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敏,郝煜洋
(西南政法大學 外國與比較刑法研究中心,重慶 401120)
2013年8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理論聯系實際的科學的開放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建設具有中國特色、中國氣派的理論學術話語體系,增強在國際上的話語權(1)蔡名照: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同志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的重要講話精神,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3/1010/c1001-23144775.html,登陸時間:2021年1月18日。。緊接著,2013年11月,又正式把“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和對外話語體系建設,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寫進了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盡管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成果數量甚眾,“但實際上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2)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https://news.12371.cn/2016/05/19/ARTI1463594345596569.shtml,登陸時間:2022年1月19日。。因此,“無論是學術界還是政府部門都對中國學術話語在國際上的地位和角色深表不滿”[1]。法學是哲學社會科學的重要部分,其在國際上也處于“無語”或“失語”的境況。因此,中國法學如何提升其在國際上的話語權,使其真正在國際上有自己的位置,是中國法學研究面臨的重大而緊迫的時代課題。
“話語權”是指說話的權利和說話的權力的統(tǒng)一。在《辭?!贰稘h語大詞典》和《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等書中,沒有“話語權”這個詞條。但有些文獻資料已有研究,對“話語權”作出了明確的界定。有學者認為,學術話語權就是“相應的學術主體,在一定的時空范圍內、學術領域中所具有的主導性、支配性的學術影響力”[2]。這是從本體意義上進行的闡述,學術話語權也即學術的主導性或支配性的學術影響力。還有學者認為,“學術話語權就是在學術領域中,說話權利和說話權力的統(tǒng)一,話語資格和話語權威的統(tǒng)一,也就是‘權’的主體方面與客體方面的統(tǒng)一。權利著重指行動者作為主體所具有的話語自由;權力則著重指主體作為權威話語者對客體的多方面影響”[3]。該界定也認為話語權就是指的影響力,但卻對“權”進行了解構,從而把話語權分成了“權利”和“權力”兩種。前者側重資格,后者側重權威。筆者認為這種解構性分析具有價值,因為學術話語權本就是指的影響力、判準力、引領力和應用力等,但這些力量的獲得必須依靠主體所具有的資格或能力,比如創(chuàng)造更新權、意義賦予權和學術自主權等。同時,還必須依靠主體的學術所具有的指引導向權、鑒定評判權、行動支配權等。這些力量“合力”便決定了話語權的有無與大小,最終決定學術話語的質量以及其是否說得出或傳得開。
從實質看,學術話語權是一種非權力性影響力?!坝绊憽笔侵笇θ嘶蚴挛锼鸬淖饔肹4],影響力是用一種能被接受的方式,改變事物或者他人的思想和行動的能力。影響力可分為兩類,一是權力性影響力,二是非權力性影響力。國家權力具有影響力,其通過國家機器以及其他組成部分實現,帶有強制性。因此,國家權力的影響力是一種典型的權力性影響力。學術話語權之“權力”不等于國家權力中的權力,學術話語權的影響力靠強制力并不能獲得,其是一種典型的非權力性影響力。換言之,盡管學術話語權沒有強制力,但其同樣會產生影響力。也基于此,學術話語權被視為是一種軟實力,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法學學術話語的國際話語權的有無,受內因和外因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從內因看,法學的國際話語權是由學術質量決定的。