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維榮
11995544年7月,長篇小說《秧歌》單行中文本在香港出版不久,張愛玲便寫信并寄書給當(dāng)時在美國的胡適,希望獲得他的青睞,兩人因此結(jié)下了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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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被胡適粘貼在他1955年1月23日的日記里,因此得以保存下來。
這也是張愛玲和胡適的首次書信往來。胡適接到《秧歌》后先后讀了兩遍,并就讀后感想寫了頗長的回信。他在補(bǔ)寫的日記上說:去年十一月,我收到香港張愛玲女士寄來的小說《秧歌》,并附有一信。我讀了這本小說,覺得很好。后來又讀了一遍,更覺得作者確已能做到“平淡而近自然”的境界。近年所出中國小說,這本小說可算是最好的了。一月二十五日,我發(fā)她一信,很稱贊此書。我說:“如果我提倡《醒世姻緣》與《海上花》的結(jié)果單只產(chǎn)生了你這本小說,我也應(yīng)該很滿意了。”
張愛玲接信后的欣喜不言而喻。她對胡適早有景仰之心,在她心目中,他是參與了現(xiàn)代中國人思想塑造的大人物。這樣一位人物對她的小說作出如此高的評價,自然令她喜出望外,而他讀得那樣細(xì),“兩遍”之后于信中具體指出一些細(xì)節(jié)上的成功和可疑議之處,絕無一絲虛詞敷衍之意,更令她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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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11月中旬,張愛玲來到美國紐約,不久后專程去拜訪了胡適。
與胡適交談,張愛玲覺得如對神明。她和胡適有同樣的看法,認(rèn)為《海上花列傳》《醒世姻緣》兩部小說實在是應(yīng)該列入世界名著。這次談話使胡適對張愛玲深厚的古典文學(xué)功底和敏銳的文學(xué)領(lǐng)悟才華極為贊嘆,他鼓勵張愛玲盡快去做這項有意義的工作。
而胡適在11月10日的日記里寫道:“見了《秧歌》的作者張愛玲女士,始知她是豐潤張幼樵(佩倫)的孫女。張幼樵在光緒七年作書介紹先父胡傳(字鐵花)去見吳大澂。此是先父后來事功的開始。幼樵貶謫時,日記中曾記先父遠(yuǎn)道寄函并寄銀兩百兩。幼樵似甚感動,故日記特書此事。幼樵遺集中竟收此介紹一個老秀才的信,我曾見之,可見他在當(dāng)時亦不是輕易寫此信也?!?/p>
由此可見在張愛玲走后,胡適認(rèn)真地查了資料,理清了張愛玲的祖父曾經(jīng)幫助過他的父親胡鐵花,而胡鐵花也在1884年張愛玲的祖父被貶謫到張家口時,知恩圖報地致函并接濟(jì)過他。有了這一層關(guān)系,使原本就樂于提攜后進(jìn)的胡適對張愛玲更加關(guān)心。
張愛玲在《憶胡適之》中自言:“跟適之先生談,我確是如對神明。較具體的說,是像寫東西的時候停下來望著窗外一片空白的天,只想較近真實……我一默然,適之先生立刻把臉一沉,換了個話題。我只記得自己太不會說話,因而梗梗于心的這兩段。他還說:‘你要看書可以到哥倫比亞圖書館去,那兒書很多?!也挥傻眯α?。那時候我雖然經(jīng)常的到市立圖書館借書,還沒有到大圖書館查書的習(xí)慣,更不必說觀光?!?/p>
張愛玲向胡適再一次表示,有機(jī)會一定要把《海上花列傳》《醒世姻緣》譯成英文,讓它們成為世界名著。
《海上花列傳》是晚清作家韓子云以上海妓院風(fēng)光做素材的吳語狹邪小說,是上海這個通商口岸富商大賈淫逸糜爛生活的反映。胡適對它的評價甚高,稱其是“吳語文學(xué)第一部杰作”,還大力推動它的出版。1926年,上海亞東書局推出標(biāo)點本便由胡適、劉半農(nóng)寫序。張愛玲少年時讀的《海上花列傳》即是亞東版,在家塾讓蘇州籍塾師用蘇州口白讀的也是這個本子。
胡適對這位晚輩很是關(guān)心,感恩節(jié)那天,曾電話邀請張愛玲去吃中國館子。張愛玲剛巧隨炎櫻去了一個美國女友家里吃烤鴨,吃了有半天的時間,只得婉言謝絕了胡適的邀請:“本來是因為感恩節(jié),怕我一個人寂寞,其實我哪過什么感恩節(jié)?!?/p>
