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浮標，亦人生（十）
——水下的老院子

文/圖 黑龍江·修漂六木

插畫/寧夏·老柳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人生貴在年輕，年輕人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有大量選擇的機會，可是年輕的時候，誰又能準確把握住機會，誰又能知道未來是啥樣子？

有一陣子，鳳九和她的同事們經常去舞廳，幾個漂亮的空姐下班不回家，拉著我一起去跳舞。我從小五音不全，沒有音樂天賦，沒有藝術細胞，在同齡人眼里像個“老古董”。我比較喜靜，喜歡青山綠水、藍天白云，喜歡幽蘭深谷、暮野垂釣。舞廳，我從來沒去過。

我被幾個大美女拉著進了舞廳，這里的人真多，男孩女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老人常說“城市的孩子，農村的狗”，意思是農村的孩子顯得木訥，坐在角落里的我就是這種狀態(tài)。

隨著音樂聲響起，幾縷光束打向舞池，一對對男女在舞池中央相擁起舞。雖說我們坐在角落里，但幾位空姐的光艷無法掩蓋，一會兒的工夫她們就被人請去跳舞了。我獨自一人傻傻地坐在那兒納悶：舞廳有什么好玩的？

一曲過后，鳳九她們陸續(xù)回到座位上，看著她們臉上的笑容，我知道她們玩得很開心。很快，音樂再次響起，她們又去跳舞了，座位上又剩我一個人了。可能是吃飯時候水喝多了，我突然想上廁所，可是廁所在哪兒??？

終于等到曲終，鳳九她們回到座位。我實在憋得難受，便跟鳳九說想回家，可是幾個空姐不愿意走，都說再玩一會兒。鳳九問我為啥要回去啊，大家玩得正高興呢。我把臉湊到鳳九耳邊，低聲說道：“我想上廁所。”

鳳九噗嗤樂了，說道：“那你就去唄。走，我領你去。”

我跟著鳳九走出舞廳，狹長的過道擠滿了人，好容易排號上了趟廁所，再次回到舞廳里發(fā)現(xiàn)光線比之前更暗，可能是剛從外面進來，眼睛不太適應的緣故吧。

鳳九要拉我去跳舞，我小聲說：“我不會?。　?/p>

鳳九一邊拉著我往舞池中走，一邊說：“你閉眼睛站著就行?！?/p>

隨著悠揚的《午夜的薩克斯》響起，鳳九邁開舞步，一點一點把我?guī)нM舞池中間。頭一回這樣溫柔的鳳九，令頭一回跳舞的我感到跳舞竟然如此簡單，看著兩旁影影綽綽的男女也都跳得沒什么章法，我慢慢閉上眼睛，享受著把鳳九摟在懷里的美妙感覺。

薩克斯曲意境正濃，耳邊突然傳來鳳九的聲音：“明天我陪你釣魚去??！”

我立刻睜開眼睛，興奮地看著眼前紫光下的鳳九，然后貼在她耳邊說：“咱現(xiàn)在去??！”

鳳九立刻變臉：“你這人咋得寸進尺呢，正玩得高興你就要去釣魚啊，我在你心里還比不上一條魚嗎？”

心中剛剛燃起的火苗一下子被澆滅了，我沉默，還是繼續(xù)享受把她擁在懷里的感覺吧。

第二天，鳳九非要去小北寧釣魚，我實在是哭笑不得。小北寧離我們這兒80多公里，路非常難走，可鳳九偏要去，說要順道看看二舅。

我拗不過她，去就去吧。根據(jù)上次的經驗，這次我特意帶了海竿，終究是用海竿釣的魚大。

小車在群山中行進，一路上的美景令人目不暇接。兩個小時后，我們來到小北寧。夏天的小北寧風光秀麗，景色宜人，遠處湖光閃爍，近處層巒疊嶂。到了二舅家，我簡單地吃過午飯就要去湖邊釣魚，我說這次我要玩海竿，二舅說他知道一個位置，魚情不錯，但只能架兩支竿子。對于這種說法，我完全不相信，偌大的蓮花湖，只能容兩支竿子，誰信??！

二舅把我倆領到湖邊的一個轉彎處，指著對岸的山尖對我說：“看見那山尖了嗎？你站在這個位置，正對著山尖，往十一點方向打30米左右，記住別打偏了，否則掛鉤。”說完，他就回家張羅晚飯去了。

鳳九在不遠處支帳篷，我就地架竿開餌料，二舅交代的話被我拋在腦后。商品餌開起來很容易，我很快在竿子上拴好爆炸鉤，一連打進去七支，然后回到第一支竿子旁，搖輪使釣線繃直，又提了兩下竿子，卻沒提動。我心想，糟了，真掛底了。我左右晃著海竿，以為能換個角度把釣組拉回來，折騰了好一陣子卻無濟于事。

