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球 安秀媛
人們通常認為,認知過程發(fā)生在大腦,大腦是產(chǎn)生意識經(jīng)驗的唯一場所。克拉克和查默斯(Andy Clark & David Chalmers,以下簡稱C&C,1998)則認為,顱骨或身體之外的事物也可被當作心靈的一部分,該主張被稱為(extended mind,以下簡稱EM)。他們主張心靈可以超出傳統(tǒng)所理解的邊界,從大腦之內(nèi)延展到世界之中。EM 關注的主要是心靈的認知方面,因此延展心靈也被稱作(extended cognition):只要心靈的體外載體能夠完成與原有心靈相同的認知任務,就可算作心靈的延展。C&C 堅稱,把認知等同于意識會讓人們直覺地認為意識延展不太可信,所以得以延展的是心靈無意識部分。那么,心靈的感受性和其他有意識的特征,即有意識的心靈,是否可延展 呢?
對此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有意識的心理狀態(tài)不能被延展,心靈的意識載體也不能被體外的事物所替代;另一種則認為,延展心靈理論能夠推出意識的可延展,該觀點便是(extended conscious mind/ extended consciousness,以下簡稱ECM)。C&C 持第一種觀點,他們支持EM 但否認ECM。在查默斯看來,有意識和無意識與它們分別能完成的功能是不同的:通過功能相同但無意識的僵尸或機器的例子可以說明,被延展的不是有意識的過程,而是功能性特征的過程;而意識狀態(tài)需要認知神經(jīng)以極高帶寬(bandwidth)的方式獲得信息的直接通路,這是當下的延展系統(tǒng),一種與環(huán)境的低帶寬意識連接的狀態(tài),所無法滿足的??死艘餐瑯诱J為,ECM 與意識的體外載體的認知過程并不一致,心靈有意識部分的可延展性是反直覺的。支持ECM的有諾伊(Alva No?)、沃德(Karina Vold)以及科奇霍夫和基瓦斯坦(Michael Kirchhoff & Julian Kiverstein)等人,他們認為不僅心靈的認知過程和認知結果可從顱內(nèi)延展到體外,而且現(xiàn)象經(jīng)驗得以發(fā)生的物理基礎,也可以延展到大腦和身體之 外。
不管怎樣,延展心靈并不能順理成章地推出延展意識。如果我們接受EM 是因為它聚焦于認知過程的延展,接受對心靈的功能化分析,僅以完成認知任務作為判斷標準——這可以通過功能上的(parity principle argument,以下簡稱PP 論證)來達到;那么ECM 論題的激進之處在于,該理論認為心靈的感受性和意識經(jīng)驗的主體歸屬感等有意識的特征,同樣可由身體之外的載體所實現(xiàn),并且同樣被對等原則所支持,即(parity principle argument for ECM,以下簡稱PP*論證)。ECM 的支持者還聲稱,延展意識要求的特殊的物理載體的條件可被未來的科技進步所滿足,因為意識本身無非是在身體與外界發(fā)生互動的過程中生成 的。
本文主要考察延展意識是否合理。我們的觀點是:支持延展心靈,否認延展意識。EM 與ECM 的爭論看似圍繞著意識現(xiàn)象經(jīng)驗的實現(xiàn)需要什么樣的功能載體展開,但這樣的爭論實則錯失了關于意識本質(zhì)的其他重要因素。因而討論意識在何種意義上是可延展的,不僅有助于厘清延展意識與延展心靈的爭論,也有助于澄清意識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本文第一節(jié)回顧C&C 用以說明延展心靈的對等論證,以及他們反對延展意識的理由,指出即使EM 是合理的,也不能由此推出ECM。第二節(jié)考察支持ECM 的兩個論證,即和。前者對意識采納了徹底的功能化處理,導致對意識的考察重點從意識的現(xiàn)象特征轉換為意識機制的說明;后一個論證的困難在于,它將導致意識經(jīng)驗的主體歸屬難以得到確定。第三節(jié)為上述困難提出了修復方案,指出若延展意識成立,它需要滿足意識的和兩個條件,方能去討論意識的本質(zhì)屬性。若無法滿足這兩個條件,我們只能拒絕接受延展意識假 說。
C&C 提出了一種積極的外在主義心靈觀,即延展心靈理論,允許對心靈進行功能主義的分析。EM 主要借助對等論證(PP 論證)來判斷外在過程是否構成心靈的一部分。PP 論證表達如下:如果世界的某個部分可以執(zhí)行大腦認知功能,那么世界的這個部分也被認為是我們認知過程的一部分。假設記性不好的小張,通過把他所學的知識記在電腦上的方式,可以在遇到開卷考試時及時地去查詢,并取得與記憶好的學生小劉(不用去查書和電腦資料)一樣的考試成績。在這個例子里,小張的電腦能幫助他完成和小劉一樣的認知任務(考試),這兩個認知過程是對等的,電腦便成了小張心靈的延展部分。然而,我們能說電腦也成了小張的意識載體,作為他有意識的心靈的那部分延展了 嗎?