從學術界的情況看,不同話語對外界的改變是不同的,即話語權的大小是不同的。學術話語的非權力性影響意味著其不具有強制力,但外界能接受且因之發(fā)生改變,主要是因話語本身的價值。而這個價值是由話語本身所具有的知識體現,且也是以知識的傳播實現的。但不同主體的話語以及話語本身的內容是有差異的,這也決定了話語的知識內涵不同,最終也就決定了話語到底是否能講得出或傳得開。話語能反應研究主體對于客體的認識狀況,甚至反映了認識的廣度、深度,體現主體的能力、興趣、品質、格調、意愿以及其他個性特征。由是,即使是相同的話語,但知識內涵和知識的質量有區(qū)分。也正是因話語質量的區(qū)分,方決定了話語的學術價值和話語權的大小。
法學的國際話語權受諸多外在因素的影響。除了學術質量這一內在決定性因素外,國際話語權還受其他外在因素的影響。即使是學術話語的國內影響力,也受質量因素之外因素的影響,比如相同的話語由不同的研究者說出來,影響力也有差異。中國學界最為明顯的一種現象就是,學術大咖或者學術明星說出的話語,其傳播速度、摘引率遠甚于籍籍無名者。這種現象是由學術主體的“光環(huán)”等非學術因子帶來的。法學話語的國際話語權也受非學術因素的影響,尤其是一個國家的由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等決定的綜合實力,對一個國家的法學話語在國際上的傳播具有重大的推動作用。比如,曾經輝煌奪目、璀璨耀眼的中華法系,在國際上擁有絕對的影響力,其不僅曾被日本等亞洲國家仿效,而且也被歐美國家欽羨。這種影響力除了當時中華法系本身的先進性外,中國當時的綜合國際實力也是重要的因素。有學者就認為,中華法系興盛于唐朝“源于唐代社會的諸項條件,如經濟發(fā)展、政治清明、文化開放、立法完善、律學發(fā)達和法律教育制度化等”[5]。同樣,誠如下文論及的,西方法學話語及話語霸權的獲得,也是與西方國家強大的軍事、經濟和科技實力相伴隨的。
盡管關于法律全球化始于何時沒有定論,但就近代到20世紀末,西方法學至少經歷了三次大規(guī)模的法律全球化運動(3)這也是美國學者鄧肯·肯尼迪對近代法律全球化所作的分析,其以法律變遷為明線,以社會、經濟和政治等因素變化為暗線,闡述了三次大規(guī)模的法律變遷。同時,其認為第一全球化以德國法為中心,第二次全球化以法國法為中心,第三次全球化以美國法為中心。但其觀點也受到質疑,如高鴻均教授認為其時間點是以1850為起點以及對英國法的“遺忘”就值得商榷。參見:鄧肯·肯尼迪《法律與法律思想的三次全球化》(高鴻鈞譯,《清華法治論衡》,2009年第2期47-117頁);高鴻鈞《法律全球化的理論與實踐:挑戰(zhàn)與機會》(《求是學刊》,2014年第3期84-93,173頁)。。近代以來的第一次法律及其思想的全球化運動,發(fā)生在1850—1914年之間。學者鄧肯·肯尼迪認為這個時期最具有影響力的是以德國為首的大陸法系的法學,主要是傳播古典法思想,其話語包括保護個人權利和財產權利,提倡自由、平等和博愛等思想,對法律和道德予以區(qū)分,強調自由意志和普遍理性。這次法律全球化的推動因素,既與西方國家法律和法律思想的不斷發(fā)展和豐富有關,也與西方國家不斷壯大的國家實力有關。概言之,此次“法律全球化的機制是兩種因素的結合,一方面是主流法律思想在自主的西方各個民族國家所產生的內部影響,另一方面是被廣泛感受到的帝國主義”[6]。正是因為后者的影響,導致法律全球化具有不平等因素,甚至帝國主義使用了強制其殖民地國家或者其他弱小國家接受其法律制度和法律理念的手段。第二次法律及其思想的全球化運動,發(fā)生在1900—1968年間。該時期的法律是在批判古典法思想的基礎上進行的,其重視的是“社會”而非個人。因此,社會法大放異彩。社會法是當時社會變遷的產物,特別是工業(yè)化的加劇促使人類質疑過度強調個體自由的法律思想,并深度思考人與人之間的依賴關系。于是多元主義、工具主義、福利國家和行政治理等話語倍受青睞,且這些話語隨著這些國家的經濟在全球的擴張而傳遞到能被其影響的國家。第三次法律及其思想的全球化運動,發(fā)生在1945—2000年間。此次全球化法律運動的諸多領域均與美國有關,甚至被視為是全球法律美國化。隨著美國政治、軍事和經濟在全球的霸權地位,其主張的人權、民主、法治、憲法、社會政策等話語被推向全球。
