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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之際的漢唐情結與文史建構
      ——兼論“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說的虛實

      2022-11-24 17:38:20張勇耀
      跨世紀 2022年1期
      關鍵詞:蒙元金源漢唐

      張勇耀

      無論疆域、制度還是文學,唐人都喜歡比跡兩漢,“漢唐”也以相對固定的組合成為歷史上盛世氣象的典范。其后的北宋即常常在疆域、朝政、禮樂、文學等方面比附漢唐。元修《宋史》也認為:“三代而降,考論聲明文物之治、道德仁義之風,宋于漢唐蓋無讓焉?!保?]34而在金元之際的文本中,有一種說法是“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這一說法隨著《金史·元好問傳》“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幾及漢唐,國亡史作,己所當任”[2]2893之說產生了較大影響。元代以后,地方志人物傳記、各類詩文選本中的元好問小傳,以及《四庫全書總目》的《金史》提要也都轉相引述,“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也儼然成為對金源一代典章制度的確定性評價。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話題。因而我們需要回到歷史與文學的原始語境,進一步追索這一說法產生的時代背景和它背后的社會思潮,以及這一思潮在新興元王朝的制度建設和南北關系溝通中所起的作用。

      一、“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的虛實

      “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出自《金史》?!督鹗贰肥菤v史文本,但這一說法實采自文學文本,即元初郝經為其師元好問所作的《遺山先生墓銘》:

      (遺山先生)每以著作自任,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幾及漢唐,國亡史興,己所當為。而國史《實錄》在順天道萬戶張公府,乃言于張公,使之聞奏,愿為撰述。奏可。方辟館,為人所沮而止。[3]2814

      《金史》全引郝經之說,卻將“每以著作自任”改為了“晚年以著作自任”,是一處頗為不負責任的改動。元好問第一次表達修史愿望是在金亡后的第二年,“我作野史亭,日與諸君期?!保?]757,應該已經開始從事修史活動,當年元好問45 歲,正值中年。元好問修史活動的一個重要關節(jié)點是需要去順天(今河北保定市)查閱金朝歷代官修“實錄”。天興二年(1233年)金都汴京被蒙古攻陷后,“金實錄”被參與滅金的蒙元將帥張柔取歸,藏于順天府第。海迷失后元年(1249年),這一愿望終于實現,元好問到順天拜訪了張柔,此后連續(xù)三年前往順天,當為查閱“金實錄”。元好問順天之行的第二個重要收獲,是見到了業(yè)師郝天挺之孫郝經,27 歲的郝經時為張柔幕府教師。在此期間,郝經拜元好問為師,兩人有機會對金源歷史的看法作深入交流,或曾有過“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這樣的共同認識。但查閱元好問現存文集,卻并無“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這樣的句子,只有一些語意相近的表述,如:

      大定之治,近古所未有,紀綱法度備具。(《平章政事壽國張文貞公神道碑》)[5]458

      維金朝大定已還,文治既洽,教育亦至。(《內相文獻楊公神道碑銘》)[5]141

      大定、明昌間,文治為盛,教養(yǎng)既久,人物輩出。(《嘉議大夫陜西東路轉運使剛敏王公神道碑銘》)[5]1067

      元好問有史學著作《壬辰雜編》《金源君臣言行錄》,已佚,“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是否出自以上著作已無從考證。上引句子對金朝典章制度既有總評,也有關于文治、教育、人才方面的具體評價,可看出元好問對金源典章法度的熱切推揚主要集中在世宗大定、章宗明昌(當也包括承安、泰和)年間。元好問《甲午除夜》詩有“神功圣德三千牘,大定明昌五十年”[4]701之句,也可作為佐證。元好問生于明昌元年(1190年),走上仕途在南渡以后,還曾在史院工作過一年,有機會讀到“金實錄”。而將大定之治作為可為后世法的盛世典范,應該是金朝南渡之后朝廷上下的共識。《金史》記載,金哀宗正大四年(1227年),同知集賢院史公奕進《大定遺訓》,這是除帝王“實錄”之外,官修的記載帝王言行的歷史文獻。南渡后動蕩局蹙的現實,也讓一批世宗、章宗時期的舊臣對大定、明昌之治充滿懷念,他們的口頭描述也應該對元好問形成這一認識起到了強化作用。元好問友人楊弘道在金亡后憶及金源制度,也說金源“百余年間,民物殷富,漢唐而下,良法善政班班舉行”(《窺豹集后序》)[6]463,至元二年(1265年)前金老臣徐世隆、王磐、王鶚向忽必烈上《大定治績》,王磐在序言中說大定三十年間“時和歲豐,民物阜庶,鳴雞吠犬,煙火萬里,有成康、漢文景之風”[7]248,正可與元好問之說形成呼應。