提請注意的是,這里所說的心靈的部分是指有第一人稱主體性和現(xiàn)象特征體驗之類的心理狀態(tài)。我們討論的重點是實現(xiàn)這些意識經(jīng)驗的物理基礎,其空間位置能否從大腦延展到外在世界,這是一個有關心靈機制(mechanism)的話題。因此在ECM中,能夠延展的是意識得以發(fā)生的物理基礎,而不只是意識經(jīng)驗的內(nèi)容。給出上述界定后,C&C 認為,大腦之外的心靈延展物所延展的心靈部分只能是非發(fā)生態(tài)的(non-occurrent)、無意識的信念狀態(tài),而有意識的心靈部分需要依賴大腦特定的神經(jīng)過程,心靈的機制無法從大腦內(nèi)部延展到體外載體,所以他們否認ECM。
不過,ECM 的支持者沃德(2015)認為,C&C 用意識的神經(jīng)相關物和信息加工的(direct access)來作為ECM 的反對理由并不成立。她重新審視了EM 原有的PP 論證,認為正如PP 支持了EM 一樣,它同樣也可以用來支持ECM,PP*論證同樣可以成立。關于沃德支持ECM 的理由,查默斯(2019)給出了如下回應。第一,體外延展的意識載體應用了更多的高科技手段,比EM 案例中的功能化更徹底,它所執(zhí)行的不僅僅是原有的認知任務。第二,意識與大腦全局控制的直接可用性(availability)相關,而與之匹配的物理加工是用來支持這種可用性的。以視覺感受為例,大腦內(nèi)部的信息加工可以直接用于全局控制;而大腦外部的信息若要用于全局控制,需要通過因果路徑的三個環(huán)節(jié),包括從外部刺激到眼睛,從眼睛到視覺皮層,再從視覺皮層到控制位點的回路。如此一來,這些通過知覺和行動延展的信息加工只是(indirectly available)。因此查默斯認為僅憑對等論證無法充分支持ECM,我們還需要其他哲學上考慮,并且這種考慮應當能超越當前技術限制。
以上反駁的重點有兩方面。一方面,EM 的載體與ECM 的載體是不同的,二者在功能上的要求并不對稱。另一方面,在EM 中,心靈與外部延展物進行恰當耦合從而構成認知過程的刻畫不足以支持ECM。因為被延展的意識載體要求一種極強的作用效力,它不僅在需要調(diào)用時具有認知能力,而且在不需要的時候也能夠起到維持主體信念的作 用。
盡管上述論辯雙方都是在EM 的理論框架內(nèi)討論意識能否被延展,兩派預設了同樣的理論背景,然而C&C 的回應并不充分,ECM 支持者給出的理由依然有一定的合理性。接下來我們將分析支持ECM 的理由,并指出其中的缺 陷。
本節(jié)我們分析支持ECM 的兩個論證。第一個是ECM 的PP*論證,它包括意識加工的身體性特征(如信息敏感性)以及對對等原則的擴展性應用。第二個是意識的生成論論證,它所涉及的相關生成理論有(sensorimotor,簡稱SM)以及(簡稱DEUTS)。無論是PP*論證還是生成論論證,它們二者理論內(nèi)部的細節(jié)性組成部分都不可能毫無爭議地被任何想接受ECM的人接受。本節(jié)正是要通過指出這兩個論證理由中出現(xiàn)的錯誤,表明為什么ECM不成 立。
沃德注意到,EM 的PP 論證在目前的考察下只適用于非意識的(non-conscious)心理狀態(tài)的延展,而有意識的狀態(tài)只能發(fā)生在大腦內(nèi)部。她認為問題在于PP 論證的這一前提:行動者生物身體之外的事物,與構成一個普通心理狀態(tài)的事物能扮演相同的角色。于是沃德提出了她對于支持延展意識的對等論證,即PP*:
(P1*) 使某些事物算作心理狀態(tài)的構成要素,是它所扮演的角 色。
(P2*) 在行動者的生物身體之外的事物,與構成一個普通的心理狀態(tài)的事物,能扮演相同的角 色。
(C*) 因此,在行動者所處的環(huán)境中的事物,能算作是一個心理狀態(tài)的對等構 成。
在PP*框架下,沃德提出了電子神經(jīng)元iCog 替代的思想實驗作為ECM 的設想場景。在這個設想中,醫(yī)生為聽覺神經(jīng)退化的患者,安裝了人工體外電子神經(jīng)iCog來修復聽力。沃德強調(diào),iCog 雖非當下現(xiàn)實的技術,但卻應作為形而上的可能性被接受。一旦技術發(fā)展成熟,體外神經(jīng)的傳導時長和帶寬就可以與人腦系統(tǒng)完美匹配,從而證明延展意識是可能的。在PP*中,P2*是論證能否成立的關鍵。接下來我們將依次考察P2*所涉及的和本 身。
包括加工速度、通路(access)在內(nèi)的環(huán)境信息的高帶寬(bandwidth)敏感性。
