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崗記憶

吳 彬

20世紀70年代末

鳳陽縣小崗村

嚴紅鋼、孫女、張社長、陳書記、老關(guān)叔、嚴老漢、嚴臨淮、一風(fēng)吹紅鋼母、紅鋼妻、萬書記、隨從、郵遞員、村民若干

序幕 參觀

時間：21世紀某日，大包干紀念館落成之時

地點：大包干紀念館前

[安徽省鳳陽縣小溪河鎮(zhèn)小崗村。大包干紀念館落成，村民們手搖花鼓，邊舞邊唱。

山也歡，水也笑，

花鼓陣陣歌如潮。

愛民政策回農(nóng)村，

人盡其力地獻寶。

糧食滿倉油滿缸，

豬羊成群雞鴨叫。

豐衣足食人歡樂，

手拿花鼓盡情敲！

[原小崗村副隊長嚴紅鋼，帶著小孫女來紀念館參觀。

嚴紅鋼 大包干紀念館！

孫 女 爺爺，什么是大包干??？

嚴紅鋼 說起這大包干，它可是咱莊戶人的活路??！

孫 女 活路？

嚴紅鋼 是啊，活路。大包干，大包干，直來直去不轉(zhuǎn)彎，保證國家的，留夠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孫 女 爺爺，我們現(xiàn)在打的糧食不都是自己的嗎？

嚴紅鋼 是啊，現(xiàn)在打的都是自己的，可過去不一樣呀！

孫 女 有什么不一樣??？

嚴紅鋼 過去，所有東西歸集體，不準(zhǔn)單干。

孫 女 歸集體？糧食也歸集體嗎？

嚴紅鋼 是啊，糧食也歸集體。

孫 女 那我們吃什么呀？

嚴紅鋼 吃什么？丫頭，你聽……

[幕后傳來《要飯歌》的鑼鼓聲。

孫 女 這是什么歌聲？

嚴紅鋼 要飯歌。

孫 女 要飯歌？

嚴紅鋼 是的，要飯歌。

[舞臺暗轉(zhuǎn)。

第一場 遣返

時間：1977年農(nóng)歷歲末

地點：小崗村外道上

[鄉(xiāng)間道上。公社張社長推自行車上。

張社長 （唱）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今日遇到了難題一大樁。

剛才省外來電話，

催我把外流領(lǐng)回鄉(xiāng)。

這種事也非一兩次，

實在是三天兩頭電話響。

鳳陽縣三靠縣窮得叮當(dāng)，

不外流不要飯等著喂狼？

說歸說氣歸氣心中明亮，

窮根不除我社長臉上也無光。

因此上輪子一轉(zhuǎn)小崗去往，

這一回要尋到治窮的良方。

唉，自打當(dāng)了梨園公社的社長，我是跑斷了腿，痛斷了腸。誰有治窮的良方？我給他磕頭，燒香。

[正在田間調(diào)研的鳳陽縣委陳書記，在隨從陪同下，上場。

陳書記 老張。

張社長 陳書記。

陳書記 你這騎著車子，意欲何往?。?/p>

張社長 陳書記，您這是？

陳書記 我來調(diào)研，看有什么好的辦法，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脫貧。

張社長 我也是正為此事，要到小崗村去呢。

陳書記 那好啊，我們一同去。

[一群饑民，手拿腰鼓，拖兒帶女，上場。

陳書記 鄉(xiāng)親們，你們這是？

老關(guān)叔 唉，活不下去了，出外討飯。

張社長 不行，都回去，不準(zhǔn)去乞討。

村民某 你是誰啊，不準(zhǔn)我們乞討？

隨 從 他是你們梨園公社的張社長，這位是我們鳳陽縣委陳書記。

村民某 張社長，陳書記？……就是省委書記來了，也不能阻止我們要飯呀！

眾村民 就是，省委書記來了也不能阻止我們要飯！

張社長 我說不準(zhǔn)要飯就是不準(zhǔn)要飯！已經(jīng)在外乞討的村民，我們馬上就要召他們回來。

眾村民 憑什么??？

老關(guān)叔 陳書記，張社長。熱炕難離，窮家難舍。鄉(xiāng)親們都是太餓得慌，要是能吃飽肚子，誰愿意去乞討呀？背井離鄉(xiāng)，舒坦？看人冷臉，討喜？

眾村民 是啊，離家離鄉(xiāng)，看人冷臉……（不語，各自無奈，或蹲或站）

老關(guān)叔 你們看，鄉(xiāng)親們一個個面黃肌瘦，衣不蔽體，不出去乞討，行嗎？（落淚）

陳書記 老人家，我知道，責(zé)任在我，是我這個縣委書記沒有當(dāng)好，讓鄉(xiāng)親們餓肚子了，我有愧呀！

（唱）老人家我給您老擦擦淚，

您這淚珠一滴一滴好似錐子錐，

錐在我心扉。

鄉(xiāng)親們挨餓我有愧，

小崗村的窮根咱一定要拔摧。

鄉(xiāng)親們先回村莫要遲誤，

恁看看這天空像是要大雪紛飛。

老關(guān)叔 陳書記啊，回去又能怎樣，還不是餓肚子。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家里也沒吃的，不出去，這年都沒法子過呀！

眾村民 是啊，這年都沒法子過！

嚴老漢 就是在舊社會，再窮的人家逢年過節(jié)還得吃頓餃子，可我們小崗人連一口稀飯都喝不上啊！

陳書記 老人家，鄉(xiāng)親們，我……（說不下去，落淚）

[張社長默然站立，欲近前勸慰陳書記，卻邁不動步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陳書記克制住了情緒，扭頭向著隨從，也像是對著張社長說。

陳書記 一定要想辦法叫社員們過年吃上餃子！

張社長 （對著村民們）鄉(xiāng)親們，先回吧，我們一定讓鄉(xiāng)親們吃上餃子，過了這個年！

陳書記 （哽咽）鄉(xiāng)親們，先回吧！

[老關(guān)叔與眾村民用依賴的眼光望著陳書記，徐徐離去。

陳書記 老張啊，我們都是共產(chǎn)黨員，共產(chǎn)黨的江山是從農(nóng)村起家的，是靠農(nóng)民支持打下來的。我們吃農(nóng)民的飯，穿農(nóng)民的衣，可是這么多年，我們都做了些什么？大年三十，農(nóng)民連一口稀飯都喝不到，還要出外去要飯，我們有罪呀！

張社長 （哽咽）陳書記，別說了，我懂，可是，這……這不是有困難嘛。

陳書記 有困難？沒有困難，還要我們共產(chǎn)黨員干什么？

張社長 我這不就是專門來，想找個治窮的方子，解決困難的嘛。

陳書記 好，走！

張社長 （一愣）去哪里？

陳書記 小崗村去，你不是說想找個治窮的方子嗎？

張社長 我們走！

[陳書記、張社長等下場。

第二場 逼歸

時間：數(shù)日后

地點：小崗村、鳳陽縣城

[張社長在小崗村大隊主持會議，商量治窮的辦法。

張社長 臨淮，你是隊長，你先說說吧！

嚴臨淮 張社長，你也曉得，我斷斷續(xù)續(xù)當(dāng)隊長也有十來年了，我也總想讓鄉(xiāng)親們過上好日子，可是我就打個算盤在行，治窮我還真沒有那個能耐。我想，隊長眼看就要換屆了，要不讓我當(dāng)個會計吧。

張社長 （脫口而出）嚴臨淮，你個熊貨，慫哩不是？

老關(guān)叔 張社長，臨淮說得也對。這孩子我是打小看到大的，他人老實、厚道，大家伙就選他當(dāng)了隊長，可是要論起當(dāng)家啊，他還真不在行。俗話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要想讓鄉(xiāng)親們有飯吃，帶頭人很重要。