當代,西方國家依然在擴大其法學話語權在全球的影響。盡管西方國家已不再通過軍事等手段向外輸出法學話語權,但依然在通過其他手段擴大其法律在全球的影響。比如“美國等西方國家通過‘法律與發(fā)展’項目推銷西方的法律”[7]。除了“法律和發(fā)展”項目外,美國還通過法律援助等方式擴大其法律在全球的影響,比如“在1993—1998年間,美國資助184個國家進行法律改革”[8]。盡管這種手段是非軍事化的,但這種法律輸出卻能直接產生影響,所以有學者把這種法律的全球化稱作“高強度的全球化”。當前西方法律全球化運動仍然在繼續(xù),盡管方式有了很大的差異。但無論何種方式,其宗旨還是擴大西方法學話語在全球的話語權。
中華法系曾是中國法學話語燦爛、奪目、耀眼的標簽。中華法系誕生于公元7世紀,興盛于唐朝,完備于明清。中華法系在輝煌之時不僅影響到東亞,而且也使其揚名世界各地。但到了晚清時期,中國政權的風雨飄搖直至最后的覆亡,使中華法系陷于逐漸衰亡而直至最后土崩瓦解。
“西法東進”以及受“西法”影響的中國內部因素的推進,是中華法系瓦解的重要原因之一。“中華法系解體的直接原因是資本主義的侵略和西方法系的介入”[9]。從前述分析看,西方法學借助國際化的標語,同時依賴西方強悍的經濟與軍事實力使其法學話語在國際上取得了霸權地位。中國也被納入其霸權版圖之中,“西法東進”侵蝕了中華法系。但中國和中華法系的其他國家作為非殖民化的國家,其使用的手段較為特殊:“西方列強迫使那些沒有直接殖民化的國家對西方法律‘敞開門戶’,而這作為與西方從事貿易的一個強制性附加條件,奧斯曼帝國、日本、中國、泰國、埃及以及伊朗就經歷過這個過程”[6]?;诓黄降葪l約而獲得的“法外治權”,就是西方法學霸權理念在中國的表現之一。除了西方國家的強行滲透外,中國內部的戊戌變法、中國學者的翻譯介紹、中國“洋務派”的推崇,以及外國學者的積極倡導,也助力了西方法學在中國的傳播[10]。同時,因德國法極有影響力,中國開始接觸德國法等大陸法系的法律。以刑法為例,清政府在修律時首先接受了大陸法系的刑法模式。西方的“法外治權”以及清朝修律的徹底“西化”,昭示了中華法系的完全解體。
中國法學研究已有大量的學術積累,不僅有豐富的話語而且亦有豐碩的成果。同時,隨著中國國際交流的頻繁,中國法學界與域外法學界的交流也日益頻繁,且法學界的各個領域對域外法的研究也呈熾盛之勢。但是當代的中國法學在國際上并沒有話語權。學術研究的繁盛,學術成果的豐富以及法學國際學術交流的頻繁,與中國法學在國際上話語權的缺失形成鮮明對比,這種現象值得省思。
中國法學豐盛的學術成果沒有取得國際話語權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前述已分析到,學術話語權是一種影響力。這種影響力的產生過程是:擁有資格的主體提煉出話語,賦予話語一定的知識含量,話語通過一定的途徑傳播開去,話語的接受者認知話語,話語獲得認可而獲得影響力。從這個過程看,能影響話語權的因素包括主體、話語的內容、傳播方式和接受者等。中國法學缺乏國際話語權的原因,也和這些因素有關。
一是話語主體缺乏主體性意識。中國法學話語要取得國際話語權,首先話語主體要有主體性意識,即話語主體要有獨立性、學術自信和對傳統(tǒng)法的尊重。盡管中國法學研究產出的學術成果汗牛充棟,但除了下文論及的數量多而質量需要提升外,其也缺乏主體性意識,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1)中國法學研究主體缺乏學術自信。目前,中國法學話語主體還沒有完全的自信,在與國際對話或交流時,帶有明顯的學徒傾向,對域外法有盲目的迷信和崇拜。其深刻的歷史根源,即近代中國的積貧積弱,尤其是西方自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開始的對我國的侵略和殖民,導致中國人漸漸喪失了對本國文化的自信心。清末修訂《大清新刑律》的“全盤西化”,建立新中國后全盤移植蘇聯法,今天法學研究中對英美和德日法的推崇,均體現了話語主體缺乏自信。(2)對中國古代和近代法的全盤否定。近代中國政治、經濟等原因致使中國在軍事領域失敗,這對中國法的影響就是對中國傳統(tǒng)法進行全盤批判,并以“封建性”“落后的”“遲滯的”和“壓迫性”等帽子掩蓋其具有的積極要素。這種批判性反思加上西方人視野中的中國法形象,于是開始了一場曠古未有的清算。在法學領域的清算較為徹底,即傳統(tǒng)中國的一切規(guī)則、制度、文化乃至于符號象征,都成了近代中國落后于歐美的原因,都需要打倒、推翻、重構[11]。最終,導致對中國法的“根”和“源”的否定,也就是一種自我否定。