鳳九在旁邊說：“二舅不是告訴你位置了嗎，咋還掛鉤呢？”

我沒說話，繼續(xù)擺弄竿子，三拽兩拽把魚線前端的別針拽豁了，魚線瞬間松垮下來。我把線收回，心里祈禱著第二支竿可別再掛鉤了，但事與愿違，第二支竿也掛鉤了。我把其余的竿子挨個試了一遍，無一不掛鉤。

我郁悶至極，自言自語道：“老天爺今天是不想讓我上魚??！”

一旁的鳳九責問道：“二舅給你指的方向你沒記住啊？！”

“記住了，剛才有兩把竿就是按他說的方向打的，照樣掛鉤?！蔽艺f道。

鳳九不解：“不能??！二舅也不能騙你，你還是找錯方向了?！?/p>

聽鳳九這么說，我心里也含糊了。要不再打兩竿試試？我站在轉彎處，面對對面的山尖，朝十一點方向拋了一竿，又掛鉤了。

連一片魚鱗都沒釣到，八副爆炸鉤就“葬身水底”了，這可咋辦？

“要不收竿回去吧，等明天找二舅再來?！兵P九說。

我沒吭聲，心想你這不是找我來釣魚的，你是找我到你二舅家串門子的。正郁悶著，遠處傳來摩托車的聲音，我定睛一看，心里樂開花了，是二舅來了。

二舅把摩托車開到我倆跟前，說道：“家里飯燜上了，我怕你釣不好這片地方，所以趕過來看看?！?/p>

沒等我接話，鳳九就急著跟二舅說：“二舅你快來看看吧，六木掛進去八副鉤了，正郁悶呢?！?/p>

“別郁悶，有我呢！”二舅拍了拍胸脯，“你知道嗎？這片水域下面以前是我們村子，修蓮花湖的時候被水淹了，我們移到上邊的村子去了?！?/p>

我看著二舅，沒言語。

二舅接著說：“我指給你的那個釣點，以前是我家后院，那兒有一片特別平整的水泥地，你得把竿子打到水泥地上，若是打偏了，一邊是我家院墻，另一邊是鄰居家的櫻桃林，肯定掛鉤。打遠了也不行，遠處是我家房頂，現(xiàn)在房頂讓水沖沒了，就剩四面墻了。”

我瞪大眼睛，問道：“那還咋釣魚?。俊?/p>

二舅走到我跟前，拿過我手中的海竿，說道：“來，我給你演示一下?！?/p>

他走到轉彎處，看了看身后，然后面朝山尖，手指著前方：“站在這個位置，向前30米的位置就是我家后院?！闭f完，他將爆炸鉤甩了出去，目測甩得很近，好像用手竿都能夠到似的。

二舅說：“千萬別打遠了，遠了非但釣不到魚，還掛鉤。

“嗯?！蔽尹c了點頭，“我已經領教過了?！?/p>

二舅說：“這兒還能打一把竿，你試試?！?/p>

我應了一聲，把海竿換上爆炸餌，按照他指的方向，沒用多大力氣就拋了出去。為了驗證二舅的說法，我將竿子做好定位后便搖輪收線，果然沒掛鉤。我換上爆炸鉤，重新打進去，心態(tài)也更平穩(wěn)了，絲毫不覺得兩支海竿少，只要上魚，一支竿都夠用。

竿梢突然“點頭”，著實嚇我一跳，它剛點了兩下，沒等我抓竿就被拉至水面。我趕緊提起竿子，打開漁輪泄力，若沒有漁輪，這條魚百分之百釣不上來。

二舅站在旁邊問我：“這魚釣的，感覺怎么樣？”

我眉飛色舞地說道：“二舅，這地方也就你能找到，換別人肯定找不到?！?/p>

二舅笑著說：“那可不，這地兒以前是我家后院，別人誰知道？”

鳳九在旁邊說道：“這叫啥？這就叫無論你釣魚水平多高，也不如當?shù)氐摹嘏凇??！?/p>

沒錯，經此一戰(zhàn)，我真切領教到“坐地炮”的威力，同時感受到知己知彼的重要性。二舅走后，我按照他教的辦法繼續(xù)拋竿，一下午小有收成，釣了七八條三四斤重的鯉魚，雖然個頭不大，但數(shù)量尚可，鯽魚、白鰷釣得更多。

傍晚的時候，二舅來接我們回去吃飯。席間，二舅一個勁兒地夸我釣技好，說他們村里沒人比我釣得更好。鳳九岔開話題，問二舅隔壁的幾個姐姐怎么不見了，二舅說現(xiàn)在農村工作不好找，她們幾個辦了“假結婚”，都去韓國打工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