沃德設計了歐嘉(Olga)和雙胞胎歐嘉(Twin Olga)的思想實驗來指出查默斯(2008)和克拉克(2009)對ECM 的批評并不合理。設想有一對物理屬性相同且均為高度近視的雙胞胎,在t 時刻,歐嘉戴了眼鏡而雙胞胎歐嘉沒戴,前者擁有清晰的視覺感知,后者由于無法看清事物,因此世界給予她的可供性(affordance)很少,因此兩人的體驗很不同。沃德反駁C&C 的點在于,人的生物知覺系統(tǒng)(眼睛)面向外部環(huán)境的信息通路并不比延展的知覺系統(tǒng)(眼鏡)更直接(或更不直接)。既然大腦神經(jīng)元的電信號傳導速度低于光速,光從體外到大腦神經(jīng)加工的這個過程就必須不間斷地接受大量的信息輸入。沃德認為我們完全可以設想去調(diào)整體外延展的信息加工速度,使之與腦內(nèi)神經(jīng)的速度相同,那這樣一來克拉克所描述的身體作為接受世界信息的低通濾波器(low-pass filter)的猜想就不成立 了。
查默斯(2019)后來接受了沃德(2015)的反駁,也修正了自己拒斥ECM 的理由:直接通路的差別并不體現(xiàn)于信息在環(huán)境中的兩種呈現(xiàn)方式上,而在于意識的控制系統(tǒng)在大腦中的呈現(xiàn)方式與它們在環(huán)境中的呈現(xiàn)方式有差別。后者的通路是由知覺作為中介的,而前者則不然。查默斯進一步比較了在延展心靈假說情境中,有意識的經(jīng)驗與持存的信念(standing beliefs)之間的異同:它們同樣都需要獲得可用的信息(availability of information)來進行推斷和控制。有意識的經(jīng)驗需要對信息要求很強的可獲得性,而持存的信念在此基礎之上,還需要某種可用的意識本身。因此,就持存的信念系統(tǒng)而言,第一步需要可用的意識,第二步需要對可用的意識加以控制。一個饑餓的人若要獲得“我吃飽了”的信念(意識狀態(tài)),首先需要他主動進食,經(jīng)過胃腸膨脹等一系列生理機能的運動產(chǎn)生激素反饋給大腦,然后由神經(jīng)遞質(zhì)在神經(jīng)元間或神經(jīng)元與效應器間傳遞信息,讓他有吃飽的信念并停止進食。對于無法主動進食的食管患病的人來說,他需要從胃造瘺直接注入食物(或者直接注射葡萄糖入血),雖然跳過了口腔食道等的知覺,大腦也會根據(jù)神經(jīng)細胞間的信息傳遞獲得飽腹感的意識體驗。這兩個人的異同點是,攝入食物的知覺行動可以有多種方式,但總會歸結到大腦的意識機制——只要他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是正常的,那他們最后都同樣會有“吃飽了”的意識狀態(tài)。這說明了,由于持存的信念所需的兩步中介可以由知覺進行調(diào)節(jié),所以EM 可以是合理的;而意識狀態(tài)是顱內(nèi)神經(jīng)直接參與的過程,無需被感知器官所中介,因而也無法由其他知覺狀態(tài)進行調(diào)節(jié),所以ECM 不合 理。
對等原 則。
首先,沃德在延展意識的對等論證(PP*)中加了一個隱含的前提P0:被判定為對等的過程,必須和原認知過程一樣,不包含有其他的中介。而沃德以眼鏡為例來反駁直接通路的問題在于,雖然我們可以承認眼鏡的確是我們的眼睛與所看對象之間的中介,但這個中介與大腦中神經(jīng)加工對意識的中介作用不同,眼鏡并不起到信息加工的作用。眼鏡的例子就好比我們透過窗口看外面的景色,窗口安裝了一扇薄到透明的紗窗,在一定的距離之外透過紗窗看外面與直接站在戶外看,在視覺效果上沒有區(qū)別。所以我們也沒有理由認為,只有“零距離”和“零中介”的感知才堪稱直接通路;我們只需說明這種類型的中介不會對原有的信息加工造成干預即可。并且,由于有了P0 作為隱含前提,延展意識的可能場景就更難以設想,并終將導致延展意識論題本身無法成立。第三節(jié)對此將有進一步說 明。
其次,沃德在對等原則的適用范圍問題上并不明確。沃德認為,由于延展心靈的設想本身便是基于功能主義的視角,而信息加工也是一個對意識的功能主義的承諾,如果C&C 堅持EM 而否認ECM,那他們的對等論證就無法解釋理論內(nèi)部的矛盾:為什么對對等原則的限定只放在意識狀態(tài)上,而與無意識狀態(tài)無關。我們還要指出,ECM 的PP*論證中的意識狀態(tài)的對等不同于EM 在物理載體意義上的認知對等。前者的對等是在意識得以產(chǎn)生的信息加工的意義上的嚴格對等,而后者的條件較弱,僅需滿足在任何需要使用的時候可以及時得到調(diào)動的耦合,就可以使得EM 的認知對等成立。所以這個適用范圍不同的“對等原則”在ECM 應用于體外載體時,便會出現(xiàn)信息加工速度與通路的時長問題。這正是沃德用iCog 作為ECM的可能場景時所忽視 的。
