀點都代表了社會對待人類創(chuàng)造物的不同態(tài)度,也是某種社會行動的體現(xiàn),而行動則必然涉及個體對其表現(xiàn)賦予了某種主觀意義。對每一件人造物,都只能從制造和應用該物的既定或預定的意義上去理解。無論是模仿人類大腦思維還是能夠深度學習的智能增強,AI 仍然是人類用來延展和放大人的能力的一種技術,人媒關系變成一種嶄新的數字化關系,這種關系形成基礎依賴于用戶的信任,然而隨著智能化程度越深入,就越脫離人工而依賴算法。這種算法雖然會因摒棄了人的感性和主觀意識而使得傳播更加理性客觀,但也必然會因把關以及監(jiān)督缺失而導致算法失范。因為算法存在于對人的新的規(guī)制過程中,是算法監(jiān)控的技術邏輯;而實現(xiàn)商業(yè)利益最大化的資本邏輯則是算法監(jiān)控得以擴展的根本原因。未來“人機共同體”呼吁的是技術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平衡,因而有必要在認清傳媒技術本質以及主體價值判斷的基礎上,實現(xiàn)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統(tǒng)一。
馬克斯·韋伯將人的理性行為分為工具理性行為與價值理性行為。所謂工具理性,是指人類將客體在環(huán)境中的表現(xiàn)和他人的表現(xiàn)預期用作“條件”或“手段”,以實現(xiàn)自身的理性追求和特定目標,這種行為只是理性地考慮達到一個目的所要選擇的手段,其行為的實質內容表現(xiàn)為人類對自身利益的理性追求。
布萊恩·阿瑟在分析技術的本質時認為技術只是實現(xiàn)目的的一種手段,它從現(xiàn)象和目的中來,是對現(xiàn)象有目的的編程。劉易斯以鐘表為例對此做了精辟分析:假設人類對計時和鐘表功能完全無知,讓鐘表在不同鐘表專家手中傳遞,依次卸下各部件,直至完全解體,與此同時鐘表本身消失不見了,即使最終專家能拼裝還原成鐘表的樣子,但它是如何工作的以及它服務于什么目的卻無從了解。因為一切計時工具的關鍵在于時間和計時觀念本身,它早于任何計時手段的發(fā)明問世,唯有計時目的本身才能促成下一步技術手段的出現(xiàn)。
融合了AI的傳媒技術同樣也是實現(xiàn)信息傳播目的的一種手段,在探索有意義的人類傳播行為時,首先要將“目的”與“手段”緊密結合起來。我們希求某種東西,要么是因為它的價值,要么是把它看作服務于最終需求的東西的手段,而手段要求適合于引向設定的目的。“假如我們要采用一種機械手段來實現(xiàn)我們的目的,那么給機器輸入的目的務必是我們理想的目的,而并非這真正目的花里胡哨的偽造品、贗品。”齊美爾曾說:“金錢只是通向最終價值的橋梁,而人是無法棲居在橋上的?!比祟惒粦皇且晃兜馗倪M技術將其變成目的,而忘記了技術原本只是用來延伸人類能力的一種手段。
作為手段的技術也只是人類文化中的一個元素,它起的作用的好壞取決于人對其利用的好壞。機器本身不提出任何要求,也不保證做到什么,提出要求和保證做到什么,這是人類的精神任務,機器不過是人類智慧和努力的產物。一匹馬也會騎壞的,如果讓拙劣的騎手去糟蹋它的話?!皺C器對社會的危險并非來自機器自身,而是來自使用機器的人。”
人類在將人工智能技術運用于媒介中時,背后也必然蘊含著充分的價值考量。不僅要突出新技術的實用功能和工具理性,還要強調人類最基本的一些價值判斷,而這些價值判斷恰恰承載了人們使用這些媒介技術的美好愿望和追求。
人工智能介入的新聞傳播速度大大增加,新聞生產能力也得到了極大提升,但卻無法逼近事實背后的復雜真相,而只有兼具價值理性的傳媒人才能基于多重事實形成合理的價值判斷。
馬克斯·韋伯所闡述的價值理性決定于被某種包含在特定行為方式中的無條件的內在價值的自覺信仰,無論該價值是倫理的、美學的、宗教的還是其他的什么東西,只追求這種行為本身,而不管其成敗,也就是說價值理性是以支持終極目標為主,而不計較現(xiàn)時利益得失。