張社長 聽你這話音，莫非你心里頭有合適的人？

老關(guān)叔 陳書記，張社長，老漢我沒讀過書，但我懂這文化的重要，這隊長雖說不是多大的官，但文化越高，肯定眼光看得越遠。

陳書記 （笑）看來您老人家心里頭真的有人選了，那就給大家伙透個底吧？

老關(guān)叔 陳書記，張社長呀，

（唱）算盤響，換隊長，

小崗村多年在瞎忙。

田地荒了不耕種，

滿街盡是紅袖章。

上級派來十八松，

舞起鞭子露兇光。

斗來斗去人心散，

年年吃的救濟糧。

要想窮根盡拔除，

人心聚攏頭一樁。

陳書記 老人家，你說得很對！七四年，上級派來18人的工作隊，要解決小崗村吃飯難的問題，誰想到工作隊來了沒有抓生產(chǎn)，卻在抓“綱”抓“線”，大搞階級斗爭，把人心斗散了，土地斗荒了，社員斗窮了，集體斗空了，那時我就在梨園公社下放勞動，我是一清二楚?。∵@領(lǐng)頭人太重要了，他一定要有能耐，要能收拾人心，人心齊，泰山才會移呀！

（唱）老人家一席話句句在理，

再不能搞斗爭離心離力。

雖說是隊長官小可他責(zé)任重，

人選好才能夠走活這盤棋。

叫老張，咱可不能辜負了社員們的信任鄉(xiāng)親們的期許。

張社長 （唱）陳書記說的是是是，

我也在琢磨這領(lǐng)頭的。

老關(guān)叔 （唱）他二人一個個又愁又喜，

我何不捅破這窗戶上的紙。

陳書記，張社長，小崗村窮得叮當(dāng)響，睜眼瞎子一大把，上過幾年初小的，不到五個，上到高小的，也就倆仨，這文化再高點的也就初中生了。

嚴臨淮 （搶白）對，紅鋼，紅鋼初中畢業(yè)，還上了一年高中，在村里文化最高。

村 民 對，紅鋼文化最高，可他不是在外不回來嗎？

張社長 （驚喜）紅鋼，我有印象，就是那個只身闖東山，在建筑工地攬活的嚴紅鋼吧？這小子有能耐，是個干大事的料。

嚴臨淮 可是，紅鋼發(fā)過誓，就是亡命天涯，也不再回來當(dāng)農(nóng)民了！

村 民 是啊，他發(fā)過誓，還會回來嗎？

張社長 （狡黠地笑）發(fā)誓？我有辦法！

陳書記 老張啊，要讓他回來，但是可不能亂來呀！

張社長 （賠笑）陳書記，你就放心吧！

[舞臺暗轉(zhuǎn)。

[鳳陽縣城，張社長騎著自行車，手摁車鈴上場。

張社長 （數(shù)板）算盤響，換隊長。

車鈴響，把賢訪。

急慌慌，尋紅鋼。

我請他，回家鄉(xiāng)。

（唱）要把那小崗的窮根一掃光。

唉呀，說到就到。我是千打聽萬打聽，打聽到紅鋼在縣城的建筑工地上，總算找到地方了。紅鋼，紅鋼……（騎車下場）

[張社長推著自行車，灰喪著臉上場。

張社長 （數(shù)板）不巧不巧，真是不巧。

紅鋼不在工地，

去哪沒人知曉。

莫非知道我來，

在玩老鼠躲貓。

蹊蹺，難搞！

難搞，蹊蹺?。ㄏ聢觯?/p>

[張社長推車下。嚴紅鋼從舞臺另一側(cè)出，望著張社長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動作。

嚴紅鋼 （唱）看社長人走了才敢露頭，

數(shù)日來聽人言要把我揪。

農(nóng)村人進城來視作盲流，

攬工程又被罵黑包工頭。

他的來意我能猜十之八九，

要抓我回鄉(xiāng)去批私批斗。

想起來搞斗爭渾身發(fā)怵，

紅袖章一個個如狼似狗。

自打離家日，

發(fā)誓不回頭。

建筑工地把活攬，

強似要飯做外流。

任你踏破鐵鞋撒遍網(wǎng)，

大不了我躲到月上柳梢頭。

[“噌唥……”，自行車鈴響，張社長返回來了。嚴紅鋼本欲跑掉，但來不及了。

張社長 嚴紅鋼，你站??！

嚴紅鋼 張社長，是你??！

張社長 怎么，見到我就想躲?。繛檎夷阄铱墒桥軘嗔送群捌屏松?。

嚴紅鋼 張社長，（試探性地問）您來找我為了何事?。?/p>

張社長 何事？紅鋼啊……

（唱）我知你有能耐在外闖蕩，

嘩啦啦的票子滿口袋裝。

你可知鄉(xiāng)親們還在挨餓，

請你回小崗村去當(dāng)隊長。

嚴紅鋼 （唱）社長啊，我一個工地泥瓦匠，

哪能夠統(tǒng)領(lǐng)這全村一大幫。

張社長 （唱）說什么工地泥瓦匠，

誰不知你管著三百六十行。

紅鋼啊，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你做包工頭，手下有四五百號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這么多人你都能擰巴在一起，干得漂漂亮亮，小崗村也就一百來號人，你能沒辦法？

嚴紅鋼 張社長，承蒙您的高看。離家之時我已發(fā)過誓，這輩子再也不做農(nóng)民當(dāng)社員。

張社長 拗哩不是？

嚴紅鋼 我這是啞巴吃秤砣——鐵了心，除非把我五花大綁硬抬回去！

張社長 來硬的不是？那好，你躲你的綿山，我用我的火燒，咱走著瞧！（下場）

[“噌唥……”，又是自行車鈴響，嚴紅鋼猛一驚，以為是張社長又回來了，卻是郵遞員騎車過來了。

郵遞員 （下車）嚴紅鋼，你的信。

[嚴紅鋼接過信，郵遞員騎上車走了。

嚴紅鋼 （看信封）信，家里來信。（拆信看）老婆生了，是個兒子，我當(dāng)?shù)耍。拥靡饋砹耍^續(xù)看信……）

[舞臺呈現(xiàn)為兩個表演區(qū)，一個是建筑工地上，嚴紅鋼手拿家信；一個是小崗村家里，紅鋼妻手拿正在衲的鞋底，倚門而望。

嚴紅鋼 霞啊！

紅鋼妻 紅鋼！

嚴紅鋼 （唱）多謝你為嚴家香火續(xù)后，

紅鋼妻 （唱）多了張吃飯嘴難上心頭。

嚴紅鋼 （唱）下點力多攬活我還能夠，

紅鋼妻 （唱）你可知村子里在把管理費收。

嚴紅鋼 管理費？什么管理費？

紅鋼妻 紅鋼，你還不知。算盤響，換隊長，村民選你當(dāng)隊長，社長進城把你訪。沒有訪回嚴紅鋼，收繳管理費又斷糧。

嚴紅鋼 斷糧？

紅鋼妻 是啊，把全家的口糧供應(yīng)都給斷了，還要繳款。

嚴紅鋼 可氣！要繳多少錢？我給他們！

紅鋼妻 （唱）先十五后四十還嫌不夠，

嚴紅鋼 （唱）繳多少給他們不皺眉頭。

紅鋼妻 （唱）他們是要逼你回村領(lǐng)頭，

嚴紅鋼 （唱）離家時曾發(fā)誓決不回頭。

紅鋼妻 我知道，我懂。紅鋼啊，你當(dāng)初走的時候我就支持你，永不回頭，再也不要回來。兒子生下來了，我沒有按照祖上的規(guī)矩取名，我給他取名叫嚴東山，東山是你出走的地方?。?/p>