第三,沃德用對等原則來支持ECM 的理由也不充分。意識主體的歸屬無法僅用功能主義的對等原則來解釋,還需考慮主體的自我如何被延展這個問題。這一點在ECM 上比在EM 上更明顯。這是因為,C&C 的對等論證并不是徹底地對認知過程進行功能還原,并且感覺運動(sensorimotor)與外界的互動還同時保證了EM論題的主張是從主體出發(fā)延展到外部世界,而不是相反。在EM 的奧托(Otto)例子里,是奧托對筆記本進行了主動查詢;而在ECM 里則體現(xiàn)為主體的認知行動對于其意識的必然影響。沃德僅注意到了對等論證中的延展實體,而忽視了完成認知任務的認知過程中被延展之物對意識造成的影響,這使得她對C&C 的有意識/無意識的反駁并不充分。假設我為自己的大腦植入了可以聯(lián)網(wǎng)進行實時更新的斯坦福哲學百科的全部詞條信息,但不能因此認為我的意識就延展到了互聯(lián)網(wǎng)上。因為我雖然擁有這些知識的概念,但由于沒有相應的外感知和環(huán)境與之互動,也無從用這些知識來進行內(nèi)省。所以僅憑功能上的對等,它們依然無法與我原來的意識進行認知耦合,更不能構成我有意識的心靈的一部 分。
此外,近來還有學者指出,EM原有的PP論證在某些情況下其實也是不對等的。因為外部的設備被視作認知系統(tǒng)的一部分是出于不同的理由:奧托的筆記本是作為功能屬性集合的認知整體的一部分,而對于正常人茵伽(Inga)來說,她的生物大腦是作為預先存在(pre-existing)的專有整體(proper whole)的一部分,這就犯了不恰當?shù)念惐儒e誤,PP論證因此無效。這就好比計算機根據(jù)特定的算法來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我們將這種能力稱作機器的創(chuàng)造性,但這個創(chuàng)造性并不會侵蝕人類作家?guī)е`感進行寫作時的創(chuàng)造性。這兩者雖然都被稱作“創(chuàng)造性”,但我們是根據(jù)不同的理由對它們進行評判的——前者根據(jù)的是人造物被設定的程序算法,后者根據(jù)的是人類本身就有的智能。這就是說,根據(jù)功能進行的評判可以令其實現(xiàn)的載體是多元且任意的,而作為所有者的專有整體則不能被任意地實 現(xiàn)。
不過,ECM 的PP*論證比EM 的PP 論證更復雜,它既具備PP 論證的類比特征(雖然對等的事物更為抽象),也具有不同于PP 論證的獨特性,這體現(xiàn)在它所對等的事物本身的特點上,如認知系統(tǒng)內(nèi)部與體外載體的協(xié)調(diào)與整合等。這就使得對功能集合與專有整體的劃分,在專注于認知過程的奧托的筆記本案例中是清楚的,而在意識問題上則變得不清楚。設想在科技水平高度發(fā)展的未來,我用一系列功能完備的體外電子神經(jīng)元H 逐漸替代我的大腦中正常工作的神經(jīng)元G,直到所有的神經(jīng)元都變成了體外的,并且在整個過程中無論是我的認知能力還是自我認同與感知等都沒有受到影響,從而實現(xiàn)了意識載體的延展。此處評判我的意識的載體所根據(jù)的標準成為了判定ECM 是否成功的關鍵。然而,無論是H 作為功能集合整體的一部分,還是G 作為人類專有整體的一部分,還是H 與G 混合的過程中——這個解釋性的關系是在什么時刻發(fā)生轉變的?或者說,H 和我的身體是不是也可以在賽博格的意義上被稱作專有整體,但同時也是功能集合的多重可實現(xiàn)的整體呢?但是無論哪種情況,都不能簡單地聲稱由于二者類比的無效而導致對等原則失敗,也不能借由對等原則草率地將H 算作是我有意識心靈的延 展。
綜合上述分析可知,意識本身就是在知覺—行動中存在的并且可以對心靈進行直接地全局控制,我們無法通過對等論證來消除延展意識在功能上的解釋性關系的顧慮,也無法因此便承認意識的體外載體。換言之,大腦是意識具備主體性和現(xiàn)象特征等本質(zhì)規(guī)定的必要條件。對此我們所能做的,要么是放棄用對等原則論證來支持ECM,從而使得功能主義免于面對意識的機制的解釋困境;要么是重新思考有意識心靈的本質(zhì),以及什么能被稱作意識的延展。因此,本文下面將通過對意識的生成論分析來說明意識的產(chǎn)生機制,以此表明ECM 所關注的有意識心靈在何種意義上能被稱作“延 展”。
