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外四首）

◎馮玫

廢棄的東西一件件

從屋子里搬下樓

稱重

結(jié)束它的使命

我又上樓

繼續(xù)收拾那些狼藉

午后日烈

來不及敘述

那些冗長的眺望

漫長時(shí)光里的嘈嘈切切

和我共聽一窗夜雨的人

還在別處逗留

終有一天我將

告別這住了十年的舊屋

但我依然無法回望過去

這并不是一件廢棄的東西

昨夜的閃電

總是那么驚人

開端

同樣是雨水綿綿

圓形的果子落了一地

老教室已經(jīng)閑置

門窗緊閉

過道空空蕩蕩

我曾在那里工作

佇立走廊上，出神

寫下青澀的詩句

寄給那么近

又無法企及的他

卻不知回信

早已寫好

當(dāng)我們回望那里

同樣是雨水綿綿

圓形的果子落了一地

秘密

你刪掉的信息

我已經(jīng)看到

但我決定只字不提

盡管寂寂黑夜

閃電忽然劃過胸腔

一個(gè)念頭，從此釘子般深扎

想起就疼

可我怎能說不愛你

只要想到，秋日午后

我們在廢園

就著微風(fēng)輕吐蟹殼

你說我絲襪的顏色

是小酌后臉頰的緋紅

我們坐在木荷樹下

幾乎哼唱起同一首歌

夜晚

透光玻璃窗

光線落在老舊木桌上

塵埃浮動(dòng)

煤油燈在風(fēng)中閃爍

父親坐在案前

煙蒂火紅

昏暗中，樣子難以琢磨

許多日夜，我也常坐在書桌前

學(xué)他的樣子

讀書，寫字

我鬧，他笑

那時(shí)，我并不這樣覺得

世上所有的夜晚

都在暗黃的光線中

光陰書

老屋廳廈，父親弓著背

拉直墨繩，畫線

目光好似打量一件藝術(shù)品

木刨一響

就落下一朵木卷花

累了，坐著讀書

我們聊起家常

在木頭的香氣中

沉下去

書頁嘩嘩作響

春夜，下著雨，我坐在廳廈

撫摸木頭的紋理

仿佛時(shí)光并未融入其中

我有好多話

想說給父親聽，說給木頭聽

多好，我每說一句

就落下一朵木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