二是話語本身的質量不高。學術成果的數量并不代表學術成果的質量,僅有學術成果數量的豐盛并不能真正獲得話語權。中國法學學術成果的“量”與質并不統(tǒng)一,其中的重復性生產——甚至是重復相同的“語句”、相同的觀點和相同的資料,增多了學術的“量”,而創(chuàng)新性的學術成果并不多。即使有些學術成果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性,但缺乏深層次的哲學根據、價值理念和實踐融入,導致其根基太淺和實踐效度缺乏,也難以傳播廣遠。還有一種情況是,盡管針對重大問題提出了“話語”,但卻是以不負責的態(tài)度應付,使話語的影響力大打折扣。有學者在論及國際法涉及到的“科索沃獨立咨詢意見案”時,認為“科索沃獨立咨詢意見案”是中國首次參與的國際法院咨詢程序案,但從中美英三國書面意見所作內容和篇幅對比看,中方只有“寥寥幾頁的書面意見”,僅僅對原則性事項進行了重述,并沒有深入分析“科索沃單方面宣布不違反國際法”的實際問題,更沒有彰顯中國對國際事務參與的基本立場與解釋國際法條款的能力[12]。在涉及一些國際性的法律問題上,中國法學話語更需要以高質量贏得國際的尊重和認同。
三是與域外法學的交流和對話淪為了單向度的學徒式的學習。隨著國際交流的發(fā)展,中國法學與域外法的交流頻繁起來。不僅如此,交流的方式也多了起來,比如面對面的對話,學術成果的相互輸入和輸出等。但無論是那種方式,中外學者的姿態(tài)是不一樣的。比如在交流和對話中,中方的學者多以學徒的謙遜姿態(tài)出現,域外學者多以傳經送寶的姿態(tài)自居。另外,學界對域外法學的模仿趨勢也較為嚴重。比如,1949年后大量翻譯和引介蘇聯刑法,到始于20世紀80年代并延續(xù)至今的對域外法學的隱性和顯性趨從,導致域外法事實上浸染中國法的各個領域,并不同程度地對中國法學話語的內容產生了實質性影響。由是,西方法學成為我國法學模仿的“樣板”或“理想圖景”,中國法學研究主體也就成了“搬運工”和“提線木偶”。既然中國法學演繹和敘說的就是西方法學的話語,這本身就進一步在強化其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但與之相反,也就進一步淡化了中國法學話語的影響力。
四是西方法學話語依然占據主導地位。如前述論及的,西方法學經過幾次全球化,把其話語通過各種方式輸送到各國。在亞洲,中華法系解體后,除了中國的法學理念和制度曾一度仿效德日的法學外,其他國家也是如此。比如日本和韓國等國家就被侵蝕,不僅接受了西方國家的法學理念,且從制度上一直沿襲至今。另外,西方法學因已有良好的學術規(guī)范和評價體系,這使其學術研究一直保持著良性的發(fā)展。中國法學在1949年后重新起步,時間非常短。盡管有諸多學術成果,但學術積累與西方的學術積累還不在同一個層面。更何況,中國法學學術除去“量”和“質”的不統(tǒng)一這局限外,學術的規(guī)范性、研究方法、評價體系等均存在亟待完善之處。另外,重要的國際性的法學會議、國際上的法學議題、重要的國際性的法學期刊,以及比較格式化的學術規(guī)范,也均由西方學術界主導或者設置。即使隨著中國與各國交流的頻繁,中國法學學者爭取了一些參與其中的機會。但是,參與者不是主導者,更不是“游戲”的設計者。換言之,西方法學強大的學術話語及其游戲規(guī)則,也遮掩了中國法學學術話語,使中國法學要在國際上“領著講”面臨挑戰(zhàn)。
要講好中國法治故事,首先就必須實現從“法律東方主義”到“東方法律主義”的轉變(4)“法律東方主義”和“東方法律主義”是具有不同含義的兩個話語:“東方”在古典古代主要是指中亞族群,尤其是波斯帝國?!皷|方主義”是西方中心論與種族優(yōu)越論的體現,即此話語指代的是西方以西方全球化與殖民體系的邏輯基礎,不斷挖掘“東方”民族苦難和屈辱的歷史來源,“東方”也被其野蠻化。如美國認為美國有法而文明,中國無法而野蠻。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以此為根據,向“落后和苦難”的東方兜售其法律等制度。于是,西方國家,如美國等希望東方徹底“美國化”,并成為西方法治的一個典范注腳;“東方法律主義”是基于全球化中的“普世性”與“獨特性”正在重新調整,確信中國為代表的“東方”會采取一種正在演進中的中國普世主義(一種東方法律主義)形式重塑法治。換言之,中國會獨立地進行法治重構,其以其法律重新定義中國,并將法律中國化。簡言之,“東方法律主義”強調“東方”法治塑造的主體性意識,并創(chuàng)制出不同于美國法的現代法律體系。參見:田飛龍《東方法律主義與中國法的重塑》(《上海政法學院學報》,2018年第2期21-23頁);[美]絡德睦《法律東方主義——中國、美國與現代法》(巍磊杰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32頁)。。學者梁治平認為:“從法律東方主義到東方法律主義,這一轉變不但意味著對東方主義的超越,更意味著中國主體性的產生,而這恰也是當下中國社會內部愈來愈響亮的一種呼聲?!?5)梁治平《有法與無法》(《東方早報·上海書評》2016年10月9日)。