意識的生成論是關于意識的產(chǎn)生機制的說明,也被一些學者作為支持ECM 的理由。生成論的大致表述是,我們的知覺意識是在神經(jīng)、身體和環(huán)境的運動交互中實現(xiàn)的。雖然意識經(jīng)驗依賴于大腦,但意識得以產(chǎn)生的原因是我們的大腦、身體與世界的共同作用,而不能只依靠大腦的神經(jīng)功能。事實上,延展意識的支持者正是憑借意識生成論提出了關于認知邊界的設想。他們的理論訴求有兩點,第一,知覺需要與環(huán)境中的對象產(chǎn)生積極的互動;第二,知覺事件的因果歷史很重要,因為它界定了所發(fā)生的知覺屬于哪種類型。所以有意識的知覺的載體是外部環(huán)境參與構成的。其中,意識的生成論中的(‘dynamic entanglement plus unique temporal signature’ argument,縮寫為DEUTS)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的。該論證最先由諾伊(2004)提出,隨后克拉克(2009)對此做了提煉總結,并得到科奇霍夫和基瓦斯坦(2018)的支持。DEUTS 論證分為兩個小的組成部分,
(dynamical entanglement,縮寫為DE),與(unique temporal signature,縮寫為UTS)。DE 論證包括了意識的生成需要世界的嵌入并與之發(fā)生互動,UTS 論證是指那個意識經(jīng)驗若要發(fā)生所需經(jīng)歷的因果歷史??破婊舴蚝突咚固褂肈EUTS 作為生成論的工具之一來反駁查默斯所說的認知邊界,他們認為單一、特殊、固定的界限不能被當作心靈與世界的界限。而且他們還加上了涉及(predictive processing)所理解的后天訓練對意識的塑造。展開來說,科奇霍夫和基瓦斯坦支持ECM 的意識的生成論有三個構成部分。
經(jīng)驗的現(xiàn)象特征是在行動者與環(huán)境的反饋循環(huán)的互動中所產(chǎn)生的動態(tài)的糾纏,因此感覺和運動能夠對現(xiàn)象經(jīng)驗的進行解釋。例如當一個人突然進入寒冷環(huán)境,他的身體會發(fā)生冷覺感受器興奮、甲狀腺激素分泌增加、皮膚血管收縮、血流量減少、代謝加快等一系列會導致其身體發(fā)熱的反應,從而維持體溫恒定。當這個人的體溫維持穩(wěn)定后,上述過程會相應減緩并維持一個動態(tài)平衡的水平,也就是感覺運動的動態(tài)糾 纏。
神經(jīng)狀態(tài)必須以特定的方式在時間中逐步形成。例如一個人在喝酒時的享受感覺,是葡萄酒在舌頭上流淌而開啟的行動者—環(huán)境的互動結果,這個互動使得意識在特殊的時間性特征下得以生成。該論證的重點之所以在時間性而不在于互動,是因為給定一個相同刺激,改變刺激的時間長短會使得主體獲得不一樣的意識經(jīng)驗——手握冰塊5 秒鐘和5 分鐘的寒冷體驗必然是不同 的。
。行動者可以接受一種最能解釋當下感覺經(jīng)驗的后驗假說:當前的感覺經(jīng)驗是先驗期望與后驗假設結合的最佳結果,即——一種對于有機體來說最有價值的認知信息。
假設有一位只懂英語的年輕女性在巴黎的繁華街頭,身邊的游客在講法語、英語、意大利語等,她忽然聽到有人對她喊了一句“I love you!”(我愛你),讓她感到非常激動。盡管可能有更多的人對她說了“Vous êtes très belle!”(您很美麗),但由于她聽不懂,所以別人講出來的話就仿佛是白噪音,被她“過濾”掉了,并不會對她的情緒產(chǎn)生影響。這說明語言訓練提供了對于外部信息的精準預期,從而影響意識的現(xiàn)象體驗。并且在這個有意識的認知過程中,她所依賴的正是文化和社會等因素對其感覺信號的一種協(xié)調(diào),從而使得生成的意識經(jīng)驗也延展到特定的后天習得的文化訓練中了。意識生成論的DEUTS 理論乍一看符合直覺,它仍然還有不少缺陷,并且對澄清何謂意識載體幫助甚微,原因有三 點。
第一,有時候我們把主體的知覺—行動當作他的意識界限,但這個邊界之外的其他主體的意識狀態(tài),也參與塑造了該主體自身的意識。例如語言習俗和社會文化等因素會影響并塑造人的認知方式,但是這些大腦之外的因素,能否算作意識的延展載體呢?直覺上我們把具有固定物理性質(zhì)的實體視為載體,而非像客觀知識或文化習俗這樣的抽象事物,因而經(jīng)由文化練習得到的認知不能算作是意識載體的延展,不能作為例子來支持ECM。