嚴紅鋼 霞，只有你懂我??！

[突然，嬰兒啼哭。

嚴紅鋼 哭聲？是我們的孩子？

紅鋼妻 是我們的東山兒在啼哭，他餓了。自打村里斷了口糧，我的奶水不夠，孩子常啼哭。剛生下來的時候，皮包骨頭，像只蛤蟆，讓人心疼呀！

嚴紅鋼 霞，讓你作難了，我心里有愧呀！

紅鋼妻 不，紅鋼，你放心，我還能扛得住。你每月給家中寄錢，總比以前做叫花子要飯強多了??！

嚴紅鋼 要飯？（陷入回憶）

（唱）賢妻她提起來當(dāng)初要飯，

紅鋼妻 （唱）七尺男難張口你羞站人前。

嚴紅鋼 （唱）是賢妻不顧羞沿門討要，

紅鋼妻 （唱）那時節(jié)身有孕為了腹中兒男。

嚴紅鋼 （唱）警察把你扣，

紅鋼妻 （唱）遣送回家園。

嚴紅鋼 （唱）家中沒吃的，

紅鋼妻 （唱）肚餓天又寒。

嚴紅鋼 （唱）叫天天不應(yīng)，

紅鋼妻 （唱）哭地地不言。

嚴紅鋼 （唱）一氣之下我這才，

紅鋼妻 （唱）你才只身闖東山。

嚴紅鋼 （唱）臨走發(fā)過誓，

紅鋼妻 （唱）寧死不回還。

嚴紅鋼 （唱）腳跟才站穩(wěn)，

紅鋼妻 （唱）逼你回家園。

嚴紅鋼 （唱）我是回？不回？我是難，我是回也難，不回也難，我是左右都是難。

紅鋼妻 （唱）你是難，我也難，哪個女人不希望老公在身邊。

嚴紅鋼 （唱）為了這個家，

紅鋼妻 （唱）只能苦水咽。

[后臺，村干部：“紅鋼在家嗎？這是繳款單，下個月你家要繳一百五十塊錢。

紅鋼妻 （唱）催繳款又不住地往上翻，

嚴紅鋼 （唱）任他逼任他收我有力氣賺錢。

[嬰兒突然再次啼哭。

嚴紅鋼 （唱）耳聽得東山兒哭聲不斷，

倒叫我心里頭塞了一塊磚。

村里逼我可以坦然對面，

嬌兒哭我哪能安之泰然。

孩子出世我沒見，

孩子哭泣我不在身邊。

東山啊，

爸爸多想見你一面，

讓我看看小寶寶心尖尖爸

爸的心尖尖。

你哭一聲爸爸的肝腸斷，

你哭一聲把我的歸心牽。

紅鋼妻 （唱）紅鋼啊，你莫要把村民來埋怨，

嚴紅鋼 （唱）我知道他們也是希望把面貌變。

咱小崗也曾經(jīng)豬羊滿圈，

紅鋼妻 （唱）糧滿倉油滿缸吃也吃不完。

嚴紅鋼 （唱）從何時這風(fēng)水開始倒著轉(zhuǎn)？

紅鋼妻 （唱）吃食堂斗資修沒了沒完。

嚴紅鋼 （唱）大鍋飯，

紅鋼妻 （唱）大呼隆。

嚴紅鋼 （唱）瞎指揮，

紅鋼妻 （唱）窮折騰。

嚴紅鋼 （唱）人欺地，

紅鋼妻 （唱）地欺窮。

嚴紅鋼 （唱）咱小崗一下子跌進了萬丈坑，

紅鋼妻 （唱）外流成了它的名。

嚴紅鋼 （唱）我這才背井離鄉(xiāng)離鄉(xiāng)背井，

紅鋼妻 （唱）建筑工地做營生。

嚴紅鋼 （唱）可如今隊里逼社長請，

紅鋼妻 （唱）嬌兒哭啼聲連聲。

嚴紅鋼 （唱）不信小崗注定要飯的命，

歸心似箭我要奔回程。

紅鋼妻 紅鋼。

嚴紅鋼 賢妻，你等著，我要回家！

第三場 摸底

時間：數(shù)日后的夜晚

地點：小崗村

[黑洞洞的夜晚，新任小崗村副隊長嚴紅鋼要去社員家里摸底。

嚴紅鋼 （念）算盤響，換隊長，

小崗村回來我嚴紅鋼。

為了挖掉窮根子，

連夜去把社員訪。（唱）嚴紅鋼回村來已經(jīng)三天整，

眼看著眾鄉(xiāng)親餓肚子我心不寧。

連日來村里村外都跑遍，

尋一劑好藥方要來治窮。

我年輕少經(jīng)驗多訪多問，

今夜晚先請教老關(guān)叔公。

老關(guān)叔居住在村子?xùn)|隅，

繞過了死人塘還有一道溝塍。

[舞臺上，嚴紅鋼走圓場做繞塘動作，死人塘中曾沉過許多餓死的死尸，因是黑夜他不免有驚悚狀。

嚴紅鋼 前面是深溝，我翻過去了吧。

[嚴紅鋼做翻騰、吊毛、搶背動作，以示翻溝。

（唱）黑洞洞險些兒跌到溝底，

爬起來拍一拍磕老頭上的泥。

翻過了這道溝就是關(guān)叔家里，

為治窮管什么道路崎嶇。

[因窮老關(guān)叔家也沒有院墻，只有三間破草房，門已上閂，老關(guān)叔一個人在昏黃的煤油燈下抽旱煙。嚴紅鋼近前，敲房門。

老關(guān)叔 （咳嗽）誰個？

嚴紅鋼 老關(guān)叔，是我，紅鋼。

老關(guān)叔 （自語）紅鋼，救命的菩薩來了。（用旱煙袋敲了一下小腿，起身開門）

嚴紅鋼 老叔。

老關(guān)叔 紅鋼，救命的菩薩來了，我給你作揖了。（作揖）

嚴紅鋼 （莫名其妙）老叔，您這是？

老關(guān)叔 紅鋼啊，你回來了，社員們就不會餓肚子了。

（唱）紅鋼你當(dāng)隊長好事一樁，

嚴紅鋼 （唱）這也是社員們抬愛我沾光。

老關(guān)叔 （唱）小崗村再不能瞎搞呼隆，

嚴紅鋼 （唱）我這才與老叔大事相商。

[老關(guān)叔把紅鋼讓進屋里，坐下。

嚴紅鋼 老叔，紅鋼年輕，莊稼活沒經(jīng)驗，您老走過的橋都比我走過的路多。您看咱小崗村的窮根出在哪里，咋弄??？

老關(guān)叔 紅鋼啊，咱小崗村人口不多，前些年有三四十戶，后來鬧饑荒，死的死，逃的逃，就剩這二十戶。這二十戶人家，有炸馓子的，有磨豆腐的，有彈棉花的，有轱轆鍋的，有摸魚捉蝦的，還有拉二胡唱小曲的，可以說是家家有能人，可就是沒把地弄好，年年去要飯，田地撂成荒。你說這是為啥？

