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熙 金昌俊
延邊大學,吉林 延吉 133002
期待可能性理論在其內(nèi)涵上是指犯罪行為人由于情節(jié)所迫而做出的違法行為。在這種情況之下,法律雖然是較為嚴格的,但是也可以給出一些人性化的處理方法,因為在這種讓人為難的條件之下,法律不能夠為難當事人,也不應該對其作出刑事懲罰[1]。該理論在大陸法系國家刑法概念中非常重要,法律行為的主體在實行可以為法律規(guī)范所評價的行為時,可以期望行為人不實行違法活動,或期望行為人的行徑是合法的。在特定的情形下,原本可以期望行為人做出合法行為之時,行為人卻采取施行違法活動,該違法活動符合犯罪構成要件,此時已表明其具備較大的主觀惡意以及再次犯罪的可能,國家和社會可以因其行為從而實行符合本國刑法規(guī)定的懲罰。
1987年,德意志帝國首先提出了期待可能性理論的相關內(nèi)容,經(jīng)過了學者們的討論與研究之后,最后進入了刑法學說理論體系之中。
在1907年,德國的法律學專家弗蘭克先生曾經(jīng)在《論責任概念的構造》中首先提出了在刑事犯罪中“故意和過失就是可譴責性”這一個理論[2]。他首次將故意、過失這種單純性的主觀心理作用下造成的犯罪稱作是所謂的責任。也就是說要將犯罪行為人當時所處的情況考慮進去,給予實施犯罪行為的人們更加規(guī)范的判斷。福蘭克的這一個理論經(jīng)過了其他學者,如戈登、施密特、威爾澤爾等人的繼承與發(fā)展之后,形成了理論學說,并且逐漸轉變成為了規(guī)范責任論。
因此,在其他可能性理論發(fā)展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一個理論體系是心理責任論向規(guī)范責任論轉變的一個過程,它更加偏向于以綜合性的考量方法來評判案件。并且,這個理論是將法律和人性均考慮在內(nèi),依照法律執(zhí)行的前提下,也充分考慮犯罪當下情況的不確定性,將人性的弱點也考慮在內(nèi),給予行為人更多的關照與理解,充分體現(xiàn)了“法不強人所難”這一樸素的法律精神。這個理論自創(chuàng)立以來就受到了廣大法律學者的認可,并逐步在司法和執(zhí)法的過程中得以應用。
在一些較為發(fā)達的國家,如西歐諸多國家和日本,他們的法律體系已經(jīng)逐步地完善,公民的法治意識較強。因此,在這些國家的立法過程中,更加充分地考慮到了對于人性弱點的關懷,在刑事責任的認定方面也采用了期待可能性理論,盡可能地減少由于法律條文的嚴格規(guī)定,而對于特殊類型的刑事案件,作出較重的懲罰。因此,可以看出,在這些國家,期待可能性理論已經(jīng)得到了非常廣泛的應用。
雖然在一些國家中已經(jīng)開始應用了期待可能性理論,但是在法律學界,對于這一理論仍然存在較大的爭議,主要是從以下的幾個學說中體現(xiàn):
“行為人標準說”的核心觀點是主張將行為人自身的實際情況考慮在內(nèi),將其作為案件判定的基礎依據(jù)。判定行為人在所處的情況之下,是否可以不采取違法行為來維護自身的利益。這一學說的核心內(nèi)容就是要將行為人當時所處的自身情況以及其行為的發(fā)生原因均考慮在內(nèi),以此來判定他的行為是否需要受到懲罰。
“平均人標準說”的核心內(nèi)容是指要將平均人的標準作為依據(jù)去判定行為人在當時所處的環(huán)境情況之下,是否可以不實施違反法律的行為。具體來講,就是說行為人當時如果有其他的不違法的行為或者是辦法可以采用,則認為行為人具有期待可能性,反之亦然。在這個理論中,所談到的社會一般人指的是大多數(shù)人。
“國家標準說”,顧名思義,指的是國家對于行為人是有所期待的,國家屬于期待一方,行為人是被期待一方。在當時所處的環(huán)境之下,行為人是被期待做出合法行為的。