第二,預測加工進路本身并不是一個意識理論,雖然被人們用在了意識外在主義的ECM 論證中,但用它反駁ECM 的意識內(nèi)在主義中似乎也可行,因為意識若可延展,所涉及的(Markov blanket)可以有不同的類型。例如包括了環(huán)境在內(nèi)的認知系統(tǒng)的,我們稱之為工具性的馬爾科夫毯;能實現(xiàn)出意識的相關現(xiàn)象性機制的,我們稱之為實在論的馬爾科夫毯。前者對ECM 的討論幫助不大,因為它僅僅表示意識與環(huán)境的因果耦合,并不構成一個意識延展的對等條件;而后者雖然有哲學的討論意義,但需要預設額外的、更強的意識理 論。
第三,DEUTS 還會面臨意識邊界模糊的問題,這體現(xiàn)在馬爾科夫毯本身的可擴展性上。在預測誤差最小化的過程中,大腦既可以調(diào)整預測使其匹配傳入的預測信號,也可以更改傳入的信號使之匹配預測信號,這便是主動推理(active inference)。按照科奇霍夫和基瓦斯坦的理解,預測誤差最小化的機制也是意識的生成機制,那這樣一來,主動推理所牽涉的外在對象也會納入馬爾科夫毯之內(nèi),成為生成意識現(xiàn)象特征的必要條件。
例如人們冷了增衣,熱了脫衣,影響我們體感的除了氣溫,還取決于穿多少衣服,但沒人會認為衣服也構成了有意識的現(xiàn)象機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意識也延展到了衣服上。因此DEUTS 在意識邊界問題上是模糊的。意識的難題在于現(xiàn)象經(jīng)驗的感受性,要有感受性不僅需要具有意識的知覺功能,還需要有能被歸屬的主體性。原生身體可以作為載體來滿足這種主體性,但身體邊界的延展并不意味著與之相匹配的意識也能被延展。分析了DEUTS 論證和預測加工進路,我們發(fā)現(xiàn)科奇霍夫和基瓦斯坦所關注的延展意識,把ECM 要解釋意識載體“是什么”的問題,變成了“如何”問題。這一舉措不僅讓意識彌散在周圍環(huán)境當中,也難以解答意識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的問題。并且,由于分析所得的上述缺陷是植根于DEUTS 論證本身之中的,所以它或許也不是支持ECM 的一個好的選擇。但我們并不認為意識的生成論毫無可取之處,所以接下來我們將追問,意識生成論可以為探討意識是否延展提供怎樣的幫 助。
查默斯(2019)回應了人們對于ECM 論題的好奇,提出了一個應用了意識生成論版本的延展心靈理論,他將這個修正叫作(sensorimotor version of the extended mind thesis,以下簡稱SM 版本)。SM 版本的表述是,憑借主體的感覺運動與外在于主體的實體的互動,一個主體的認知過程和心理狀態(tài)能由外在于主體的實體所構成。它同時意味著知覺—行動的二元界限不僅是為心靈劃界也是在為意識劃界。不過,即使人們接受SM,也還是會面臨心靈(認知)是否真的被延展了的質(zhì)疑,因為它依然無法排除“心靈的原則性邊界是由感覺和運動過程構成的”這一命題。如果界限理論為真,那EM 就為假了。同樣對于ECM 來說,延展意識成立的前提是意識具有固定的邊界,而如果意識的邊界本身就不是完全內(nèi)在構成的,會涉及外界的刺激,那么它就是可轉換的,所以也就沒有從大腦延展到世界之中的爭論 了。
上述關于知覺—行動的考察是對有意識的認知的補充的說明,在一定程度上支持意識的生成論是可能合理的,我們可以部分地接受意識的生成論主張:意識在產(chǎn)生之后能被知覺—行動的互動進一步調(diào)整或增強,但這必須是建立在原生身體對意識的塑造基礎之上的。如果ECM 理論遭到這種具身的(embodied)認知觀與意識特征的詰問,那么在證明意識的存在時,它的延展物就將比原生大腦遇到更多的困 難。
上文通過對比邏輯和規(guī)范上的可能性,我們發(fā)現(xiàn)ECM 中之所以存在著關于意識的物理基礎能否被延展的爭論,是因為人們對意識理論沒有達成共識。到目前為止,我們或可區(qū)分出兩個版本的ECM 理論,一種是以對等原則為依托的,比如PP*論證,意識被理解為心靈屬性中某些特定功能的集合;另一種是從意識的生成方式角度來支持的,意識被看作是與心靈其他屬性獨立開來的東西,擁有獨特的生成機制,比如DEUTS 論證。然而,當關注點聚焦在信息加工意義上的通路意識(access consciousness)時,徹底的功能化不足以說明意識的產(chǎn)生機制,從而導致論證的不充分;而當關注點是有感受性的現(xiàn)象意識時,ECM 將會面臨無法被完全功能化的困境,更無法滿足對等論證。正因如此,若要回答從EM 中發(fā)展出來的ECM 是否可能的問題,我們需要重新考察延展意識的成立條件,才能說明在何種情況下產(chǎn)生意識的物理基礎被延展 了。