      此后,元好問弟子郝經、王惲等人對其師的說法繼續(xù)發(fā)揚。憲宗三年(1253年),郝經入燕京,游覽金朝帝王行宮瓊華島,“想見大定之治與有金百年之盛”[3]84,寫下了《瓊花島賦》。王惲于世祖中統(tǒng)元年(1260年)秋游覽瓊華島,作《瓊華島》組詩八首,其五云:“大定明昌五十年,論功當出漢唐前?!保?]1164這應該是對郝經轉述的元好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之說與元好問“神功圣德三千牘,大定明昌五十年”之詩的融會。在王惲的評價中,大定、明昌之治不但可與漢唐盛世比隆,甚至有所超越。類似說法在元初文本中還有多處,如劉因《金太子允恭墨竹》:“金源大定始全盛,時以漢文當世宗?!保?]123將金世宗比附漢文帝,同樣是對大定之治的肯定。這一說法的流播甚至影響到了元明之際文人對金源文化的評價,如宋濂《題王庭筠秋山應制詩稿》:“蓋自大定以來,累洽重熙,文物聲名可擬漢唐,故其一時君臣遇合,天施地受,雨露無際,緣物引興,浹于太和,此乃金極盛之時?!保?0]1840正可看作是金元之際社會思潮影響下漢唐話語的延伸,但時間的邊界都在大定、明昌時期。將邊界擴大到整個金源一代的,如王惲為劉祁家族所作的《渾源劉氏世德碑銘》,他說金源氏“有國雖余百年,典章文物,至比隆唐、宋之盛”[8]2565,雖然比附對象去除了漢朝加入了宋朝,但所評價的是金源一代,而非僅僅是大定、明昌,與“典章法度幾及漢唐”之說基本同義。

      但“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之說畢竟是郝經的轉述,而且是對元好問“大定之治……紀綱法度備具”“大定、明昌間,文治為盛”等說法邊界的擴大,它很可能代表的是郝經自己的觀點;另有一種可能是,元好問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在金亡之后,他將對大定、明昌之治的評價擴大到了對金源一代的總體認識,并與郝經作過交流,以至憲宗七年(1257年)元好問去世后,郝經作《墓銘》闡釋元好問纂修《金史》的動機時,首先就拈出了“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幾及漢唐”這樣的原因。此后元代史臣在為元好問作傳時,不加考辨地直接引述《墓銘》,使這一說法由文學文本進入到歷史文本,從而形成了更大的影響。那么,金源一代或者說大定、明昌之治是否真的“典章法度幾及漢唐”?我們不妨回歸歷史文本,對這一說法進行一番考辨。

      二、金源制度與普遍的漢唐情結

      金朝滅遼逐宋,尤其是遷都燕京之后,“據天下之正”[2]742,并以“中國”自居的觀念逐漸確立。而金朝也以黃帝之后確立其世系上的正統(tǒng)觀,《金史·張行信傳》記載貞祐四年(1216年),尚書省奏參議官王澮言:“本朝紹高辛,黃帝之后也。昔漢祖陶唐,唐祖老子,皆為立廟。我朝迄今百年,不為黃帝立廟,無乃愧于漢唐乎!”宣宗以之為是[2]2501。這樣的界定就使金源王朝與漢唐處在了同一個王朝更迭的脈系上。金朝自熙宗以后,對漢唐制度和人事的討論就常常進入君臣對話中。如天眷二年(1139年),熙宗對侍臣說:“朕每閱《貞觀政要》,見其君臣議論,大可規(guī)法?!庇蛇|入金的翰林學士韓昉對曰:“皆由太宗溫顏訪問,房、杜輩竭忠盡誠。其書雖簡,足以為法?!蔽踝谟謫枴懊骰屎稳纭?,韓昉對曰:“明皇所謂有始而無終者。初以艱危得位,用姚崇、宋璟,惟正是行,故能成開元之治。末年怠于萬機,委政李林甫,奸諛是用,以致天寶之亂。”[2]82在君臣討論中,唐朝帝王的成敗得失成為可資借鑒的范本。但金源制度有意識地追摹漢唐,應該是從世宗時期開始的。大定初年,《貞觀政要》《史記》《漢書》被譯為女真文字頒行,可以看出世宗對漢唐之治的有意識推揚。世宗也多次與大臣討論《唐書》以及唐太宗的得失,并表示要以唐太宗作為參照,如他曾對尚書左丞張汝霖說:“唐太宗,明天子也,晚年亦有過舉。朕雖不能比跡圣帝明王,然常思始終如一?!保?]1984查閱《金史》,可以看到世宗在多個方面師法漢唐,如大定十四年(1174年),詔畫功臣28 人像于衍慶宮,這是仿效漢代云臺、麒麟閣和唐代凌煙閣圖畫功臣像的舉措;大定十五年(1175年),令有司定拜日之禮,也援據漢唐之儀[2]771。大臣與世宗討論也常引用漢唐典故,如世宗問及古代是否有監(jiān)軍之制,平章政事完顏襄說:“漢唐初無監(jiān)軍,將得專任,故戰(zhàn)必勝,攻必克。及叔世始以內臣監(jiān)其軍,動為所制,故多敗而少功。若將得其人,監(jiān)軍誠不必置?!笔雷凇凹渭{之”[2]2216。章宗上承世宗,即位初即“命學士院進呈漢唐便民事及當今急務”[2]229,并聽從禮官之言,“參酌漢唐,更制祭服”[2]1046;承安元年(1196年),因漢用銅虎符、唐用銅魚符,“斟酌漢唐典故,其符用虎”[2]1423。這些有意識追摹漢唐制度的舉措,無疑有利于金源王朝更快地融入中原文化體系。