要實現此目標,中國法學至少要重視兩個視角的轉變:第一,不能盲信“西方”的評價,應客觀理性地評價中國古代和近現代法。西方國家以“法律東方主義”描述中國法的面相,是以西方法為標準和范例的,且把其法學模式視為法學的現代化“范導”。這導致其把中國法視為一種異化,即愚昧、落后和遲滯的代表。盡管最近的評價有些變化,但在面對中國法時依然有種優(yōu)越感。中國古代法、近代法和現代法均有優(yōu)良要素,是世界法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非西方話語中的“東方主義”。以中國古代和近代的刑法為例,身份主義使其內容有不平等性,主觀主義導致言辭和思想入罪,倫理主義使其泛刑化,刑罰也具有壓迫性和殘酷性等。但是,其提倡的“仁恕關懷”和“法中求仁”理念,秉承的“親親相隱”制度,就具有積極的價值,為中國法治建設提供了可借鑒的傳統(tǒng)資源[13]。又比如在民事法律中,中國古代法有關居間行為的立法,不僅針對商事居間行為有立法,而且針對民間居間行為也有明確規(guī)定,同時還對居間人執(zhí)業(yè)資格及業(yè)務活動也有嚴格的規(guī)定。這些均值得中國市場經濟秩序立法借鑒[14]。確實,每個國家甚至每個時代的法律,都有自己的風格和特點,也都有自己的弊端和局限。中國法學應有自信,以“親身經歷者”的身份,客觀地評價中國古代和近現代的法律,并把其作為重要的淵源。
第二,中國法學應自強自立并應作為主體設計發(fā)展藍圖。對域外法學的“搬運工”或“提線木偶”式的研究,其潛在的影響便是把域外法當作法律的現代范式接受,從而在此“現代化范式”的支配下“把西方理想圖景誤作為中國自己的理想圖景”[15]。但是,西方的法律理想圖景衍生于西方社會,是西方政治、經濟、文化孕育的產物,其并不能恰好對應中國社會并解決中國問題。不僅如此,這還意味著中國只是在接受西方國家的規(guī)則,并沒有實現與西方國家平等對話。因此,中國法學必須繼續(xù)發(fā)展,以先進的法律和優(yōu)質的法學話語超越西方,實現東方語境下的“法律主義”。具言之,中國法學一方面要講好中國法治故事,解決好中國面臨的法治難題;另一方面,針對國際性的法律問題,中國法學話語體系要提出行之有效的“中國方案”。這種思維邏輯與“搬運工”和“提線木偶”似的邏輯差別在于,其是作為法學話語的主體,根據自己的中國觀和世界觀,主動地參與全球法律的建構。這是艱巨的任務,因為西方法學話語的霸權壁壘存在于世界法律的各個領域,比如國際法話語體系是以歐美國家為中心的,國際法框架下的“西方主義色彩”依然濃厚。對此困境,除了國家要加強綜合實力的提升外,還需要中國法提出的“中國方案”能真正超越“西方方案”。概言之,中國法學話語主體自身要有使命感,要以自己的智慧解決中國問題和國際性法律問題。
盡管中華法系解體了,但新中國成立后,中國法學經過70多年的發(fā)展,已形成相對比較完善的話語體系:“經過了這些研究者們在20世紀80年代初巨大的努力后,法學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具備了相對獨立的話語體系與發(fā)展空間。”[16]但依然在國際上寂寂無聲,與其話語的質量有關。“質量保障不僅僅是一種體系或是技術,還是一種涵蓋道德良心和能力的工程”[17]。學術之樹常青,其生命也在于學術研究的質量。有學者在論及如何克服西方社會學的霸權時提出:“作出一流的研究,使其理論和方法有助于整個社會學學科的知識積累并產生國際影響……需要在國際已有的學術共識的基礎上通過更為嚴謹規(guī)范的方法獲得世界影響力。”[18]當今,要沖破西方法學話語的霸權地位更需要提升質量。
一是要重視學術話語的質量,尤其要重視話語的創(chuàng)新?!皩W術質量是形成學術話語權的核心要素”[19]。評價學術話語質量的標準有多種,但無論采取什么標準評價,學術話語應有創(chuàng)新性。中國法學研究成果雖眾,但諸多是重復性生產——重復國內的話語或重復國際的話語,導致產出的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話語并不多。從實質層面看,無論是搬運國外的法學話語還是重復國內的法學話語,均是一種“消費”行為而不是“生產”行為。要進行創(chuàng)新性生產,就不能僅當消費者。當然,強調話語的創(chuàng)新不一定必須是觀點或原理的創(chuàng)新,也包括提供了新的論證文獻、新的論證視角、新的研究方法。簡言之,學術話語應該對學術研究的發(fā)展具有推進作用。