如果有人對意識持有(Global Workspace theory,以下簡稱GW)的觀點,他會傾向于拒斥延展意識。GW 理論認為,意識源于特殊的信息加工,大腦記錄的感官信息可供整個認知系統(tǒng)所使用,意識是在特定刺激下由各種認知處理器的競爭或調(diào)和加工產(chǎn)生出來的,并不存在于大腦中某個特定的皮層,而是環(huán)繞全腦存在的。所以GW 理論對ECM 可能的反駁就是,ECM 錯誤地認為外部載體能夠對我的意識進行信息輸入和認知加工就算構成了我的意識,但其實意識的產(chǎn)生需要放在一個系統(tǒng)(大腦)內(nèi)以供全局播放。即使擁有構成意識的外部載體,也依然不能保證能產(chǎn)生意識,最多只算是認知功能的延展而非意識的延展。如果有人對意識持有泛心論(Panpsychism)的觀點,他會認為意識并非人類獨有,任何物理載體上都可能擁有意識,那么他會傾向于支持延展意識,只要外部載體的意識能幫助人完成認知任務,就會認為延展成功了。也許有人還會懷疑泛心論是否真的能夠支持延展意識,因為很難說這些意識是屬我的還是屬于其他的主體,也就不存在延展與否的問題。這樣的爭論可能會有非常多的論辯形態(tài),但我們依然認為,無論是哪種版本的ECM 都需要先有對它們所談論的意識的概念描述和限定。我們必須要有一套意識理論作為共識,該理論能對延展意識的成立條件進行嚴格限定,從而再去回應延展意識是否可 能。
本文對這種意識理論究竟是什么持以開放態(tài)度,但認為如果這樣的理論存在,那它將有力地回應意識在物理世界中意識的功能化問題。在找到該理論并達成共識之前,ECM 不能成立。原因在于意識的很多本質(zhì)屬性難以作為前提條件為ECM所滿足,而意識的和,就是這樣的約束條 件。
我們之所以用可設想性與反身性來討論意識的本質(zhì)屬性,而沒有選用更為一般的考察角度,比如意向性或現(xiàn)象性,是從上文對ECM的生成論的反駁角度來考量的。不將意向性作為考察角度的原因在于,意向性在心靈的認知狀態(tài)中更多的體現(xiàn)是一種傾向性的信念狀態(tài),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歸屬為無意識,和我們本文討論的有意識的心靈(認知)不直接相關。不選用現(xiàn)象性來考察本質(zhì)屬性是因為,無論在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狀態(tài)下,都可能存在獨特的現(xiàn)象體驗,因此很難對ECM 與EM 的討論做出進一步推進。讓我們以有著與清醒狀態(tài)一樣的現(xiàn)象性的做夢(dreaming)為例。做夢是一種整體的意識狀態(tài),與標準清醒相比,它可以在改變個體行為和神經(jīng)生理條件下產(chǎn)生不同的體驗;同時,相比于藥物誘導、深度冥想或精神病等病理狀態(tài),做夢可以在健康常人中自發(fā)且有規(guī)律地發(fā)生。但使得它無法無爭議地作為支持或反對ECM 的理由,有如下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夢是在真實世界中(inactive),即在功能上與感覺輸入和行動輸出都是分離的。由于做夢展現(xiàn)出了非生成的有意識的經(jīng)驗,那做夢對于意識的生成論的支持者而言就是一個麻煩,使得他們不能在不考慮做夢的前提下草率認同ECM。另一方面,做夢的現(xiàn)象特征以及它與外部刺激的關聯(lián)是復雜多變的,如果我們尚不清楚做夢的起因,那似乎也不能用它支持內(nèi)在與外在主義爭論中的任何一方。既然實證研究與意識理論的預設會如此復雜,那我們不如尋其根本,從意識本身入手來考慮其載體是否可延 展。
先看條件。作為關于心靈的形而上學假說,無論是EM 還是ECM 都需要有一個典型的范例。奧托和他的筆記本可以作為EM 認知延展的范例,但這個例子不足以說明筆記本擁有意識。而沃德提出了iCog 的思想實驗作為ECM 的可能場景,但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也證明了支持該情景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盡管iCog 作為ECM 的典型案例不成立,但它還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好的思考方向,因為它包含了傳統(tǒng)顱內(nèi)意識向實現(xiàn)延展意識的過渡。雖然有人可能仍然會反駁說,iCog 甚至也不是一個好的EM 案例,因為它過于依賴時長和帶寬的對等,并且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無法實現(xiàn)。不過至少我們可以從中得知,EM 與ECM 論題即使沒有經(jīng)驗上的可能性,也總是需要形而上的可設想性。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無法設想出一個關于具備意識延展特征,比如說現(xiàn)象經(jīng)驗得到延展、主體的視角性被體外意識載體所替代的可能情景來支持ECM。