法律學家霍布斯認為,如果一個人是由于即將喪生的恐懼而被迫違法,或者由于缺乏食物,為了尋求食物保存生命而做出違法的事情,來保全自己的生命,那么,行為人是可以受到寬恕的[3]。這與在大饑荒中沒有任何的錢去購買食物而出現(xiàn)食物盜竊行為是一樣的。與這一學者的想法相符合的期待可能性理論是有其存在的價值的,因為這一理論充分地彰顯了人道主義關懷,它尊重人的價值,并維護人的尊嚴,從人性的角度上去評判犯罪行為人做出這一行為的動機,并不是站在法律的制高點去指責和制裁行為人,給予了更多人性的關懷和充分的理解。再公正的法律也不會得到所有人的擁護和信仰,缺乏人文底色的法律則會偏離主線、背離人民,因此期待可能性理論在如此強大的人文關懷下是有其存在的必要的。
我國著名的法學家張明楷教授談到刑法謙抑性,刑法是需要根據(jù)一定的法則來確定對于當事人的刑事處罰的,在這個法律處罰力度上要良好地把控,只要是刑事處罰的程度已經(jīng)足以遏制當事人的犯罪行為,就是最適宜的,并不一定非要以過重的處罰來加在犯罪人身上[4]。只要是較輕的處罰足以遏制犯罪行為,就不要使用較重的處罰。這體現(xiàn)出的關懷與期待可能性理論的初衷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在使用刑法過程中,要充分地認識到行為人犯罪行為的動機。只要是處罰足以阻止犯罪行為人的惡劣行徑,且能夠不侵犯其他人的利益,那么法律的懲罰力度就是足夠的。
期待可能性理論在刑事責任的追究方面,和我國目前法律中所規(guī)定的罪責刑相適應原則是一致的,也就是說犯罪嫌疑人所接受的刑事處罰的大小是與他在犯罪行為中犯罪程度的高低、犯罪罪行的大小以及對社會的危害程度相一致的,這三者之間需要保持一定的平衡,核心就在于犯罪行為人需要承擔與其罪行相適應的處罰。
這一原則的實行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法律的嚴明性,同時也彰顯了法律的適度性。
實際上在我國的現(xiàn)行《刑法》中已經(jīng)有一些條例是和期待可能性理論一致的,但并沒有明確地指出要以較低的處罰加在犯罪行為人身上,而是使用的另一種表述方式。比如《刑法》第二十一條第一款規(guī)定:“為了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他人的人身財產(chǎn)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發(fā)生的危險,不得已采取的緊急避險行為而造成損害的,不負刑事責任”[5]。這一條例中所體現(xiàn)出的是犯罪行為是行為人對于面臨的緊急情況,不得不采取的措施,可以減輕對于該當事人的懲罰。這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法律的人道主義精神,也是情與法的調(diào)和的結果。
引入期待可能性理論受到了部分學者的支持,但也不乏反對者的聲音。有的學者認為期待可能性理論在我國尚不能夠完全適用。我們在認識到這一理論的好處以及可行性的同時,也要充分意識到這一理論在我國所面臨的不適用的情形,要認識到其中存在的問題,和可能引起的嚴重后果。
期待可能性理論的引入需要有相應法律條文的對應,也就是需要明確在哪種情景之下是可以適用期待可能性理論的。這些可能發(fā)生的情況需要列入到刑法之中,才能指導司法和執(zhí)法行為。然而,可以使用期待可能性理論的犯罪情況,并不可能全部寫入到刑法之中。其原因有二:第一,在日新月異、紛繁復雜的社會情景之中,各種各樣的案件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將它們?nèi)慷碱A測,并且寫入刑法的條文中,是一種奢望;第二,立法者的立法水平是有限的,所積累的立法經(jīng)驗也是有一定范圍的,他不可能將所有期待可能性理論可能涉及到的情形都列成法律條文。因此,根據(jù)以上的兩點原因,期待可能性理論寫入刑法之中似乎是不太可行的。