二是要重視法學學術研究與實踐的銜接和互動。法學是社會科學,具有極強的實踐性。無論是憲法還是部門法,均應該為實踐服務。同時,實踐也會反哺法學的學術研究。司法中的重大問題或立法中的新現象,會催生大量的學術話語。甚至可以說,實踐是學術話語的重要源泉。以刑法為例,有學者就提出以科學立法為引領,推進話語體系的發(fā)展[20]。這無疑具有現實意義,如管控重大風險的使命使其進行預防性立法,并產生了不同于傳統(tǒng)結果犯罪的預防型犯罪[21]。也就是說,實踐層面的預防性立法,為刑法學術研究提供了新元素。高價值的學術話語也能推進實踐問題的解決,比如有關預防性立法的研究,能使預防性立法走向合理和科學。
三是要重視“現實”和“歷史”的話語資源。學術話語要具有引領力,還應該與時俱進。若時代發(fā)展變化了,還使用過時的話語,則就與時代背道而馳了。過時的話語無法在國內有影響力,更無法在國際上站穩(wěn)腳跟。當代社會的新現象、新元素等帶來了社會價值觀的變化,如高科技的發(fā)展、嚴峻的風險、信息社會和社會的全球化等,不僅需要法律制度的更新,更需要學術研究反應社會的變遷。與時俱進也不等于忘卻“歷史”,特別是依然具有進步意義的傳統(tǒng)法律蘊含的知識。盡管中國古代和近代法律中含有不被現代法治接受的要素,但這不意味著就應當否定整個古代和近代法律。前述提及的中國古代的刑法以及民事法律中的有些值得借鑒的知識,就是最好的證明。因此,有學者提出:“近現代法治實踐的歷史表明,絕不能僅僅對傳統(tǒng)的中華法系文化要素進行非此即彼的機械式處理,而應在全面把握其基本內容的基礎上,結合時代的發(fā)展和法治建設的需要,進行現代化改造?!盵22]簡言之,就是要根據社會的變化和法治精神的變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揚棄繼承、轉化創(chuàng)新,不復古泥古,不簡單否定,不斷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表達形式,不斷補充、拓展、完善,使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23]。
四是以學術評價體系催進學術研究良性發(fā)展。歐美尤其是美國學術國際話語權的強勢,與學術評價體系密切相關??茖W合理的學術評價體系具有重要的導向作用,還能避免學術研究不端現象的發(fā)生。中國的學術研究不僅質量不高,而且還出現了諸多學術不端現象,除了前述提及的重復性生產和重“數量”輕“質量”外,還有嚴重的抄襲,甚至“在有些學科領域中還出現了話語霸權與游戲的場所”[24]。這些現象均和學術評價體系有很大關系。中國法學話語要產生國際上影響力,應當構建合理的學術評價體系,保證和監(jiān)督學術研究的良性發(fā)展。最終,憑借高質量學術話語獲得國際社會認同。
中國法學話語國際影響力的獲得必須依賴全球化的道路。以“東方法律主義”喚醒中國法學話語的主體性意識,不等于“遠離西方,勿論國際”。相反,其真正的含義是呼吁以獨立自主的姿態(tài)參與國際法學事業(yè),從而擴大中國法學話語的影響力。首先,西方為中國貼上的“法律東方主義”標簽已有很長的歷史,徹底消除這一標簽的影響需要中國在國際上為自己發(fā)聲。因此,中國必須參與國際對話,尋找機會講好中國的法治故事,從而改變西方對中國法治的塑描。其次,中國需要以優(yōu)質的“中國方案”突破西方的霸權地位。比如在刑法領域,犯罪全球化已是當今世界不可回避的趨勢和嚴重的現象,如恐怖犯罪已是令各國恐懼的犯罪,網絡犯罪變成全球化產業(yè),有組織犯罪等跨國跨境犯罪層出不窮,全球金融犯罪對世界經濟秩序構成重大威脅,生態(tài)全球犯罪嚴重破壞世界環(huán)境。但一直以來,西方國家在應對全球化的犯罪問題上“起著主導作用,并且包含著霸權主義的邏輯”,其在刑事政策、立法、司法方面“擁有絕對的話語權”,甚至“非西方國家常常遭到排斥”[25]。對此困局,中國刑法應當發(fā)揮自己的智慧,為應對全球化犯罪所遇到的刑法問題提供高質量的“中國方案”,以突破西方國家對話語權的壟斷。再次,有些國際性法律事務需要世界各國的共同努力,中國應當有所擔當以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比如“在保護信息安全和跨國交易安全以及保護個人隱私等方面,傳統(tǒng)的法律已經顯得蒼白無力,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都顯得勢單力薄,而必須在跨國或全球層面進行新的法律規(guī)制”[26]。對此,中國就應當主動與國際社會合作,從而逐步在國際上贏得認可和尊重。