      對漢唐之世的想望在文學領域也有突出反映。從金中期開始,士人就深以金源有漢唐氣象為榮,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將金源朝廷比作“漢宮”,如劉昂《送河南府尹張壽甫赴闕》:“夜半恩綸出漢宮,朝家虛席待燕公。”[11]995閻長言《應制中秋》:“璧月當秋夜未闌,漢宮高會浹宸歡?!保?1]2405泰和六年(南宋開禧二年,1206年),南宋權臣韓侂胄發(fā)動“開禧北伐”,由于南宋敗盟在先,金朝舉全國之力興師伐罪,號稱“泰和南征”。隨軍文人劉昂有一首《上平西》詞,“舜山川,周禮樂,唐日月,漢衣冠”[12]1038,正是金人“漢唐心態(tài)”的集中呈示,也增強了伐宋的正義感。

      金朝士人還常常以漢唐正脈自勵或以漢唐名將良相自期。太原人李汾遠追唐末李克用為遠祖,其《遠祖雁門武皇》云:“死心唐室正諸侯,鐵馬南來隘九州。當日三垂岡上意,諸孫空抱腐儒羞?!保?1]2520黃巢起義攻至長安,唐僖宗出逃,李克用以步騎兵一萬七千余人南下救難,將黃巢軍隊追擊至藍田關,收復長安?!叭箤笔钦f:李克用去世后,李存勖在太原繼位,率軍疾行六日,抵達位于今山西長治地區(qū)的三垂岡,在凌晨大霧中直搗后梁軍隊,斬首萬余級。李存勖也以唐(后唐)為號建國。李汾回顧遠祖救護唐朝、承續(xù)唐朝命脈的豐功偉績,為金源王朝陷于蒙古侵略的危亡之中,自己一介書生無力策馬救難深感羞愧。屢試不第的李汾又以漢代賈誼自期,在《汴梁雜詩四首》其一中寫道:“一策《治安》經濟了,漢庭誰識賈生賢?!保?1]2499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之慨。高廷玉因“勤王案”被拘于獄中時,絕命詩《飛山怨》則以李廣自期:“漢家自有飛將軍,軍中駭嘆箭有神。一朝乃與獄吏對,惜無千金書牘背。”[11]1306有志救國卻冤死于獄中,與李廣失道后受到猜忌自刎頗為類似。這種比附也常用以評價他人,如:元好問評價名將王擴“頹岱嵩而不吾壓,凜乎其有漢名卿之風”(《嘉議大夫陜西東路轉運使剛敏王公神道碑銘》)[5]1083;雷淵將劉從益、劉祁父子比附為漢代的劉歆、劉向,在《云卿父子有宛丘之行作二詩為餞》中有“漢庭議論學,傾耳待歆向。君家賢父子,千載蔚相望”[11]1679之句;雷淵又將南渡后鎮(zhèn)守河東的胥鼎比附為漢代黃霸、王允,唐代姚崇、蕭俛、崔植等人,評價胥鼎“兼數公之長”。元好問對此很不認可,認為“此論似涉過差”[11]2360,但頗可從中見出雷淵對漢唐良吏名相的追慕情結。

      但僅憑以上例證說明“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證據顯然不夠充分。金源在律令、貿易、科舉等制度上,往往參酌隋、唐、遼、宋,又多“率意更改”(《移剌慥傳》)[2]2109。事實上,經濟問題、民族問題始終困擾著這個在探索中前行的多民族王朝。就經濟來說,鈔法頻繁改易而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困頓,“易交鈔為寶券;寶券未久更作通寶,準銀并用;通寶未久復作寶泉;寶泉未久織綾印鈔,名曰珍貨;珍貨未久復作寶會”,又往往“徒有聚斂之名,而不能致富國之實”;后期戰(zhàn)爭狀態(tài)下國用不足,“括粟、闌糴,一切掊克之政靡不為之”[2]1218。就民族問題來說,即如承平時期的大定三十年間,各地起義也有十次之多,因而趙翼說“大定中亂民獨多”[13]533;章宗后期,由于朝政松懈,更出現了“愛王叛于內,邊釁開于外,盜賊公行,充斥道路,邊疆多事,兵連禍結”[14]289的局面,劉祁即認為“此所以啟大安、貞祐之弱也”[15]136。

