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俊霖
在故鄉(xiāng),每到豐收時節(jié),打谷機“嗡嗡嗡”的震動聲,便仿佛在我的耳畔飄蕩。
我的童年是在外公家度過的,每當前往田地割禾的時候,外公都要將他的打谷機搬出來。那時的打谷機,是帶著木制踏板和谷桶的腳踏式打谷機,最核心的部分是金屬軸承、齒輪和滾筒,滾筒上整齊排布著金屬弓齒,這些都是讓收稻谷能夠實現(xiàn)半機械化的寶貴部件。
外公總是耐心地先給齒輪打上一點油,仔細地檢查滾筒、齒輪以及皮帶等各個部位是否能正常運作,然后用腳蹬上一陣子,看打谷機是否運轉靈活。一切準備就緒后,便戴上草帽,搬運著工具,向著豐收的稻田前進。
當時的打谷機很笨重,需要幾個成年人抬。因此,為了省時省力,舅舅們往往要將打谷機拆分開來,將谷桶、滾筒等大部件逐個搬運到田間,再把打谷機組裝起來。當時的稻田,田連阡陌,秋日的微風輕拂過來,都帶著稻花的香味,而田間的稻穗隨風搖擺,猶如金色的海洋蕩起層層波浪,仿佛在訴說著豐收的喜悅。
到了田間,父輩們告訴我,打谷子是個體力活,于是我只好拿起鐮刀割稻禾。起初,我覺得這還挺有趣,因為稻禾上有許多五顏六色的瓢蟲??蓵r間久了,難免覺得枯燥無味。
而外公則踩著打谷機打谷子。打谷機的滾筒安裝在谷桶的一側,被一個半封閉式小木箱包裹著,小木箱的底部及向外的一側是開放式的,這樣,將稻禾放入木箱,腳踩踏板,在皮帶的帶動下,滾筒逐漸由慢到快,飛速轉動起來。于是,弓齒隨著滾筒轉動,不斷的攪動著稻禾,谷子便不斷地脫落,并在小木箱的阻擋下“聽話”地掉落至谷桶當中。
看著外公打谷子,我覺得打谷子似乎是一件簡單且好玩的事。于是,趁著大人們不注意,我偷偷地跑到打谷機前,拾起一把稻禾,手持稻稈,將稻穗塞進小木箱,然后開始猛地踩起踏板來,滾筒“咕嚕咕嚕”地快速轉動了起來,不少的谷粒瞬間便被打落到了谷桶里。
起初,我覺得頗有成就感。不過漸漸地,我開始跟不上踏板的節(jié)奏了,腳也被動地被踏板帶著快速地上下起伏。打谷機的力量越來越大,仿佛在對稻稈進行著拉扯。我一時慌了神,手上一松,稻稈被滾筒一骨碌帶進了打谷機里,繞了幾圈后纏在了滾筒的輪軸上,打谷機霎時“停擺”,踏板也猛地一停,沒有把握好重心的我向后一倒,一屁股跌坐在了稻田中。
長輩們見狀立馬上前教育了我一番,然后停下手中的活,蹲下身子清理輪軸上的碎稻稈。這時,我的心里有一些內疚。外公上前跟我說:“打谷子時腳不能停,手不能松。腳下太慢,滾筒不夠力,手上沒勁,稻稈便會被卷進去。打谷子的時候還要把稻禾攤開并不斷翻轉,谷粒才能打干凈!”
原來看似簡單的打谷子,不僅是一項體力活,更是一項技術活。后來,我跟著外公的步伐,和他一起踩踏板,打谷機的踏板頓時被踩出歡快的節(jié)奏,我打起谷子來也覺得倍加輕松了。很快,我的打谷技術得到了迅速提高。
在秋日的陽光下打谷子,金黃的谷子一層層地落滿谷桶,舅舅們用扁擔和籮筐將稻谷一筐筐地往家里挑。到家后,外婆把剛收割回來的濕漉漉的稻谷倒在坪里,然后用推耙一遍遍推平。曬出去的谷子,需要有人看守,一怕有鳥雀糟蹋,二則怕突來的雨水會打濕稻谷。收割的谷子必須曬足一周方可脫水。
后來,我漸漸長大了,經(jīng)過許多次的鍛煉,我的體力增強了許多,毅力和技術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腳踩著打谷機,手中不斷翻轉著稻禾,稻谷一粒粒地脫落至谷桶中。雖然打完谷子后異常疲憊,但我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歡快。
后來,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腳踏式打谷機變成了柴油動力的打谷機。再后來,時代發(fā)展,科技日新月異,老式打谷機被現(xiàn)代化的收割機替代了,只需要一個人操作,便可以完成收割、打谷、脫粒等一系列操作,種上幾百畝稻田也不是什么難事,打谷子再也像過去那樣辛苦了。
如今,那臺破舊的老打谷機孤零零地放在小倉庫角落里,木制的谷桶和踏板已經(jīng)發(fā)霉,上頭還掛滿了蜘蛛網(wǎng),皮帶也早已斷開,齒輪和滾筒則銹跡斑斑,弓齒脫落了不少。不過,用打谷機打谷子的往事卻一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中。
有時候,外公還是會把這臺破舊的打谷機零部件拿出來看一看、研究研究,然后笑著說道:“別看這臺機器如今已經(jīng)不中用了,但在當年,我們能吃上香噴噴的稻米,可全指望著它呢!”
聽了外公的話,童年時跟著外公打谷子的場景似乎又浮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的確,打谷子的艱辛雖然早已消逝在了光陰的長河里,但打谷機的存在卻曾經(jīng)讓我們吃上了香噴噴的稻米。每當我回憶起兒時打谷子的場景時,感覺雖累,卻也感到無比滿足。
所謂憶苦思甜,正是打谷機讓我在勞作中體會到了糧食的來之不易,也讓我倍加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