要對西方法學祛魅,需要深度認知其法律。前述論及中國對域外法的單向度的學徒式的學習,導致中國法學國際話語權的弱化。但是,這與要深度認知域外法以避免“盲人摸象”的誤區(qū)是不同的問題?!皢蜗蚨鹊膶W徒式的學習”是指失去主體性的學習,甚至還帶有盲目的或未加辨析的推崇。簡言之,這種學習除了失去“自我”和“自信”外,還罔顧域外法學本身的局限以及其運行的輔助條件。有學者就論及:“在對西方法律制度的理解上,我們也缺乏深入到具體制度之生成機理和歷史邏輯的研究”[27]。這也導致有些學者盲目地全盤引進西方的法律制度,但卻忽視了西方法律制度生長的社會條件、機制、文化等要素。而當中國缺乏這些要素時,引進就會導致“淮橘為枳”的結果。其主要原因還在于對域外法學的“不知”,加上“不知”下的“想象”,從而給域外法鍍上了一層金。若能全面認知域外法,則就能客觀理性地看待域外法。
超越域外法則需要深度認識域外法。《孫子·謀攻篇》言: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zhàn)必殆?!独献印芬苍唬褐苏咧牵灾呙?。中國法學在國際上獲得話語權,或者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必須首先深度“知彼”。與“西方話語體系的平等對話應當建立在對該話語體系了然于心的基礎之上,只有發(fā)現其潛藏的內在張力和邏輯矛盾,我們才可能有的放矢地揭示該話語體系的不足,進而在可能且可行的情勢下‘代入’中國的理念與主張,表達中國的話語和立場”[28]。因為“不知”則無法找到域外法的缺陷和弊端,而域外法的話語主體基于思想、信仰、經驗、社會實踐等因素,天然地會認可和接受自己的話語。但若通過對域外法的內容及其實踐的深度把握,則在參與國際交流和對話時,就有機會有效地證明其存在的不足,然后針對其弊端提出更優(yōu)的方案,擴張中國法的影響力。
中國法學學術研究要獲得國際話語權,必須依賴有效的途徑在國際上推廣學術成果。學術研究要在國際上傳播,需要重視兩個方面的問題,即“語言”的問題和資金的問題。法學學術要取得國際影響力,首先就應該讓國際社會的法學界知曉研究的內容。中國法學研究成果的語言載體大多數是漢語,盡管漢語是聯合國的官方語言,也是日常工作語言,但國外的受眾群體并不多。因此,中國學者的成果如繼續(xù)使用漢語在國際上進行推廣,難以取得良好的效果?!皩ν庠捳Z表達要充分重視話語受眾地區(qū)語言的使用”[29],“如何把中國研究成果準確地轉換為國際社會易于接受的語言形式,成為中國學術研究成果走向世界的主要障礙”[30]。法學學術研究成果的國際傳播也不例外,會遇到語言障礙。為了加速其在國際上的傳播,就必須圍繞“語言”設計方案。除此之外,對于法學專著的國際傳播,還應當重視資金問題,尤其是在各國出版社均走向商業(yè)化的當代,資金是學術專著能否走向國際的重要因素。
第一,必須重視法學專業(yè)外語能力對中國法學學術成果國際傳播的重要性。中國學者無論是在國外發(fā)表文章還是出版專著,均需要以外語的形式表達。認識外語單詞,懂外語語法是最基礎的,但卻是不夠的。比如,因跨文化傳播的思維、語言與文化壁壘的影響,選詞不當還會對傳播起反作用。例如,“中國圖騰‘龍’的翻譯(dragon)在對西方國家傳播過程中遭遇了嚴重的‘水土不服’,因為dragon在西方是邪惡的象征,如美國有約52%的受訪者認為龍的象征意義是負面的”[31]。因此,采用外語表達時,要基于文化背景的考量,精心選擇有利于外國人理解和接受的概念表達,提高傳播效果。而對于法學學術成果,除了文化背景因素外,對表達者(比如譯者或作者)的學術水平、專業(yè)外語水平均要求更高。法學學術成果的外語表達,與日常生活、文學作品和通俗讀物的外語表達相比,專業(yè)化更強,其難度更大。甚至基于專業(yè)術語和普通英語詞匯之間的差距很大,如沒有相應的專業(yè)術語的積累,則無法進行學術成果的外語表達。比如,刑法有一個“該當性原則”,若按照以漢語詞找英語詞的方法,則難以找到正確的詞匯予以表達。但如果有積累,則可用外國學者使用的“desert principle”進行表達。再比如刑法中的“未遂”這一術語,若沒有刑法專業(yè)術語的積累,很難想到用“attempt”表達。這也意味著,讓沒有專業(yè)知識的外語專業(yè)的人翻譯專業(yè)學術成果,難以實現目的,因其沒有積累法學專業(yè)術語。學術成果術語的翻譯極為關鍵,“術語翻譯正確與否直接關系到學術觀點能否正確傳達,因此確保術語翻譯的準確性和科學性可以說是保證學術翻譯質量的關鍵”[32],必須重視專業(yè)術語的積累。除此之外,一些中國原創(chuàng)的理論、原則、制度或概念,找不到對應的外語,就需要譯者根據含義或者相關的背景,挑選合適的外文詞或詞匯把其表達出來。專業(yè)外語能力對于作者或譯者至關重要。