      漢唐都是多民族融合時期,漢唐統(tǒng)治者也往往有意識地讓內附的胡人散居內地,并派能臣鎮(zhèn)守,以防聯合反叛。金朝是非漢族政權,世宗也使猛安、謀克與漢民雜處,擔心他們被害,令他們自為保聚;處于優(yōu)勢地位又缺乏抗衡節(jié)制的力量,本身就容易導致自大和驕橫。承安年間,主兵者提出給女真人的田地不足以養(yǎng)家,導致女真人缺乏斗志,請括民間之冒稅者給之,于是“武夫悍夫倚國威以為重,有耕之數世者亦以冒占奪之”(元好問:《平章政事壽國張文貞公神道碑》)[5]539,造成了極大的民族矛盾。元好問有文記載發(fā)生于貞祐二年(1214年)的民族沖突:

      (漢民)讐撥地之酷,睚眥種人,期必殺而后已……哄起而攻之,尋蹤捕影,不遺余力,不三二日,屠戮凈盡,無復噍類。至于發(fā)掘墳墓,蕩棄骸骨,在所悉然。(《臨淄縣令完顏公神道碑》)[5]539

      向之倚國威以為重者,人視之以為血仇骨怨,必報而后已,一顧盻之頃,皆狼狽于鋒鏑之下,雖赤子不能免。(《平章政事壽國張文貞公神道碑》)[5]458

      蒙古入侵使民間積壓已久的怨憤集中爆發(fā),于是產生了激烈的民族沖突,雜居漢人中的女真人包括各地女真官員及其家屬多被殺害。清人趙翼就曾感嘆“金末種人被害之慘”,說“蓋由種人與平民雜處,初則種人倚勢虐平民,后則平民報怨殺種人,此亦一代得失之林也”,而這樣的事情“《金史》絕不載”[13]551。滅遼后對契丹人的安置始終存在問題,而成吉思汗又很注重拉攏契丹人,金末契丹人的反叛加快了金朝的滅亡,石抹明安、耶律留哥、石抹也先等契丹人的降蒙,都帶來了金朝重要戰(zhàn)場的失利。

      事實上,不但元好問對于金源政治制度多有批判,元代史官在記載金源典章制度效法漢唐時,所給予的成效評價也是有所保留的。他們評價章宗“數問群臣漢宣綜核名實、唐代考課之法,蓋欲跨遼、宋而比跡于漢唐,亦可謂有志于治者矣”[2]291,肯定了章宗“跨遼、宋而比跡于漢唐”的志向。它與元好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王惲“論功當出漢唐前”之說仍有相當的距離,也即元代史官只認可章宗之“志”,而未認可其“實”。倒是金朝的皇室婚姻制度未學漢唐,卻得到了元代史官的高度稱贊,認為它有效地避免了外戚專權,“使?jié)h唐行此道,則無呂氏、王氏、武氏之難,公主下嫁各安其分、各得其所矣”,“此昏禮之最得宜者,盛于漢唐矣”[2]2270。

      由此也可知,由郝經轉述的元好問“金源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之說,是一條含有情感因素的史評,也即更多屬于文學建構而不是歷史建構。元好問在亡國后總結故國最盛時的優(yōu)秀特質時,抓住了最為核心也最閃亮的部分,使其成為一個易于識別的歷史標簽。郝經、王惲等人繼承其師,接著言說并不斷強化,最終被載入正史,形成了幾為確定性的史評。那么需要進一步探討的是:金源一代的漢唐情結,以及金亡后以金源比附漢唐的話語建構,在金元易代的特殊時期又有著怎樣的現實意義?

      三、金元易代與漢唐情結的傳遞

      “漢唐情結”是金元之際士人共有的精神指歸,也正因此,金亡后,“漢宮”成為金源王朝的代名詞,在亡金文人的故國書寫中成為一個典型意象。如元好問寫于中都的《出都二首》其一:“漢宮曾動伯鸞歌,事去英雄可奈何。但見觚棱上金爵,豈知荊棘臥銅駝?!保?]1121詩中的“伯鸞”指漢代隱居不仕并作《五噫歌》的梁鴻,元好問說自己青年時期到中都參加科舉考試,看到帝都繁華,曾發(fā)出如梁鴻《五噫歌》“顧瞻帝京兮,宮闕崔巍兮”那樣的感慨,可是哪里想到那樣華美的宮闕會隨著亡國成為焦土。詩歌隱晦地表達了對金源帝王的批判。文人對金亡的痛惜也多用漢代典故,如金亡后寓居東平的詩人楊鵬《送王希仲北歸》:“龍去鼎湖中國換,鶴歸華表昔人非?!保?6]78“龍去鼎湖”典出司馬遷《史記·封禪書》,鼎湖本是黃帝成仙遺跡,漢武帝游歷于此稱羨不已,因而這一典故也包含著漢朝亡國之意。又楊奐《長安感懷》:“月搖銀海秦陵夜,露滴金莖漢殿秋。”[6]314詩中“露滴金莖”是說漢武帝曾在長安建章宮鑄銅仙人,手托承露盤以儲天露,漢亡后魏明帝下令將銅仙人拆遷洛陽,仙人竟然落下淚來。金元之際文人對金亡描述的漢典使用也成為時人都可以意會的共識,保存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