感恩節(jié)過后,張愛玲便搬進(jìn)了女子宿舍。胡適親自到張愛玲那濟(jì)貧院性質(zhì)的住處去看過她,對她的肯干吃苦、沒有虛榮心頗有贊賞之意。張愛玲請他去公用客廳里坐??蛷d像個黑洞洞的禮堂,而胡適涵養(yǎng)極深,連連稱贊此地空闊有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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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9月9日,張愛玲給胡適寫了一封信:久未通信,但是時在念中……您記得我曾經(jīng)告訴您我有一個長篇小說寫了三分之一,我希望能在這里寫完它。我在麥克道威爾營地認(rèn)識了賴雅,也是一個劇作家。八月間,我們在紐約結(jié)婚——極簡單的登記結(jié)婚,所以也沒有通知親友?,F(xiàn)在我們又回到麥克道威爾營地來,我的小說大概在冬天可以寫完。此后我想寫另一個長篇,背景是戰(zhàn)前至勝利后的上海。雖然已經(jīng)計劃了很久,一直沒有勇氣動手,因為需要較繁復(fù)的心理描寫,敘事又不能完全按照時間的次序,這于我是一種新的嘗試……順便希望您告訴我一點近況,您和胡太太諒必都安好。我有個短篇小說在下一期的《記者》雜志上,刊出后我立刻給您寄來。
1958年,張愛玲又申請去南加州亨廷頓·哈特?;饡×税肽辏且淮问钦埡m作保。“我寫信請適之先生作保,他答應(yīng)了,順便把我三四年前送他的那本《秧歌》寄還給我,經(jīng)他通篇圈點過,又在扉頁上題字……”張愛玲感激得說不出話來,于是寫了封短信道謝。
這幾年中,張愛玲只寫了小說《五四遺事》,這也是她見過胡適后,回憶起胡適早年的話劇《終身大事》,以及看見胡適夫人引起聯(lián)想寫就的。
1962年胡適辭世,張愛玲非常傷心,寫下了《憶胡適之》一文。這是一篇平淡而又極其感人的文字。她與胡適雖接觸不多,交談與書信往來也沒有幾次,可是她卻深深體會到胡適晚年落寞的心境。寫到胡適看她的那一次:“我送到大門外,在臺階上站著說話。天冷,風(fēng)大,隔著條街從赫貞江上吹來。適之先生望著街口露出的一角空濛的灰色河面,河上有霧,不知道怎么笑瞇瞇的老是望著,看怔住了……我也跟著向河上望過去微笑著,可是仿佛有一陣悲風(fēng),隔著十萬八千里從時代的深處吹來,吹得眼睛都睜不開。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見適之先生……”
胡適無疑是張愛玲接觸過的人當(dāng)中最讓她崇仰的一位,他早年的小說考證影響到她后來的學(xué)術(shù)道路,他對《秧歌》的評價使她于寂寞的探索中得到鼓舞,他在工作、生活上給予她長輩的關(guān)懷和幫助更令她銘記在心。
張愛玲雖對胡適有若神明般的敬重,但她卻反對胡適的紅學(xué)“自傳說”。她認(rèn)為,雖然《紅樓夢》中有“細(xì)節(jié)套用實事”的地方,但基本上它是虛構(gòu)的文學(xué)作品。而張愛玲的《紅樓夢魘》對情節(jié)更迭改寫的動機(jī)、時間次序,以及脂批年代的先后,都做了翔實精細(xì)的考訂,而這些考訂又滲入張愛玲多年創(chuàng)作小說的經(jīng)驗,因此有些想象發(fā)揮則膽大放恣,又符合了胡適的“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的原則。
1981年問世的張愛玲翻譯的國語版《海上花列傳》,把1926年胡適為上海亞東書局版汪原放標(biāo)點本《海上花列傳》寫的序放在注譯本的首篇,自己的“譯者識”則退居胡序之后——她是十分尊重胡適的見解與觀點的。
“填字游戲”答案
橫行:一、黑龍江 二、心有靈犀一點通 三、香水 四、《傷仲永》五、觀棋不語 六、逸仙橋 七、治本八、西施九、冰皮月餅十、固城湖十一、飛天十二、劉邦十三、雪松十四、魚嘴濕地
縱列:1.貞觀之治2.龍涎香3.本固邦寧4.水土不服5.西湖醋魚6.歸有光7.《傷寒論》8.冰天雪地9.一勞永逸10.月食11.南通12.黃橋燒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