人文主義思想家劉易斯·芒福德在《技術與文明》中跨越千年講述了機器的歷史,并對機器對文明的影響進行了重要的研究,讓眾人看到高居宇宙價值中心的正是人類自身,而不是什么別的,不是太陽,更不是技術手段本身,科學技術不是人類自身救贖的唯一手段,人類不應過分相信和依賴科學技術。塑造人性,引導人性的正確發(fā)展應成為人類最核心的任務。但是到了18世紀,技術的目的是要改善人類生活狀況,而人類存在的目的卻變成要去改進技術,機械進步與人類進步混為一談。人類進步的原動力在于對價值的追求,價值是衡量一切人類行為特別是社會行為的最高判據。
最終人類創(chuàng)造物向人類挑戰(zhàn),也成為一種不可回避的異化作用。這種異化也必然會導致人的性質的變化,迫使人類有意識地加速人的自身智力的進化,促進并籌劃人的發(fā)展和進化,并借助這些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技術,持續(xù)地提高人類自身而使其得到升華,才可能在人機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實現(xiàn)人機“共存共榮”。
當工具理性行為中目的和后果可供選擇或是相互沖突時,只有抱有價值理性的態(tài)度才能做出決定與取舍,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并不是非此即彼、相互排斥的。價值理性承認工具理性的重要作用,也會對其進行價值理性的審核,將工具理性中過度的、不必要的甚至阻礙社會發(fā)展的物質需求排除在外,這是價值理性超越工具理性的意義所在。隨著AI 等現(xiàn)代技術的迅猛發(fā)展,工具理性不斷擴張而價值理性逐漸被忽視,我們不得不去重新審視兩者之間的關系,去喚醒被工具理性遮蔽的價值理性。
哈貝馬斯曾經提出用溝通理性來調節(jié)與規(guī)制工具理性。他指出社會實踐中的參與者之間構成的是一種交互性的主體間關系,而非傳統(tǒng)二元對立的主客體關系。因而價值共識的形成最終能夠通過主體間理性的溝通成為可能:一方面是在目標與手段的溝通中實現(xiàn)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統(tǒng)一。AI 等新技術給傳媒領域帶來了生機和活力,新聞呈現(xiàn)形式如數據新聞等更加豐富多元,但如此鮮明的技術背景與工具色彩也促使媒體不斷追逐手段的先進,而造成了目標上的模糊。傳媒目標指向信息傳播,AI技術提供了有效手段,兩者能夠相輔相成,在目標與手段的溝通中實現(xiàn)融合。另一方面是在傳媒機構與社會的溝通中實現(xiàn)統(tǒng)一。AI 等新技術賦能的平臺需要通過傳媒機構、企業(yè)和政府等多主體共同參與、共同打造,傳播活動需要通過傳媒人、受眾共同完成,確保這些參與者之間的理性溝通也就顯得至關重要。
人工智能的應用是大勢所趨,寫稿機器人、機器人主播等AI在傳媒領域的應用也日漸廣泛。今天我們要選擇的已經不是要不要接受它,新的技術總是有人能發(fā)明出來,我們不能因為擔心某項技術的具體用途而減緩其發(fā)展速度。我們要么積極地學習新的知識,要么讓自身更強大?!拔覀兛梢灾t遜地在機器的幫助下過上好日子,也可以傲慢地死去?!?0世紀中葉計算機時代的開端,羅伯特·維納對自動化的可能性提出的一句警示語在如今仍然適用。我們無法阻止技術的迭代更新,“人工智能威脅論”仍然大量存在,但真正的問題不在于人機關系,而在于人與人的關系,是深刻的人學問題。就技術本身來說,它是中性的,沒有好壞之別,需要我們把人性而不是機器擺上生命世界最高峰位置,張揚人的價值,選擇更加科學理性的方式來控制它、駕馭它,去教育機器并學會與機器友好相處,從而最終實現(xiàn)人類的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