      蒙元建立之初,堪與漢唐比隆的只有疆域和交通,如《元史》所說,“東南所至不下漢唐,而西北則過之”,“意者漢唐之時,外夷未盡臣服,而道未盡通,故其所往,每迂回艱阻,不能直抵其處而究其極也。元有天下,薄海內外,人跡所及,皆置驛傳,使驛往來,如行國中”[17]1039。元初文人對此也多有描述,但這并不是亡金文人所期待的“禮樂刑政,紀綱法度,生聚教育,冠婚喪祭”(元好問:《癸巳歲寄中書耶律公書》)[5]310。元好問認為這些構成中華文明秩序的重要元素自貞祐元年(1213年)冬蒙古兵分三路大舉入侵之后就已被破壞,如他在《博州重修學記》中所說:“貞祐喪亂之后,蕩然無紀綱文章?!保?]419因而金亡后,在他的有生之年,始終處于對恢復和重建文明秩序的呼喚和期待之中。他為真定、東平、博州、趙州、冠氏、壽陽等地興建學校撰文表彰,認為是“以文治為永圖”(《令旨重修真定廟學記》)[5]1052之舉;國亡后他拈出漢唐,也正包含著他對于新朝恢復文治的期待。較早進入蒙元政權的姚樞在燕京倡行文治儒業(yè),元好問作詩致賀:“文昌除目人驚看,似覺規(guī)模到漢宮?!保?]1042某種意義上,元好問是將“典章法度幾及漢唐”的理想由金源王朝嫁接到了蒙元王朝。而在汴京被圍的天興二年(1233年)所作的《癸巳歲寄中書耶律公書》中,他以漢唐良相給耶律楚材表出了標桿,說如果他想成就漢唐良相的功業(yè),必得如漢唐良相一樣得到眾多人才的襄助:“自漢唐以來言良相者,在漢則有蕭、曹、丙、魏,在唐則有房、杜、姚、宋。數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當時百執(zhí)事之人毗助贊益者亦不為不多?!苯又e薦了54 位“藉學校教育、父兄淵源、師友之講習”成長起來的中原“天民之秀”,說:“他日閣下求百執(zhí)事之人,隨左右而取之,衣冠禮樂、紀綱文章盡在于是,將不能少助閣下蕭、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5]310漢唐良相的比附無疑對耶律楚材保護任用這批人才起到了推動作用。

      而元好問的這一理想到郝經時更為彰顯,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郝經的政治身份。郝經一直在試圖汲引蒙元王朝上追漢唐,他在《哀三都賦》末云:“國家方尚,帝德推天,元飛漢唐之龍,馭貶拓拔之雁?!保?]16希望繼金源而立的蒙元王朝能夠樹立漢唐氣度。而滅金之后,蒙元王朝依然在征伐南宋、大理,郝經上《思治論》勸諫忽必烈停止攻伐,認為當前最為重要的不是出兵征伐,而是恢復禮制?!吧凫V威蓄銳,固其本根,漢唐之舉也。焉有用兵四十年而不已者乎?遺民安得不膏鉞糞草莽乎?”并且以歷史上的朝代作比,指出由于“取”“治”理念不同而形成的不同王朝格局:“無意于取而有意于治者,殷周也;有意于取有意于治者,漢唐也;有意于取,有意于治,而不知所以取與治者,晉隋也?!保?]1436-1437舉出漢唐標桿,給蒙元王朝指出方向的上行路線。

      作為忽必烈幕府的重要成員,在忽必烈即位之初,郝經即上《立政議》,歷數史上治世明君,認為他們“光大炳烺,不辱于君人之名,有功于天下甚大,有德于生民甚厚”,“人之類不至于盡亡,天下不至于皆為草木鳥獸,天下之人猶知有君臣、父子、夫婦、昆弟,人倫不至于大亂,綱紀禮義、典章文物不至于大壞,數君之力也”。述及金源一代的治世明君,他表出的是世宗和章宗。郝經表出前代明君,是為了敦促忽必烈創(chuàng)法立制,認為忽必烈之前的帝王若能在“并西域,滅金源,蹂荊襄”之后即“正紀綱,立法度,改元建號,比隆前代,使天下一新”,是“漢唐之舉也”,然而遲遲沒有施行。他又隆重表出金源立國進程及金世宗創(chuàng)立典章法度之功:

      金源氏起東北小夷,部曲數百人,渡鴨綠,取黃龍,便建位號,一用遼宋制度,取二國名士置之近要,使藻飾王化,號十學士。至世宗,與宋定盟,內外無事,天下晏然,法制修明,風俗完厚。真德秀謂“金源氏典章法度在元魏右”,天下亦至今稱為賢君。燕都故老語及先皇者,必為流涕,其德澤在人之深如此,是又可以為鑒也。今有漢唐之地而加大,有漢唐之民而加多,雖不能便如漢唐,為元魏、金源之治亦可也。[3]2563