第二,以“中譯外項目”推廣中國法學成果。有學者就主張:“中國比以往更加需要對外傳播自己的聲音,講述自己的故事。由于世界各地受眾群體懂中文的人太少,這個任務基本要靠中譯外來實現”[33]。其實,不僅中國如此,其他國家也重視此項工作,“在日本,學術外譯已被認為是增強‘國際話語權’的有力手段,通過學術成果進行國際交流,成為日本參與國際事務、展示國家實力的主要方式之一”[34]。中國已采取行動踐行此方式,如2010年啟動了“中華學術外譯項目”,2011年教育部《高等學校哲學社科“走出去”計劃》提出了“當代中國學術精品譯叢”和“中華文化經典外文匯釋匯校”項目[35],2004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與原新聞出版總署啟動了“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原新聞出版總署于2009年啟動了“中國文化著作翻譯出版工程”和“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36]。其中,“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還是一個國家級的“走出去”的重點項目。除此之外,還有“絲路書香出版工程”和“中國文化著作翻譯出版工程”,前者是“中國新聞出版業(yè)唯一進入國家‘一帶一路’……的重大項目……該工程著力推動中國優(yōu)秀圖書在周邊國家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翻譯出版,立項語種側重周邊國家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主要語種,重點支持由海外漢學家、翻譯家、作家翻譯出版和寫作中國的項目”[37]。后者以資助系列產品為主,不僅可資助翻譯費,還可資助圖書的出版及推廣費用。盡管這些項目不是專門針對法學的,但有的項目法學也可以申請。如法學能申請成果,對法學研究的國際傳播將會有很大幫助。
第三,重視法學專業(yè)外語人才的培養(yǎng)。前述論及要注意專業(yè)外語能力的重要性,這也意味著法學專業(yè)外語人才具有重要性。有學者認為中國“用他者語言講述中國故事的形式、方法與思維在國外的接受度不夠高”[38]。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表達者的“專業(yè)+外語”的水平不高,導致其表達存在問題。前述提及的有關龍的翻譯,就是很好的例證。對于法學也存在這種問題。因此,必須重視“法學+外語”人才的培養(yǎng)。國外早已重視這類人才的培養(yǎng)和培訓,像“‘日本學術會議’的很多提案都提及對研究人員進行國際化培養(yǎng),意在提高他們的外語水平,增強其溝通能力,以促進日本學術外譯活動”[34]。法學專業(yè)外語人才,必須是既精通外語又精通法學的人才。精通專業(yè)知識而缺乏系統(tǒng)外語知識的人才,或者精通外語又缺乏系統(tǒng)專業(yè)知識的人才,不屬于這種人才。由是,外語學院的外語人才即使有較高的外語水平,甚至其外語水平達到了母語使用者的水平,也難以進行法學專業(yè)學術成果的表達。同樣,僅有法學專業(yè)知識但外語水平欠佳,也難以實現以外語表達學術成果。若法學專業(yè)研究人員有較高的外語水平,則是較為理想的模式。
第四,資金支持。中國法學要主動向國際推廣其研究成果,資金支持就顯得尤為重要。尤其是對于成本極高的學術專著,資金支持更為重要。學術專著與文學作品以及其他暢銷作品相比,社會需求量小很多。而商業(yè)化的出版社的最直接目的是為了牟利,不愿意出版沒有經費支持的學術專著?!皩W術著作有極強的專業(yè)性,加之其受眾面窄、市場需求量小、印裝成本高等因素,嚴重制約了學術著作的出版發(fā)行”[39]?!芭c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相比,人文學科的成果難以直接轉化為生產力并給社會帶來財富”[40]。因此,人文社科研究極難獲得社會的資金支持。法學也屬于人文社科,這也決定了法學研究很難直接從社會上獲得資金支持。因此,國家應當重視對法學成果向國際推廣費用問題的解決,如翻譯費、版權費和出版費等。有了資金的支持,方能使更多的法學學者在國際上出版專著,把成果推向國際社會,擴大中國法學學術研究的國際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