嚴紅鋼 您老給說說，這是為啥？

老關(guān)叔 人心不古，人心都散了??！

嚴紅鋼 老叔，我明白，您老說的這個我懂。記得小的時候，咱小崗村也是遠近聞名的模范村，糧食多得吃不完，牛羊滿圈，油鹽滿缸。后來吃食堂搞斗爭，斗來斗去把人都斗窮了。

老關(guān)叔 窮不怕，可怕的是人心都給斗散了。你這隊長，是社員們選出來的，你可要把人心給聚攏起來?。?/p>

嚴紅鋼 我？

老關(guān)叔 怎么？你在建筑工地上，四五百號人都領(lǐng)導(dǎo)了，這小崗村大人小孩加起來也才一百一十人，你能領(lǐng)導(dǎo)不了？

嚴紅鋼 老叔啊，這跟工地上不一樣。我們在工地上是憑技術(shù)吃飯，包工包量，按勞分配，多勞多得。

老關(guān)叔 有什么不一樣啊，種莊稼也是技術(shù)活，看你會不會侍弄。工地上按勞分配，種地就不行了嗎？

嚴紅鋼 老叔，您是說……

老關(guān)叔 娃呀，你還小，六二年的責(zé)任田可能沒啥印象，那可是咱莊戶人的救命田??！

嚴紅鋼 責(zé)任田？

老關(guān)叔 責(zé)任田！責(zé)任田長出的莊稼就是不一樣啊，一畝勝過十畝田。

嚴紅鋼 （唱）老關(guān)叔一席話醍醐灌頂，

我怎不知這責(zé)任田救過全村人的命。

老關(guān)叔 （唱）是救命它也能要了人的命，

就看你敢不敢來實行。

嚴紅鋼 （唱）這件事我還需要慎重。

老關(guān)叔 （唱）弄不好就要蹲入監(jiān)牢中。

[黑夜中，突然傳來吵鬧聲。

嚴紅鋼 （唱）夜已深這是誰家吵鬧不寧，

老關(guān)叔 （唱）吃不飽家家都有難念的經(jīng)。

嚴紅鋼 （唱）這步棋我是走是停？

老關(guān)叔 （唱）你是得要權(quán)衡重輕。

[又傳來嬰兒啼哭聲。

嚴紅鋼 （唱）嬰兒啼哭聲聲慟，

老關(guān)叔 （唱）小崗的未來捏在你的手中。

嚴紅鋼 老叔，我……

老關(guān)叔 我們都盼著你帶大家吃飽肚子呢。

嚴紅鋼 老叔，請放心！我先走了。

（念）只要不餓肚，

敢向虎山行。

[嚴紅鋼轉(zhuǎn)身，亮相，下場。

[舞臺暗轉(zhuǎn)。

[嚴紅鋼上場。

嚴紅鋼 （唱）離開了關(guān)叔家去找一風(fēng)吹，

他是兄又是多年的老領(lǐng)隊。

這件事可不能草率從事，

兄弟倆還需要商量著推。

（做手推動作，下場）

[舞臺暗轉(zhuǎn)。

[一風(fēng)吹家中。

一風(fēng)吹 不行，我不同意！紅鋼啊，

（唱）小崗的新隊長我的老兄弟，

這件事可不是鬧著玩哩。

要說這分田地利大于弊。

嚴紅鋼 （唱）那就該往前推不要猶疑。

一風(fēng)吹 （唱）不猶疑要猶豫，

彎彎道道在那里。

嚴紅鋼 在哪里？

一風(fēng)吹 （唱）你是新任的隊長不明就理，

紅頭文件擺在那里。

嚴紅鋼 （唱）紅頭文件我知道，

吃飽肚子是第一。

一風(fēng)吹 （唱）這不是鬧分家的倆兄弟，

也不是鬧離婚的小夫妻。

一拍即散各過各的，

弄不好是要坐牢獄。

嚴紅鋼 （唱）只要社員不餓肚，

坐牢我愿坐到底。

一風(fēng)吹 老弟呀，

（唱）人生短眨眼間白駒過隙，

你為何非要做那犟頭驢。紅鋼啊，這事干不得。算盤響，換隊長，換來換去，權(quán)力不還都在咱弟兄手里？你我現(xiàn)在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何必要冒那個險，趟那攤子泥。

嚴紅鋼 我……

[舞臺暗轉(zhuǎn)。

[嚴紅鋼從一風(fēng)吹家里出來，去找會計嚴臨淮。

[舞臺呈現(xiàn)為兩個表演區(qū)。一邊是步行在村道上的嚴紅鋼，一邊是在家里打算盤的嚴臨淮。追光分別打在他倆身上。

嚴紅鋼 （唱）一風(fēng)吹不同意此事難辦，

我再去找臨淮探探實虛。

嚴臨淮 （唱）探實虛不玩虛，

實實在在支持你。

嚴紅鋼 支持我？

嚴臨淮 支持你！

嚴紅鋼 （唱）只是一風(fēng)吹他不同意，

嚴臨淮 （唱）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這沒問題。

嚴紅鋼 （唱）我的好哥哥多謝你鼎力，

嚴臨淮 （唱）你也是為了社員不受饑。

紅鋼，這事你就放開手腳干吧！我和一風(fēng)吹都沒有挑頭的本事。不過你可要小心，真干，查到了可是了不得！

嚴紅鋼 這事咱先瞞著，不泄露出去。

嚴臨淮 好！你我

（念）分頭行動，

嚴紅鋼 （念）單線聯(lián)系。

嚴臨淮 （念）后天夜里，

嚴紅鋼 （念）開會分地。

[舞臺轉(zhuǎn)暗。

第四場 密謀

時間：兩天后的深夜

地點：小崗村最西頭的茅草房里

[社員上場，每戶一個趕往村西頭的茅草房去開會，均是偷偷摸摸單獨行動。

村民甲 （念）夜漆漆黑洞洞五指看不到，

村民乙 （念）雞上架狗狂叫北風(fēng)在怒號。

村民丙 （念）袖雙手家門口探頭探腦，

村民丁 （念）沒動靜靜悄悄悄悄觀瞧。

[茅草房前，兩兩不期然地碰頭但又忙躲開，分別進了茅草房里。此處主要是科諢表演。

[茅草房內(nèi)，社員們到齊了，共計18人。老關(guān)叔還是拿著個旱煙袋在抽，其他人或站或坐，各種造型。

嚴紅鋼 今晚我們開會，主要是明春的生產(chǎn)該怎么辦，咱總不能再去要飯吧？得想個好辦法。

嚴老漢 啥好辦法，只要能夠吃飽肚子就是好辦法。

[社員們“哄”的笑了，趕緊又下意識地收斂了笑聲，生怕被外邊聽到。

一風(fēng)吹 不就是種地嗎？還不是上邊怎么說，我們怎么干。全國人民都知道，中國就四個會種地的，省委書記、地委書記、縣委書記，還有公社書記。

[個別社員又是忍不住笑了。然后，都不言語，陷入沉寂。

嚴老漢 （打破沉默）娃子們都還小，我和老關(guān)記得清，剛解放那會兒，家家有余糧，吃都吃不及。

老關(guān)叔 是啊，那會兒都是單干。

嚴老漢 （故意）為什么現(xiàn)在就不能單干呢？

嚴臨淮 （話中有話）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們不是在開會嗎？

[社員又是笑。

嚴老漢 單干就是好，頓頓能吃飽?？墒钦l來帶這個頭呢？

村民甲 要想跑得快，還得車頭帶！

村民乙 誰來帶這個頭呢？

老關(guān)叔 是啊，誰來帶這個頭呢？總不能讓我們兩個老家伙打沖鋒吧?。抗獬驀兰t鋼）

村民甲 哪個敢?guī)ь^，我就跟著干！

村民乙 我也跟著干！

村民丙 我也干！

村民丁 我干！

一風(fēng)吹 你們都不要命了？干不得，干不得呀！

村民丙 干不得？你可有吃飽飯的法子喲？

村民丁 是啊，你可有吃飽飯的法子？

一風(fēng)吹 我？……臨淮，你說。

嚴臨淮 滾子上場，兩頭要賬。群眾要吃，國家要糧。難哪！

村民甲 算盤響，換隊長，換來換去都一樣。

村民乙 都一樣，田撂荒，人餓腸。

嚴老漢 年年盼著來年好，來年還是破棉襖。

老關(guān)叔 （唱）看眼前單干的心聲一片，

嚴老漢 （唱）帶頭人不吭聲也是枉然。

老關(guān)叔 （唱）點把火燒一燒群情的熱焰，

嚴老漢 （唱）今夜晚咱定要燒紅半邊天。

老關(guān)叔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雞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老漢的煙草也燒完了，我也該回去了。（收拾煙袋，起身欲走）