      郝經明白無誤地闡釋了元好問“典章法度幾及漢唐”說的確切含義,并引南宋真德秀之語及當時尚在世的燕京父老的民間記憶來加以佐證,可謂有理有據。但所引真德秀語不見于今本《西山文集》,或為佚文。郝經在此基礎上推出他對于蒙元王朝的立政希望,即如何使比漢唐更大的區(qū)域和比漢唐更多的人民處于文明的秩序之中。他還為蒙元政權設立了上下兩個檔次:如不能上追漢唐,能達到北魏和金源的程度也可以。北魏、金源都是非漢族政權而能大力推行漢化、承繼中原文明的政權,對于蒙元王朝來說有很強的參照性。而漢唐之治,既是金源時期的政治理想,又可以成為蒙元王朝的政治標桿。郝經通過層層引證,為忽必烈構筑了一條由蒙元及金源、北魏從而上追漢唐的政治路線。

      金朝滅亡后,蒙元政權的下一個戰(zhàn)略目標就是滅宋。如何使南宋不如金源一樣覆滅,至少能不如殺戮金源生靈一樣“奮厲一鼓,屠其城,無噍類遺”[18]325,是金元之際士人重要的歷史使命。在憲宗九年(1259年)三路攻宋過程中,由于蒙哥汗在西線戰(zhàn)場突然去世,郝經上《班師議》勸忽必烈回朝奪取王位,在與賈似道簽訂和約后,忽必烈班師回朝。中統(tǒng)元年忽必烈即位后,郝經為落實南北和議率團使宋,賈似道擔心軍前和議之事敗露,秘密將郝經使團扣留在真州(今江蘇儀征市)十六年。其間郝經多次上書宋朝執(zhí)政大臣及宋度宗,縱論歷史發(fā)展走向和歷史上的南北問題,也比照漢唐,對宋朝的歷史和現狀進行了深入分析。在《上宋主陳請歸國萬言書》中,郝經指出歷史發(fā)展“有一定之理”,也有“一定之勢”,宋朝繼漢唐之后,有超越漢唐之處,“漢氏之治似乎夏,李唐之治似乎商,而貴朝享國之久則似夫周”。宋朝立國三百余年,“有漢氏之中微而無漢氏之大亂,有李唐之中微而無李唐之大亂。漢氏之有天下四百余年,而唐有天下者幾三百年。自三代以來,享國之久不過是也,而貴朝則近逾于唐,遠幾于漢”。除了享國之外,禮樂制度也有漢唐規(guī)模,“紀綱正,君臣和,風俗厚,文物盛,藹然仁愛之治遠軼漢唐,骎骎乎三代比隆”。也正因為如此,如果宋朝想要保護三百年基業(yè)不至于滅亡,就需要客觀正視南北問題:

      太祖不取燕云,真宗不戰(zhàn)澶魏,仁宗不伐靈夏,高宗不絕金源,義理之強,巍巍蕩蕩,所以不害其繼三代、逾漢唐,致治享國之美,禮樂文物之盛,仁愛忠厚之俗,直壯克己之道,公普便利之澤,正大高明之域,結人心,固天命,非晉宋六朝偏駁雜亂敢望其萬分之一者也。[3]3254

      郝經認為,正是因為宋朝歷代帝王認可了天下南北分治的格局,所以才能保持三代、漢唐規(guī)模;宋朝如今雖然僻居江南,卻在各方面都遠超六朝晉宋。當然郝經之說未必符合實際,燕云十六州始終是宋人的一塊心病,終北宋之世他們都沒有放棄收復之志,也為此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但郝經之說更切合當時形勢,繼續(xù)保持南北分治對于南宋無疑是有利的。金亡時郝經十二歲,他自然明白,曾經鐵血覆滅金朝的蒙元軍隊一旦打過長江,南宋絕無招架之力,難逃如“典章法度幾及漢唐”的金源一樣被滅亡的命運。因而他不但強調南宋有漢唐之優(yōu),而且對南宋皇帝表彰忽必烈有漢唐天子氣象,蒙元王朝也已經在繼承漢唐之治:

      主上雖在潛邸,久符人望,而又以親則尊,以德則厚,以功則大,以理則順,愛養(yǎng)中國,寬仁愛人,樂賢下士,甚得夷夏之心,有漢唐英主之風。加以地廣眾盛,將猛兵強,神斷威靈,風蜚雷厲,其為天下主無疑也。[3]3148