再看(reflexivity)條件。反身性是指意識能向自身發(fā)出的一種自覺的指涉的特性,使得意識能把它自身作為對象的同時也是作為主體。這個條件看似有些牽強,因為當我們聲稱某個主體擁有意識時,并不要求該主體擁有自我意識,沒有自我意識的認知也是可能的。然而,擁有反身性條件可以使ECM 以足夠清晰表述的形式從EM 中獨立出來。這里的理由一方面是因為,擁有反身性可以使得意識的對象由外部世界轉向心靈的內(nèi)容,從而令主體擁有自我意識。如果ECM 主張的對象只涉及一階的現(xiàn)象意識而不要求自我意識,那反對者也可以輕易指出單獨的現(xiàn)象意識經(jīng)常存在與無意識界限模糊的情況,從而使得ECM 坍縮為EM。另一方面,自我意識作為一種有方向性的指稱,它在描述出意識對象的同時也暗示了它的出發(fā)點,即意識主體的存在,并且也使得作為意識活動的知覺與代表心靈其他能力的行動具有因果鏈條上的可解釋性。這樣反身的(reflexive)意識,或者說自我意識,就像在生物化學實驗中用熒光物質(zhì)標記過的化合物,其熒光特性有助于我們觀察反應過程、識別反應產(chǎn)物。例如我看到窗外白鴿飛過,我“意識到”是白鴿的同時也意識到是“我”而不是其他人意識到了白鴿。因此,擁有自我意識必然能夠推斷出擁有意識,那么若要確定某物擁有意識,也可以根據(jù)自我意識來反推意 識。
值得注意的是,上面說主體擁有意識但可能不具有自我意識時,其實是把意識理解為認知能力和感知經(jīng)驗。進一步細分的話,認知能力和感知經(jīng)驗包括向內(nèi)和向外的兩個面向,分別對應著內(nèi)感知和外感知。這里的內(nèi)感知承諾了自我指稱,當我們在進行自我指稱之前并沒有預先設定出一個完整的先驗自我,而反身性的意識能夠令感覺經(jīng)驗主動建構起意識活動,從而使得有自我意識的認知成為可能。無論如何,這也是我們之所以能夠考慮延展意識的根本依據(jù)。目前已有的共識是,當下我們對于意識的理解及其產(chǎn)生原因僅僅關涉大腦的功能機制,它保證了意識載體的同質(zhì)性與內(nèi)容的連續(xù)性。在這個過程中,即使我們不確定意識發(fā)生的位置和具體時間也能確認它的存 在。
我們可以認為,無論是全局工作空間理論還是泛心論,在它們各自理論系統(tǒng)內(nèi)所說的意識,都與意識的反身性的條件不相沖突:意識可以有意圖地指向自身,并能對自身的現(xiàn)象經(jīng)驗特征與知覺所具有的視角性等主體感知進行自我確證——但這都是需要把意識作為一個整體才行。ECM 與此不同,我們既無法在意識的物理延展部分中找到與意識在大腦中得到實現(xiàn)的神經(jīng)元和神經(jīng)產(chǎn)物相似的東西,也無法找到意識內(nèi)容的連續(xù)性根據(jù),甚至連意識是以何種方式將感覺經(jīng)驗整合起來形成心理狀態(tài)的理由也無從說明。如此一來,我們就不能理所應當?shù)卣J為意識能夠在多元的物理載體上被任意地實現(xiàn)。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延展意識難以成 立。
綜上所述,支持延展意識的對等論證和意識的生成論都存在一些缺陷。PP*論證試圖修正對等原則,使得體外延展物能與人的大腦很好地耦合,從而滿足延展意識。這個嘗試失敗了,不僅因為ECM 無法擺脫意識的知覺中介的困境,也因為對等論證本身就是不恰當?shù)念惐取6鳛檠a充說明意識機制的生成論也同樣存在缺陷。在形成意識的知覺—行動過程中,DEUTS 論證很容易使得認知的邊界變得模糊,我們難以確定究竟是我們的意識自主地延展到世界之中,還是說意識變成了世界之中沒有主體性的彌散分布。這兩種支持延展意識的理由的共同缺陷是,它們尚未把握到認知與意識的本質(zhì),就匆忙討論令意識得以發(fā)生的物理基礎能否被延展。雖然本文的論證以反對延展意識結束,但任何哲學上的思考都不應當因此停止,其目的不單是為了達成理論共識,更是為了朝向未來,尋求我們那有意識的心靈的無限可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