嚴老漢 老關(guān)，我們一起走。

村民甲 會還開不開了，要是不開，我也要走了。

村民乙 我也走了。

村民丙 我也走。

村民丁 一起走。

嚴臨淮 會還沒開完，走不得呀！

一風(fēng)吹 是呀，明春的生產(chǎn)還沒商量好呢。

[社員們起身要走。

嚴臨淮 紅鋼，你看……

（唱）會未開社員們起身要走，

一風(fēng)吹 （唱）分明是逼隊里扛旗挑頭。

嚴紅鋼 （唱）箭在弦上……

嚴臨淮 （唱）發(fā)與否？

一風(fēng)吹 （唱）慎思量你有幾顆頭。

嚴紅鋼 （唱）我……（攥起拳頭）

嚴老漢 （唱）看隊長他緊緊握雙手，

老關(guān)叔 （唱）速決斷來它個一劍封喉。走！（欲走）

[眾人正要跟著老關(guān)叔一起走。

嚴紅鋼 慢！我?guī)ь^，我來打沖鋒！

一風(fēng)吹 紅鋼！這件事非小可你知輕重，可不要頭腦熱一時發(fā)懵。

嚴紅鋼 （念）泰山頂上風(fēng)雷動，

堅如磐石心不驚。

一風(fēng)吹 莫忘了，鳳霞為你受苦重，東山還在襁褓中。

嚴紅鋼 這……

[黑夜中傳來嬰兒啼哭聲。

嚴老漢 （激將）紅鋼啊，一風(fēng)吹說得沒錯。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全靠你，這事又是高壓線，碰不得，萬一……坐牢事小，說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我看還是算了吧！

老關(guān)叔 （配合嚴老漢）是啊，劉少奇的官夠大了吧，一個國家主席就因為支持了包產(chǎn)到戶，最后怎么著？死無葬身之地??！你嚴紅鋼，平頭百姓一個，又能蹦踏多高？