      郝經的理想是:南北依舊可以隔江而治,彼此相安無事,各自打造漢唐之治,則天下仍不失漢唐規(guī)模。郝經對宋人稱贊忽必烈“有漢唐英主之風”,更多是為了讓宋朝君臣正視南北問題存在的合理性和當前的形勢,從而達成和議,使宋朝避免重蹈金源覆亡的命運。但他的反復申說并未對南宋產生任何影響。南宋滅亡后,北上任職的江西人吳澄對郝經的忠懇用心予以充分致敬,稱贊郝經“其言忠厚懇憫,內為國計,外為宋計,其心平恕廣遠,真古之仁人君子哉”。而這樣的良言卻被賈似道遮蔽阻擋,并沒有送達朝廷,以致南宋“自速滅亡”[19]314。郝經在宋亡前一年回到北方,就在蒙元軍隊南下后,他寫下“天風海濤”四字溘然長逝,年僅53 歲。他對宋對蒙的漢唐比附,都未能挽救南宋滅亡的命運。

      四、漢唐話語與元初政治

      梳理金元之際漢唐話語的發(fā)生與走向,可以得出的結論是:正是由于金源朝野上下普遍存在的漢唐情結,使士人確立了對漢唐治世、漢唐明君良臣的追慕。金亡之后,這一社會思潮經由元好問等人傳遞給了郝經、王惲等文士,由他們來“接著說”并進一步強化,促使形成新的社會思潮。在金元之際的傳世文本中,以蒙元比附漢唐盛世,以忽必烈比附漢唐帝王,是一種普遍的話語面向。如至元五年(1268年)陳祐、至元七年(1270年)徐世隆文中都稱賀忽必烈之興天下有漢唐氣象:

      神武圣文,經天緯地,能盡守文之美,兼隆創(chuàng)業(yè)之基。兆民歡康,品物咸遂,典章民物,燦然可觀。暨遐域遠方之民,上古所不能臣者,陛下悉能臣之。雖高宗之興殷,成康宣王之興周,文景光武之興漢,太宗憲宗之興唐,無以過也。(陳祐:《三本書》)[20]566

      今主上圣德神功格于上下,沉幾開闔,旋乾轉坤,其勵精圖治,綜核名實,有漢宣帝之則焉;其創(chuàng)制立法,移風易俗,有魏孝文之度焉;至若愛民如子,禮賢如賓,舍己從人,以辭色假借臣下,導之使言,則唐之文皇不啻過也。(徐世隆:《創(chuàng)建昭應宮碑》)[7]395-396

      忽必烈是否已如陳祐、徐世隆所說的有漢唐帝王氣象?其中應該不乏溢美之辭,而這種溢美更多表達的是士人的政治期待。陳祐說了這么一堆諛辭,目的是為了推出促使朝廷達到太平之治的“三本論”:立太子、建制度、選人材。徐世隆在忽必烈即位十年之后,彰表忽必烈有西漢、北魏、唐朝帝王之舉,在稱譽圣朝圣主的同時,更多是在表達他對忽必烈建立漢唐盛世的期許。正如郝經在《思治論》中所說:“二帝三王不得見之矣,舍漢唐何適也?漢唐又無及矣,舍今之世何適也?”[3]1438生于斯世,士人沒有別的選擇,經營斯世以上追漢唐,是士人一切努力的核心要義。

      此外,對漢唐典章制度和帝王大臣的批判也是金元之際重要的話語方向,這與漢唐追摹是一個問題的兩個側面。其原因在于,漢唐雖然國力強大,但畢竟消亡在歷史的云煙深處了,強大帝國滅亡的歷史本身就值得去逆向反思和追責。此外,漢唐典章制度雖然有諸多優(yōu)長堪為后世法,但壞法亂政之事也時見于史,尤其是帝王的失政失德和信用權臣導致由盛轉衰,更使金元之際的士人在漢唐衰亡與金朝衰亡之間找到了歷史的關聯,而漢唐一些重要的反面材料也需要表而出之,前期為金源王朝,后期為以武力開國的蒙元王朝提供前車之鑒。

      在金朝,援引漢唐故事諫止帝王的不當行為,多見于世宗之后的君臣對話中。如梁襄、許安仁都曾以漢代帝王游幸甘泉宮、唐代帝王游幸九成宮之說,分別諫止世宗、章宗游幸金蓮川。梁襄說:“臣聞漢唐離宮,去長安才百許里,然武帝幸甘泉,遂中江充之奸;太宗居九成,幾致結社之變……皆可為殷鑒也?!保?]2260許安仁的諫詞與此類似,世宗和章宗也都聽從了他們的意見,為之罷行[2]2261。由此可見,世宗、章宗朝在表彰功臣、禮儀、兵制等方面都參用漢唐制度,也多能聽從大臣援引漢唐故事的進諫。南渡后,大臣也以漢唐故事勸諫宣宗。宣宗發(fā)動伐宋戰(zhàn)爭七年之后的元光二年(1223年),御史中丞師安石論及安國家、息禍亂之策,認為在戰(zhàn)、守、避、和四者中,以當時情形而論,應以守、和為上,“其所謂和,則漢唐之君固嘗用此策矣,豈獨今日不可用乎?乞令有司詳議而行”[2]2531。而使忽必烈借鑒漢唐帝王之失,是元初漢人文士漢唐書寫中的重要部分。許衡于至元三年(1266年)所上的《時務五事》中,指出帝王治天下一條重要的原則就是“得民心”,并引漢高祖時故事說:

