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丹崖
江蘇江陰市的馬鎮(zhèn),還在宋朝時,是京城與地方郵遞交接處和往返馬匹的歇息地,當?shù)剡€有座馬公橋,鎮(zhèn)的名字也因此而來。1587年,明萬歷十五年,徐霞客就出生在馬鎮(zhèn)的南陽岐村。
我第一次來,適逢夏末。一入徐霞客故居,突然刮來一陣風,我的帽子被吹落在石板上,彎腰拾帽的間隙,望見了斑駁的石板,青碧的苔蘚,我瞬間想到,我是來到徐霞客的故居了,這樣清風成全的彎腰拾帽,這樣一躬身,應(yīng)該是向“游圣”徐霞客行禮了。畢竟,走進徐霞客故居,怎能不脫帽呢?
走進徐霞客故居,經(jīng)過正廳崇禮堂之后,稍作停留,就來到了晴山堂,在一片明代的建筑群的簇擁下,景色迷人。船型的江南建筑,玲瓏石的文氣,被水環(huán)繞著晴山堂,很符合徐霞客的身份氣質(zhì)。
徐霞客可謂是美景的伯樂,他所造訪的地方,要么山川秀美,要么人文遺存豐厚。
抬頭望見晴山堂的匾額,念著“晴山堂”三個字,晴山,徐霞客所及之處,云開霧散,這多少有一些“以夢為犁”,開疆破土的意思。
徐霞客所在的萬歷年間,對于明朝來說,也算是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這個時候最適合壯游。徐霞客的父親徐有勉是個開明的人,徐有勉一生不愿入仕,一直向往閑云野鶴的生活,“外面的世界”的新奇令他心馳神往,為此,他博覽群書,先是用目光去游歷,而后用腳步去丈量。這樣一個標榜“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的人,卻在花甲之年溘然長逝,徐霞客在丁憂三年以后,毅然繼承父親的遺志,正式出游。
晴山堂東,有勝水橋,行至橋上,如今是接天蓮葉,而在萬歷三十六年,徐霞客打點行囊,正式乘船從這里離開,年邁的母親拄杖在這里目送兒子離開。
如今,我們依然能看到橋面上麻石點點,那樣密密麻麻的凹痕,應(yīng)該就是母親為其送行的時候,拄杖敲敲點點而致。
兒行千里母擔憂,送行是一時的,這樣一位失去丈夫的女子,兒子屢屢遠行之后,在勝水橋上長久地佇望,橋下,水流匆匆,橋上,拄杖母親的身影在徐霞客回望的眼神里,慢慢模糊,這樣的畫面,不知道多少次在勝水橋邊上演。
一遍遍通覽了徐霞客故居才知道,看了徐霞客造訪名山大川,與我們當下所言及的旅游完全不是一碼事。徐霞客的出游,并不是為了自己獵奇享樂,而是為山川草木立傳。徐霞客所游之處甚多,但并不是都一一記錄。哪怕是再出名的山川,如果沒有地理文化遺產(chǎn)的價值,他是惜墨如金的,惟有在人文地理審美上過了他內(nèi)心的關(guān)隘,他才肯動筆。
山川俊美,草木多情,都在“游圣”徐霞客的筆下熠熠生輝。
子女在外,父母都會牽腸掛肚。勝水橋上,一位母親的佇望和期盼,天涯海角,一位兒子的跋涉和登攀。這樣兩幅畫面交疊在一起,是跨越近五個世紀的母子相憐圖。
家國天下,一直是中國文人一生繞不開的主題,徐霞客的家國夢,是以人文地理的尋秘為志向的“國家探索”,若是沒了他的記述,恐怕許多數(shù)百年前的風物,我們已經(jīng)無從考證了。
站在勝水橋上發(fā)呆的時候,再次想起徐霞客故居正廳的崇禮堂,天井院里那棵羅漢松。據(jù)說,這棵羅漢松是徐霞客親手植下的,在天井院中栽種這樣一棵樹,是希望他離家的日子,母親望及此樹,就像是兒在身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