嚴紅鋼 只要不餓肚子，這個頭我……

[畫外音：紅鋼母、紅鋼妻出現(xiàn)。

紅鋼母 紅鋼，兒??！

嚴紅鋼 娘！

紅鋼妻 紅鋼！

嚴紅鋼 霞！

[兒子?xùn)|山啼哭。

嚴紅鋼 兒子！

（唱）妻兒哭老娘喚，

聲聲淚刺心間。

挑頭干，萬一事發(fā)老娘妻

兒誰照管？

若不干，全村的男女老少

腸子都餓穿。

我是挑頭，我是不干？

我難，難，難！

老關(guān)叔 （唱）一人難全村難說來說去都是難，

主意本是我出的，

解鈴還需我轉(zhuǎn)圜。

要我說啊，這事只能這么干！紅鋼挑頭，要是真犯了事，蹲了班房，他家的農(nóng)活就由我們?nèi)牥聛?，小孩子也由全隊養(yǎng)活到十八歲！

嚴紅鋼 這……

村民甲 我看行，我贊同！

村民乙 我也贊同！

村民丙 我也贊同！

村民丁 贊同！

嚴紅鋼 好！我們干！

嚴臨淮 干！

一風(fēng)吹 分開干，吃飽飯，就是殺了頭，也當(dāng)一回飽死鬼！

嚴臨淮 （對一風(fēng)吹）你剛才不是還阻止嗎？

一風(fēng)吹 既然大家伙都要干，我也要見風(fēng)來使舵，順風(fēng)順?biāo)眯写?/p>

老關(guān)叔 （笑）你呀，只會貧嘴，就是沒膽！

一風(fēng)吹 誰說我沒膽？今天我表態(tài)，決不當(dāng)孬種。在場的誰也不許當(dāng)孬種！

老關(guān)叔 還要守口如瓶！

嚴老漢 立字為據(jù)！

嚴臨淮 我這里有紙。

嚴紅鋼 既然老少爺們信得過我，那我就帶領(lǐng)大家干，我們——大包干！

嚴老漢 這才是，（念）少年英雄有虎膽，

老關(guān)叔 （念）春雷炸出一線天。

嚴紅鋼 （念）我有一言須謹記，

一風(fēng)吹 （念）快快說出莫賣關(guān)。

嚴紅鋼 打的頭場糧食，要先盡著國家公糧和集體提留交齊，誰也不能裝孬種！

一風(fēng)吹 絕不裝（丑行動作）——孬種?。ū娙诵Γ?/p>

嚴臨淮 （遞紙）你來寫？！

嚴紅鋼 我來寫！

一風(fēng)吹 我蓋章！

嚴老漢 （笑）三人總比一人強！

老關(guān)叔 寫好咱把手印都摁上！

眾村民 咱們都摁上！

[嚴紅鋼在寫。

[幕后唱：

“大包干，大包干，

直來直去不拐彎，

交足國家的，

留夠集體的，

其余都是自己的?！?/p>

[舞臺背景出現(xiàn)蓋過紅手印的“包產(chǎn)到戶”契約。

[18條漢子在契約前呈浮雕造型。

[舞臺轉(zhuǎn)暗。

第五場 分田

時間：次日晚上

地點：小崗村地頭

[嚴紅鋼默默從家中出來，前往田間。

嚴紅鋼 （唱）昨夜晚社員們開了個會，

一致要分田地聽我指揮。

窮灰了餓怕了農(nóng)民何罪？

只要能吃飽飯良心不虧。

人多嘴雜怕驚動別的隊，

也只有趁夜黑偷偷分配。

妻子老娘還不曉，

先斬后奏我再請罪。

[村口，村民們各自拿個測量土地的工具，在田頭等候，有弓、規(guī)、矩、直尺、皮尺、測繩、指南針等，也有人拿著鐵鍬。

村民們 紅鋼來了！（欲歡呼）

嚴紅鋼 （擺手，示意小聲點）社員們都到齊了吧？

村民們 到齊了！

嚴紅鋼 好，我們開始分田！

[村民們拿著測量田地的工具開始歡快地忙碌起來。測地過程以歌舞形式呈現(xiàn)。

村民們 （唱）分田地，樂開懷。

老關(guān)叔 （唱）責(zé)任田，又回來。

嚴紅鋼 （唱）老關(guān)叔，多虧你，

暗點撥，茅塞開。

老關(guān)叔 （唱）紅鋼侄，是大才?。ㄉ齑竽粗福?/p>

嚴老漢 （對著老關(guān)叔，唱）這把火，總算是，

老關(guān)叔 （唱）沒白點，

嚴老漢 老關(guān)叔 （唱）燒起來。

[突然，一風(fēng)吹鬧起意見來，歡快聲一下子停頓下來。

一風(fēng)吹 不行，不行，分得不均。

嚴紅鋼 怎么了，老哥？

一風(fēng)吹 紅鋼，你看看，西面那組測過來用的是尺子，東面那組測過來用的是弓。

嚴臨淮 弓怎么了？用弓測得快。

一風(fēng)吹 你那弓快，有我這尺子準(zhǔn)？

嚴臨淮 我這一弓是5尺，長16短15，不多不少是一畝。

一風(fēng)吹 秦始皇幾千年前就統(tǒng)一度量衡了，你測量田地還要用兩樣工具，兩把尺度啊？這個不公。不要以為你是當(dāng)會計的，就想蒙我們。

嚴臨淮 （欲發(fā)作，被嚴紅鋼攔住了。）

嚴紅鋼 好，聽你的，我們也學(xué)秦始皇，統(tǒng)一度量衡，都用尺子量。

[繼續(xù)分田，以歌舞形式呈現(xiàn)。

嚴臨淮 （唱）皮尺在手把地量，

一風(fēng)吹 （唱）人歡馬叫喜洋洋。

嚴臨淮 （唱）皮尺沒有弓測快，

一風(fēng)吹 （唱）聽我給你說端詳。

嚴臨淮 說吧！

一風(fēng)吹 臨淮老弟，皮尺測地，應(yīng)該這樣……（唱）你拉住扣，我往外抽。

嚴臨淮 （唱）我摁在地，

一風(fēng)吹 （唱）我往后走。

嚴臨淮 （唱）你看仔細，

一風(fēng)吹 （唱）我仔細瞅。（看測量數(shù)據(jù)）

嚴臨淮 （唱）那是多少？

一風(fēng)吹 （唱）二四八，三六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剛夠。

村民們 哈哈哈哈哈……

嚴臨淮 （唱）測過一口又一口，

一風(fēng)吹 （唱）測過這頭測那頭。

[突然，一風(fēng)吹又乍呼起來了。

一風(fēng)吹 不行，

嚴臨淮 又怎么了？

一風(fēng)吹 好田分沒了，輪到我家是歹田，這不行！

嚴臨淮 你想怎么著？

一風(fēng)吹 我要重分。

嚴臨淮 分了大半夜，又要重分？眼看天就要大亮，萬一別的隊里看到我們在分田地可咋弄？

一風(fēng)吹 那不行，反正歹田我不要。

老關(guān)叔 一風(fēng)吹，就你的事多。你想要哪塊田，說吧。要不，把我的田跟你換換？

一風(fēng)吹 你的田在哪塊？

老關(guān)叔 死人塘對面。

一風(fēng)吹 死人塘？那多瘆人，不要！

嚴老漢 要不，我跟你換？

一風(fēng)吹 你的在哪里？

嚴老漢 東坡的那塊洼地。

一風(fēng)吹 不要，那塊洼地一下雨就積水，十成能毀八九成。

嚴臨淮 這個不要，那個不要，你想要哪里？

嚴紅鋼 哥啊，要不這樣，把西坡我那塊地給你，那里既沒有死人，也沒有積水，離你家也近。

嚴臨淮 紅鋼，這樣一來，你家的兩塊地，一塊在最南，一塊在最北，兩頭跑好幾里地遠，農(nóng)忙時候咋能侍弄過來呀？

嚴紅鋼 沒事，車到山前自有路嘛。

嚴臨淮 一風(fēng)吹，這下你可如意了吧？

一風(fēng)吹 這還差不多。

嚴老漢

老關(guān)叔 哈哈，一風(fēng)吹啊一風(fēng)吹，真是一股風(fēng)吹過來，一股風(fēng)吹過去。

嚴紅鋼 天快亮了，趕緊測量吧！

[村民們繼續(xù)測地分田。

村民們 （唱）分田單干心歡暢，

嚴老漢 （唱）再也不怕餓饑腸。

老關(guān)叔 （唱）土地就是咱農(nóng)民的命，

嚴紅鋼 （唱）命在自己手中藏。

嚴老漢 （唱）今年我已七十五，

村民們 （唱）活到九十奔小康。

[在村民們的歡笑聲中，舞臺轉(zhuǎn)暗。

第六場 吵家

時間：天將黎明

地點：嚴紅鋼家

[嚴紅鋼從田間往家中趕。

嚴紅鋼 （唱）分田地分到天快亮，

我心里真是暖洋洋。

帶領(lǐng)社員往前闖，

不愁金秋不打糧。

兩個晝夜沒合眼，

趕快回家躺在床。

[嚴紅鋼回到家，為免驚醒家人，躡手躡腳推門進了堂屋。他剛反手把門合上，妻子突然說了一句——“回來了？”他一驚。

嚴紅鋼 霞，你起得真早。

紅鋼妻 我根本沒睡。

嚴紅鋼 怎么回事??？

紅鋼妻 你一夜未歸，干什么去了？

嚴紅鋼 （笑）原來是為這個呀！霞啊，

（唱）叫了聲東山他娘我的那個妻，

你一宿未合眼我也在為隊出力。

紅鋼妻 半夜三更，出什么力呀？

嚴紅鋼 東山他娘，

（唱）這件事說出來你肯定歡喜，

就好像懷里揣了一袋子蜜。

紅鋼妻 到底什么事，把你樂得。

嚴紅鋼 （唱）今夜晚社員們田間分地，

紅鋼妻 什么？你把地分了？

嚴紅鋼 你聽我說嘛，

（唱）分田地為的是搞單干出活出力。

紅鋼妻 （唱）他那里說分地輕松的一句，

我心里卻好似塞了半截坯。

紅鋼啊，

你可知分田地政策不許，

你可記得大孬哥挨斗受批。

嚴紅鋼 （唱）你莫慌你莫急你莫生氣，

我們是瞞上不瞞下不告訴社里。

紅鋼妻 （唱）常言說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壁，

你瞞得了十五你能瞞過初一？

嚴紅鋼 （唱）管它十五與初一，

填飽肚子最急需。

紅鋼妻 （唱）萬一事發(fā)蹲大獄，

嚴紅鋼 （唱）殺頭不過血點滴。

紅鋼妻 （唱）我們母子何所靠？

嚴紅鋼 （唱）社員保證扶養(yǎng)你。

紅鋼妻 紅鋼啊，我們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事事都依著你，你離家去建筑工地，我也全力支持，難道我就是為了讓別人來養(yǎng)活我們孤兒寡母嗎？我需要的是一個丈夫，一個完整的家呀！兒子需要爸爸，娘也需要兒呀！