      漢高帝起布衣,天下之士云合影從,其困滎陽也,紀信至捐生以赴急,人心之歸可見矣。及天下已定,而相聚沙中有謀反者,此又何邪?竊嘗思之:民之戴君本于天命,初無不順之心也;特由使之失望,使之不平,然后怨望生焉。[21]114

      “相聚沙中有謀反者”事見《史記·留侯世家》。漢初封賞功臣后,漢高祖劉邦遠遠看到諸將一群一伙坐在沙灘竊竊私語,問張良,張良說諸將這是在密謀造反。劉邦問:天下初定,他們?yōu)槭裁匆苤\造反呢?張良說是擔心劉邦不能遍封功臣,而那些沒有受封的人會反思自己平生過失,擔心這些過失成為被誅殺的理由?!坝麣⒅瑸槠涔Χ?,故不忍”的雍齒論功封侯,群臣皆喜曰:“雍齒尚為侯,我屬無患矣?!保?2]1631許衡指出,百姓由天下混亂時的積極響應到天下太平時的相聚謀反,根本原因在于帝王不能真誠愛下,而使將帥由希望變?yōu)槭?,從而產生怨懟之心。這正是忽必烈需要從漢高祖故事中吸取的教訓。而至元十九年(1282年)文天祥被殺后,徐世隆《挽文丞相》再次用到了這一典故:“大元不殺文丞相,君義臣忠兩得之。義似漢皇封齒日,忠于蜀將斫頭時?!保?3]34“蜀將斫頭”典出《三國志》。建安十九年(214年),劉備進攻江州,劉璋部下巴郡太守嚴顏戰(zhàn)敗被俘,張飛命左右將嚴顏牽去砍頭,嚴顏表情不變地說:“砍頭便砍頭,何為怒邪!”張飛敬佩嚴顏的勇氣,遂以嚴顏為賓客。徐世隆認為,如果忽必烈不殺文天祥,那么忽必烈也不失成為能及時補過的漢高祖,文天祥也可以成為保有尊嚴和氣節(jié)的嚴顏。但忽必烈畢竟不是漢高祖,因而文天祥也就失去了成為嚴顏的機會。為此,徐世隆“和淚寫新詩”,委婉表達了對忽必烈的失望情緒。

      但漢人文士這種前赴后繼的努力,對忽必烈在考慮治國政策時“心中有漢唐”無疑具有積極意義?!对贰酚涊d,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十月,忽必烈派人諭旨翰林諸臣,問:“以丞相領尚書省,漢唐有此制否?”翰林諸臣都對以“有之”[16]3059,使忽必烈在建立官制時有所參照。一直到元朝中后期,朝臣進諫依然不時援引漢唐故事,如蘇天爵《乞增廣國學生員》云:“故漢室中興,圜橋門者億萬計;李唐受命,游成均者三千員。人材之多,近古未有。洪惟國家海宇之廣,庠序之盛,又豈漢唐所可比擬!獨于學徒員額猶少?!保?4]431標舉漢唐制度之優(yōu),在肯定元朝超越漢唐之處的基礎上提出不足,頗有些類似于世宗、章宗時期文臣的進諫方式,又加入新的元素,因為金代士人尚無“海宇之廣,庠序之盛,又豈漢唐所可比擬”這樣的客觀條件與文化自信。

      余 論

      “漢唐情結”是金元之際的一個顯性特征,面對中原文明斷裂的危機,如何促使蒙元王朝盡快立政,使被戰(zhàn)爭破壞的經濟、文化、教育得以恢復,使禮樂文明秩序得以重建,是元初漢唐話語被不斷重復的初衷與動因。而將金源政權漢化進程中的經驗傳遞給蒙元統(tǒng)治者,使“舜山川,周禮樂,唐日月,漢衣冠”這樣在金源文化中已經深入人心的最高理想在新的王朝重現,也是易代之際漢人文士的歷史使命。

      “漢唐情結”也為明初宋濂纂修《元史》時重視和繼承?!对贰凡坏栽慕?、交通、戶數、錢糧等比跡漢唐,而且也表出元朝在政治制度上有取法漢唐之處:“世祖混一天下,近取金、宋,遠法漢、唐。”[16]1283在具體制度上,《元史》又說到元設常平義倉,“常平起于漢之耿壽昌,義倉起于唐之戴胄,皆救荒之良法也。元立義倉于鄉(xiāng)社,又置常平于路府”,“可謂善法漢唐者矣”[16]1635。這些說法,事實上正是認可了金元之際元好問以蒙元政權接續(xù)金源“典章法度幾及漢唐”的治世理想,以及郝經、王磐、許衡等人為打通蒙元、金源與漢唐所付出的努力。雖然終元之世一些重要的政治制度始終沒有建立起來,“厭亂思治”也始終是元代文學的母題之一,但金元之際兩代士人為此所付出的努力,為非漢族政權確立的漢唐標桿,無疑是這個時代最值得肯定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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