期待可能性理論除了在上述所談及的立法過程中存在著問題之外,在司法實踐中也存在著問題。法官判定案件是根據(jù)法律及自身的考量來完成的。自身的考量即“自由裁量權”,也就是說法官在斷定一個案件過程中,除了以法律上承認的規(guī)定為依據(jù),也要輔助于自身的經(jīng)驗和對于公正的判斷,來進行案件的裁決。在這個過程中,是根據(jù)每一個案件的不同來實施法官的自由裁量權的。由于每一個案件存在著其不同的特點,每一位法官也有其不同的考量,他們不會完全按照同樣的標準去判定案件,因此在這個過程中就存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這些隨機的因素所帶來的判決結果的差異,會導致法律的公平性及嚴肅性受到損害。
根據(jù)以上所描述的內(nèi)容,我們都知道期待可能性理論是在傳統(tǒng)的大陸法律體系中誕生的,并且得到了發(fā)展和應用。在大陸法系國家的刑法理論中已經(jīng)有了期待可能性理論的初步應用,但這種應用并不是由明確的法律條文所規(guī)定的,而是“隱形應用”。雖然在我國的相關法律中并沒有“期待可能性理論”一詞的出現(xiàn),但該理論的精神已經(jīng)體現(xiàn)在我國的立法、司法、執(zhí)法過程中。
實際上,在我國的《刑法》總則制定中,也蘊含著期待可能性的思想。其中,關于防衛(wèi)過當準則是指當防衛(wèi)者正在遭受不法侵害時,由于情況緊急,防衛(wèi)者必須要立刻做出反應來保衛(wèi)自身的安全,這種情形之下,防衛(wèi)人可能會做出一些行為,超出所規(guī)定的限度,對于傷害施行者造成更大的迫害[6]。這種情況,防衛(wèi)者應當受到較輕的處罰或免除處罰。此外,在緊急避險的情況之下,發(fā)生了犯罪行為也應當免受法律的處罰,這與正當防衛(wèi)的相關規(guī)定是類似的。在以上的兩條規(guī)定中,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刑法》準則中的期待可能性理論的相關思想,而在其更深處,也是法律不強人所難思想的重要表現(xiàn)。
在我國的《刑法》分則中明確地規(guī)定了犯罪嫌疑人犯罪后毀滅證據(jù)、偽造證據(jù)的行為屬于不可罰的事后行為。這一條文的規(guī)定同樣也是期待可能性理論思想精髓的表現(xiàn)。
除了相關的法律規(guī)定之外,在真正的執(zhí)法過程中也應用了期待可能性理論的相關內(nèi)容。在“許霆案”中,一審結果以及二審結果的改判,就充分體現(xiàn)出了這一理論思想。在該案件中,犯罪行為人在ATM取款機發(fā)生故障之后,多次從其中取出現(xiàn)金,取出人民幣共計17.5萬元,并且在取出金錢之后逃逸。法律認定其為盜竊罪,一審判決為無期徒刑,轉入二審判決,改判為有期徒刑五年。如此大的刑期轉變,引起了社會各界尤其是法律界的較大的爭議和討論[7]。在二審審判中,法官認為犯罪嫌疑人出現(xiàn)犯罪行為,不僅是由于其自身的內(nèi)在因素,更是由于外在的條件所造成的。ATM自動取款機的故障,在這樣的情形條件之下,即便是具有極強自制力的人,也很難離開取款機而轉身離開。在這種情形之下,應當充分考慮到犯罪的現(xiàn)實條件,以及犯罪人的心理,法律應當充分考慮到人性的弱點,而不應當嚴格按照最后的行為結果而給予犯罪行為人量刑。這一案件中,實際上是將期待可能性里的內(nèi)容做出了現(xiàn)實的反映。二審法官認為犯罪嫌疑人取走那些本來不屬于他的錢財更大的客觀因素是取款機發(fā)生了故障,而且主觀因素是人性的弱點使然[8]。
總而言之,期待可能性理論是整個大陸法律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于立法、司法以及執(zhí)法均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作用。該理論充分認識到了人性的脆弱,體現(xiàn)出了法律的人性關懷,彰顯了人道主義精神,這與我國現(xiàn)階段全面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的發(fā)展方向是具有高度一致性的。因此,在法律中納入這一理論有潛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