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

小時候，很多女孩子都會把頭發(fā)扎成兩個羊角辮，或者麻花辮，可愛得像一只小兔子?？墒俏覅s沒有。父母給我剪了很短的頭發(fā)，短到皮筋都扎不住。他們覺得留長發(fā)，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常跟我說女孩子不要把時間花在打扮上，要花在學習上。

可是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有一頭秀麗的長發(fā)呢？

小學的時候，學校舉行文藝演出，當時一個班有近100個人，根本沒有那么多演出服，所以一個班只會選30個人參加。被選中的同學每晚放學后都要排練，到天黑了才回家，而我因為頭發(fā)短，且長相普通，從來都沒有入選過。

那時的我，不愛說話，性格也不活潑，因為頭發(fā)生出很多的自卑，與在臺上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們有著極大的反差。

那時，我總會踢著石子獨自回家?？粗﹃栂挛倚⌒〉挠白?，突然很難過，覺得好像被班級排除在外了?；丶液螅斘液透改柑峒巴瑢W們都在學校排練而我卻不能成為他們中一員的憂傷時。他們說：你自己優(yōu)秀了同樣有人為你鼓掌。

后來那些同學在臺上唱歌，臺下掌聲雷動，像一群綠葉為鮮花捧場。我坐在臺下，像最不合群的葉子，覺得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學校希望孩子們盡量每人都能在小學階段上一次舞臺，可排到畢業(yè)都沒有排到我。我想肯定是老師覺得短頭發(fā)會拉低班級整體形象的分數(shù)，而且我也沒有出類拔萃的才藝。

我是一個整天埋頭學習的孩子，成績也只是中等偏上。然而我并不覺得成績有什么用，我不可能把它別在衣服上。但是漂亮的長發(fā)就不一樣啊，扎上大大的蝴蝶結(jié)，奔跑在操場上，那樣的女孩誰不喜歡呢？我甚至覺得自己在學校沒有玩得很好的朋友，也是短發(fā)造成的。我幻想著，等我有了長長的頭發(fā)，大家都會喜歡我。

還記得有年冬天，天氣很冷，我每天帶著毛線編織的帽子上學。每晚洗臉的時候，我都會偷偷把帽子取下來，看一看鏡子中的自己。頭發(fā)好像在溫暖的帽子里長得格外快，而且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像藏起一個秘密一樣，把頭發(fā)全攏進帽子里。我想，等到過年的時候，再也不會有人覺得我是一個“假小子”了。我會變得好看一些，像很多女孩子一樣。

之后我開始攢錢，還經(jīng)常去逛街頭的那家精品店，看那里最漂亮的頭花。我想，畢竟正月是不能剪頭發(fā)的，等過了正月，帽子里的頭發(fā)就能扎起來了，那時我要戴上最好看的頭花。

寒假里，我一直戴著帽子，甚至半個月都不敢洗頭，因為我怕爸媽在我洗頭的時候看到我的長發(fā)。眼看快過年了，我偷偷跑到街上買了早就看中的頭花，將它藏在枕頭下，像在夢里種下的種子，每晚幻想著我戴上它，接受大家的夸贊。

可是媽媽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她說過年要洗帽子，一把摘掉了我的帽子，就這樣看見了我快要齊肩的頭發(fā)。接著她怪我肯定是把心思花在頭發(fā)上，才沒考進前10名，如果不剪掉頭發(fā)，成績會更差。于是，她拿著剪刀一下子就剪掉了我蓄了好久好久的頭發(fā)。

我的眼淚也隨那些頭發(fā)落下，但是一切都只能是無聲的抗拒。我又繼續(xù)戴起了帽子，遮住那參差不齊的短發(fā)，好像遮擋的是一片荒野，那也是我內(nèi)心的荒野。而那對頭花，被我一直藏在枕頭下，無人知曉。

那年過年，我一點兒都不想走親戚，我想縮進那個帽子里變成一朵小蘑菇，就那樣盤踞在長滿青苔的墻根旁邊，無人問津。

我一直在等長大，也許長大后，我就不會在乎這些了，或者我也會有長長的頭發(fā)。

可是到了初中，我依舊是短發(fā)，甚至因為我的名字，更讓人誤以為是男孩子，我因此變得更加內(nèi)向了。那幾年流行大頭貼，好多同學都約著周末去拍照，而我一次都不愿意去。因為我覺得大家肯定都會拍得比我好看，我不想讓任何人記住我短發(fā)的樣子。

那時候漂亮一些的女孩，總能收到男生送的零食，還有書包里匿名的情書，我卻從來都沒有收到過。我知道，沒有人會對一個短發(fā)的女孩子產(chǎn)生好感。就像偶像劇里的女主角，哪一個不是長發(fā)飄飄呢？

高中的時候，繁忙的功課讓我無心顧及其他，這才漸漸將頭發(fā)的事情放置心底。我看見我的同桌在晚自習的時候，用指甲刀去剪那些分叉的頭發(fā)，心中反而有一絲竊喜。我的頭發(fā)沒有經(jīng)歷過那么多折騰，所以還算健康，不必浪費那么多時間去打理。

后來我考上大學，留起了長發(fā)。我終于等到頭發(fā)替我的“顏值”加分的時候了，可是很少有人提及我飄逸的長發(fā)。

有次回老家，在路上碰到了我的同學，我以為她會夸我比以前好看了?？墒撬齾s說，記得我上學的時候語文就很好，作文經(jīng)常被當作范文，她那時就好羨慕啊，只是我不愛說話。

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記住我短發(fā)的人，只有我自己，介意我短發(fā)的人，也只有我自己。

曾經(jīng)我以為，短發(fā)讓我變得難看，所以大家都不喜歡我。后來我才知道，是我自己關(guān)上了心門，拒絕了所有人。

那些年我錯失的長發(fā)，歲月會彌補它，但是那些年我錯失的青春，成了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我也是在多年后才明白，那些能被時間彌補的遺憾，都不算遺憾。青春時的我們是長發(fā)還是短發(f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學會接納不完美的自己，給自己的青春留一張笑臉。

（作者系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輯 文鳳）