嚴紅鋼 （唱）叫了聲好媳婦賢德的妻，

我也舍不得孩子和你。

當(dāng)初社里選我當(dāng)隊長，

就是要治窮來救急。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怎能辜負了社員的抬舉。

紅鋼妻 （唱）誰說讓你辜負了社員的心意，

可這事關(guān)系到全家的禍福旦夕。

嚴紅鋼 （唱）鳳霞啊，咱夫妻結(jié)婚多年余，

我的心你最懂你也摸得透我的脾氣。

紅鋼妻 （唱）我知你宅心仁厚講義氣，

我知你脾氣倔得像頭驢。

嚴紅鋼 （唱）為這家你操勞我過意不去，

紅鋼妻 （唱）我不怨我無悔只是心中憋屈。

既然你們已經(jīng)把田地都分了，又是社員共同的心聲，我也攔不住。我們家的田地分在了哪里？

嚴紅鋼 （唱）石馬村北地一塊，

韓趙村南一塊地，

咱是雙份兒哩。

紅鋼妻 什么？一個在村子最北，一個在村子最南？那里可都是歹田，是旱地瘦田空白田??！

嚴紅鋼 什么好田、歹田，旱田、水田，肥田、瘦田，空白田，霞呀，

（唱）這地不分肥瘦人卻分勤懶，

只要會侍弄，

一樣是糧滿倉牛滿槽雞滿架豬滿圈吃不愁來穿不完。

我已經(jīng)想好了，旱地適合種花生，而且還高產(chǎn)。

紅鋼妻 人再勤勞，再會侍弄，可是兩塊地相隔好幾里地遠，農(nóng)忙時候顧東顧不住西，顧南顧不住北，來回把人的腿跑斷，你真讓人作難！

嚴紅鋼 （唱）常言說車到山前必有路，

你不用著急想得太遠。

紅鋼妻 我不用想遠？你這是蠻干！

嚴紅鋼 霞，你小聲點，別讓娘聽到了擔(dān)心。

紅鋼妻 娘睡了，聽不到。

嚴紅鋼 （走近母親睡的東臥間，試探地喊）娘，娘……

紅鋼母 誒，紅鋼回來了？

[嚴紅鋼嚇一跳，忙后退，紅鋼妻也是一驚。

嚴紅鋼 娘，您老還沒睡呀？

紅鋼母 娘老了，覺少，睡不著啊?。◤臇|臥間走出）

嚴紅鋼 紅鋼妻 娘！

嚴紅鋼 娘，剛才兒子說話，吵到您老了。

紅鋼母 紅鋼啊，三間屋子兩頭住——誰也瞞不了誰啊！

嚴紅鋼 娘，我……

紅鋼母 你，你好糊涂啊！

（唱）糊涂的紅鋼，我的兒啊，

分田地這天大的事你咋就不跟娘商量你自作主張。

嚴紅鋼 娘，我……

紅鋼母 （唱）你忘了你的叔伯兄弟嚴大孬，

當(dāng)初他也是小崗隊長肩上挑。

只因為在家前屋后空地上，

種了幾分菜喂了幾只小羊羔，

就說他集體觀念不牢靠，

走資本主義道路挖社會主義墻角。

那時節(jié)他是上午挨批斗，

下午去強勞。

三伏天去挖塘，

險些兒栽進水中一命拋。

現(xiàn)如今你帶頭分田禍更大，

弄不好就要殺頭坐監(jiān)牢。

你讓我們一家老小，

孤兒寡母怎開銷。

嚴紅鋼 娘，社員們都商量好了，萬一孩兒不幸蹲了牢房，全村人養(yǎng)活咱這個家，把東山撫養(yǎng)到十八歲，娘百年之后，由隊里為您老送終。

紅鋼母 糊涂的兒??！娘都快入土的人了，娘別的不盼，就盼著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兒孫滿堂繞膝承歡，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娘可怎么活??？難道你讓娘臨老還要承受失子之痛嗎？

嚴紅鋼 （哭）娘！

紅鋼母 兒啊，為了這個家，這個頭可不能帶呀，娘求你了?。ㄓ颍?/p>

嚴紅鋼 娘！（跪地）

[紅鋼妻趕緊上前把婆婆攙到椅子上。

嚴紅鋼 娘！（唱）娘啊娘，您老且坐聽兒把話講，

兒也是血肉的身軀怎不怕殺頭坐牢房。

可是娘放開眼咱把全村人打量，

小崗人一個個蠟黃肌瘦肌瘦又蠟黃。

娘可曾還記得解放初全村模樣，

幾十戶數(shù)百口歡樂滿堂。

五七年實行自留地豐收在望，

可偏遇三面紅旗好景不長。

從此后小崗村炊煙常斷，

全村人年年吃的是救濟糧。

過年節(jié)本應(yīng)該闔家團聚，

咱小崗年年是一片凄涼。

攜兒帶女挎腰鼓，

《要飯歌》起走四方。

討的是冰涼飯，

看的是冷目光。

路上被狗咬，

夜里睡道旁。

多少凄涼夜，

流淚哭爹娘。

娘啊娘，你可還記得，那年大雪天，咱全家乞討在徐州道上，我的爹饑寒交迫，他一頭栽倒在路旁。老娘你為撿半塊饃也被惡狗傷，至如今您還一瘸一拐一拐一瘸右腿常發(fā)僵。娘啊！

紅鋼母 （唱）紅鋼兒提往事熱淚盈眶，

想起來老頭子我心更傷。

一輩子他沒有吃口熱飯，

為養(yǎng)家去乞討病倒異鄉(xiāng)。

多少年怕聽那腰鼓聲響，

多少年獨育兒辛苦備嘗。

多少年我與他夢中相望，

多少年心中有苦無處話凄涼。

嚴紅鋼 娘啊娘，您老可還記得，有一年到年關(guān)了，咱沒能討到半斤糧，我四弟餓昏在村口，差點難還莊。

（唱）娘啊娘，十幾年小崗村的苦和難，

娘您是親見親嘗。

您兒媳她給您生下小孫孫，

這本是天大喜事好事一樁。

家中添新人，

吃飯嘴一張。

為養(yǎng)家我只身去闖蕩，

建筑工地把活扛。

兩年來做包工錢雖沒少賺，

可咱不能忘了還在挨饑受餓的窮老鄉(xiāng)。

兒從小學(xué)念書娘也常把兒訓(xùn)講，

學(xué)文化報國家把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來幫。

娘啊娘，只要鄉(xiāng)親們能夠過上好日子，

孩兒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愁^顱蹲牢房，

天大的罪名我也敢承當(dāng)！

紅鋼母 （唱）兒呀兒，娘并非不把道理來講，

娘也知小崗人轆轆饑腸。

娘育兒就是要你頂天立地好模樣，

娘育兒就是要你常把鄉(xiāng)親掛心旁。

娘育兒不求你堂前行孝報母恩，

娘育兒兒與娘割不斷的母子情長。

分田地你帶頭這罪名不小，

兒呀兒，你怎不叫為娘我牽肚掛腸。

你坐牢讓她孤兒寡母怎依靠，

你殺頭讓我有何顏面活世上。

兒呀兒，為娘雖說不識字，

咱可千萬不能學(xué)那李闖王。

兒呀兒，聽娘一句話，

為了這個家你可千萬不能太

魯莽。

嚴紅鋼 娘，您老放心！我們是偷著干，瞞上不瞞下，要求每個社員守口如瓶，不準(zhǔn)對外人講，而且立有字據(jù)。

紅鋼母 孩子呀，娘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娘是過來人，娘也知道分田單干好?？墒?，這是違反政策的，娘擔(dān)心呀！

嚴紅鋼 娘，孩兒也知道?？墒?，不分田單干，咱小崗村沒有別的活路呀！

紅鋼母 哎，田地已經(jīng)分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多燒高香，求菩薩保佑了！

嚴紅鋼 娘，您老為兒操心，一夜沒合眼，回屋睡會兒吧！

[嚴紅鋼攙扶母親回東臥間。

嚴紅鋼 霞，讓你跟娘擔(dān)心了。

紅鋼妻 紅鋼，你呀?。ㄅe拳頭欲打）

[夫妻相視，似哭似笑，擁抱，舞臺轉(zhuǎn)暗。

第七場 遇阻

時間：數(shù)月后

地點：小崗村

[張社長騎車上場。

張社長 （唱）可氣可氣真是可氣，

請諸葛請回來個司馬懿。

檢舉信一封一封投到公社里，

都說是小崗村包干到戶了不得。

這件事急得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我才是引狼入室開門把盜揖。

殺歪風(fēng)殺邪氣，

茲事大莫猶疑。

車輪一轉(zhuǎn)小崗去，

執(zhí)行黨的政策我堅定不移。（下場）

[陳書記帶著一個隨從上場。

陳書記 （唱）這幾日舉報的信件如雪片，

都說是小崗村包干到戶搞欺瞞。

身為縣委書記不能不管，

離縣城到鄉(xiāng)下我去調(diào)研。

天正午我走在地頭田間，

別的隊早收工卻為何小崗的社員忙不閑。

一邊走一邊想我一邊細看，

這邊是稻菽千重浪花生長得歡，

那邊是荒草沒田埂谷穗蟲叨完。

大包干？大鍋飯？

兩條路線在糾纏。

大鍋飯，吃窮了千千萬，

大包干，過不了政策這一關(guān)。

（下場）

[嚴紅鋼和社員們?nèi)齼蓛桑钢r(nóng)具喜笑顏開地上場，他們是剛勞作回來。

嚴紅鋼 老關(guān)叔，您老干起農(nóng)活還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不減當(dāng)年啊！

老關(guān)叔 老漢今年六十七，再不發(fā)財來不及。

[眾人哄笑。

[“噌唥……”鈴聲響，眾人一驚，張社長騎車上場。

嚴紅鋼 張社長。

村民們 社長……（各具驚懼的表情）

張社長 嚴紅鋼，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社長？

嚴紅鋼 （故作鎮(zhèn)靜）張社長，您這是？……

張社長 （數(shù)板）好惱好惱真好惱，

嚴紅鋼你還在耍刁。

私分田地搞單干，

你是想把我送進牢。

嚴紅鋼 張社長，這從何說起?。?/p>

村民們 是啊，從何說起？

張社長 怎么，還在裝糊涂??！舉報信一封接著一封都鋪滿公社了，說你嚴紅鋼私分田地搞單干，叫什么大包干。你這可是一竿子到底——捅破了天！

嚴紅鋼 哪兒能啊，我們這不是在搞試驗嗎？

張社長 什么搞試驗？不能私分田地，這是上面的規(guī)定，是天條，你是觸犯了天條，你知道嗎？劉少奇是國家主席，搞試驗田，最后怎么樣？還不是活活被折騰死了！你嚴紅鋼尿得再高，能有劉少奇的本事？

[陳書記帶著隨從來到小崗村。他站在邊幕，沒有近前，一直注視著前臺，張社長和社員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

嚴紅鋼 我不知道什么天條，我只知道肚子餓了要吃飯。

村民們 對，我們要吃飯！

張社長 吃飯，國家什么時候少過你們一口飯吃？我們寧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供你們吃皇糧，也決不允許這樣胡來！飯，還是管得起的！

嚴老漢 張社長啊，我們莊稼人種了一輩子地，不繳一粒公糧，還要連累國家，讓政府操心，我們就是有臉見人，也無臉見土??！

張社長 什么有臉見人，無臉見土?。磕銈冞@是單干，是違背中央精神的。共產(chǎn)黨的政策你們懂嗎？你們這是對抗黨中央！嚴紅鋼，我命令你，立馬叫大家并起來！

嚴紅鋼 莊稼已經(jīng)種上，沒法子并了，要并也得等到秋后并。

張社長 好，你要是不并，公社就扣除小崗隊的牛草，化肥、種子、貸款一樣不給，我還要開會斗你狗日的九十六場！

嚴老漢 千難萬難，不能再走回頭路啊！

村民甲 不給化肥，不給貸款，就不要了，活人還怕被尿憋死？

村民乙 大不了勒緊褲腰帶，大人干活，小孩子出去要飯！

村民丙 沒錢買化肥，就到房前屋后多集點農(nóng)家肥。

老關(guān)叔 我老漢繼續(xù)挎?zhèn)€籃子拾大糞！

[社員們?nèi)呵榧嵵畷r，陳書記上場。其中一個社員發(fā)現(xiàn)了陳書記，喊出了聲——“陳書記”，眾人把目光都投向走過來的陳書記。張社長和嚴紅鋼都像是要上前去向陳書記申訴。

陳書記 老張啊，紅鋼，鄉(xiāng)親們！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包干到戶，中央的政策確實不準(zhǔn)……

張社長 （對著社員們）我說怎么著？

陳書記 但是……今春的莊稼已經(jīng)種上，現(xiàn)在合并也不好打工分，我看……就秋后再合并吧！

張社長 陳書記，這是走資本主義道路，是違反政策的，政策！

陳書記 老張，就叫他們干一年試試看吧！他們已經(jīng)窮“灰”掉了，還能搞什么資本主義，最多也莫過于多收點糧食，解決吃飯問題。

張社長 可是，上面……

陳書記 上面不叫干再說，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種的莊稼也跑不到哪里去。

張社長 既然是你書記發(fā)話了，那好吧，你給我下一紙文件。

陳書記 這怎么能下文件呢？

張社長 你今后拍拍屁股走人了，這么大的責(zé)任，萬一追查下來，我哪擔(dān)當(dāng)?shù)闷穑?/p>

陳書記 追查下來我頂著！老張啊，

（唱）社員怕餓，干部怕錯，

我也知你心中兩折磨。

雖說是你我反右挨批過，

為百姓心放正又怕什么。

張社長 （唱）我也知分開的日子更好過，

可就是其它公社要跟著學(xué)。

官大一級壓一群，

我豈敢拿著烏紗當(dāng)蒸饃。

嚴紅鋼 （唱）請社長把心放心窩，

天大的事情我擔(dān)著。

張社長 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幔?/p>

陳書記 老張，

（唱）勸老張息息火莫要把氣帶，

這合并你可知社員們怎樣編排？

“你來我也來，上工帶打牌；

你走我也走，工分七八九?！?/p>

似這樣磨洋工時間漚，

就是千頃良田也會付水流。

當(dāng)干部就應(yīng)該把民聲聽就，

該松手時就松手該推舟時咱要推舟。

要知道百姓是水，

他能載舟也能覆舟。

[突然，廣播響起，畫外音。

廣播員 現(xiàn)在播報《人民日報》讀者來信，題目是《“三級所有、隊為基礎(chǔ)”應(yīng)當(dāng)穩(wěn)定》……已經(jīng)出現(xiàn)分田到組、包產(chǎn)到組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正確貫徹執(zhí)行黨的政策，堅決糾正錯誤做法?！p易從隊為基礎(chǔ)退回去，搞分田到組，包產(chǎn)到組，是脫離群眾，是不得人心的。……會搞亂三級所有、隊為基礎(chǔ)的體制，搞亂干部、群眾的思想，挫傷積極性，給生產(chǎn)造成危害，對搞農(nóng)業(yè)機械化也是不利的……

[眾茫然，臺上靜寂。張社長自以為沒有站錯立場，率先打破沉默。

張社長 都聽到了吧，中央規(guī)定，兩個不許——不許分田單干，不許包產(chǎn)到戶。

老關(guān)叔 哎，才摸到被頭兒天就亮了。

嚴老漢 泥巴墻，泥巴床，泥巴囤里沒有糧。

嚴臨淮 早也盼，晚也盼，最后盼到兩個不準(zhǔn)干。

一風(fēng)吹 我早就說這種辦法不管干，不管干，看，現(xiàn)在報紙登了吧！

村民甲 這個不許搞，那個不許搞，只許喝西北風(fēng)吃牛草？

村民乙 事情鬧大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喲！

張社長 （故意）陳書記，你看還要不要合并??？

村民們 陳書記，不能合呀！

嚴紅鋼 陳書記，社員們都餓怕了！

張社長 陳書記……

陳書記 （唱）這老張非要合并守立場，

張社長 （唱）書記他到底是怎么想？

嚴紅鋼 （唱）關(guān)鍵時刻我怎主張？

嚴老漢 （唱）萬不能果子未結(jié)就泡湯。

老關(guān)叔 （唱）這件事還需要攻心為上，

嚴老漢 老關(guān)叔 （唱）學(xué)一學(xué)秦香蓮身跪大堂。

陳書記，不能合呀，我們求你啦?。ㄓ鹿颍?/p>

陳書記 （趕緊扶起兩位老人，攔住他們下跪）這……，也罷，我是王小二蓋豬圈——一心朝南啦！

張社長 剛才廣播……

陳書記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標(biāo)準(zhǔn)，不論哪種形式，搞了就搞了，不能再翻燒餅，三翻兩不翻的，就要糊了。還是那句老話，只要叫地多打糧食，砍頭我去！

張社長 老陳，你可是交了“學(xué)費”的喲，要記住教訓(xùn)啊！

陳書記 （順手摘下頭上的帽子）把烏紗帽拿在手上，光著頭皮也要硬頂住！錯了，由縣委負責(zé)！

張社長 你，你不怕……

[畫外音出現(xiàn)，是省委萬書記的聲音。

萬書記 怕什么？黨報是人民的喉舌。人民內(nèi)部有各種各樣的不同意見，這是正常現(xiàn)象。他會寫讀者來信，你就不會寫嗎？報紙好比公共汽車，誰都可以上。究竟誰對，究竟什么意見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要靠實踐來檢驗。只要看準(zhǔn)了，就上！打下糧食才有發(fā)言權(quán)！要是讀了一封信，就打退堂鼓，秋后叫報社管你飯吃？

陳書記 萬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